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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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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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有他们的阴谋诡计,杨修夷也有自己的布控思虑,归根到底,他们惨败。

    而我的这张脸,如果我此生还能再见到清婵,我必将她一张皮都给剥掉!

    唐采衣的信被婇婇送进来时,师公正在为我换药,他面貌不过三十上下,若和杨修夷并排而行,我说他是杨修夷的哥哥也会有人信的。

    婇婇兴冲冲的将信递来:“小姐!吴夫人从德胜城派人给您送来的!外面还有好多漂亮的衣裳呢!”

    师公正用一把小刷子蘸着黏糊糊的绿色药膏刷墙似的来回在我脸上抹着,我眯起一只眼睛瞅去,咕哝道:“念念。”

    “呃……”

    我这才想起她识字不多,又道:“玉弓,念念。”

    这些时日一直抱着一柄长剑走在我轮椅旁边,俏脸寒霜,见谁都跟要债似的,活活将路人全吓跑了的冷面女侠也面露尴尬,低语道:“小姐,我不识字。”

    我看向一旁的妙荷,看她神情便知道也是不认字了。

    我伸手,口齿模糊:“给我吧……”

    话音刚落,一个清瘦身影从门外小步迈入,明眸细眉,气若蓉花,小心翼翼的垂下头:“小姐……”

    我一愣,师公却在此时把我的脸拨向另一边,又是一遍唰唰唰。

    我背对着她,语声惊诧:“轻鸢?”

    师公沉声道:“先别说话。”转过头去:“小姑娘,我俩看不了信,你若识字可否帮忙念念?”

    轻鸢低低:“嗯。”

    婇婇将信递给她,她声音极轻,带着一丝发颤:“初九吾妹,见信如唔。离于清州瑶城距此已有……”念到这,轻鸢停了下来,玉弓冷声问道:“怎么了?”

    轻鸢没有出声,过了一阵,说道:“小姐,她说她已安全回到德胜城了,目前还是吴四小姐的身份,她夫君待她很好,两人情深如当初。但她的身份和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他们不知道怎么和吴夫人讲,他们决定去江左松鹤定居,重新开始。最后都是些感激的话,很真心诚意。”

    她一说完,师公便低低笑了两声,笑声爽朗。

    我心底也不由开心。

    饶是五年没见,轻鸢还是这般了解我,知道我喜欢删繁减复。精简为要,最不喜欢文绉绉的说辞。

    室内一时静下,我睁开眼睛,屋外阳光落在地上,将站在门口的玉弓身影拉的又长又细。

    我们所住的是一个简单小院。临街便是条河道,每日都有无数蓬船来回,净水明天。

    师公浩阔如江的双眸微微含笑,屋外阳光清朗,他一身爽举,未曾被岁月落下一丝纹刻。

    我忽然就觉得很幸福。

    如果我终将湮灭在无垠天地之中。可是我爱的人,他们会一直活下去,带着我对这个世界的眷眷不舍。就算沧海桑田淡去了他们记忆中的我,但总不会忘掉。杨修夷那么多本记事小册,每一本都落着我的名字。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再翻阅,会是什么心情来回忆我这个带给他无数麻烦,和让他不停头疼发恼的姑娘呢?

    我忽然就很感谢孤星长殿中的那一番遭遇,它让我将我最美的一幕展现给了我心爱的男人看,此生已死而无憾了。

    眼泪不知不觉又溢满了眼眶,我拼命眨眼,想要将它们逼回去。师公叹了口气:“九儿,你成日双目忡忡,有何忧心之虑不妨说与老夫听。”

    我微微摇头。眼泪在滑落两颊之前被师公消去。

    他放下刷子,拿来绷带,从左耳开始一圈一圈缠住我的脸。

    我含糊问道:“轻鸢,是丰叔叫你来的么?”

