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浮世谣- 第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夏月楼沉吟:“那,我的事,还要不要告与她知?”

    杨修夷“嗯”了一声:“有劳夏姑娘了。”

    夏月楼再叹:“既知有劳于我,又何苦逼我?”

    杨修夷声音依旧淡淡的:“我怕她再胡思乱想,你这类事,应是她最爱管的。”

    夏月楼又叹:“合着困扰我的伤心事,成了你们的趣事。”

    我无声的折回软榻,静静的躺着,眨眼虚望半空,忽然瞅到了被我从床头移到软榻旁的双生蝶。

    我想,可能我还在梦里。

    我再想,可能刚才听到的全是梦中呓语。

    我继续想,再睡一觉便能从梦里醒来了。

    我最后想,就算不是梦,就算不是梦,就算不是梦……

    算了,不想了,快睡。

第五十六章 红衣女子() 
杨修夷走了,去望云山见师尊了。

    我没想他会在我睡觉时离开,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他只留给我一本小册,上面记着受害人的家属和地址,连几口人,以什么营生,有无耕田,多少房产都列得一清二楚。

    书法工整,但只有册子最前页的那句话才是他的笔迹,清俊洒脱的字体书写:我极快赶回。

    我捏着小册子在院中坐了半天,望着他紧闭的房门,心里无端的失落和酸楚。

    夏月楼见我怅然若失的模样,提议先去将最贫困的那户人家安置妥当,沿路走去,也可当散心。

    我回房拿银子,看到了案几上的锦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莹白光洁的羊脂玉簪。我捡起玉簪,顿了片刻,走到门口喊道:“湘竹,过来为我绾个发髻!”

    惠风和畅,暖意拂拂,衣衫穿得一天比一天轻巧单薄。

    五灵血猴的事让柳宣城陡然多了好多玄术道士和江湖游侠,卖护身结,卖灵符,卖各类屏妖罩的行脚商人如雨后春笋齐齐冒出,数之不尽。湘竹成日蹿街游巷,小道消息最是灵通,某日晚饭上说起,江湖上几个颇有名望的大帮派决定号召武林同人来柳宣城开一个屠妖大会。

    在杨修夷离开的第四天,我收到一只洒了流喑露的纸鹤,是陈素颜寄给我的。她问我可否安好,血猴之事有无伤到我,平日一切是否如意,虽日渐柔暖,也要记得夜间防寒,饭口虽大,也不得大餐小餐,暴饮暴食……

    她写了絮絮叨叨的一堆,只提到她在益州开了间茶坊,和现在的姥姥同住,关于穆向才,关于她的其它事宜,她只字未提。

    我知道穆向才去找她了,是否相遇我不得而知。但陈素颜若有心想躲,再超然的巫术也难以将她寻到。

    我将极长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发酸,忽然想去暖春阁坐一下午。

    夏月楼陪我同去,卫真嚷嚷也要跟着,自然花戏雪也一起来了。

    这段时间,我几次话里有话想要赶花戏雪走,可他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确实少根筋,偏死赖着不走。每日和卫真同睡一窝,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对于这个弟弟,卫真也是喜欢的不得了,现在黏他比黏夏月楼还厉害。

    好在卫真不是我亲儿子,不然我对不住我夫君,男男如何传宗接代,我不打断他的腿,把他倒挂在树上晾成鱼干才怪。

    我们辟开拥簇长街,一路迎着习习和风,踏着菲菲落花,沿着古老的巷口从落雨街头拐出,走上避不开的繁华柳清湖畔。

    卫真不知从哪折来一枝杏花,忽然追上来插在夏月楼头上,拍手叫道:“好美好美!”

