这是他能告诉她最大的信息,他见过那么多病人,又怎么会不知,当颅内出血超过50%,就算出血量后期得到控制,病人最乐观的就是以植物人的形势将寿命保持个三年五载。这也还是在病人年纪较轻的情况,奶奶年纪这么大,他实在不难确保有没有这个年限。
凌杰也甚至奶奶对于林晓漓来说,意义有多大。
他现在实在担心,如果奶奶有个什么不测,她该怎么积极乐观地生活下去。
在不易察觉的情况下,凌杰微微叹了口气,将所有的担心都悄然笑话。
林晓漓痛苦地闭上了眼,良久,才开口恳求道:“凌学长,你能带我去看看奶奶吗?我想看看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凌杰犹豫了一下,按照医院的规定,iuc监察室每天只有下午14点才能对家属开放半小时。见她难受地样子,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去安排。”
不久,林晓漓套上无菌服,跟在凌杰身后,走进了icu的内部员工通道。
全程,只有一个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叶楠一直站在距离林晓漓二十米开外的过道上,他的眼睛一直没有从林晓漓身上挪开过。他的碎发垂在额前,挡住了他幽深的双眸。
看着她哭得那么难受,他的心也跟着揪起。
“砰!”
挥拳,突然重重地砸向墙面,砸的那么狠,指关节都被砸的红肿地渗出了血丝,硬是把厚实的墙壁给砸出了巨大的声响。
而叶楠就想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紧咬着牙,双目充血的通红,整个人都带着嗜血的狂冷。
此刻的他像是一只发了狂的野兽,谁也控制不住。
江超在一旁默不作声,却时刻准备着去拦下叶楠发狂。
重症监护室内的温度比外面要凉很多,林晓漓一进去便冷不丁打了一个颤。她知道,监护室的温度都是根据患者的情况而定的,患者有发热的情况,温度就会降低很多。
林晓漓来不及顾忌太多,偌大的监护室内,只有一张一米五大小的单人床,她迎上去。
此时的奶奶,换上了医院的病号服,插上了氧气罩,脸色苍白。
“奶奶!”林晓漓上前握住张凤女的手,眼泪跟着簌簌地落下:“我是晓漓,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奶奶”
病房内除了各种医药仪器运作的声音,剩下的只有奶奶沉重的带着点呼噜的呼吸声,林晓漓的呼吁没有人给以回应。
忽的,林晓漓握着的手迅速抬起,插着的输液管被牵着晃动。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下,随即,又立马放下,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唯有输液管在空中来回晃动。
“奶奶!奶奶!您听到了对不对!”林晓漓却激动地几乎呐喊出来:“凌学长,你看,奶奶给我回应了,所以奶奶的情况不是很差对不对?”
带着口罩,凌杰只露出了自己那双微转的眸子。闪过一丝暗淡的光,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晓漓,你别太激动,小心奶奶输液的手,一旦出现漏液,对奶奶的身体会有影响。”
他的话很凑效,林晓漓的情绪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只是因为刚才那个举动,所有的阴霾被希冀代替。
凌杰站在身后,出神的眼睛中愧疚和担忧更甚。
现在这种场景,他又怎么忍心去戳穿,脑出血超过5的患者,他是没有任何意志的。患者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他身体某个部位突然有动作,是因为神经中枢在作祟。
第六十二章 他的罪罚()
去监护室见过奶奶后,林晓漓不再以泪洗面,但还是放心不下。说什么都不肯从医院离去,凌杰拗不过她,只能在离监护室最近的值班室里,临时安放了一张躺椅让她在此休息。
林晓漓确实也是累了,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去。
天才蒙蒙亮,叶楠的心始终牵挂着,去公司前还是来医院探个究竟。
当看到在躺椅上睡得很香的林晓漓,她眼下全是浓浓的阴影,叶楠的眉头紧紧地打了一个结。
“呼——”叶楠长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叶楠眯了眯眼,没辙地让江超开了一个病房,将她打横抱起,放到病房的床上。
林晓漓真是累了,站到柔软的床铺,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紧皱的眉头也不禁舒展开来,长时间弯曲的后背也舒展开来。不自觉的在柔软的床铺上蹭啊蹭,就像只小猫儿一样,眯了眯眼。
估计是蹭的舒服了,最后才满足的缩成了一个虾子的动作,侧卧着睡着了。
叶楠不自觉地轻笑,这是这两天下来,他们之间唯一一次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给她盖上被子,看她又蹭了几下彻底睡过去后才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叶楠出门的时候,凌杰就在外面等着,眼里的情绪似懂非懂。
叶楠表情一僵:“有话对我说?”
凌杰极其认真地望了他一眼,道:“奶奶可能熬不住这几天。”
感觉到心底最后的一根弦被扯断,叶楠的脸上始终没有表现,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连你都没有办法吗?”
