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的望着他,他好厉害,几下便把小虎子他们全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得意的揉揉鼻子,冲我扬眉:“如何,我厉害吧?”看我没有反应,皱皱眉,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将衣上狗屎擦在那男孩身上。
我心下已将他认作可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于是我一直跟着他。许久未与人说话,已忘记如何开腔叫他收留我,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你跟着我干什么,去去去!”
我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鼓起勇气,伸手拉住他袖子。他看向我黑漆漆的手,目光又落在我脸上,半响后叹气,自言自语:“要再带一个回去,我会不会被师父宰了?诶,丫头,你叫什么?”
我继续摇头。
“你是流浪儿?”
我顿了顿,点头。
他伸手触碰我伤口上的血,放在鼻下一闻:“怎么是甜的,还有股花香,你吃了什么?”
我茫然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皱眉:“你被打得这么惨,痛不痛?怎么不哭的?”
我小心开口,语声嘶哑,发音极不标准:“我忘记怎么哭了。”
他静静看着我,眸光神色复杂难懂,许久,忽的大笑:“哭还能忘记?有趣,哈哈哈哈!走,被骂被罚都认了,以后你就跟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叫玉尊仙人,你叫我大仙吧,不不,还是上仙,上仙听起来威风……”
“……”
他将我带到一处客栈,买了一套干净衣衫,要为我洗澡,脱衣时从我衣中掉出一个香囊,里面有张花笺,他端详半日,沉吟:“此处为寒荒漠北之地,露少雨缺,林稀草疏,百姓寄望祥瑞,又称此地‘十二田’,望此处雨水充沛,长年灌溉,恰好你生于十二腊月,索性取个‘田’姓罢,就叫你田初九,如何?”
我直愣愣的望他,表示听不懂。
他哈哈一笑,将我抱到浴桶里,舀起一勺水从头淋下:“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初九了,你运气真好,能撞见我,我跟你说,我是日月重光千古第一人,法术无边,身份高贵,风月琼楼玉尊容,说的就是我……哎呀,你别跑,我的天,你多久没洗澡了,哦哟,好粗的腰……对了,丫头啊,我道行极深,住在仙山,我所住的地方云阶月地,璇霄丹阙,不过有个家伙比较招人烦,虽说年岁不大,却让人想掐死他啊……你再跑,再跑我揍你啊!听我说完!我可是走到哪都有鲜花铺道,曲乐夹声的,我一离开,满城鸣琴而送,百姓啼哭,你能想象那画面么……我叫你别跑,别把水溅起来!我真的会打你的!”
第二天,鲜花铺道,鸣琴而送没有看到,相反我同他被人一起轰出了客栈。当时,他一把老泪一把鼻涕的摸着口袋:“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呢,最后脱靴摸出十六文,被忍受不住的掌柜抄起扫帚追了两条街,也哭了两条街。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诸神偏殿(一)()
师父总说我没心没肺,这话不假,因为我最爱看到他出糗,并在往后时光多次提起,一番嘲弄。
也许这就是他要捏造我们初次见面,他撕我袖子用去擦屎的谎话的原因。毕竟被狗屎扔中,为老不尊的揍一群小孩,还被客栈掌柜抄起扫帚狂追数街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换我我也说不出口。
但无论如何,因他最后的粉墨登场,这场梦于我而言总算不是彻头彻尾的噩梦。
睁开眼睛,安然的躺在杨修夷怀中,他面色冰冷,唇色失血,目光静望暗处,宛如入定高僧。嗓子干裂的疼,我说:“杨修夷,我醒了。”
能明显感到他身体一僵,他垂下眼睛,定定望着我,眸光深邃,有些迷离,好半天,缓缓点头:“……醒了。”
我撑起身子,伸手揽住他脖子,将脸凑在他发凉的颈窝:“我吓到你了,对么?”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盯着我,平淡无波,静如深海,我心中酸涩,轻轻在他脸颊磨蹭:“对不起。”
一双大手贴在我背上,将我紧紧往他怀里拥去,冰冷的唇畔落在我眉间,他语声喑哑:“你不是说一炷香就会醒么?”