    我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人是美,眉目如画,白璧无瑕,一袭泼墨流水云纹白衫,将身段裹得极好。

    花也美,花瓣如雪,嫩蕊桃红,如蕴一汀烟雨淼淼依依,极尽青帝之宠爱。

    偏偏这枝杏花有一臂之长,簪在夏月楼简单灵巧的发髻上,像根长矛插在绣球上。

    我捧腹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夏月楼尴尬的伸手去拔,卫真却不乐意了。

    我们面面相觑,经上次一事,已深刻了解了卫真狂性大发的可怕。如今在街上是万万不敢再惹他不满了。我只得伸手往极远的地方一指,对他说:“去,帮娘亲买几个茶叶蛋。”

    卫真拉着花戏雪屁颠屁颠的走了,夏月楼无奈的伸手在头顶摆弄,也不知卫真是如何插的,绕了好些圈青丝进去。她边弄边说:“初九,你当真不受我的委托?”

    我帮着她将头发拨开,应道:“嗯。”

    虽不知她想托我何事,但自那夜听到杨修夷和她的对话后,我便觉得别扭,就是不想管。

    她边弄着头发,边四下随意望着,淡淡道:“也好,是你不愿管,非我……”

    话说到这,她忽然浑身一僵,继而双手垂下,傻笑道:“初九初九,你看,这样好看了吧?”

    我一时有些懵,这时,一声女音嗤笑着横插进来:“真是好看,再加一根就是闹元宵时的扛火盆了。”

    我转过头,但见一身红衣似火的美艳女子正朝我们走来,容貌端庄,眉宇中颇有些男儿英气,秀挺的鼻梁和红嫩的小唇中却又隐然一股极盛的女儿媚态。她手中握着一柄银色长剑,垂着红色流苏,一副凛然的侠女模样。

    若把夏月楼比作清洄娇嫩的杏花,她便是烂漫繁盛的桃朵。

    她身旁跟着一位极具灵气的粉衣丫头,那丫头掩唇一笑:“小姐,你莫不知在秉州闹元宵时,还有扛猪头的习惯么,你没觉着那更为恰当?”

    红衣女子莞尔点头:“果真是,越瞧越像只猪头。”

    我顿时不满了:“哪家的姑娘,在街上怎的随意侮辱人?”

    女子的目光朝我望来,眉梢一扬:“你又是谁?”

    夏月楼忙拉住我,痴痴道:“我们走,快走,我怕。”

    我疑惑:“嗯?”

    她带上哭腔,将我往身后拉去:“我怕,我怕。”

    红衣女子几步拦住我们,伸手一挡:“姐姐,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如此便想走么?琪儿,把她绑了带走!”

    我饶是再愚钝,也明白了其中有些缘由。我将夏月楼护在身后,怒喝:“干什么!”

    她的丫鬟脆声叫唤:“这里没你的事!最好别管,否则给你好看!”

    说罢伸手去拉夏月楼,我死拉着不放:“你滚开!”

    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围观起哄之人,更何况在这挤挤柳清湖畔。他们不会管其中缘由,只看我们几个姑娘拉扯便觉得兴致勃然,一些三大五粗的大汉更是高声叫嚣,满嘴/淫/言秽语。

    红衣女子悠然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讥笑,斜瞅着我们,银色长剑贴着秀容,我虽讨厌她,却不得不承认,很是英姿飒爽。

    我和丫鬟还在人力角逐,我死拉着夏月楼不松手,终是将那丫鬟逼急了。她先给我两拳三掌四踢五踹,继而娇小的身子凌空腾起,一连数脚踩在我胸口上,旋即纤腰一扭,飞身一脚踢在我肩上,轻而易举的便将不会武艺的我给打趴在地。

    未等我爬起,红衣女子一脚踩在我的后脑上,她淬了口唾沫在我脸旁,险些沾到我的脸,算作对我的羞辱。

    周遭路人应这一幕,更是兴奋到极盛,不断拍手叫好。也有几个看不过去,伸手责骂,却不敢上前插手。

    夏月楼这时像个疯妇一般又蹦又跳,痴傻尖叫,甚至开始咬人。丫鬟招架不住,渐有些力不从心。

    红衣女子立即上前扬脚将夏月楼踹飞在地,弯身揪住她的头发,抬手就是两个清脆的耳光:“胆子越来越肥了!乖乖的跟我回去,再在街上闹腾,你就死定了!”

