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要吃我,就让他们吃吧,反正我有重光不息咒。若是被笑没读过书,不识大体,一定要做出虚心模样,千万不要冲动的跳起来打他们。至于请我喝茶,最好别喝,那样会想尿尿,初次见面不好启齿。如果打喷嚏,一定要用手挡着。如果放了个屁,就说屁也想见他们,忍都忍不住,非要跑出来。若是踩到裙角摔倒,那更好,趁机拍马屁说自己见了他们就腿软,因为他们生的宛若神仙,令人禁不住要膜拜……
本以为越往前走,四下会越发清冷安静,想是这样的世家门阀,门庭前肯定霸道的不允许有吵闹喧哗。没想恰恰相反,不仅商铺越开越多,甚至连走街串巷的杂耍戏团都碰到了两支。沿街荣华昌盛,香气熏人,各类吆喝声响彻盈天,挑担小贩络绎不绝,我忽然想起自己没买见面礼,正想去商铺里挑选,转眼已远远看到了杨府金碧辉煌的盛大府门,彼时连脚步都一个踉跄。
阳光刺目,落在澄墙彩瓦上,绚丽夺目,熠熠生辉,宛如珍珠缀于锦绣布匹,瑰丽奢华到无以复加。汉白玉石铺就的九行石阶上,共十八扇金漆朱门,十六扇紧合,中间两扇大敞,门前立着四十来个健壮严整的守卫,目不斜视,面如刀削,宛似石人。
府宅外墙高砌,垒以整块平滑方石,石上有淡色华光,可见在砌墙之前浸泡过月萝湘露。墙上彩瓦,看色泽便知浇了巧兰骨汁烧制,且附蕴了最为辟邪的筑声钦引。若没有猜错,这里的大小阵法恐怕不少于十个,防蛇防虫防盗防贼全给配套齐全了。
我回首望向来路,从行人告知我那里就是杨府高墙到走到此处大门,竟走了**里,而这,仅仅才是一半的距离,占地之广,着实惊人。
听说杨家低调内敛,不比其他门阀那般声势浩大,如今真是难以想象其他门阀的府宅会繁盛到如何模样。
踌躇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提裙上前,跟一个守卫自报家门。这守卫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模样,肤白若雪,浓眉大目,自我走到他面前,他便挂上笑颜,听完后微笑颔首:“姑娘稍等,容我进去通报。”
在我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不断有各类人马到此拜访,有豪服高帽的官员,锦衣玉冠的公子,气质高贵的千金,素衣长衫的书生,提剑佩刀的侠士……有些直接登门进府,有些和我一样等候在外。
这群守卫一直面无表情,但等有人上前询话,却无一不有礼掬笑,态度温和,比起辞城那群王八蛋,真是太有素养。但他们越是这样,我反而越加紧张,连看门的守卫都这么谦和有礼,这样家教森严的礼仪大家,我这么一个山野丫头进去到底合不合适。都怪以前太顽皮,若是能好好静心,遵从师尊教诲该有多好。
忐忑难安了半天,终于见到那眉清目秀的守卫出来,没有时间想太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控制好脾气,再时刻保持笑脸,应该没问题的。
我整理衣衫发饰,挺直背脊腰板,迎上前去准备跟他一起进府,他却伸手将我拦下,温和笑道:“姑娘,抱歉,二少爷说并不认识你。”
我一愣:“不认识我?”
他轻轻点头:“嗯,姑娘许是找错了人,还请回去吧。”
我皱起眉头:“不可能啊,你家二少爷可叫杨琤?”
他笑意微敛:“二少爷享誉盛名,知道他名字不足为奇。”
“那你跟他说了我的名字吗?我是初九啊。”
“姑娘请回吧。”
我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腕:“他不认识田初九?”
他以巧劲抽回胳膊:“是的,姑娘请回。”
“他亲口说的?他脑子让门钉钉了么?叫他出来见我!”
“姑娘……”
我想忍,没能忍住,冲动之下,抬脚就朝大门里冲去,几个守卫疾步上前厉喝,大力拦住我。
我推开他们:“让我进去!把杨修夷叫出来!”
