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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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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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求求你去哪里都要带着真儿……”

    “别动我娘!”

    “好好好,你放了我娘……”

    “娘,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

    我浑身都在发颤,眼泪一下子淹了半张脸。

    清脆的光鸣铮声传来,我所有的气力顿时被抽光散尽。我瘫倒在地,再也承受不住,张嘴大哭出声。

    脑中不断回旋着卫真的声音,仿若此刻千万道的注视目光都不若存在。万物尽化为一片苍白,云水烟尘一场虚空,卫真眨着清澈无邪的双眸,消失于光影斑驳中。

    我不敢睁开眼睛,不忍去见卫真被霞光剑阵劈成碎块的尸骨。

    双手止不住的乱颤,杨修夷,你在哪,为什么你不在,如果你在该有多好,你快出现,快出现啊!

    “弟弟!”

    这,这是卫真的声音!

    我慌忙抬起头,胡乱的抹掉眼泪。花戏雪不知何时出现,高大宽阔的背影立于卫真身前,右手执一柄透亮长剑,剑身醺着白光,透着极强的灵气。

    他微微侧头,朝我望来,皱了下眉:“哭得真难看。”

    我说不出话,呆呆的看着他。

    更多的凝霞剑光袭来,花戏雪极快跃起,长剑连挡,身似游鸿般矫健,快的看不清身形。他手中白剑如扫尽尘埃的云影,如穿透万象的韶光,与凝霞剑阵交织成迷离的浮动光影。红光白影顿时似玉珠迸溅,疏影横斜,仿似梅园雪景,红瓣散落,白雪纷扬,缠绵空中,占尽风情。

    我和人群一同惊呆,僵愣原地,仰首眺望。

    花戏雪将女道凝结的光剑尽数斩落后,转向卫真:“带上你媳妇快跑!”

    说完执于身侧的长剑忽而朝前猛的一指,刹那间,数十道白亮的烨光朝女道刺去,如瞬间骤裂的云光天影,掠过群岚,穿透天幕,美到极致,却凌厉的势不可挡。

    他极快转身揽住我,带着我一跃而起,飞过鼎沸的人群,落在鸿儒广场外一座三层民房屋顶上,速度之快,竟只在眨眼瞬间。

    放下我后,他转身折返,朝卫真奔去。

    屋顶极高,踩脚处是屋檐的陡坡,我就着狭小的琉璃瓦片蹲下身子,朝翘角挪去,一把抱住后,紧绷的身子才有稍稍松弛。

    艳阳高悬,三月末的阳光宛如七月中旬。我蹲于高处,伸手遮在额上,极目望去,满眼皆是广场密集的人海,四面八方毫无空隙。无奈鸿儒石台太高,我站在此处,目光也无法企及。

    花戏雪很快把夏月楼和碧儿共同送来,临走时回头望我:“不要让自己流血。”

    我感激的点头:“谢谢。”

    他莫名的冷笑,转身离开。

    夏月楼急切的跃到我身前,发丝凌乱,唇色失血,她拉过我的手:“初九,你还好么?”

    她不知我的身体会自愈,我轻轻摇头:“我没事。”目光落在她右肩,衣衫被鲜血染红大片,我慌道:“你受伤了!”

    她摸出一只青花小瓷瓶递给碧儿,对我淡笑:“小伤罢了。”

    碧儿抽泣着揭开夏月楼的衣衫,白嫩玉肩上有一处模糊的伤口,血肉外翻,模样狰狞。

    我一愣:“不是剑伤么,为何会如此?”

    她垂眸望了眼,淡淡道:“夏月河剑法奇巧,幸好卫哥哥及时赶来,否则我整只右肩都要被削了。”

    碧儿掏出巾帕替她擦拭伤口,将膏药倒在掌心,以指腹沾染,轻抹在她伤处。

    夏月楼紧攥衣袖,咬着唇瓣微哼一声,额上的汗珠层层渗出,眸中蕴出了泪花。

    碧儿轻叹:“小姐,你何苦这么要强。”

    夏月楼微微一顿,难过的看向她:“碧儿,奶妈她……”

    碧儿顿时泪如泉涌:“其实此事该怪我……”

    我静静听着,忽然觉察不对,为何花戏雪还未回来。

    我转头望向广场,原本宽敞的石阶被黑压压的人群挤满,皆是从石台上而来的江湖中人,俨然盛况空前。

    夏月楼惊呼:“卫哥哥被包围了!”