    夏月楼张嘴,一口咬在她的手背上,她大怒,又连扇了夏月楼数个耳光。

    我强扑上去把红衣女子压在地上,有样有学,抱着她的手腕一口咬去,任她对我又打又踢就是不肯松口。粉衣丫头过来帮她打我,我抽空对夏月楼喊道:“快去找卫真!”

    眼看夏月楼跑了,红衣女子顾不上我,对丫鬟大叫:“快追!别让她跑了!”

    好在这里众目睽睽,她不敢拔剑伤人,只对我拳脚相向。而我偏巧身经百战,能摔耐打,只要不出血,凡事好商量。

    我甚至还在琢磨,要不以后干脆在街上摆个摊子,扛块招牌,上写“专接拳脚发泄业务,一刻钟五钱,价格实惠,欢迎来打,谢绝高手”。

    比师父要我卖血为生的主意好多了。

    左思右想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惨叫,紧跟着一团粉色肉球被人踢了过来,刚好砸在红衣女子背上,红衣女子背脊一弓,又将我压在最底下。

    卫真的声音遥遥传来:“谁敢欺负我娘!”

    我艰难的从这主仆二人身下爬出,未等出来,头皮一紧,被人扯住了头发。

    我慌忙将羊脂玉簪拔出,塞到怀里,唯恐被她们拿走或摔坏。

    卫真挤开人群,看到我们三个叠成的罗汉,一怒,上来一手一个将她们拎走,扔在身后,扶起我:“娘,你没事吧?”

    夏月楼随后跑来,委屈的扁着嘴巴:“卫哥哥,就是她们欺负我,还打你娘!”

    卫真一听就来劲了,刚转过身去,红衣女子一个灵巧的翻身,从地上跳起,对准卫真的胸口挥去一拳。卫真躲也不躲,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凌空拎起,爆喝一声后,猛的将她按倒在地,挥起一拳:“敢欺负我娘!”

    红衣女子发出惨叫,卫真对她又是一拳:“敢欺负月楼妹妹!”

    他心智只有五六岁,哪懂什么怜香惜玉,加之如今暴怒,这么两拳下去,红衣女子的娇容瞬间滚满鼻血,连门牙都脱落了一颗。

    我怕闹出人命,忙说:“卫真!别打了!”

    他不满的抬头,眼神颇有癫狂之意,我心下一慌:“用脚踹,用脚……”

    他很认真的点头:“好!”

    说罢朝粉衣丫头踹去一脚:“把你们踹死!”

    对准红衣女子:“死母猪!”

    继续粉衣丫头:“两头死母猪!”

    又是红衣女子:“三头死母猪。”

    我们:“……”

    他继续轮流踹,边踹边喊口号:“四头死母猪。”

    “五头……”

    数到第九头时,花戏雪抱着两碗茶叶蛋踱步过来:“怎么回事?”

    我说:“我儿子真有出息,能把两头猪数到一百头。”

    花戏雪双眼放光:“真的么?怎么数得?快教我!”

    我:“……”

    饶是卫真脚力不行,但这么踹下去终是会闹出人命,等踹到十八脚时,我和夏月楼连哄带劝,一起拦着他喊停,他才肯作罢。

    主仆二人早已奄奄一息,夏月楼傻笑着蹲下身子,将她们的发丝全部拨乱,连在一起打上一个死结,拍手道:“好漂亮好漂亮!”

    我也傻笑,将她头上的杏花枝拔出,缠在她们主仆二人的发髻上,拍手道:“两只猪头挑扁担,好新奇好新奇!”

    然后我们一起傻笑,牵着手一蹦一跳,一脸天真烂漫的扬长而去。

    身后还跟着一蹦一跳,大脑袋一晃一晃,一脸天真烂漫的……呃,小卫真。

    花戏雪:“……”

第五十七章 渣男母女三人传() 
夏月楼说红衣女子的夫婿定在附近,他功夫极高,卫真未必是对手,不如先回二一添作五,等明后两日再去暖春阁。

    我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所以饶是我对红衣女子和夏月楼的恩怨有诸多好奇,但我说了不管夏月楼的事,便是不管,我强憋着不问,终于憋到了入睡前。

    我躺在软榻上,夏月楼躺在床上。我翻来又翻去,坐起又躺回,黑暗中寝衣软毯不断摩挲。

    夏月楼可能听不下去了,幽幽叹气:“初九。”

    我忙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别说。”

    她一笑:“我是想跟你说两句对不起。”

    “啊?”

