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浮世谣- 第29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等她站稳,我翻身横腿扫去,她灵活避开,但没能避开我的第二脚,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想是常人都不会这么干,因为皮肉摩擦实在很痛,而且要是不小心扭到了骨头,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决斗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我不是常人,她哪能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招,神情茫然的朝我看来。趁她呆怔之际,我扑去捡起七星天兆,她却忽的说道:“你……有……重光……不息……咒?”

    身子一僵,我回过头,诧异的看着她。

    她从地上爬起,我忙举起木刺:“不要过来!”

    她幽咽道:“你也有……重光……不息咒?”

    “也?”

    她凄凄一笑:“我……以前……也有。”

    我说不出话,愣愣的睁着眼睛。

    “你……姓……什么?”

    我谨慎的后退,她看着我:“你……姓什……么?若是……青阳,有可……能是我的……后人。”

    “我姓月。”

    她垂下眼睛,没有说话,我咬着唇瓣,想忍,没能忍住:“那,既然你有重光不息咒,你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死掉?”

    她抬手解开衣带,忽的一顿,转头看向阵外:“那……些男人……在阵外看……得到……吗?”

    我点点头,她垂下手,悲哀道:“我好……久没人……说话了,听我……说话很难……受吧?”

    “你伤在了何处?”

    “腰……斩。”

    我瞪大眼睛:“腰?”

    “你……呢?”

    忽然觉得那么冷,彻骨冰寒让我一时说不出话,她举步朝我走来:“你知……道我……怎么死……的么?”(。)

475 巽蒙东山() 
再醒来不过几秒之后,孙神医落针极快,太阳穴与人中的剧痛令我骤而清醒。

    清醒过后看的仔细了,赶来的这个人根本不是狐狸,只是面貌太过相似,却比狐狸要健硕许多,身段更像肌肉狰狞的卫真。

    而我所见那几个熟悉身影,一个是宋语,一个是我乔装乞丐时赶我走的宋家三公子宋适,还有一个,宋家老二银玉公子,宋服。

    踹我一脚的中年女道揪起孙神医的衣襟:“你们是什么人!说!”

    那风度翩翩,不逊宋服的斯文公子扯开女道的手:“不过两个姑娘家,常凤道长不必这么对待晚辈吧。”

    也就这么一瞬的说话间,孙神医忽的出手,绿色药粉从袖中扫出,极快回身拉我,朝一侧斜坡跑去。

    呛鼻的气味让我无力的四肢更加无力,几乎是被她拖着往前狂奔,记不清跑了多久,她一松手我就瘫趴在地上,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

    她递来一绢手帕:“擦擦吧。”

    我诧异的看着她,喘着粗气:“你,你就,就一点都不累?”

    她挺着腰背,完全不见疲累,目光落在土坡下黑漆漆一片的丛林里:“这边下去有一个水潭,大约两处机关要道,你休息一下,我们今晚在这过夜。”

    我撑起身子:“你不是说这条路无人知晓吗,他们怎么会来?”

    她挽起袖子,边将一个沾着绿色药粉的空袋子拽出,边淡淡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也许是捉走我后用了幻术让我说出来的,又也许是误打误撞的,总之他们都已经来了。何必去追究这个。不过,”她顿了顿,抬起头看我。“我们和他们应还是会再遇上的,你可否用巫阵杀了他们?”

    “杀?!”

    “怎么。你不会?”

    我垂下擦汗的手,惊讶的说不出话,她拔出匕首割开那个袋子,从里面的夹层抽出几张薄薄的碎片一张张抚平摩挲,继续道:“不想杀人也可,不过你小心一点,尤其要仔细那两个中年女道,她们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而且本事很高。”

    我回头望向来路,方才太过仓促,我根本没机会看清他们,除了那个极像狐狸的男人。

    心里隐隐有丝不安和诡异,他们实在太像了,眉眼轮廓,鼻梁红唇,可是我确信他不是狐狸,不从身段气质。单从他被污泥溅了一身的蓝色衣衫就可以辨认。

    还有奇怪的是,宋语和她三哥宋适一母同胞,关系很好。但他们和宋服是向来不合的,他们三个怎么会一起跑到这里来?