    她起身就要赶去,我和碧儿慌忙将她拉住,碧儿伸手一指:“小姐,夏月河来了!”

第六十六章 姐妹生死战() 
夏月河一袭红色云莲长裙,外罩透影纱衫,发髻精巧,缀以珠花翠簪。因今天的场景盛大,她的娇容上着浓妆,绛唇如樱,粉颊如玉,双眸如星,将她盛极的面貌更添上万分高华。

    她在我们面前站定,长剑比一个利落的剑花,吟吟一笑:“姐姐,你当真属乌龟不成,先是装疯卖傻躲我们,如今又缩头缩脑成这般模样,我都替你羞。”

    夏月楼回以讥笑:“妹妹不用替我羞,倒是我先要红煞了脸,家里的妹子变作咬人不放的恶犬,说出可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补充:“还是又老又丑的疯狗。”

    夏月河森冷的眸光顿时朝我望来:“田初九?你不是死了么?”

    我哼一声:“死的那个叫田初八,我死了还会有田初十,田十一,个个都来找你索命,我看你如何嚣张!”

    她仰头一笑:“好,我等着!”说完看向夏月楼,“姐姐,我讨厌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本想抓到你再好好折磨一番,不想今早又被你耍计逃走。我总觉得你是只狐狸,再深的铁笼也关你不住,如今满心的好兴致都被你磨光了,索性便做做好人,早些送你去地下和那老病妇团聚,你看如何?”

    夏月楼冷笑:“难得妹妹善心大发,做姐姐的应当笑纳,不过牛头马面想是不会喜欢我的,龟壳哪有狗肉好嚼?”

    夏月河眉梢一扬:“喝过粪水的嘴巴,果然极臭,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恶臭。”

    我顿时大怒:“你没喝过粪水还不是一样臭,你整个人都是大粪捏的!”

    夏月楼噗嗤一笑:“初九,我实在喜欢你说话的语声和表情。”

    我汗颜,现在是在和人斗嘴,她分不清状况么。

    夏月河看似被我气到了,柳眉倒竖:“你个丑八怪,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我立刻回嘴:“就你好看!全世界的疯狗都喜欢你!”

    “你再说一句!”

    我冷哼:“我才不说,我凭什么要听一条又凶又丑,又脏又臭的老母狗的话。”

    “你!”夏月河气急,红影急速掠来,就要靠近时,夏月楼的玄色素衣闪到我身前,伸掌劈掉她的前臂,两人各退一步,于陡檐上站定。

    我顿时有些失望。

    虽然我爱逞口舌之快,但绝对没到不要命的地步。之所以连番跟夏月河吵,是想激怒她,万一她扑上来揍我,我可以把迷药洒她一脸。

    夏月楼声音极冷:“这是我们二人的恩怨,与她人无关,有事冲我来,别真像条疯狗,逮谁都咬。”

    “怎么,如今不当缩头乌龟了?”

    “如果你的脑子有你的身手一半好,蔡凤瑜那老妖妇也不会急于想要弄死我了。”夏月楼淡淡说道,伸手将垂腰长发尽数揽起,挽作发髻,以碧玉步簪固定。仍有几缕发丝垂下,迎着高处的清风招摇,平添了许多慵意,若似闲庭杏树。

    夏月河冷冷一笑:“待会儿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嘴巴和舌头割下,给后院的几只看门狗吃,看看它们能不能如你这么能说。”

    夏月楼淡淡道:“给看门狗吃做什么?你为何不自己吃?”

    夏月河耸肩:“我想我对你没什么胃口,看到你的模样我便觉着恶心。”

    夏月楼轻笑:“装什么?从小到大,我的衣裳发饰书册玩偶,你全要一样的,否则不肯作罢,十三岁那年,舅舅送了一盆极美的锦川皈兰给我,你求寻不得,便派人偷偷给毁了。你嫉妒我到如此地步,必是早想把我活吞了,怎会没胃口?”