“姑娘,若再这样只能当贼子处理了,勿要怪我们无礼!”
“无礼你个头!杨修夷,你给我滚出来!”
“姑娘!”
我气呼呼的停下,回头看向那个年轻守卫:“你再去跟他说一声,这样一点都不好玩,他要再不出来见我,我立即走人,这辈子都让他找不到我!”
守卫面容森寒,摇头道:“姑娘你走吧,少爷的规矩向来不见生人。”
我气急:“你才生人!他不肯出来,你把丰叔喊来!”
他抬起头,顿了顿,目光冰冷的说道:“姑娘当我杨府为何地,想见谁便能见谁么,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些,如若你不是女子,今日必不会如此礼待,还请回吧。”
我勃然大怒:“你干什么口口声声让我走!快去把丰叔叫出来!听到了没有!”
他抬起眼睛,不再理我,几步退回岗位。
我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一时不知所措。发懵之际听得议论声起,这番小动静竟引起身后无数人的指指点点和观望,顿时心中怒火更甚。可是性格再莽撞冲动,也懂事的知道不能在他家门口闹事,那样会让他丢人,更会让自己丢人。我狠狠跺了下脚,咬牙离去。
回去后立即收拾东西要走,整理了一半却忽然停下,虚望着半空发起了呆。
会不会是杨修夷受伤严重,脑子也被伤到了,像书里用滥的那些情节套路一样,主角患了失忆健忘之类的顽疾?
虽然师父说这个假的不能再假,一般伤到脑子的很少能失去记忆,要么直接死掉,要么长睡不起,要么就是痴痴傻傻,如卫真那般。
但如果,万一,不幸,真的被他患上了呢,除了讨厌的性格,他各方面都完美的天怒人怨,说不定真的就是了……
我转身在软榻上坐下,越想越觉得害怕,想起书里那些可恶的配角都会在此时乘虚而入。像杨修夷这么优秀的,排着队等着给他软玉温香的女人得排成十里长龙了吧。
不行!
我将包裹摔倒床上,这种事情不可以发生!(未完待续)
421 化劫(二)()
天地一瞬晦暗,仿若大片彤云遮顶,云霄苍穹里有闪电肆意纵横,雷光长立。
一条火龙直直坠入大海,惊起一场冲天水雾。
一个女子叫道:“那是什么!”
我艰难睁着眼睛,眉目狼狈的仰着头,天上云峰如墨,有七彩晖光不断闪现,叠影摇曳,愈渐刺目。
雨水倾盆灌下,似无垠密箭,要将这古老斑驳的岛屿射的千疮百孔。
雨声怒奔,风声怒吼,浮空中的狂啸,似九天震怒般响彻人间。
心一寸寸冰寒,却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
但终是没有,出来的,又是我的一口浓血。
意识至此,终于渐渐模糊,模糊意识中,听到一声雷霆震响,空中云霞汇聚,神光如月,一股盛大纯澈的清灵之力瞬间冲向四面八方,涌遍天地。
一个庞然大物在浮光掠影中摔下,人群惊叫,大地一阵剧颤,有人喜悦大喝:“那是化劫?!”
它从地上踉跄爬起,如人而立,犄角朝后斜飞,泛着耀目华光,眉心中间隐现一抹古老的金色印记,双目精亮如华星秋月,獠牙尖长,圆胖的身子覆着一层绒绒软毛,身后拖着七彩凤尾,绚烂似霞色月影,翩然凌空,流光溢彩。
这条凤尾……
“快!阵法!”
“把田初九押上祭台!”
“化劫怎么会不在海底?它真的是化劫?”
“不要站在那了!你们快闪开!”
