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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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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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哽咽道:“阴邪阵法都有报应,即便他们的阵法成功了。获救的二十万兵马亡魂也不会得到善果。”

    她冷冷一笑,双眸晶亮:“世事无常亦无情,管他们是为情还是为义。我们和他们还是得干一场的,可怜是一回事,但不足以让我原谅他们。”

    话是这么说的,下一瞬她却回首冲我眉梢微挑,闲闲道:“不过初九,你猜我现在耗掉的修为得用多久补回来?”

    我摇头。

    她淡笑。声音凝重又俏皮:“老身这几日一下子就白活了两百年,现在你就算把那万年不腐的女尸送到我面前我也没力气控制她的身子了。这要被我爹知道。我指不定得被他打死啦。”

    我不止该说些什么,便冲她一笑。颇有些苦。

    垂下眼睛看着怀里的唐采衣,将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一切回顾了一遍,就像是在看一场错综复杂的戏。

    卿萝本是个局外人,为了一具身子搅入进来,如若没有她,我不晓得这一切会变得怎么样。

    会变得更坏么?可,还能坏到哪儿去?

    我下意识伸手摸向痛辣不已的脸,饶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也总觉得对面貌没有太大的看法,可毕竟是个姑娘家,任谁被活剥了一张脸皮,变得面目全非都不会平静的。

    心底不由痛恨。

    良久,心绪渐渐归宁,我抬头问他们是怎么下来的,她却一改疲累,笑嘻嘻的轻声道:“我们当然是被打下来的,可你猜猜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没追来?”

    我着实没多大心情,她弯唇一笑,伸手虚弱的拍我的肩膀:“我本不想说的,怕你觉得太匪夷所思,总得让你消化消化。”

    她这番话虽是无心,可莫名激了我。

    我心想我当真这么见识短浅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会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于是我有心情去猜了。

    猜了半日,我荒谬道:“唐采衣仙魂觉醒,打跑了他们?”

    她鄙夷的斜视我:“这么点见识都没有了么?仙族又不是神族,他们靠的是仙魄,仙魂觉醒了有什么用?没有那一身的修为,仙魂算得了什么?”

    我撇了下嘴,我能想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就这个了,不然还有什么?

    我又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你们打的时候他们被闷雷劈死了?或者海浪忽然变大,他们刚好被拍走了……要么被天降巨石砸扁了?该不是他们运气不好踩中了这个岛上的什么千年妖怪,被一下子吃掉了?”顿了顿,我轻轻摇头,“这些还不算匪夷所思,最匪夷所思的话……你们打架的时候他们倒霉滑了一下,摔死了?”

    “……”

    她将衣襟扯了扯,无奈道:“我若说忽然跑来一条烛龙助我们,你信是不信?”

    我登时灵台一亮,不由提高音量:“烛龙?!”

    她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神情看我:“是啊,你见过龙么?”

    我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烛司!

    是了!

    当初她说杨修夷要她来曲南的,她来了是不是说明我们已经安全了?

    我看向师父,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可没落多久又再提回嗓子口:“我们快些出去啊!救救我师父!”

    悬崖不深,却也有二十来丈,如何回去便成了一个难题。

    师父昏迷不醒,卿萝一身伤重,再回想崖上光景。就算有粗绳可以绑人也没有可以绑绳子的石桩。

    我捡了好多枯叶叠成徒羡蝶,吟念咒语,因身体羸弱,拼尽神思只能催动两只,其中一只到了半路便幽幽掉了下来。

    最后回去靠的是唐采衣。

    吴挽挽的身子百年难遇,娇弱到不行。她背起我师父并攀着崖壁爬上去所付出的艰辛远是常人的百倍,可是她一声不吭,一步一步的爬了上去。

    我一直仰头站着,唯恐他们掉下来,卿萝连站都站不起来。抚着胸口静靠着崖壁,待唐采衣的身影消失在我们视线中后,她仰着头极轻道:“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仇恨会让一个女人恨成这样?”

    我微微一愣,而后道:“你说的是汤瑛对采衣?”