    夏月河面色一变:“我嫉妒你?”

    夏月楼轻懒点头:“不必否认,你那些可怜的小心思我全了然。”

    夏月河再度大怒:“少自作多情了!我怎会嫉妒你?”说罢,长剑嗡声一响,直刺夏月楼而去,夏月楼本可以躲掉,但因我在她身后,她为护我,便迎面而上,身形微晃,侧身避开过锋利剑身,徒手和她缠斗一处。

    我摸出靴中匕首,隔空朝夏月河刺去,我不敢杀人,也怕误伤夏月楼,便准备只攻击夏月河的屁股和大腿。但我想的实在过于美好,以我微弱的神思,和夏月河高超的剑术,我的匕首压根近不了她身,并几次被她击飞。

    夏月楼可能看不下去了,纤身一晃,灵巧的跳起,反手拿住匕首,寒光一个陡转,被她急速朝夏月河刺去。

    金属交鸣声骤响,伴随着清脆娇喝,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极快的点在琉璃瓦上,轻盈如鸟,疾劲似风,杀意胜虎。

    忽而夏月河于空中轻巧一转,凌空两个后翻,站定身形后,猛然将手中长剑朝前送去。夏月楼迅速侧避,但由于太过仓促,且屋顶过于陡峭,她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摔倒。我慌忙扑上去扶住她,趁机将手里的迷药冲夏月河洒去。

    夏月河的身手着实好,竟能将急攻的劲道拉回,长臂收势,随即横拉,侧身朝我们再刺一剑。

    我一愣,我的迷药竟对她毫无药效!

    眼看形势不对,我作势就要推开夏月楼挡下这一剑,另一个身影却抢先我一步。

    碧儿速度快我许多,直接扑来,夏月河的长剑穿透她的胸膛,刀片入肉,血线冲起,如绚烂的红花,绽于和风丽日下。

    夏月楼惊叫:“碧儿!”

    碧儿闷哼一声,死死抱住夏月河的胳臂:“小姐,快!”

    夏月楼迅速朝我望来一眼,而后将手中匕首以电光雷鸣般的速度掷出,夏月河极快侧头避开。

    我忙凝集神思,将疾飞的匕首强拉而回。

    与此同时,夏月楼一脚蹬在身后的檐角上,借力往前冲去,握住回旋的匕首,一个凌空翻转,陡转身姿,纤臂一挥,匕首脱手飞出,似闪电破空,直直刺入了夏月河的后颈!

    一气呵成!毫无犹豫!

    夏月河瞬间睁大双眸。

    一朵极盛的血花在她白皙优雅的脖颈上喷溅而出,染上本就红到极致的衣裙,如夕阳余辉的落日烟霞,如迎风招展的怒放桃花,静等着盛极后的凋亡衰败。

    她张嘴似要说话,却呕出满口鲜血,只艰难的喘气,最后身形一晃,瘫软在屋上。

    夏月楼极快的扶住碧儿,眼泪夺眶而出,慌乱的不知所措:“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挡这一剑?”

    碧儿轻扯住她的衣袖:“小姐,我对不起我娘。”

    夏月楼朝我望来,哭道:“初九,你可有办法治她?”

    我摇头,有些难过:“她心室破裂,回天乏术了。”

    “碧儿……”

    “小姐,是我骗了母亲。”碧儿攀住夏月楼的前臂,自顾自的轻声说道,“自你离开匡城,母亲便茶饭不思,成日担忧你的处境。知道这次屠妖大会,夏月河和严谦都会来宣城,她便坐不住了,非要来这,我是随着她一同来的。”

    夏月楼大哭:“你不要说话了!”

