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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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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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陈升说:“田掌柜,那这笔单子……”

    我仍难以置信的看着杨修夷,纸鹤在他怀里压得有些变形,还留着他身上的杜若香气,清淡好闻。

    “田掌柜?”

    我回过神,微微点头:“我接了。”我拿出纸笔开始攥写合约,“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么。”

    陈升忙欣喜的凑过来:“这段时间我不方便过来,劳烦你们看好他。”

    “好。”

    “他现在性格单纯,偶尔有些胡闹,最爱往街上跑,得有个人跟着才行。”

    我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会尿裤子吧?”

    “这个倒不会,他倒也算不上是痴傻,只是心智只有四五岁。”

    “那他的衣物……”

    “我会派人送来的。”

    “嗯。”

    我极快的写好契约,又誊抄了一张,递过去:“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的话就签字吧。”

    他看也不看,直接把名字签了上去,自己收起了一张,笑道:“如此就劳烦田掌柜了。”

第四十三章 卫真(二)() 
送走了陈升,我们去后院见卫真。

    他长得十分强壮,肌肉略有些狰狞,魁梧高大,像只野熊。他正蹲在井边,傻愣愣的攀着井壁,望着井中的倒影。他的巨剑和斗笠放在石桌上,春曼坐在旁边,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卫真还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清澈的眼睛朝我望来,忽而咧嘴一笑:“娘!快来看!这里面有个人学我的样子!”

    他看向杨修夷,又喊了声:“爹爹也来了!”

    杨修夷俊眸一瞪:“再乱喊把你丢井里去!”

    卫真立马委屈兮兮的跑向春曼:“二娘,爹凶我!”

    我头疼的叹了口气,问春曼:“湘竹呢?”

    “她去为杨公子买桂花糕了。”

    我不满的斜瞅了眼杨修夷,对春曼说:“那等她回来后,让她把房间空出来给卫真,她先和你挤着,她下个月可以不用做了,现在你去做晚饭吧。”

    “是。”

    我在石凳上坐下,招手:“卫真,过来。”

    他很听话的过来了,我正想着该如何做自我介绍时,他忽然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大腿上,我身体一歪,差点摔到,杨修夷飞快的扶住我,然后拎起卫真的后领作势要揍一顿,我忙道:“快住手!你还嫌他哭得不够惊天动地么!”

    杨修夷一手拽着卫真,一手指着我,怒道:“以后不准碰她,听到没有!”

    卫真一脸天真无邪:“爹,你很讨厌她吗?”

    杨修夷咬牙切齿:“不准喊我爹!”

    “父亲……”

    “你……”

    “父亲,你很讨厌娘亲吗?”

    “……”

    我啪塔一下垂下头,以杨修夷的爆脾气,这会儿我上去救人只会把自己赔进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去准备伤药。

    果然,我前脚刚离开后院,身后就响起了一片混乱,卫真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顿时响彻金秋长街。

    吃晚饭时丰叔他们一直打量着这位新成员,满脸开彩,淤肿乌青,被我涂了药水后更是五彩斑斓,如染缸里捞出一般。好在他的五官轮廓极为俊朗,因此并不影响湘竹的热情,湘竹一直跟他说话,不断找着话题,卫真始终低着头,闷声不吭,一口一口小心的扒饭。

    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才给我照料第一天就被杨修夷揍成了这副猪头模样。我夹了一块排骨给他,他抬起眼睛看我,冲我憨憨一笑,明眸湛若星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排骨就被手长的杨修夷给夹走了。

    我皱眉:“杨修夷,你不要欺负他了。”

    杨修夷气定神闲的转向卫真:“都几岁了还要人给你夹菜,像话么!”

