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罗,老罗!”
领着我的男人,扯脖子朝一席草垫充当门帘的小平房喊道。喊了半天,里面鸦雀无声。也不知道是里面的人没听到,还是成心不搭理他。那男人无奈的吐了口吐沫,抖了抖肩,把敞怀儿穿的衬衫,滑落到肩头的领口提了上去,摇着步,后稍着脑袋的,揭开那草垫的一角。虽只是一条隐约的缝,却有一股似乎能看到的热浪,翻滚着,哗一下把人打的上下同透。外面还是北方的9月苦夏,可跟那屋里滚出的热流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还没等那男人把草垫翻开,里面却抽冷子,横出一只赤裸的膀子,像门插似的,把那帘子,抄底兜了上去。一股更猛烈的热浪,像洪流似的推的人站不稳的,好像原地退了十几步。再看那膀子牵连的人,是一名身高中等,下盘稳健,全身皮色像蒸熟的地瓜似的红丹丹,里面却裹着饱满腱子肉的男人。那男人三十开外,一条四方的宽鄂骨,被底下突兀的喉结,急促的推着向上,顶着蛮横的抿着一个小山丘似的厚嘴唇,再往上,鼓鼻子,大眼睛,浓密的眉毛,好象蒿草似的攀连附葛的一直长到一起,像一条直线,横在眼白泛黄的眼眶上。
领我来的男人,吓一跳的松开扯着的一角草垫,等看清了来人,这才气不大一处来的叱道:“我说老罗,你们都聋了还是怎么的。我在外边喊半天了,里面连个话都没有?你们一天到晚闷在里面都干些啥玩意,我看我得跟周老板反映反映,别是干的年头多了,都不玩活了!”
那老罗翻了他一眼,不服气的反驳道:“干啥?你说一群大老爷们在里面能干啥?还不是干活。这里又没藏个娘们……”说到着,他一斜看,瞅到我扭捏的立在那男人身后,一看是新面孔,不由的收了口。
领我来的男人回身,抓小鸡似的,连扯带拽的把我推到那热哄哄,散发着说不上是酸是香,热气蒸腾的门前。对老罗说:“你上个徒弟不是出师了么,周老板又给你配一个。”然后他压着我脖子,嘴里一连声吩咐我:“还不给你师傅行礼,以后就跟他混饭吃了。”
那老罗皱着眉,抢上一步,扳住我欲弓下去的腰,又伸手在我肩膀上掐了两下,眼睛里还不演示轻蔑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我18了。”我怕他推委,自己加了两岁上去。
他嘿了一声,转头对那男人说:“18?我看也就15,6!周老板还真会算帐,专整着不花工钱的徒弟用。那你到回去跟他说道说道,给我这师傅长两个工资啊!”
我一听他这口气,好象不乐意要我。赶忙插话道:“罗师傅,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能吃苦,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学儿!”
他琢磨的上下又打量了我一遍,还是对领我来的男人发话:“你跟周老板说,这徒弟我先收下了,以后要是他自己不争气,半道受不了这罪跑了,可别怪我姓罗的不给他想办法省钱!”
那男人干着嘴,醒了醒嗓子,不愿意再跟老罗对话,直接嘱咐我:“你小子看着挺机灵的,以后会来点事,多跟师傅学,学成了也早能自立门户。”我一连声的答应道。
等那男人走远了,一拐弯出了石砌的围院。老罗才呸的吐了口吐沫,嘀咕道:“他妈的,竟做着没天良的事!”然后他低头问我,声音竟然出奇的柔和,一该刚才的霸道。
“你叫什么?”