    她翻了个身,面朝向我:“还记得我初来你这,你每日醒来时皆在地上么,其实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因我常要半夜出去,有人睡在一旁总是不便。”

    “……”

    我顿时很想冲上去把她踹下床,如果我打得过她的话。

    “此乃其一,还有一句对不起是因今日之事。论起拳脚功夫,我虽未必赢得了她们,却至少可助你全身而逃,最后却反过来害你受罪,平白挨了那么多打……”

    她不提还好,我很是不满:“那你为何不还手?”

    她淡笑:“一旦还手,我的戏便演不下去了。”

    “戏?”

    她轻哑道:“是啊,戏,我夺回夏家产业必不可少的戏。”

    “产业……”

    “初九,你看我如今境遇极惨,便受了我的委托吧,我将我的故事都说给你听。”

    “……”

    未等我说话,她便直接开口:“我家为匡城最大布坊之一,今日那红衣女子,名唤夏月河,乃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小我五个月,也是我今生最大的宿敌。”

    我一愣:“竟是你妹妹?”

    “说是妹妹,比之路人还不如……便从我爹开始说起吧。”

    她在床头坐起,斟酌了片刻,缓缓开口:“我爹自小父母双亡,早年一贫如洗,娘亲不顾舅舅反对,硬要陪他吃苦受罪。后因娘亲高超的纺织之术和刺绣绝活,他们在匡城打下了一片天地。娘亲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想我爹有了万贯家财之后,也有了男人的花花肠子,成日流连花巷,招蜂引蝶,小妾更是一个一个往家里送,其中一个便是如今我夏家主母,夏月河的生母,蔡凤瑜。”

    她说得极慢,如事不关己,声音于黑暗里听来,别是一番清脆细腻:“蔡凤瑜体态娇媚,能歌善舞,生得一张抹了蜜的巧嘴,比起我只会埋头做活的娘亲,她更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她将爹爹哄得晕头转向,一颗心全拴在了她身上。爹爹逐渐冷落娘亲,夜夜陪在蔡凤瑜身边,对娘亲不闻不问,连娘亲染了重症也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好可恶……”

    她笑了笑,颇有些凄凉:“更可恶的是,娘亲垂死之际想要见爹爹一面,我派人去唤了八次。爹爹却在醉尘阁潇洒快活,懒于跑上一趟,最终娘亲含恨离世。好在爹爹对娘亲还有一丝薄幸,给了娘亲一个体面的葬礼,却未想一个月不到,娘亲尸骨未寒,他便立即续弦蔡凤瑜,将她提为了正妻。”

    我霍的一下坐直身子,气急败坏:“这还是人么!简直是畜生!”

    她苦笑:“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做这悖于伦常纲理,礼崩乐坏之事本该受万夫之责,可笑这世间男尊女卑,女人皆为弱势,爱好摆弄口舌的市井巷尾之辈们以积毁销骨之势传遍蜚语,皆是对我娘亲的污蔑。有说她驭夫无术,自己没本事,才让男人被人抢走。有说她害了病,不能行夫妻之道,难将丈夫伺候妥帖。也有说她偷了汉子才被夏家老爷冷落,最终遭了报应。那时我只有七岁,尚且年幼,听得这些砭骨针肉的话,气得每夜大哭,后觉知事情不会空穴来风,我托奶妈去查访,最后查出流言之源正是蔡凤瑜,连我娘亲的病都是她以慢性毒草所为。”

    我气到不行:“好可怕的女人,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蛇蝎毒妇!之后呢?你是如何作为的?”

    “奶娘教我隐忍,帮我一起搜集证据要去衙门告发。无奈那时我太过年幼,奶娘又无权无势,我们不得不处处受制于人,每次证据寻到关键处都被蔡凤瑜毁得一干二净。这案子一晃数年,就算找到了证据,那当官的也会嫌烦,懒得受理。可我断不会让娘亲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