我顿时紧张:“难道不是一炷香么?”说完想起冗长梦境,我一惊:“难道我睡了一年多?”
他冷冷望我:“你敢。”
我咬着唇瓣和他对视,想起梦中场景,不由感慨和他相遇有多么蹊跷不易。踏遍万水千山。寒来暑往,从深山丛林到漠北寒荒,一路苦难磨砺,几经生死,任何一个环节差池,都可能不被师父遇上,更无从谈起与他相识。眼泪滑落脸颊。我挤出微笑:“不是不敢,是不舍。”
他愣了愣,赞许般的用手轻揉我头发:“终于有觉悟了。”
我凑得更近些,把自己塞到他怀中,忽的发现此时处境不对。我立刻转头张望,四周烛火明亮,墙上壁灯静燃,空间缩小整整一倍,俨然一个密室。夏月楼微蜷在一张简易软榻上,一个高大身影坐在她旁边。我呆了呆:“卫真!”
花戏雪斜靠在墙角,漂亮的浓眉皱成一簇:“吵死了!一醒来就吵个没完,比鸡妖还烦。”
我想骂他。杨修夷低声道:“自他醒来见到卫真,脾气便一直不好,你不要与他置气。”
我撅嘴:“你对他倒善解人意。”顿了顿,一愣。“你,你不会也看上他了吧,你不准,你……”
额上顿时挨了一记手骨,他无奈道:“你为何瞒我他是只狐妖?”
“……你知道了?”
“你的血刺激了他,我能不知道么?”
我一惊,看向花戏雪。他半坐靠在墙角,姿态优雅,眉目俊美,独独额上突兀肿起一个血包,那是我的杰作。可见我当时有多讨厌君琦,下手这么狠……
我说:“我怕你会伤他,毕竟他是妖怪,而我的血……”
他轻叹:“我师兄的话,你可还记得?”
“……哪句?”
他顿了顿:“郭彦盛遭袭那次。”
郭彦盛是师尊友人之后,长我四岁,家境富庶,居于南州酷暑之地。每年五月中旬都要来望云山避暑,呆至十月回去。他跟杨修夷交情不错,跟我就差远了。因师尊一直不喜欢我,且那时我和杨修夷斗狠斗的热火朝天。
一日,师父嘴馋要我去挖埋于后山的梨花酒,郭彦盛许是以为我又要做些手段阴丰叔,于是一直跟着我。我早有所觉,走着走着,忽然闪到一旁的土丘后,想着等他过来时,再出其不意的跳出,吓他个魂飞魄散。
结果,我跳是跳了,但出其不意没有,魂飞魄散更没有。他应激性的伸手一推,恰好师尊设的防兽栅栏在我身后不远处,削得极尖锐的木刺瞬间穿透我的身子,鲜血喷薄而出。
他吓到了,慌忙上来扶我,混乱中衣上沾满我的血,我被痛得龇牙咧嘴,气呼呼的要去告状。他拼命拦住我,求我别去,很无耻的塞来十两银子,钱财面前我毫无尊严可言,推都未推,也愚笨的不知道要坐地起价,同样无耻的塞进怀里,并承诺不告诉别人,还按了血印契约。
赚了十两,我志得意满,回去洗澡,烧掉血衣。但郭彦盛不知我血液奇怪,换了衣服后扔在房中,结果当夜引来大量妖怪。师尊他们穿着中衣就出来杀怪,混乱之中,郭彦盛差点死掉,第二日望云山一片狼藉,满是腥臭血气。师尊大怒,将我一脚踢至院外,执剑指我,师父跪地求饶,师尊不依,拂袖背立而站,语声冰冷:“这大千世界浊尘清扬,包罗万象,却独你徒弟一人身形古怪,绝出尘界。都道妖魔邪佞,却孰知一叶一草一石一泥皆有善有恶,你这徒弟能引群妖悸动,不论善恶都为之蛊惑,迷乱心智,这实乃万恶之源,原罪之根,岂能留于人世!”