    这时,神思隐然晃动,我皱眉:“他们好像追来了。”

    孙神医不为所动:“他们应该知道我是谁了,我几斤几两他们再清楚不过,犯不着来追,就算要抓我领赏,也会候在前面等我。”

    如她说的,黯黯淡淡的火把直直而过。真的没有追人的意思,到了我们坡下一处宽阔的溪水旁。他们停了下来,女人留在原地。男人组队朝四面行去。

    天色渐渐暗沉,衬得火把越发明亮,如光圈掩在斑驳树丛里。明玉似的月盘爬上了天际,夜风有些大,吹得山林瑟瑟呼呼。我这才恍然想起,今夜是中秋。

    那些女人在溪边或疏或密的坐着。两个女道在水边吃干粮,模样普通,气容威严,她们旁边挨着王悦之的夫人,五官很清秀,同样不漂亮,但神采却有几分沧珠月明的韵味。她边和那两个女道闲聊,边赤脚荡水,火把下,白皙玉足牵起的涟涟水珠似镀了薄金,晃的人眼角迷离。她身后站着四个持剑的俏丫鬟,看底子气韵,十足的武林高手。

    隔着潺潺水流,五个着装皆青衫翠衣的姑娘围坐在她对岸,四个聊得热火朝天,一个沉静安定,面容无波。

    最上游是一个红衣姑娘,单腿支着,正往淙淙溪水里丢石头,明眸皓齿,琼姿玉貌,腰上别着长鞭,模样干练。

    宋语坐在她旁边,紫白拼色的劲衣骑装,面容光洁干净,姿色与红衣姑娘不相上下,两人虽无谈话,但举止可见关系亲近。

    “看样子他们不是一伙的,是几股不同的势力组成。”孙神医忽的说道。

    我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你还不能告诉我你去画筑岭为了什么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现今还在画筑岭外壁,等入了内山我再告诉你。”

    越是这样卖弄神秘,就越勾我的心思,可见识过了她的嘴巴严实程度,深知再问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反正这浑水,不管乐不乐意,我都蹚下了。

    抬起头,月盖万里,霜雪似的华光从枝头洒落,点在秋花翠锦上,心情却没有因美景而变好,反而冒出一丝苦涩。

    这是我劫后重生的第一个佳节,本来不能和杨修夷一起过就很难过了,如今却要在这深山老林里陪孙神医一起喂虫子。她若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也就罢了,偏偏性格这么别扭讨厌。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臂独卧,从上春城出来后,我的胸腹不知何时开始又发闷又发疼,有时如磨盘压下,有时如针扎虫咬,当初师尊放掉我身子里的血也没觉得这么煎熬。

    翻来覆去难以入睡,隐约可以听到坡下那些外出的男人渐序归来。孙神医斜靠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月亮,素衫因风微动,云高天阔,她清隐宁静的身影像融入了青山幽景。

    师尊说她毒入膏肓,除去邪术巫术,无药可医,她身为大夫,自己也应知晓,但这些时日,她一些将死之人的悲怜都未表露,就连现在,最惹人追怀惆思的中秋静夜,她也只是淡淡的看着月亮,不悲不喜,不吭不声。

    我闭上眼睛,忍住自己不去过问她和宋闲的过去,却在这时,忽的听到一声惨叫。我一个激灵坐起身子,声音来处是前头松林,溪边那三四十人闻声早跑了过去,我看向孙神医,一向不管闲事不招是非的她忽然转了性:“走,去看看!”

