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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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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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的叮嘱在耳边幽幽响起:“九儿啊,千万不要和杨修夷那臭小子在外打架,你会死的很难看,别丢师父的老脸儿啊……”

    我转身扶起长凳,气呼呼的坐下:“回家跟你算账!”

    “就你?”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真想把他的脸给拍成面疙瘩,这时一个身影奔了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转过头去,只一眼就愣了。

    眼前的女人个子不高,十分纤柔,肤白如脂,眼睛明亮亮的,五官算不上多精致,但看上去特别的舒服,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人清和舒惬。她穿着一件鹅黄色衣衫,十分简单的款式,衣袖上还沾着面粉,一头青丝以竹簪挽着,身上恬淡安静的气质,令我心里的火气和焦灼全然消失不见,如清泓注入一般。

    我看向杨修夷,他点了点头。

    我忙敛了心神,说:“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和他闹着玩呢。”

    曲婧儿柔婉一笑:“那不打扰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进去忙了。”

    “等等!我有问题想请教!”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她的皮肤极为细腻,凉凉的,触感极好。

    她似乎吓了一跳,飞快的把手缩了回去,紧跟着一道疾劲的风声便冲我的面门呼啸而来,还未挨近我就被杨修夷给踹在了地上,是刚才那个腰比我还粗的女人。

    曲婧儿忙扶起她,面色有些尴尬。

    那女人被杨修夷踹的内脏破损,吃痛的攀着曲婧儿,擦掉嘴角哗哗下淌的血:“小店不欢迎你们这些登徒浪子,快滚!”

    我和杨修夷互相看了一眼,他幸灾乐祸的摊手:“看吧,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不男不女。”

    我叹道:“你们搞错了,我是个女人。”

    “女、女人?”

    我点了点头,第一次因长相而觉得委屈:“虽然我是丑了点,但我确实是女的,没有要占她便宜。”

    她们顿时很尴尬,曲婧儿忙走过来,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这,这……”

    我烦躁的坐回原位:“没事,快些端吃的来吧,我饿疯了。”

    好在我的心情自愈能力也和身体一样强大,等糕点端上来时,蒸腾的热气瞬间把我的不快都冲散了,我咬了一口,味道甜而不腻,口感绵软,入口即化,我一连吃了数个。

    曲婧儿站在一旁说:“刚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所以这一顿两位不用付费了。”

    “不用不用。”我不好意思的说,“钱还是要付的。”

    “确实是我们不稳妥,伤了姑娘的心,这顿的钱我们不会收的。”

    我不喜欢推来推去,想想反正也没多少钱,干脆从善如流:“那好,不收便不收吧,我以后一定会常来光顾的。”

    她轻轻一笑:“如此便太好了,我反而还有得赚呢。”

    我也跟着笑:“老板,我看你性格温婉,容貌不俗,喜欢得紧,不嫌弃的话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叫田初九,你呢?”

    “你模样不过十六七岁,便叫我婧姐姐吧。”

    我故作讶异:“啊?姐姐?可你看上去比我还小呀。”

    “怎么会?我今年二十有三了,早已嫁做人妇了。”

    话题一打开,我们便滔滔不绝的聊了起来,我拉她在桌旁坐下,她的声音娓娓动听,不急不躁,目光如盈水波,和我的粗枝大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自始至终没有跟我说她的名字,也很少提到她的丈夫,但我能感受到,她待人是十分真诚的。

    天色愈黑,我和杨修夷得回去了。临走前,她包了两块蜜豆糕给我,偷偷贴着我的耳边说:“其实你呀一点都不丑,你的容貌很是清秀,只是穿着打扮才让我们误会了,有机会过来,姐姐帮你打扮。”

第六章 蹊跷(一)() 
回去的路上,我和杨修夷简单的讨论了一下。曲婧儿的确是个好女人,相貌虽然不如陈素颜精致,但她的气质如水清淡,更招人侧目。性格自是不必说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善解人意,恬淡温婉的女子,她像是一朵安静的茉莉花,不必多言,身上的沁脾香气便足以使人下自成行。

    我说:“可她真是不简单,我只不过碰了一下她的手,那个粗腰女人就要来揍我。”

    “粗腰女人?”杨修夷死性不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笑我的机会,“就你这腰,你好意思说别人。”

    于我而言,容貌气质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反正我也就这幅德行了,但是腰却是我最在意的,通常情况下,我遇到一个陌生人,第一时间看的便是对方的腰。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浑身都瘦,却偏偏有个水桶腰。刚练拳脚功夫的那会儿我才十一岁,师父让我连着扎了三个星期的马步,等开始教我一招半式了,我却在第一招就闪了腰。那天师公跑来看我,在我的腰上摸了又摸,面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最后他摇头说:“初九不宜练习拳脚,好好教她玄术吧。”可惜我的玄术也学的不怎么样。金木水火土都只略懂皮毛,唯一精通的只有懒人们最爱的一招隔空移物。师公活了五百多岁,师尊活了三百多岁,我师父最小但也有一百多岁,他们三人活的时间加起来抵得上一只千年王八,一致说我是史上悟性最差,行动能力最笨的人。

    后来他们讨论了三天三夜,最后决定教我巫术。巫术倒简单,不用每日扎马步,不用刻意蓄灵力,只要将书背的滚瓜烂熟,记住里面五花八门的方法就行。所以在山上这么多年,我把书室里的巫书全给背光了。可惜我最有兴趣的还是在拳脚功夫上,每次杨修夷施展轻功跳上跳下的戏弄我时,我心里别提多怨恨了。

    都是我这不争气的腰害的。

    如今杨修夷又拿我的腰来刺激我,但我不想跟他再争了,我说:“那粗腰女人对曲婧儿紧张得很,你没觉得很蹊跷吗?”