    “嗯。”

    想起丰叔,不由又令人难受。

    我从师父那儿知道杨修夷这些年冷落了丰叔,当初在太乙极阵。他只冷落了我半日我便受不了了,更别提从小看着他长大。待他比自己命还珍贵的丰叔。

    杨修夷这小子吧,烛司称他为冰块脸。其实不是冰块,他那张好看的俊脸生动的很,一秒给你变三个表情都不是问题。想想杨修夷表情在什么时候最丰富?大约是当初诛神殿下面对姚娘的时候吧。那时分明想要拖延时间,却还一副欠打的模样,又疏狂又轻蔑,他怎么可能是冰块?只是对于不爱搭理或者不愿搭理的人,他很少有其他表情。

    丰叔一定比我还了解他的,所以,如果杨修夷用一张冰块脸对丰叔,那丰叔得多难受?

    自从元宝山见到丰叔以来,其实我一句话都没同他说过,我想尽量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不去刻意提起,也不去刻意回避,却很难。而他,虽然我如今的衣食都由他打点,可是他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在南州鱼市时,他默默跟在杨修夷旁边,眉目含笑,杨修夷买了许多好玩的小物给我,那个竹篓是杨修夷自己提的。在云英城龙腾阁时,随身侍在杨修夷书案旁打理书信文件的人也变成了邓和。

    他们之间就跟我同他之间一样,在旁人眼里看似什么都没有,但真正的局中之人方能明白这番酸涩吧。

    我忽然想起当初的辞城夜市,杨修夷也是不愿搭理丰叔,那时的丰叔又担忧又心急。后来逛街时,杨修夷买了一副我看中的不值钱的耳环,包好后顺手递给了丰叔,丰叔立马喜笑颜开。

    事后月楼同我说,丰叔待杨修夷真好,她看着心疼又羡慕。

    其实,说是仆人,杨修夷也早将他当成自己的叔父来看待了吧。

    师公将绷带在我耳边轻轻缠好,捧着我的脑袋左看右看后,勾唇一笑:“丫头,快好了啊。”

    我又慢又含糊道:“我还能恢复以前的模样吗?”

    他回身收拾东西,慈和道:“你指的是哪个以前?”

    “哪个以前都可以,我只要一张可以见人的脸。”

    他笑笑,拍了拍我的脑袋,又跟平日一样,不厌其烦的叮嘱我很多东西是不能吃不能碰的。

    我认真点头,他负手离开,却在迈出门槛前回头道:“对了,修夷在无争城忙完后会直接回京城,过些日子我们也可以启程了,你们的婚事……”

    我一愣,他笑道:“九儿,这几日开心点,好气色是最好的妆容啊。”

    说罢,笑着离开。

    我还愣在轮椅上。

    心底涌出一渠清水,如似瑶城夜间的河流,被一线皓白月色染出古朴素净的皎光,轻快流淌着。

    婇婇焦虑的上前:“小姐,怎么办,嫁妆啊,嫁妆!”

    美好的画面荡然无存,清水结冰,将我死死冻着了。

    ?

    小剧场

    【本剧场等于小番外,修夷四年后第一次见到初九的画面。地点为清州禾城南山里,当时初九跟踪并保护萧睿的时候。】

    天光并不昏沉,只是参天的古木长枝让深山黯淡如夜。

    茂盛的叶片里,一个瘦骨如柴的清细身影蹲在磐石下,手里捏着一个脏兮兮的野果,双目不时朝前方望去。

    半天后,她无奈摇头,低声叹道:“阿婷怎么这么没用。”

    然后清脆的咬在果子上面,却旋即被冻得咯咯作响。

    与她隔得很远的古木后,立着一个身穿墨绿罗衣,长发轻挽的俊美男子,面容淡漠,长眉微蹙,乌黑双眸静静凝在那缕身影上,看似漆黑如涡,却又燃着一簇静涌的温火。

    身旁穿着墨绿劲装的暗人惴惴问道:“少爷,是她么?”

    良久没有得到回音,暗人抬头,却撞上了一旁同样一身墨绿的谋士的眼神。

    暗人顿时松了口气,微微颔首,垂眸离开。

    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谋士低低道:“少爷,陈先生说的那个丫鬟带来了。”

    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邓和忙道:“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男子忽的说道。

    “嗯?”