    因要隐蔽行踪,我们绕过土丘,沿着松坡往下,还未从小松林拐过,便遥遥听到一阵朗笑:“哈哈,徒儿,总算不是我二人过这寂寥的中秋了。”

    声音清空悠长,淼淼如烟,听语气很耳熟,音色却从未闻过。

    拨开眼前草叶,我们蹲在地上,远处苍劲松木下,两个圆滚滚的身子相对而坐,中间呈着白玉棋盘,棋盘旁,竹樽薄酒,月饼香糕,牛肉小炒。

    两匹骏马在他们身后吃草,马尾轻扬,不时来个闲散的响鼻。

    竟是那两个大小胖子。

    一个瘦小的男人跪坐在他们斜侧,剑弩弓枪洒了一地,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他双手双脚不停的颤抖。

    那模样斯文的锦衣公子和一个扛刀侠客朝大小胖子走去,未待锦衣公子开口,大胖子先笑道:“月升画筑岭,独酌不解饮,正愁无人聚,叹时诸君临。”

    锦衣公子冷笑,没有客套含糊:“看二位模样,想必坐此已久了,可是在等我们?”

    大胖子看了眼他,抬手落子:“我们是踏着沧沧柳水拾石而来,专挑在这赏月喝酒,下棋作诗,与你们何干?”

    “赏月喝酒,下棋作诗,在这?”

    “这里山清水秀,风阑气爽,临潭水光将月色打得更亮,令人文思泉涌,忍不住便想卖弄一番风雅,小伙子要不要来喝一盅?”

    宋语一笑,上前道:“柳水自柳州而来,途径柳州益州郴州,你说你们是踏着柳水拾石而来,难道是从画筑岭上下来的?”

    大胖子赞许的看向她:“姑娘不仅声音清丽,见识也广,画筑岭所在未山一脉,这柳水只在未山脉细中流行,以河谷山涧为掩,怕是许多走南闯北的江湖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夸我的话先别急着说,你先回答你是不是从画筑岭上下来?”

    “怎么,姑娘不信?”

    宋语一把抽出长剑,直指而去,轻喝:“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胖子看了眼染霜的剑锋,轻笑:“采石人。”

    锦衣公子扬眉:“采石人?”

    大胖子敛了笑,沉声怒道:“柳水途径数座名山,沿流冲下许多山石,浑浑如美玉,我师徒二人恰好凭借雕砌玉石为生,因而逐流随下,究竟是何处冒犯了诸位?”

    “哈哈!”宋服将宋语的长剑挡开,轻摇折扇笑道:“玉石好,在下几代医传,对金明玉石亦有些研究,柳水这儿最盛产的怕是水昀石了,前辈可知水昀石也可用来当药材?”

    “公子是在说笑吧,水昀石只在关东才有,盛产之地为秋风岭,柳州郴州这一带只盛产梨石和腊石,若遇上天时地利,浸润过柳水的腊石,可能会质变为翠血石,那才叫药材,并且价值连城。而你说的水昀石用处却不大,磨粉后顶多止泻之用,但天下止泻之物太多,它是排不上号的。不过它乌黑盈亮,颜色极美,现今多半用作女子画眉用的黛粉,这用处可比它在药材上的用处大得多了。”(。)

476() 
他眉心紧拧,望着远山,沉声道:“自崇正郡出来,我和修夷都受了重伤,你去京城找他时,我们被你师公送去了玥山调养。得知你去了京城找他,丰叔连夜赶了回去,我们以为他是去接你,没想……”

    顿了顿,他朝我望来:“我因受不住玥山上的枯燥生活,也跟着跑了出来,我刚到京城,正好听闻秋风岭出了妖物之事,丰叔带我一起赶了过去,知道事情无法收场了。”

    “因担心修夷的伤情,丰叔将你出事的消息最先告诉了你师公,他知道后严令修夷在玥山上潜心修养习性,不准他下山,一呆就是四年,这期间丰叔临摹你的笔迹,你师父模仿你的口吻语气和他来往了四年的书信……”