    卫真垂下头:“我知道错了,爹。”

    “咳咳!”丰叔被呛的差点没喷出一口饭来,姜婶夹菜的筷子一抖,肉丸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湘竹半张着嘴巴傻愣愣的盯着卫真,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我一脸黑线,怎么揍了一顿还不长记性,同时我也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杨修夷的动静,就怕他又一个气急,把锅碗瓢盆全砸卫真头上去。

    没想杨修夷微微一笑,吐出一个字:“乖。”

    “噗!”我嘴里的饭忍不住全喷了出来,毁了一桌菜的同时,也毁了坐在我对面的杨修夷的白皙俊脸。

    几乎不做思考,我啪塔一下扔下碗筷:“我对不起你!”说完转身往房间里跑。

    杨修夷怒声咆哮:“田初九!”

    天气越暖,夜晚的虫鸣也越吵,月亮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徒留漫天的星子,一闪一闪。

    我在院子里打水准备洗脸洗脚,湘竹打开房门出来,见到我时微微一愣,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我见她欲言又止,便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她支吾了半天,小声咕哝:“小姐,听春曼说,你下个月要赶我走……”

    我点点头:“赶有些难听了点,不过一个意思。”

    “我可不可以不走,我想留在这……”

    “不行。”我一口回绝,“我不养闲人。”

    “那,那我现在帮你做事,我可以做的很好的。”

    我看了她一眼,我这个丫鬟总算是活了么,早干嘛去了。我端起脸盆往房间走,边走边道:“我现在不需要什么丫鬟了,早些请你是觉得需要一个人手,现在用不上了。”

    “小姐,我求求你了!”湘竹突然变得很激动,跑上来挽着我的胳膊,“小姐,我可以一分钱都不要,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我急忙稳住手中的水盆,仍是洒了不少,我看向她:“湘竹,我说了,我不养闲人,这不是月钱的问题。”

    就在这时,杨修夷的房门忽然开了,一个庞然大物被扔了出来,杨修夷着一袭月白寝衣,乌发及腰,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怒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卫真捂着脑袋爬起,委屈的看向他:“爹爹,我想和你一起睡……”

    “再敢躲我床上,我砍了你!”

    卫真瘪着嘴,泫然欲泣,突然发现了我,可怜巴巴的开口:“娘,我晚上跟你睡好不好?”

    杨修夷立马怒道:“想都别想!”

    “那二娘呢?”

    “我说了!你没有二娘!”

    “那我就跟娘睡……”卫真立马朝我跑来,杨修夷身形一晃挡在了我面前,凶神恶煞:“你再敢碰一下你娘,马上给我滚!”

    卫真不理他,伸手拉我的衣角:“娘……”

    杨修夷抬手就是利落的一掌,把他击昏后拎起他朝刚收拾出来的房间走去,他站在门口直接把人扔了进去,转身怒瞪我:“看够了没!还不回去洗脸睡觉!”

    我:“……”

    前段时间杨修夷的脾气变好了许多,以至于他如今这么一爆发,我都有些适应不过来。他怒气冲冲的进了自己房间,房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声音极响,没过多久他房间里的烛火便熄了。

    湘竹愣愣的回过神:“小姐……”

    我转身进屋,将脸盆放在桌上:“别说了,你走吧,我也要就寝了。”

    或是被卫真哭烦了,这一晚我睡得极其糟糕。月牙儿一直在梦里嚎啕大哭,她被关在一个空旷幽闭的暗殿里,四周燃着无数幽冥灯火,她喊着爹爹,喊着娘亲,黑暗中有个女人怒喝了一句:“这贱丫头哭起来真烦!把她送去琼玉那,让她这辈子都哭不出来!”