    男子浓眉敛得深了些,细细思索一会儿,沉声道:“派人去城里买菜,这山里的东西不要让她碰。”

    “是。”

    “叫吕双贤进山,随时准备布置幻阵。”

    “是。”

    “需要几件衣裳,越华贵越好,首饰胭脂叫人去城里最好的铺子里买。”

    邓和不解,还是应声:“是。”

    “那个丫鬟的说辞编好了么?”

    “反复练了几遍,没问题了。”

    男子点头,气质清冷而落寞,静了许久:“不必太过刻意,她爱胡思乱想。”

    “是。”

    “去吧。”

    “属下告退。”

    邓和心底微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男子仍长立于地,双眉低压,微敛的眸色落在前面瘦的下巴都尖了的苍白侧脸上,泠风吹起他如缎的墨发,一股深远而寥落的气息从他眸中飘散而出。(未完待续)

313 天子脚下() 
谈钱是很俗气的,可不将钱当一回事那是很傻气的。

    嫁妆就等于白花花的银子,可加上师父鞋底的几个铜板,我们都不一定能凑出两百两来。

    而婇婇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份清单,上面全是近十年来京城望门之家的嫁妆。

    我一眼就在上面看到了任清清,十抬珍珠玉器,全套红木家具,三十抬一等织锦绸缎,二十抬黄金白银……我第一个反应是任家果然有钱,第二个反应是我的情敌嫁人啦。

    作为任家嫡女,这份嫁妆已经很盛大了,却还不是最奢华的。最奢华的是左家的嫡长女左柔,我扫了一眼便合上了册子,心里说不出的艳羡,也有说不出的伤感。倘若婇婇没同我说过嫁妆这回事就好了,届时就算真的丢了人,我被蒙在鼓里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

    而这事还不是最烦的,最烦的是师父又带着他的大长针来找我了,上次讲了婆媳,这次来讲官场。讲的不多,就要我不要随便收别人的礼,吃别人的酒,不过讲完后摸出了一本能吓死人的名册,密密麻麻上千人的名字,谁家女儿嫁谁家儿子,同杨家关系怎么样,旁边还有小字备注:她要来拜访你绝对是来阴你……

    我无奈的收起名册,我还要去找万珠界的线索呢,我哪有功夫在这京兆圈子里面周旋。

    于是乎,这边一个师父,那边一个婇婇,我生生被他们吓坏了。

    一连数夜,我皆梦到杨修夷骑着高头大马。一袭红袍,风姿隽秀的来迎娶我。我坐上了他们杨家的精致花轿,可是跟在身后的就一个婇婇,手里握着个红漆托盘,孤零零的放着一只玉镯。我们走过繁华长街。穿过盛隆京兆,被无数人嘲笑后进了杨府。杨修夷那凶悍的母亲和猥琐的老爹登时就将我们给踹了出来……

    我真的不想成这个亲了。

    五月二十七,丰叔安排了车马,在瑶城秀和温软的风水中,我们启程去京城。

    师公师尊师父没有一起去,说要回望云崖。等我成亲那日再来,依依不舍道别后,我身边除了那四个丫头,就还剩一个花戏雪了。

    这段时间,我只有跟狐狸相处时最自然轻松。而且跟小短腿培养出了极深的感情。它喜欢往我怀里蹭,我说是我的人格魅力,花戏雪说那是因为我身子冷,而这小短腿是只雪狐。

    窗外下起了雨,烟雨之中杏花朦胧,对岸一片白墙黑瓦,雨水滴落檐下,在清澈的河道上晕开疏影浮动的涟漪。

    我们的马队踏踏而过。引起许多撑伞的踏岸路人回眸,也有几个娇俏的姑娘立在随流的轻舟上朝我们望来,眉目含着淡淡笑意。

    小短腿在我怀里懒懒的伸了个腰。我收回目光,偌大的车厢仅坐着四人,我,狐狸,婇婇,轻鸢。

    婇婇和轻鸢仍在聊嫁妆的事。就着册子翻来翻去,婇婇点子多。好点子坏点子全来了。嘀咕着说可以把玉镯子当了,花五十两买七十个光鲜亮丽的木箱。然后里面装满石头充分量,雇人抬进杨府,再趁人少的时候,派玉弓过去把人打昏,叫妙荷把石头全抬走。

    我听着啼笑皆非,狐狸肩膀撞了我一下,我瞟过去:“干嘛?”