    仿若被人再度沉回到湖底寒潭,沉重闷透的感觉令我又要窒息,我看着他:“你们不知道他的臭脾气么,这样骗着他,他会发狂的……”

    “没错,但是野猴子,若你是他师父或丰叔,你会如何?丰叔在那四年几乎寝食难安,一下老了好多岁,有次跟我喝酒,他说这叫饮鸩止渴,也叫玩火自焚。”

    眼泪急急直掉,我心疼的摇头:“你别说了……”

    他一笑,笑意渗不到眼中,冷冷的看着我:“舍不得丰叔难过么,还是想到了杨修夷知道真相后会如何的癫狂?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我马上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过头:“那丰叔,杨修夷有没有拿丰叔怎么样?”

    他盯着我,眸色冰凉:“问我做什么,为何不自己去看看?整整六年。你如何做到对我们不闻不问的?真能狠心成这样?”

    “狐狸……”

    “三年前,在江左曲皓,有一个女人以你的名义刨棺挖尸。滥杀无辜,攒了数百来具尸体藏在曲皓城郊外的一座荒村里。她本事极高。难以对付,江湖上很多人都被她残忍害死。当时我和你师父正好在崇州寻你,闻言赶了过去,结果那一战,你师父差点筋脉尽断……”

    手中翡翠快要被我捏碎,我几乎站不住身形,脸色一定苍白无血,听到自己的声音喑哑响起:“你。你说什么……”

    “那女人练得一门元法,叫做佞婴,模样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实则岁数已有三百多了,修为远在你师父之上。”

    心跳慌乱,我急急抓住他的胳膊:“那我师父呢!师父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他如何了?”

    他冷笑:“现在知道担心他了?那这些年为何躲着他?你知道他为你殚精竭虑成什么模样了么?你若是对我们有一丁点的关心,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你吃的苦头!”

    我哭着大喊:“你先不要废话!快告诉我,师父怎么样了,他现在好不好,快带我去找他!”

    他转过头去:“曲皓宋家为杨家外戚。宋家长者宋庸拼尽全力将你师父救活了,但他元气大伤,至今还被你师尊关在望云崖上。不准他再下山寻你……”

    心痛快要揪成一结,我一下子瘫跪在地,哭着摇头:“我不孝,我太不孝了……”

    他将我拉起,浓眉紧锁:“别哭了。”

    “师父一定很恨我吧?他出现那么大的事情我都没有在他身边,他会很恨我吧……”

    “他没有恨你,但他终于死心了,他相信你死了。”

    我睁着迷胧泪眼,他道:“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六个月前。他瘦了一大圈,在你所住的那个木屋里。他神情悲恸的说,你这么懂事。若你活着,定会去看他的,但是你没有,他相信你已经死了。”

    眼泪汹涌而下,疲倦的意志再难控制住,我张开嘴巴嚎啕大哭,他拉住我,被我推开。

    我捂着胸口:“狐狸,好痛,我这里好痛。”

    他皱眉凝视我,我继续哭道:“我好苦,我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你们,但不是我想的,真的不是。”

    “初九……”

    “你们因我受累,十八因我而死,师父的养育之恩,再造之恩,守护之恩,我此生万死难报,我欠的太多活的好累,我每天都在挣扎,你知道我多痛苦么!可是我敌不过,我没用,我太没用!”

    他的声音压抑的极低:“那跟我回去吧。”

    “回去?”我咬着唇瓣,悲哀的望着满江寒水,山长水阔,天光弥散,远处似有炊烟微微袅袅,我迎风睁着眼睛,哭道:“狐狸,我没有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风发意气,也不想要纸醉金迷的人生,我只想有个温馨的家,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每日吃上一餐晚饭,互相夹菜,那是我最大的愿望,可是我永远都实现不了了,疼爱我的爹爹娘亲死于非命,死相惨绝,姑姑为了我粉身碎骨,追在我身后的那些人死都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我早就不是我了,我不能放下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如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