这番话说的我印象颇深,也包括师公,他说过妖天生轻贱,我不该生恨,怀以慈善之心面待最是妥帖。我一直做不到,我对妖的恐惧扎根于骨肉血脉,但现在回想,花戏雪除了牡丹崖下吸过我的血,此后再无害我,也未曾害过别人。可能他本性不坏,确是我的血主动引他害我。我看向杨修夷,点头:“我没忘。”
他笑了笑,声音极低:“你瞒着我是在保护他吧,难得你能放下恐惧与妖为友,这是好事,我为何要伤他?”
我立即不悦:“谁说我和他是好友了,我们哪次见面没有动过手,我和他比当年我们还要水火不容……”也罢,不说了,我转头看向卫真:“他是哪条缝里钻出来的?这里是哪里?月楼怎么会昏迷?原清拾那混蛋呢?那群小偷呢?”
他支额,好笑的望着我:“你要我回答哪个?”
我想了想,挑了个最近的:“我昏了多久?”
他微微一顿,又将我揽我回去,像抱婴儿一般,两鬓厮磨,语声温柔:“很久,我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初九,以后不要做这类傻事,就算他那一剑刺中我,我也可以避开要害,你却笨的要死,把自己心口撞上去。”
心下一暖,我很认真的道歉:“对不起。”
花戏雪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跟前,双手抱胸,冷哼:“不久前还吵来吵去,打个惊天动地,如今又抱又亲,你们不嫌太快了么?”
卫真一直静坐在夏月楼身边,对我们不理不睬,按理说,此时此刻我应同情一下花戏雪,可他这话说的我生出许多恼意。我说:“你要想人抱,我可以抱你啊,省的你在角落长出酸蘑菇。”
他脸色紧绷,斜睨我一眼:“我懒得跟你吵。”说完,看向卫真,“卫大傻在你一死掉就出来了,一出来就直接把我们卷这儿了。那群小偷没这么好的待遇,估计在外面死的差不多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被我砸晕了?”
他当即大怒:“你还说!老子好心救你,你拿石头砸我,要不是看在修夷的份上,我早掐死你了!”
鸡皮疙瘩顿时像锅上熬煮的浓稠糖粥,一层一层沸腾外翻,我一个哆嗦:“……修、修夷?”掉头看向杨修夷,他一直搂着我,眸光若有所思,但面目毫无异样,我咽一口干唾沫,“你不恶心?”
结果发现他完全没在听:“……什么?”
花戏雪一哼,指向夏月楼:“至于他,她是被蓝母鸡用刀把击中头部,还未醒来。”
“……”
蓝母鸡……
在我的认知里,都是狐狸吃鸡,鸡恨狐狸。我眼前的这只狐狸凭什么对鸡有这么大的怨念?
卫真回过头,像是终于发现室内还有其他活人一般,目光如柔风拂过湖面,带着些许柔和,却又清清淡淡,有些生离,他开口:“田掌……初九……”顿了顿,实在想不出如何称呼我妥当:“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从杨修夷怀中爬起,走到他身前。眉眼面容如是,气韵眼神却判若两人,我顿时感到紧张:“卫真……”
他微微颔首,分明也是别扭,却给我装作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这种感觉很不自然,我厌恶这种客套疏离场面,转眼又想,我为何要紧张,我没有亏待过他,还被他连累的无家可归,我紧张个屁。于是我扬起手,一掌拍在他后脑,如以前那般大吼:“你找死是不是!”