“张富龙。”我爽快的答道。
2
等那草垫一撩下,我眼前一瞬间失明的刺辣。屋里的空气相当的浑浊,我隐约听见里面有男人嬉戏的打闹声。一个破锣嗓子“操你妈,操你妈”的喊着,另有一群好象合了伙的起哄,哈哈哈的大笑着。
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里面昏沉的光线,我才注意到,罗师傅从刚才就只穿了一条破布似的三角裤,几乎都包不住他两瓣结实的后臀。他回过身,看我盯着他身上唯一的一条布发愣,呲开一口被烟苟黄的牙齿,随便的解释道:“你别看咱们都穿的少,反正这里也没娘们,一会你那身,你自己就穿不住了。”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感觉全身被不透气的运动服汗贴的皮肤,像缺痒似的刺挠。我反手抓了抓左肩,右腰又蠢蠢欲动的痒上了,及至后来,只要粘着布料的地方,没有不发痒的。我像满身捉跳蚤似的左抓右挠,没一会工夫,就闹了个满头大汗。罗师傅在一旁看到我,像抓虱的猴子似的,不由的颤着肩乐了起来。
“来,进了那门,就到地方了。”
门吱扭的开了,里面才刚轰然的欢笑也刹那冻结住。我看到一群男人,能有5,6个,抗着一个被拔的光不出溜的男人,正往准备往一个空着的窖池里仍。那被抗着的男人,瘦的好象只有一把骨头,被一群体格健壮的20出头的小伙子顶着,扎手扎脚的挣扎着。看到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进来,其他人都停了手,那干瘦的男人,才挣扎着从人堆举着的膀子上,滚了下来。
老罗喝了一声:“干活不好好干活。闹什么玩意闹。”
那群年轻人灰溜溜的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坑位前,三两个一伙的跳到一人高的深坑里,一个递一个倒着手的,把堆在外面的窖泥,箍到大坑竖切的横断面上。老罗仍下我,径直走到刚才被众人戏弄的那男人做活的坑前,附下身,用手抠了两下。那男人谗着脸,缩着肩蹲到罗师傅傍边。眼睛滴溜溜跟着罗师傅的手,一会转到东,一会转到西。罗师傅拍着手立起身,满意的回头对那男人哼了声:“这回来行。”
那男人面露得色的说:“咱黄牛干的活,那回掉过链子。”
老罗不在说话的走到我跟前,用干净的手,撮着沾满泥的手,撮着一小团的递到我眼前来,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我点点头,老罗不满意的说:“知道就说是什么。别大姑娘似的张不开嘴。”
我扯着脖子喊:“窖泥!”引的旁边侧目注视我们的男人,粗野的哄笑开来。我红着脸,以为说错了的,坎着掌心的汗。老罗反倒满意的一歪脸,朝那些男人喊到:“笑什么笑。”男人们又都耗子见猫似的,低头刷刷做工,可耳朵都伸的老长的朝着边儿听着。
老罗说:‘把外衣都脱了,这里热,整不好,容易虚脱了。”
我放眼看去,里面的男人都只着了一条肮脏的短裤,露出油汗的小腹,跟肌肉结实的大腿。我犹豫的扒下衣服,又套下裤子。猫在老罗身后那自称黄牛的男人,突然呵了一声,悄声对老罗说:“这孩子那整来的,这白净!”我脸哗一下,红到了儿根子。再看其他的男人,的确每个人都像油里泡大的,金黄澄黑的皮色下面,都是鼓掌的腱子肉,像立在铁笊篱里的大果子。
老罗不以为然的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以后都可以慢慢练,最主要的还是态度。”
我越过老罗师傅宽厚的肩膀,看到那讥笑我的男人,眼睛火辣辣的盯着我,看我到我注意到了,脸上的笑更浓了。
3
没干上三天,午饭时候我就听老罗师傅背着我对其他人议论道:“这孩子不错。”以老罗师傅平常对人的要求,能换得他一句“这孩子不错”。我像得了工钱似的开心。人也更勤快了。而其他的工友,也很快的熟悉起来。平常总愿意哼着二人转,时不时嚎上两句,要求别人“呱唧两下”的,是张有权。在窖里通常愿意光着,到外面去喜欢穿一身白衣白裤的,是二德子。年纪没老罗师傅大,却总猫着腰,天天泡病号的,是“例假”。本名叫什么,我来这么多天,一次都没听人叫过。只偶尔有次听他说他姓牛。而我刚到那儿,取笑我的那男人,被人们叫黄牛的小子,其实叫刘叔根。要真攀亲戚,还跟我有点沾亲带故。至于其他的,都是别的地方聘来的短工。因为今年作坊扩建,需要添加新的窖池,特意每天20从外面外聘来的。