……
眼前刹那纷乱,人影在雨幕下幢幢如妖魅鬼魄。
我被人揪起,朝祭台拖去,他们想去掉我和化劫身上的牵引。
我眷眷不舍的望向血泊里昏死过去的师父,而后闭上眼睛。
他们的阵法管不管用暂且不知。但他们一定不知道化劫会和我同死,我能做的,就是在我和化劫的血咒消散之前,拉着化劫和我一起灰飞烟灭。
缓缓催动半个月前在自己体内种下的玄元浮生印,我开口低吟:“清宵空尘,万象如一,未祸藏卒以消……啊!”
一块天降巨石就在此时“砰”的砸在我身后的土地上。我低呼一声。巨大的力道将我们猛的冲飞了出去。
无数巨石破空乱飞,地动山摇,化劫疯狂的撞击和拍打着山体。数百个岛民尖叫着从山上滚下,化劫利爪一探,数十个人被它一口咬下,血水喷薄。
它发出满足的低吼。双眸越发明亮,凶狠贪婪。
二十多个巫师如箭般朝它冲去。在它四面凌空浮起,吟咒结阵,它不予理会,兀自破坏着。口中低低咒骂,听不清在嘀咕什么。
我摔在一个积满雨水的矮坡下,浑身僵冷。一个清脆女音叫道:“初九!”
我撑起身子,烛司湿嗒嗒的跑来。几个岛民朝她冲去,她陡然跃起,飞起一脚踹向一人胸口,借力旋身,手指一抓,右侧刚奔来的岛民的脑袋被她生生的扯了下来。
鲜血喷出半丈来高,她没半点犹豫,在其他人连恐惧都未曾感受到时,她细腰一扭,手指撕破另一个岛民的肚子,带出一串鲜红内脏,另一只手发力,将他的脑袋轻而易举扭了个圈,侧歪在肩上。
“没工夫吃你们,滚开!”
她厉喝一声,将尸体踢走,一记手刀斜劈出一道红影,火焰燃起,生生逼退旁人。
我忙道:“先别管我!快去看看我师父!快去!”
她置若罔闻,飞快奔过来解开我手上的珩殁绳,怒道:“压得本神脏腑都快移位了,你晓得多痛么?还有,化劫和呆毛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我摇头,手腕一松开,我便急急朝坡上爬去,烛司一把拉住我:“你疯了!那只化劫一直嚷着要吃你!”
“吃我?”
“它在那边咒骂你月家先人将它压在海底近两千年呢,你千万别让它看到你!这家伙吃人比我还凶!”
我咬牙,挣开她:“那就同归于尽!吃了我它也会死的!”
她气恼,却还是跟了上来:“算了!是我把你们师徒害成这样,本神今天豁出去了!”
我蓦地停下脚步,眼泪直接滚了下来,我回眸看着她,哀求道:“烛司,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让我师父活着,将他安全的带出去。”
她火眉紧皱,沉了口气,伸手推我,怒道:“上去上去!我知道了!”
大雨滂沱,偌大坟场被巨石砸的无一亩安土,到处都是泥哇水坑,山坡般高大的石体完全遮挡了我们的视线,烛司无法再化龙身,我们只能一步一步寻去。
许多巫师围着化劫,他们不亏为十巫后人,本事着实大,甚至能引海水雷电之力,激起千顷波浪,将万里长空变作他们的盛大战场。
闪电劈下森寒雪亮的光影,天地混乱,雨水激洒,一片杀意。
烛司先我一步看到师父,直接纵身掠去,我抬起冻得麻木的胳膊,擦掉脸上的雨水,远处祭台下,围,师父瘫软在他怀里,奄奄一息。
这数十人,除了岛民和十巫,竟还有万珠界的人,那几张面孔,在孤星长殿里我印象深刻。
烛司冲上去后,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卿萝,确切来说,是附在这具身子里的红玉。
我睁大眼睛,近乎病态的渴望看到她被烛司狠狠撕碎,胳膊却在此时一紧:“小姐!”
我回头:“玉弓?!”
她双眸通红,一把拥住我:“小姐!”
“你怎么在这?我的孩子呢?”
她擦掉眼泪:“我交给萍奴了,她比我更能保护好小少爷的安全,小姐,我担心死你了!”
这时,花戏雪蓦地喝道:“先别杀她!”