    他点了点头,问我:“曲婧儿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知你察觉到了没有。”

    我狡黠的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关心人家,要不你干脆……”

    话没说完,他扬手毫不客气的啪了一下我的后脑勺,厉声道:“再胡说一句试试?”

    我揉着脑袋,撇了撇嘴:“那你说说看,她身上有什么古怪的味道?”

    “一股腥气,但被糕点面粉的味道给冲的极淡。”

    我想了想,说:“不会是人家刚好来了葵水吧?”

    杨修夷闻言,雪白的俊脸顿时涨得通红,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目光看向别处:“不是葵水。”

    “那保不准人家刚吃了鱼虾呢。”

    “鱼虾的气味我难道分不出来么?”

    “那你想说什么?她刚杀了人?”

    他摇了摇头,严肃的说道:“是妖物的腥气。”

    “啊?”我愣了,“她被妖物缠上了?难道是那粗腰女人?”

    “不是,粗腰女人没有这个味道,只她有。”

    我的玄术学的不好,晶元灵气虽然蓄了不少,但跟杨修夷是没法比的,如果一个妖物真的把自己隐藏得极深,那我肯定察觉不到。可我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会是个妖精。

    不知不觉走到了听雨道,柳宣城临近柳州都府,县城虽小,但经济繁盛,车水马龙,入夜以后也是灯火万家,嘈杂如昼。城内纵横的几条大道名字都取得很文雅,我极少出门,对一些小巷道更不如杨修夷熟稔。

    边走边琢磨着曲婧儿的事,眼前突然奔来一个红色身影:“哟!杨公子!你可算来了,清婵这几天还一直跟我唠叨你呢!”

    我抬起头,是个年龄和姜婶不相上下的女人,腰比我粗点,穿金戴玉,浓妆艳抹,但看上去很舒服,不显得臃肿繁重,身上的香气虽然浓郁,却也很好闻。

    大多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们,总是喜欢用极为面谱化的形容去描绘这些红尘女子,例如那些老鸨,会被塑造成浓妆艳裹,香薰刺鼻,庸俗不堪的老女人。但实则,这些烟花巷里的女人们才是最懂梳妆打扮的,比如我眼前的这位,分明花枝招展的穿着,却并不招人嫌,这才是境界。她也很懂得看人,目光转向我,咧嘴笑道:“怎么今天杨公子还带了一位姑娘出来了。”

    虽然感激她一眼就认出了我的性别,但我还是没好气的说:“什么叫他带我?他有这么好心?”

    她仍旧笑容可掬:“姑娘也要进来玩吗?”

    我目光闪闪:“我也可以进去?难道你这里还有男妓?”

    话音一落,我后脑勺又挨了重重一下,杨修夷面容阴沉的瞪着我:“你还是不是女人了?当街说这话,知不知羞?”

    我这么一问只是出于好奇,又不可能真的去找,他这一下打的也真重,我顿时怒上心头,那老鸨很会看人面色,忙上来打圆场:“哪里有什么男妓呀,我看这位姑娘也只是玩心重,问着玩而已。”

    杨修夷斜了我一眼:“问着玩还这副神情,什么德行,眼睛都冒贼光了。”

    我转身就走,懒得理他。

    我跟谁都是锱铢必较,二一添作五,包括我那老奸巨猾的师父,可是唯独对杨修夷我做不到,因为吃他的亏实在太多了,多的我都麻木了,都不想计较了。

    但是心里还是不爽,凭什么呀?凭什么他可以进去当嫖客,我却连问问都不行?就算他是我的小师尊,是有资格管我,但他也得以身作则才行。所以我转过身,看向他:“杨修夷,我知道你们男人有七情六欲,但请你自重一点行不行,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晚辈,你带我来这种地方,你要不要脸?”

    “你发什么火?没让你进去找男妓,你不爽了是不是?”

    “我找男妓?我找什么男妓?”我大怒,“我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了,我要男妓干什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不知检点吗!”

    他也怒了:“什么不知检点?又不是我带你去那的,是你自己在想事情瞎晃过去的,你骂我做什么?你有你的青梅竹马你倒是去找啊!鬼才会来找你,做梦梦傻了吧你!”