谁都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招,连杨修夷都吓得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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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诸神偏殿(二)()
卫真怔在原地,我拿手指狠戳他肩膀:“你还是不是男人,躲避我们算怎么回事?你看看月楼瘦成什么样了!一个交代都没有,就打算把我们踢到一边么!好歹也呆在一起那么久,算是同生共死过,你分明没有忘记,为什么不理我们!再看看花戏雪!因为你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男不男,女不女,你一点歉意没有,还把人家晾在一边!还有,你家里进贼了你知不知道!那么有钱你连护院都不请,你是猪脑啊!对了,跟黄珞结婚办酒席是不是也不打算喊我们?嗯?”
我连珠带炮的发泄完,喘了口气,在软榻上坐下,开始正事:“说吧,这里是哪,尘寰罡又是什么?”
他被我吼得一愣一愣,我忽的峰回一转,他没能及时反应。连杨修夷和花戏雪也怔在一旁。好半天,卫真才道:“其实此事,我不愿你们多加干涉。”未等我开骂,他摸摸额头,无奈一笑,“但我猜你的脾性,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否则你也不会执着跟来辞城,死赖着不走了。”
“你怎么说话的,你……”
他不理我,回头看向夏月楼,伸手轻抚她的脸:“初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不能!”
他还是不理我,自顾自道:“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这,我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牵扯,这样于她于我都好。”
若非杨修夷和花戏雪拉住我,我一定上去揍他,我大怒:“你当真要和我们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不想找她,只能断个一干二净。”
我气急:“姓卫的!你何曾断过?你连一个交代都没给!就把人一颗心悬着,你太混蛋了!”
他回头看我,眸色复杂,如翻搅的浑水,再无清澈:“若有交代,只怕更是不舍难缠。我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不爱藕断丝连,本想不予理会,令你们识趣离开,谁想,你……”他顿了顿。苦笑:“再继续这个争执毫无意义,直接说正事吧,我要赶在她醒来之前离开。”
“卫真!”
杨修夷急忙捂住我嘴巴:“等夏姑娘一醒,他会立即跑掉,你若想听完,就先忍着别骂。”
卫真感激看他一眼。起身走到墙边,伸手细细摩挲光滑墙石,沉声道:“此处为诛神殿。以杨大侠的神通广大,应以知晓其中玄妙。这故事若要追溯,得从一千多年前开始论起。”
“那时别说辞城,便是益州全图也是长林丰草。杳无人烟之地。我禾柒门祖上卫氏,时为墨国大将,与陈国一战大败,六万逃兵被追至此处,粮尽马乏,饿殍遍野,最后军纪溃散。许多人以尸肉为餐。我先祖难以维持局势,亦不忍再见如此泯灭人性的疯狂举止,便于一日月夜带领一队亲信逃离。谁知误打误撞进入一处云合雾集之地,尘霭里骤现一座墓碑,一名亲信大喜,言说此处定有古墓,可得无数宝藏,届时重振旗鼓,亦可再逐鹿天下。于是他们开挖,六日后得一入口,隧道狭长幽暗,走了许久后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巨大殿室,如他们所愿,满室金银财宝,珍珠玉器。他们发疯一般夺走,只道天不弃之,却也如他们所愿,凭此财宝招兵买马,夺得陈国八城,燕国十二城,潭国二十六城。连连大捷,先祖不愿再为墨国君主效命,自封卫主,占地为王。”
我讶异的瞪大眼睛:“你,你是卫人之后!”
他浅浅一笑:“其实史书所记载的圣贤卫君不是我先祖,而是他手下。我先主封王后便噩梦缠身,时有一名老者前来梦中索要财宝,驱邪避魔毫无用处,反而愈加顽劣,大病数日,回天乏术。后一高人以入魂香探梦,方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我先祖盗的那一墓为大月国师苏智之墓,法术极高,命理已脱轮回凡俗世外,若非飞来横祸,必以成仙。先祖要摆脱的唯一方法,就是将那些宝贝如数归还,且在寻回之前,要建一座大宅,镇压于墓上,以避噩梦缠身。高人还论及,宅内人数不得超过十二名,女性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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