“没有。出血量一直控制不住,如果手术,按照奶奶的年纪和体质,百分之八九十下不了手术台。”凌杰脸上很是凝重。
他是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可当这些事发生在自己最在意的人身上,他不敢去想,那天来临的时候,林晓漓会崩溃到什么程度。
第一次,两个在很多层面上是劲敌的男人,有了一样的心事。
“我知道了。”叶楠说的极其淡然,让人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
凌杰看着他踱步远去的背影,还是选择开了口:“奶奶的事情过了后,我会带晓漓离开h市。”
叶楠停住,宽阔的肩膀一僵,没有转头,瞳仁慌乱地晃了晃,低沉的声音在过道上悠悠回荡:“只要她同意。”
“她会同意的。”凌杰不假思索地回绝道,底气十足。
不再回答,叶楠重新迈开步子,消失在医院的走廊内。
她会同意吗?
叶楠的心里没有答案。
以前,她逃跑的时候,他可以不惜代价地威胁她、劫回她,就算是绑,也会把她绑回来。
可是,现在,他竟然失去了那份勇气。
倒在他脚下的是她最爱的奶奶,她眼里对他的怨恨那般清晰。待在他身边她从来都是违心的。她每落一滴眼泪,都像是滴在他心口的硫酸,他开始能够体会她的疼痛。
慢慢开始在乎她的感受,心中的位置也不知在何时被她填满,可这一切都来的太晚。
有些东西才只是刚刚萌芽,就要马上被扼杀在摇篮里。
叶楠坐上车,胸口起伏着,下颔的线条锋锐逼人。
透过车窗,抬头望向医院的高层,那个有林晓漓的房间。他仿佛还能看见她那张白净的脸上睡得十分安详。
忽然有种感觉,有些东西,他将再也触碰不到
那双透着悲伤地丹凤眼合上,天地一片黑暗,陷入无边的罪与罚。
他让她失去了孩子,还即将害她失去奶奶。
所以,在不久的以后,换他失去她。
一切,都是因与果的循环。
原来失去,远比想象中还要痛苦。痛到不能承受。甘愿用一切代价去挽回。
“叶少,你还好吧?我看你还是留在医院陪林小姐。”江超坐在驾驶座上,见后座的叶楠神色异常,难免有些担心。
“超,你先送我去集团。然后你立马回医院,帮我看着点晓漓,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记得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叶楠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江超还是听出了话语里的落寞,只能简单地应了一声,便发动了车子。
睡梦中林晓漓进入混沌的梦境中,眼前闪耀着大片大片白色的光团,有着金色的边缘。那些光团飘移聚合,又缩小离散,在视线的尽头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如一个闪动的光点,模糊不清。
她极力分辨,感觉像是年轻时的妈妈,笑容浅淡地向她走来。可当那身影越走越近,她又发现不是妈妈,而是一个高挑的男子,有着陌生的脸孔,却让她感到无比亲近,心中涨满战栗的感动。
那人影一晃一晃,越来越大,以至她终于可以看清,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那个她久违的、迷失的、想念的自己……
“晓漓,快来尝尝,这是你最爱吃的玉米炖排骨!快瞅瞅,这排骨糯糯的一定好吃!”男人围着奶奶的围兜,一脸的幸福宠溺洋溢在嘴角。
扎着两角辫的林晓漓坐在板凳上,拍着手,盯着男人手上的美食留着口水:“哇!好棒!晓漓最爱吃爸爸做的玉米炖排骨,晓漓今天一定要再多吃一碗饭!”