老罗师傅是这作坊的工头。虽然大家都称师傅,可一样得给人家干活。每天不比别人多,也不比别人少,正正好好一天25元。而我因为我学徒,除了日常的三餐提供,只到月底给100块零花,这是送我来之前,介绍人跟周老板谈好的。
“钱是少了点,但学了手艺是自己的。”我还记得我临来前,介绍人刘婶盘腿坐在我家塌了土的炕沿上,一口痰,一口旱烟的跟我妈谈。我记得我妈做在一边,一脸做不了主的,斜着耳朵,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听不懂的,嘴里“喔喔”的鼓励她说下去。末了,刘婶一吧嗒嘴,一拍我妈的大腿,叹声说:“既然现在家里摊了事,也管不上孩子苦不苦了。还好孩子小,再努力几年,等一成了手,自己独挡一面了,你也还能跟着享几年福。”
我妈泪眼婆娑的握着刘婶伸来的手,点头说:“刘姐你知道,我是不肯再改嫁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苦再累我也能熬住。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的了什么,孩子以后就摆脱给你了。你就当自己儿子照顾,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千万别舍不得。那是害他!”
刘婶磕着旱烟,拖拖拖的答应道:“那是。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
“在这心思啥那。”我抬头看到黄牛拖着趿拉板,呱嗒呱嗒的走过来。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到院外井沿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媳妇,披腿插着手,费力的揉擦着一满盆的衣服。他喝了一声,故意笑的阴沉的说:“呦,咱大龙长大了,想娶媳妇咯!”
我捏捏的朝他笑笑。小声说:“别乱讲。”
“那你这是发的那门子楞啊?”他接着问。
我一时语塞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还好“例假“也跟着走了过来。估计刚吃完午饭,正准备去后面的茅房。我看到他手里捏着团揉碎的报纸。”黄牛转头打趣他道:‘喝,这家伙,文化人啊,上个茅房也看看报纸。”例假一脸苦笑的解嘲道:“这一天闷在这小屋里,得看看有啥大事没。”他突然又停住步,手扶着腰,左右扭了两下,叹气道:“这腰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动就嘎嘎直响。估计这两天累的。”黄牛坏笑道:“是啊,每个月都有这么两天!”例假瞪了他一眼,也没回嘴的扭着一方大屁股,转身去了茅房。
我想起一直没看到我师傅老罗。就问黄牛。“老罗师傅今天晌午去那了?”
黄牛乜斜着眼睛说:“你这师傅你是白天找,晚上也找。是不是你师傅有啥特别好的地方,叫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徒弟各个连魂都给勾走了。”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及至听懂了,才厌恶的吐了口痰,骂他道:“你才跟人那个那!我呸。”他看我发急了。这才缓解的告诉我。“今天晌午你师傅以前的徒弟来了,请他出去上馆子。”说完,他阴侧侧的又说:“你要是想找他,就去后面的存放酒坛的库房找吧。准保一找一个准!”
我回头张望的瞧了瞧,避在院落外一角,隐在葱绿玉米地边的库房。心里纳闷的想,不会又是黄牛拿我开刷吧?