    碧儿微微摇头:“我们躲在,躲在暗处,留意夏月河的一举一动,知道她今日会去田姑娘那儿,娘,娘让我跟着她们,路上,路上好伺机救你。我看到你威胁一个农妇,跟她换了,换了衣裳,从,从绿衣姑娘手里逃脱了,但,但我没告诉娘,我还骗她……”碧儿忽然低声哭泣:“小姐,我骗她,我骗她说你被害死了,你被千刀万剐了,你死无全尸了,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如果我不这么说,娘就不会用碎骨障去害夏月河,娘就不会,不会被……小姐,我也嫉妒你,我从小到大都在嫉妒你,为什么娘那么疼你,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夏月楼挂满泪珠,低声哽咽:“碧儿……”

    “我对不起娘……”碧儿的嘴角溢出大片鲜血,瘦弱的身子开始抽搐,她抬起眼睛,望向天空,“娘,娘啊,我好冷,好冷,可是你从来都不关心我的冷暖,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女儿啊……”

    夏月楼慌忙将她搂住,哭道:“碧儿,我一直都当你是亲妹妹的,我从未把你当做外人,你抱紧姐姐,你不要走,你留下来陪我!不要连你也离开我!”

    碧儿如若未闻,静静的睁着眼睛,眸中流光渐渐散去,最后失了华彩。

    夏月楼顿时嚎啕:“碧儿!碧儿!”

    高处的风有些急,吹起夏月楼的素衣长袖,如翻卷的江涛,滚着浓浓的苍凉苦涩。

    她仰头大哭,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一颗颗跌落,滑过瘦弱的脸,滑过尖癯的下巴。分明日高风酥,万物明朗,我却蓦地觉得天地一片秋末萧楚,皆是蔽日风尘。

    我望向广场上被人群包围的卫真,心里一片杂乱,思意纷慌。

    夏月楼擦掉眼泪:“初九,可有办法救花公子和卫哥哥?”

    我微微迟疑,旋即点头:“但是,要用到碧儿的身体。”

第六十七章 世外小院() 
我拔出夏月河颈上的匕首,割开碧儿的衣衫,再三吸气,眼一闭,猛的扎在她背上。尚未凝固的鲜血顿时喷溅我一身,极重的腥气令我亟欲呕吐。

    夏月楼坐在一旁,伸手掩着嘴巴,泪眼迷蒙,我看她一眼:“你别看了。”

    她摇头:“我没事。”

    我叹气,手腕试压,将匕首深刺进去,从碧儿的脖颈处拉向腰际,皮肉撕开,鲜血直溢,声音令我毛骨悚然,我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松开匕首,转身干呕。

    九厄尸障,以童男处女的脊骨配以血梵谱,邪气颇重,属极度阴狠的巫术。传言施阵之人会自损阳寿,我虽对寿命这类事看得极淡,但要我亲手抽出血淋淋的脊骨,我实难做到。

    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清定神明,转身准备一鼓作气,却见夏月楼的玉葱纤指已将碧儿的皮肉剥开,鲜血流的到处都是,汇成几汩,顺着陡峭的房檐涓涓下淌。她哭着用匕首割断骨头下牵连的血肉筋脉,而后把脊骨递给我。

    我艰难说道:“先,先放着……”

    我极快撕下碧儿的衣衫,伸手蘸血,在干净的一面绘以血梵谱。而后我从包中拿出一截于华木和避风铃,将于华木削成木屑,均洒在脊骨上,再以血梵图包裹,缀上避风铃。

    我凝集神思,将脊骨抛掷出去,隔空移至鸿儒广场上,默念咒语。

    广场上数万之人,阳刚人气冲天而起,我这微弱的巫术能起的作用不大,但迷乱住纠缠花戏雪和卫真不放的那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看向夏月楼:“你背的动我么?”

    她点头,未等开口,我又道:“你舍得抛下碧儿的尸身么?”

    “初九……”

    我严肃道:“楼顶艳阳高悬,碧儿的尸身曝晒在此,极可能魂飞魄散,你想好,带我还是带她。”

    她神情一愣:“魂飞魄散……”

    我望向天际,山岚高矗,云层翻涌,莫名觉得它们迭迭如我往昔流年,望云山上的岁月于脑中急荡而过,大多为欢乐场景。

    我心中蓦地升起些凭栏望江的豪情豁然,我淡淡道:“你知道魂飞魄散有多严重,碧落黄泉再无此人,无法轮回,无法投胎,你带她走吧,好生安葬。”

    “那你……”

    “我留下未必会死。”我伸手指向鸿儒广场,“你快些吧,卫真他们要脱身了。”

    夏月楼摇头:“不,我不会抛下你的!”

    她转身捡起夏月河的长剑:“初九,碎尸可会魂飞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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