    他静静看着我,顿了半天,忽然讷讷道:“如果你不想嫁的话,我现在带你跑?”

    我一愣,他说完也一愣,比我还愣,良久:“野猴子,我的意思是……”

    我点头:“我知道。”

    他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拢,我轻声道:“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包括杨修夷,这些世俗的东西本不该凌驾与我们之上,你也和我一样觉得厌烦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应道:“嗯。”

    我懊恼的皱眉:“可是我现在不是嫁给杨修夷,我是嫁给杨府,你看我师父,他那么清高的一个人,为了我变成这副德性,足见我的这桩婚事有多……”我微微一顿,摇头,“说到底,还是面子问题,我可以不要面子,但是我不能不替杨家着想,杨修夷那家伙比我更不会在乎这些,可是我不想他丢人。”

    话刚说完,那边婇婇忽然激动了起来:“小姐!小姐!”

    我和狐狸抬眸看去,她捧着名册兴冲冲的挤了过来:“小姐!这儿有个嫁妆最少的!”

    花戏雪嗤了声:“别人嫁妆少,你何以这么激动?这教人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婇婇垂下眼睛,撇了撇嘴角,将名册递来:“小姐你看看,这是个嫁进左家的姑娘,真有趣,左家外嫁的姑娘嫁妆是最多的,这娶进来的一个媳妇,嫁妆却少得可怜,可真是赔死啦。”

    花戏雪继续嗤声:“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才教野猴子这几日闷闷不乐,你要是不跟着起哄,瞧不起人家的嫁妆,野猴子会这样么?”

    婇婇一顿,本就尴尬的面色越发尴尬。

    轻鸢过来拉扯她衣角,她耷拉着脑袋退了回去。

    我觉得婇婇的用意是让我宽慰点,说我不是个例,但狐狸这张嘴巴是越发的一针见血了。

    名册搁在了一旁,我把小短腿挪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后捡起来看,果然好少,一套龙凤碗筷,一套玉器。

    “沈云蓁……好熟悉的名字啊。”

    轻鸢问道:“小姐你认识?”

    “好像听师父说过……”

    我想了想,想起来了,沈云蓁,沈钟鸣的嫡孙女!

    沈钟鸣是为大儒家,学识相当渊博,精通奇门遁甲,天地玄黄,与师尊私交甚好。可惜这世上有灵根灵骨修仙的人实在太少,在我还没有被师父捡上山的时候,沈钟鸣便因年岁太大而逝世了。

    我依稀记得沈家的家底是相当殷实的,再怎么样,嫡孙女出嫁也不会这般寒碜啊。

    转目看向窗外,细雨乱栈,山水相送间已是一尘千里,我合上名册,其实心中最大的担忧不是嫁妆,而是杨家,杨修夷的父母同意了没?

    因我身体不好,马队走的很慢,七月二日,我们踏入了京城华金门。

    天高清明,万物朗朗,有细卷的白云飘飘而过,人声鼎沸一如五年之前。

    那时我排队过户籍就用了两个时辰,如今沾着杨家的福,直接从大城门穿过。

    婇婇是第一次到京城,不时掀开那边的车帘,眺望车外繁盛。有浓浓的煮酒烟丝味飘入进来,怀里的小短腿登时醒了,蹬着爪子爬了上来。

    车帘被掀开,一群画绣衣衫的姑娘正嬉笑而过,其中一个穿着一套眼熟的衣衫,款式和布料与我五年前的那套太像。那是我这辈子买过最贵的一件衣裳,为了见杨修夷的父母。结果我连大门都进不去,在杨府门口同人争执,引起了不小喧动。

    京城实在是大,马队又跑了两个时辰,才悠悠停下。

    婇婇和轻鸢兴高采烈的跳了下去,转身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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