“晓漓不许多吃,会长胖哦!”妈妈温婉地在一旁抚了抚她的额头,和记忆中的一样,妈妈还是好看极了。
“没事儿,我们晓漓就是长胖了,也很可爱。晓漓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奶奶端着碗筷也从厨房出来,她比谁都要疼林晓漓。
一家人围在一张不大的八仙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十分满足。
林晓漓清楚地看着梦里儿时的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有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偏袒自己的奶奶。
当她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己的梦境的时候,她的酸楚全部从鼻头蔓延开眼,眼角的缝隙里不断地有眼泪滑落下来。
林天祥把装有玉米炖排骨的保温盒打开,放在了病房的柜子上。见到熟睡中的林晓漓皱着眉头,眼角还有湿润溢出,他眼里满是心疼。
伸出手想替她擦拭掉不断涌出的眼泪,终究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突然,林晓漓直直的睁开了双眼,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周围四壁洁白。她的身前,则是满是担忧地望着自己的林天祥。
“晓漓,你醒了!怎么了,做恶梦了吗?来,我做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玉米炖排骨,你先喝点汤吧,这两天你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也该饿了。”
林天祥立马站起身,殷勤地把带来的保温盒打开,就势在碗里倒上汤汁,递给林晓漓。
可能梦境中的感触太深,林晓漓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熬得浓稠的汤,手便不假思索地伸了过去。
这个动作,让林天祥眼里的情绪不安分地跳动着,他打心底地高兴,林晓漓没有拒绝他。
口中是和梦里一样久违的味道,林晓漓还未干涸的眼睛又有眼泪涌出。
第六十四章 半梦半醒()
“味道怎么样?和以前的味道一样吗?”林天祥的目光盯着林晓漓的脸,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感受。
入喉的温润让林晓漓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涌上一股暖流,和梦境中回味的味道如出一辙。
林晓漓无法说清涌上心头的这种感觉,而林天祥脸上的殷切太过醒目。醒目地一下子让她回到了现实中。
将手中的汤碗放在床头柜上,缓缓挺起背,面如死灰,声音里有阴郁的恨意:“奶奶现在生死不明,你还有心思回去熬汤?在外十几年,果然泯灭亲情,没有人性。”
林天祥的心如跌入无间地狱,瞬间黑暗无光,沉恸绝望。
闪动着有些受伤的眼眸,低沉地开口道:“对不起,晓漓。我只是看你这两天都没有吃东西,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说:“不用假仁假义。你以为你殷勤一点,就可以推脱掉奶奶这件事的责任了?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去找奶奶,这已经大错特错了。你竟然不管不顾地丢下奶奶就来找叶楠,如果不是因为你,说不定,奶奶现在好好的在y县老家里!”
林晓漓的眼泪像忘记关上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涌出。责怪林天祥的同时,内心并不好受。
由其是在看到林天祥越来越低迷的神情时,她的心同样在饱受煎熬着。
林天祥的再次出现,是林晓漓从未想过的。她的情感只能停留在过去十几年来对他的怨恨中。
只要一见到他,她就像一只浑身戒备的刺猬。他往前靠近一步,她就会用她的刺,去攻击他。可她也逐渐意识到,每当她的刺扎向他的同时,她也一样会受伤会疼痛。
“对不起”林天祥落寞地背过身,收拾了还未喝完的排骨汤。
他拧紧保温盒的盖子,将保温盒往里推了推。脸上的无谓显得刻意又勉强:“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不该出现。等妈等妈没事了,康复出院了,我不会再来扰乱你们的生活。”
林晓漓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奶奶、奶奶能不能挺过去”
耳边全是她的抽泣声,林天祥焦虑的神情也跟着显现。
刚想说一些宽慰她的话,林晓漓却突然抬起了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林天祥心头莫名的惆怅,但还是顺从地转过去了身,径直便往病房门口走去。
因为亏欠,他在林晓漓面前卑微惯了。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们父女,一个愧疚难当,一个恨意缭绕,没有任何交集。
而在十几年后,他们之间却只能彼此隔膜,在人前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在人后不冷不热、纠结不清。
林晓漓用手捂着胸口,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转动眼珠,却牵着眼眶到后脑的一条神经酸痛无比。
她偏过头,盯着床头柜上放着盛着玉米炖排骨的保温盒,再转向那个略显萧条的背影。
那句想要破口而出的“爸”终究被咽了回去。
就在此时,林天祥似乎理清了一直纠结不清的思路,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回,转身,说:“晓漓,你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这十几年来,是爸爸对不起你。现在,爸爸不想继续背着对你的愧疚生活,爸爸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林天祥一连串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吐出来,语速快得几乎是平时的两倍。
林晓漓的嘴角拉扯出一抹类似嘲讽的笑意:“你要给我一个怎么样的解释?”
他没有继续像冲锋枪一样道来,而是带着一脸的沉重,暖暖踱步到了距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脱皮了的钱包。
在钱包最里层的夹缝里,他抽出了一张已经泛黄了的纸。
他哆嗦着手,递给林晓漓:“十几年了,终于有勇气给你看这封信。”
林晓漓微微蹙眉,但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林天祥口中的“信”其实就是一张a4大小的白纸,纸张泛黄,黑色水笔的字迹也有了模糊的烙印,就连这些对折的痕迹都变成了纸张清晰可见的分割线。
看到落笔的称呼,以及信上清秀又熟悉的字迹,林晓漓整个人都神经紧绷。
她的眼珠一行行地阅读信上的内容,眼中逐渐升腾起饱满的泪珠,随即又大颗大颗地落在纯白色的被单上。
“唔——”起初的落泪变成了最后的捂嘴哭泣。
她握着手中的信,如获珍宝,又幡然醒悟。
她抬起眼睛,望向站在床边同样泪眼朦胧的男人,仿佛整个人都被吸入他那双深邃的瞳眸中去!
墨黑的瞳仁里涌动着无边的愧疚和了然。
所有的情绪在林晓漓心口瞬间决堤,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半梦半醒的无所顾忌,或许是常年压抑的刹那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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