我们忙抬眸望去。烛司掐住了清婵的脖子,冷笑:“杀她?太便宜了!”
清婵辛苦的掰着烛司的手背,目光冷蔑。
花戏雪又要说话,忽的侧身,仓促却轻盈的避开了一道光矢。
烛司矮清婵半个头,却将她高高举起,冷声道:“你问初九恨不恨你。你又恨不恨她?你可悲到只有拿她师父去激她。可你得到了什么?杨修夷心里就她一人,他们恩爱濡沫,还有了孩子。你呢?你这个可怜的女人,他们这群杂种好歹有个痴心妄想的宏图大愿,想要称王称霸,你却只能依靠仇恨而活!若初九今天真的被你害死了。你怎么办?”
清婵眉目发恨:“这与你何干?”
“你一直不想给初九一个爽快死法,本上神今日就以牙还牙。你且尝尝这千年万年永无天日的荒寂吧!”她看向千疮百孔的坟场,眉眼一凝,巨石登时下陷,皲裂的土地下出现一个幽黑阒寂的深渊。
清婵终于露出惊恐:“你想……”
话未说完。烛司手腕一扭,清婵睁大眼睛,旋即失去光彩。身子软软垂下,没了生机。
几乎同时。一声凄厉惨叫从那深渊里响起,愈来愈远,回音冗长。
烛司举着双指,默默低吟,深渊口陡起一阵星芒,结为了一道封印。
清婵的尸体跌在水中,,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头顶蜂拥而出,朝四周漫延,不多时,只剩一张被海风吹得微微鼓起的皮囊,似微微含笑,着实诡异。
我怔怔望着,分明恨她,却无端觉得悲悯。
雨越下越大,天地浑浊,玉弓想带我先回船上,我死活不依。眼下藏身之地安全隐蔽,无人发现,也就没有拖不拖累之说。岂料玉弓忽的发狠:“小姐,得罪了。”出手如电,反手便将我制住,一颗归海钉打入我喉中,然后她像麻袋一样把我扛起,飞快跳下我辛苦爬上去的土坡,最后跃上一条小船。
船上两个人影正拿着一个木桶,一桶一桶的往外倒水,我们从天而降,激起一团水花。
他们惊了一跳,一见是我,木臣又哭又笑:“少主!”
玉弓解开我的归海钉,木臣忙凑上来把她挤开,脸蛋朝我挨近:“少主,你要抽耳光就抽我的,不要打玉弓!”
玉弓:“……”
我一把抱住玉弓,趴在她肩上放声大哭。
忐忑不安,焦急苦守,过去良久,烛司和狐狸终于将师父带回来了。
师父昏迷不醒,脸色惨白,衣上血水被大雨冲刷的斑驳黯淡。
船舱里备着热水热汤,木臣和烛司抱着师父进去,舱门关上,顶上油灯被海浪打得摇摇晃晃。
玉弓和木为去开船了,我恐惧的僵立在门口,花戏雪递来太灵暖玉:“猴子。”
心中凄楚,我悲痛的说不出话,他难过的看着我,而后撩开我凌乱湿漉的头发,将太灵暖玉戴在我的脖子上。
汩汩暖意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却驱散不掉心中冰寒,我抬手擦掉眼泪,花戏雪轻声道:“猴子,会没事的,清婵,没有对你师父起杀意。”
我一愣:“什么?”
他微微拢眉:“在这之前,是清婵将你师父推到我怀里的。”他看向我的头发,缓缓伸手,将上面的雨水挤掉,“她伤你师父,却没伤到他的要害,并且在你师父身上下了护阵,连你师父的巫蛊,都被她解了。”
脑袋一懵,我抽噎着,半张着嘴巴。
“我让烛司别杀她,并非觉得这就可以让她赎罪,但至少我们可以多一个人手。”
我讷讷:“可她为什么会……”
“我不知道。”狐狸凤眸微眯,“人心最难猜了。”(未完待续)
422 止于至善(一)()
ps:谢谢林子每个月的粉红票!谢谢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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