    一个男人清冷的声音说道:“何必这么麻烦,割掉舌头不就行了么。”

    “不要!”我尖叫着从梦里惊醒,脊背汗透了衣衫。

第四十四章 又来一个傻子() 
第二天一早,陈升就派人送了卫真的衣物过来。我让湘竹和春曼将这些东西收拾妥帖,整理放好。

    杨修夷下手真重,卫真到了响午才缓缓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着肚皮哭着喊饿。春曼给他做了许多好吃的,吃完后他攀着井壁又开始琢磨起水中的倒影。

    他的这个模样我看着颇为眼熟。十岁时我也曾对一些花草景物执迷许久,师父说我可以蹲在角落蹲上半天,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株小草,不声不吭。或坐在崖边,对着满目流云拍手傻笑。那段年月仿若上辈子那么久,我都不记得当时是何种心境,事后心里对师父很是感激,他老人家为开窍我的心智,花费的苦心之大绝非我能想象。倘若没有遇上他,我现在会是谁,又身在何处。或许不小心流了血惹上妖物,早被下肚,变为臭熏熏的排泄物了。

    我让春曼和湘竹看好卫真,一要防他掉进去,二要防他吐口水进去,三要防他扔东西进去。然后我带着纸笔离开,我的巫器药材所剩不多,需要去暗室列个清单重新购置。

    未想我一转身,还没出后院,卫真便张嘴大哭了起来。看他体魄便知是习武之人,且内里修为不弱,肺活量之高,声音之醇厚更能想象他哭声之嘹亮。

    他一把扑过来抱住我:“娘,你要去哪里,带上真儿!”

    他力气太大,勒的我快透不过气,春曼和湘竹忙跑上来将他拉开,他一个蛮力就将她们震飞了出去。我被勒的话都说不出来,瞅到井边的水桶,我咬咬牙,将它移了过来砸在卫真头上,未想神思混乱之际,未发现里面还装着半桶井水,冰凉刺骨的地下泉水将我们俩兜头淋了个通透。

    卫真一把松开我,拍手欣喜道:“下雨啦!下雨啦!娘亲可以不用出门了!”

    我们:“……”

    卫真心智虽小,智力却还在,不出两天他已经可以将二一添作五里的成员们对上名字和长相了。唯独我和杨修夷,他非要喊娘叫爹。

    他似乎有逢人就喊爹娘的毛病,我和杨修夷的运气背就背在我们是他在二一添作五里瞧见的第一对男女。可我着实想不通,为什么他对春曼的“二娘”都可以改口,对我这个“娘”却犯了牛劲。也因为这个,我现在几乎不能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不然必会惹来一顿惊天哭声。这是多离奇的事,我这辈子无法生育,却捡了个岁数比我还大的便宜儿子。

    不过,卫真又哭又闹又撒娇仅在我面前,在杨修夷面前,他乖巧的如同温顺的绵羊。不能说是因为我比杨修夷温柔,其实我的脾气不比杨修夷好,只是杨修夷的坏脾气可以爆发,我却爆发不了,我没他那么大的本事去揍人。所以说,武力可以解决一切,我再次痛恨起让我无法习武的腰来。

    阳光和煦怡人,春风漾漾拂面。我坐在院子里默记巫器药材,春曼和湘竹在我旁边做肉包,卫真蹲在庭院的边角玩弄着一只五彩风车。

    吟吟清脆的笑音忽然传来:“这里好古雅呀。”

    我回头,但见一位娇俏无双的粉衣少女站在后院石阶上,容颜秀美,气韵灵动,朱唇莞尔,精致挽起的发髻下垂着一缕如水青丝,微风吹来,随风轻扬,说不出的典雅可人。

    一身磊落青衫的中年男子紧跟着追来:“月楼,不要乱跑!”见到我们忙双手抱拳:“冒昧打搅了,请问田掌柜是哪位?”

    我站起身:“是我,你是……”

    “某乃程帆,陈升先生介绍在下来的。”

    他形容清癯,颇有听雨望竹的闲士文人之风骨,我转向湘竹:“去泡壶茶来,程先生坐。”

    程帆在我对面落座,抬眼环顾我的小庭院,点头道:“却也不小,颇为淡雅宜人。”

    我笑笑,直接问:“程先生找我所托何事?”