4
我捏手捏脚,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谨慎的摸到库房外。也许是黄牛那故做神秘的态度,给我留下了说不清的神秘感。我下意识的觉得,那库房里,准保会碰到意料之外的什么事。但又一时找不出头绪。
还没等我贴到库房的窗口,就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压低了嗓子,又像哭又像喊又像呻吟似的喘息着。我趴到那落满灰,缺了一角的库房窗外,探头一看。又立刻转脸,连滚带爬的倒退回晌午阳光下翠绿的苞米地里。我喘着粗气,慌的一颗心,甚至听得到砰砰的乱跳声。嘴里干的,好象一缸水都能喝的下去。我努力的摇着头,可那影象还是真实到不能在真实的浮现在眼前。
我似乎又看到那灰蒙蒙的库房里,一个男人披开毛涔涔的大腿,仰躺在铺了报纸的木桌上,用手吊着另一个男人粗壮的脖子,嘴里泛着七色的泡沫般的呻吟,扭着一张变形的,渗满汗珠的脸,眼睛里却灼灼的放着光焰。
最让我不敢相信的,是那个背对着我,抱着那痴缠着他腰颈的男人。那条熟悉的,隆着两道深沟的脊梁,上面是粗壮的脖子,靠左是一枚黑痔。腰下面是渐渐凸起的屁股,两瓣肥厚的肉,随着前进后退的抽插,剧烈的抖动着。虽只是匆忙的一毖,但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不是我师傅老罗,又能是谁!
我收着气,又摸回到库房的窗下,我犹豫着扒着窗沿,一寸一寸看进去。“恩?”我不由的吸了口气。偌大的库房,除了地面杂乱的脚印,横七竖八,证明有人来过曾来过。我楞楞的看着皱着一团,脏兮兮的报纸,靠进桌角的一侧,润湿了似的黑了一角。我撑着窗子,双臂一贯力,一脚扒着墙,翻了进去。我侧耳听了听半掩的门外。鸦雀无声,除了夏日惯常的蝉鸣,吱吱吱锯着牙,想来他们俩都走远了。我像要证明什么似的,抓起未干的报纸,帖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股浓厚的鱼腥味,混杂着酒糟沁透的汗味,纠缠的搅拌在一起。我似乎能感觉到老罗师傅宽厚的掖窝,猛然搭到我肩膀上,歪着脑袋问我:“大龙,没累吧。”那么亲切,那么和蔼,好象父亲一样。巨大的身子,把全部的重量倾斜下来,压的我吃力的咬着牙,却高兴的喊道:“不累!”
很多时候,我都想,如果我那老爸没死,我们俩能不能像我跟老罗师傅处的这么铁,就像两个朋友。我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半夜披着一件反穿的迷彩服,逛着膀子,哼着小曲,在左邻右舍的犬吠下,若无其事的输光了钱回家。那低趴趴的土房里,我妈就坐在炕头上,披着头发满地找鞋的给他张了下面。他就乐呵呵的揉醒我,把我从被我里拽出来,圈着腿,放我坐在他腿上,给我喝滚烫的面汤,上面还加了香菜,喝到肚里,暖洋洋的。
可后来他总输钱,把家都输出了大半。最后连老婆都要输给别人。要不是村里的支书懂法,勒令他禁止这种行为。我妈就被一群外村讨债的,活生生拉到别的男人的炕头上去了。那之后,我爸到真安静了一段时候,可好景不长。没两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等到一伙新的要债人,踏破了我家的门槛,法院的通知书也随着下来了。我爸因为偷盗电缆,破坏国家公物,被判了三年。
这是三个月零四天之前的事了。
我捏着那张报纸,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从来未体验过的失落。好象师傅那只倒下来的,压的我倒不过气的重量,抽冷子撤掉了。我浑身一轻的,脚底发虚的站不稳,咣当顶到一腿儿不稳的桌子上,耳旁又响起刚才“咣咣咣”有节奏,单调的磕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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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天以后,我的眼睛就管不住的随我师傅老罗转。他到东,我就转到东,他到西,我就转到西。但当他真的玩笑似的碰到我身上,我又慌张的躲掉,借顾跑开。每当他昂着头,拄着锹把,围着那条兜不住他底下那一坨东西的短裤。立在空着的窖池前。我就心虚的又想起,那藏在破布后面,绷直的那根,在青年黄褐皮色屁眼里抽插的棒棒。我总能真切的看到,那青年的肛门,像撅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