    我们一路吵着,路上比我们吵得凶的到处都有,买东西讨价还价的,小流氓一言不合街头火拼的,媳妇偷汉子被逮个现行拉出来批斗的……无论哪个都比我们有看头,所以我们一个围观群众都没有。

    回到了二一添作五,我们又在院子里吵了半天,后来各回各屋,我直接蒙头就睡。

    我发现我的心比我的腰还粗,被他气得这么狠,我也能说睡就睡,梦里又梦到了那个人,他的容貌我依旧看不清,他只跟我说,要我等他,他很快就来,带我去找父母,带我离开这里。我冲他发火,要他快些来,他却不鸟我了,身形在白烟中消失不见。

    第二天我没有出房门,第三天还是不想出去,第四天杨修夷开始踹门了,但我把柜子和床全给堵到了门背后,我看他怎么踹。结果第五天,他拆了屋顶跳了进来。

    我正拿刀割着我的手腕,他突然从天而降,吓了我一跳,下手一重,差点没切了整只手掌。

    他见到我这个模样,勃然大怒:“你在干什么!”

    “你没长眼睛吗?我在放血啊。”

    我想弄出小半碗血来给陈素颜下个巫术,但我这具身体想要流点血也不是容易的事,割了一刀后,伤口没多久就自动愈合,我还得忍痛再来一刀。

    他一把夺走我的匕首,声音粗暴:“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了,还流那么多血,你不要命了!”

    我比他平静多了,挤着血说:“我这几天想了想,就算曲婧儿是妖精也没关系,如果她真是妖精,能冲破人妖悬殊和穆向才呆在一起,真的太伟大了,这样的感情也不是我能拆散的,所以我想给陈素颜下个蛊,让她忘了穆向才。”

    “你这几天都在想这些?”

    “不然呢?”我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见他的模样,这几天好像也没怎么好过。

    他冷冷的看着我,突然说:“那你可以不用想了,曲婧儿死了。”

第七章 蹊跷(二)() 
二一添作五生意很差,普通人看到这个店名压根不知道这家店是做什么的。而我开这个店也仅仅只是为了等人,一个月一两个单子足够我吃饭就行。

    我的生意都是陈升为我招揽的,他是我师父的故交,在柳宣城人脉极广,陈素颜就是通过他来找我的。但我没想到,他今天把穆向才给带来了。

    随便吃了点湘竹做的东西,我就匆匆去客厅了。

    穆向才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身形颀长,头发慵懒随意的挽着,跟曲婧儿一样,用的是一根竹簪。他的五官很是端正,眉清目秀,鼻梁高挺,一股儒雅的书生文气,当真如湘竹所说,他的俊朗不输给杨修夷。

    我看了杨修夷一眼,他也斜了我一眼,我是实在说不出杨修夷身上是什么气质了。湘竹说是狂傲不羁的少侠气概,姜婶说是洒脱惬意的浪荡公子,丰叔说是器宇轩昂的世家子弟。我是觉得哪个都不像,我看他就是厚颜无耻的地痞流氓。

    他们起来向我抱拳问好,我装模作样的身手虚扶:“我是山野闲人,受不了这些拘束,你们随意就好。”

    陈升介绍:“田掌柜,这位是穆向才穆公子。”

    我继续装腔作势,学师父文绉绉的模样说:“西城穆曲,天下闻名,我也有所耳闻,不知今天来此所为何事?”

    陈升说:“穆公子的内人昨日跌下了城外的牡丹崖,派人寻了一整晚,生死未卜,他想请田掌柜看看,是否能通过神力来帮他找到妻子。”

    刚才吃饭的时候,杨修夷跟我说他们已经在山下找到了一具被野兽啃过的女尸,但穆向才死活不肯承认那是曲婧儿。我也觉得曲婧儿不会死,她毕竟是个妖精,一个悬崖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杨修夷的意思是,要我干脆顺流而下,将计就计的说她死了,给陈素颜创造一个机会。

    我说:“寻人十五两,需要对方的贴身之物,先付银子,如若寻不到退银十两。”

    穆向才很爽快的给了银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香囊里装着两缕头发打的花结,以红绳交织其中。

    看到这个花结,我不自觉的摸向了自己垂在胸前的马尾辫,心中有着淡淡的向往,得一结发之人,定是幸福的吧。但愿我的未婚夫不会嫌弃我丑,也但愿他不要太丑,不然我会嫌弃他。

    穆向才犹豫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将花结解开,将一缕柔软,发质较细的头发递给了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动静,陈素颜款款的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她看了眼我手上的头发,眸底闪过一丝怅然,旋即冲我灿烂一笑:“田掌柜,我找了你两天,总算是见到你了。”

    我说:“那你可来巧了。”

    她点点头:“还真是巧。”说罢看向陈升,“陈叔好,素颜有礼了,这位是穆公子吧?我在暖春阁上见过你抚琴,曲艺精妙,无与伦比。”

    穆向才看来没什么心思和她整这些虚礼,只随意的点了点头,她倒也不尴尬,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所以说,我是真的佩服她的心智。分明她朝思暮想要嫁的男人就在眼前,她却能镇定自若,笑容婉约,丝毫不会表现出任何不对的地方,终于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看看她身后,暖夏没有跟来,看来那丫鬟是怕了杨修夷了。

    湘竹很快的就端了茶水上来,陈素颜在穆向才对面坐下,只跟陈升聊着,没有刻意把对话延伸到穆向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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