    他面色略微迟疑,望向身旁的娇俏少女:“这位是程某外甥女,夏月楼,年方十七,今日来找田掌柜是想将她托在这儿一个月……”

    我转头望向那名女子,她冲我甜美一笑,盈满妩媚。

    “为什么要将她托在我这儿?”

    程帆微叹:“田掌柜,你看我这外甥女可有何不正常之处?”

    我盯着她望了又望,很漂亮,腰很细,这类女人在我眼里全是碍眼的一类,是不正常,所以我点点头。

    “其实我这外甥女自小聪明雪灵,三岁便能背诗,六岁能识千字,后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绣口随意一吐便是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般轻巧。可是她如今却,唉!”

    我愣了愣,再望向夏月楼,她又冲我吟吟一笑,我这才发现她的脑子似乎出了些问题:“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程帆举起茶盏抿了口,满目萧然:“个中缘由我也尚未弄明,不知从何说起,自我从益州赶到匡城时,我这外甥女便痴傻了,我知有人要害她,却查不出确切实据。”

    “那她的父母呢?”

    “我妹妹十年前便病亡了,她父亲也于去年撒手尘寰,程某是个闲散之人,四海为家,一世漂泊,忽然之间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不能让她陪我吃苦受罪,所以托田掌柜照料一个月,我去查清她的病因,再觅处栖脚之所,定会将她接回。”

    我有些为难,我已经被卫真弄怕了,万一这夏月楼也成日哭爹喊娘可如何是好。我不由想起卫真来的第一晚,曾偷偷溜进杨修夷房里,躲在被窝里等杨修夷入寝,倘若夏月楼效仿,那似乎有些……

    这山下对男女问题看得极为严重,男女同床后更是洗不清说不明,看夏月楼的衣着打扮,应是大门户里的女子,万一就此要杨修夷娶她的话,那似乎有些……

    倘若杨修夷看她漂亮,真娶了,那似乎又有些……

    程帆掏出两张银票:“这里共计二百两,还望田掌柜莫要推辞。”

    二百两!就连我去漠北的车马费用都够了!我瞬间把心里的杂乱念头推得一干二净,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头:“好,我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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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谓我何求() 
后院不算大,共有九个房室。

    我的房间在正屋,左右两间耳房,一间是湘竹的,现在归了卫真,另一间住着春曼。左厢房依次是杨修夷和丰叔,还有杂房。右厢房第一间是姜婶,她隔壁原是饭厅和厨房,自我来后便叫人把它们打通,这样吃饭方便许多。

    现在多了一个夏月楼,似乎只能和我挤了。

    好在我平时喜欢在床上来回滚,所以我的床很大。我另铺了一条被子,将夏月楼不多的行囊都整理好。她一直坐在软榻上发呆,偶尔撞上我的视线,便冲我弯唇浅笑,甜的像好吃的红豆糕。卫真也在我房里,呼哧呼哧的吹着已经被他玩坏的风车。等我忙完后,他俩都不见了,我在院子里找到他们,正一起在地上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弹谁脑门。

    杨修夷从外面回来,见到院子里多了个只会傻笑的美人,对我说:“你可以开个痴儿傻女帮了,帮主。”

    我回嘴:“那你要不要建个坏脾气门派呢,门主?”

    他含笑看我:“好啊,只要你这个副门主同意,我可以马上建。”

    卫真耳朵极灵,忙跑过来:“见什么见什么?爹爹娘亲你们要去见谁?带真儿去。”

    已经过去三天了,他的这个自称——“真儿”还是令我感觉一阵恶寒,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以这种语气对你说话,鸡皮疙瘩不掉出一斤,简直对不起自己的感官系统。

    杨修夷说:“去,陪那女人玩去,别打扰我们。”

    “那爹爹到时候记得带我一起哦!”

    杨修夷不耐烦:“再不去我踹你。”

    卫真乖巧的点头,走没几步忽然回头:“这个妹妹我好喜欢,你们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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