    “嗯。”

    也许以前我无法想象,可是我如今的这张脸,我还需要想象么。

    卿萝又道:“会不会是采衣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或是对汤瑛做了什么绝决可怕的事?”

    我回头看向她,她抬眸望着我。

    我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就算是,那也不是采衣。采衣只是采衣,前世记忆尽除。她现在活着的是谁便是谁。”

    “如若你要找寻的那些仇人转世为善人,你也会有这个想法么?”

    我一愣,心绪那般压抑,重抬起头望着上空,冷冷道:“我信善恶因果报应,他们必将不会有转世为人的机会。更别说是善人。”顿了顿,我沉声道。“就算采衣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她万世苦头都吃过来了。如今的她只是简单的唐采衣,她没必要去承担那个仙姑的仇恨。”

    卿萝笑笑:“我这人就浅薄了些,我当采衣是我朋友,所以就算她是十恶不赦的人我也认。如果有一日你也变成了恶人,你要我杀谁我就杀谁,你信么。”

    我微微皱眉,拉扯额头的血肉极疼,我轻声道:“你这样不对,这世界须有是非善恶之观,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只为朋友,这世界便完了,助纣为虐者必不得善果。”

    “你说我倒说的轻松,但若是你师父叫你这么做呢?”

    我一愣,不待我说话,她又道:“但是不会,你师父他们必不会让你这么做,就同你不会让我这么做一样。我之所以想和你做朋友,就是因为喜欢你的性子,我看人向来很准,四百多岁可不是白活的,懂否?”

    我回头,她一笑:“那夜在城墙下遇到你时,你口中一直在说梦话,你现在可想通了?”

    我怔怔的望着她,想起我那夜纷繁复杂的思绪。

    她淡淡道:“人的一生会因为和不同的人相遇而产生改变,那些你先祖留下来的东西你阻止不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是因为和谁的感情,而是看你的心。人做事从来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

    “若我认真问你,你师公他们真要你与天下为敌,你当真会么?”

    我咬住唇瓣,她摇头:“我觉得你不会,因为教你与天下为敌的那个师公,必然不是你爱的那个师公了。而你爱的那个师公必然会叫你用刀子捅进那个师公的心口,知道么?”

    “卿萝……”

    她一笑:“但其实,你的师公不会教你那么做,就同你不会变成恶人一样,所以你不必要想那么多。就算夜奴他们真的是你的族人,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不要有所顾忌,珍惜你该珍惜的,跟着自己的心走,这样你便不会为恶人所利用了。”(未完待续)

    ps:卿萝最后的话引自书友夜型_生物,我说过啦,这本书是大家一起创造的,没有你们的一路指点便没有这本书的如今。

    初九走的跌跌撞撞,我也走的跌跌撞撞,所以真的很需要大家的指点。我会把大家的思想都带到书里面去,让大家看到一个我们一起创造的初九,一个成熟善良正直的初九。【我是如此人性化的作者啊,再点三十二万个赞】

306 云英浮城(一)() 
背完师父,唐采衣回来背卿萝,我让她用花堪结和祈福咒联系杨修夷的暗人,先不用管我,但是她将卿萝送上去后又下来了。

    着实应该庆幸她的倔强,因为在她将腰带绑到我身上时,脚底忽然震荡,海水层层没了上来,等我们爬到半空后,身下潭水已积有一丈之多。

    四根腰带将我们紧紧缠在一起,她背着我一步一步爬着。天色已经快亮了,稀薄晨光里看到她的手指血泥杂糅,指甲磨得快要没了,白皙玉嫩的脸被汗水和泥巴弄得一团狼狈。也是因为趴在她背上,我才刻骨的感受到她的艰酸与不易。

    海风灌下来,带入尘埃簌簌,她时常要停一停用手腕揉眼,侧脸看去,她的双目布满血丝泪光,眼泪将狼狈的脸弄的更加狼狈。

    曲魉万世轮回,每一世皆带着前世记忆,于粪坑馊水中寄生,在腐尸阴角里残存,那时的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心底泛起一阵心疼,我把脑袋枕在她肩上:“采衣,你真勇敢。”

    她轻轻一笑,手指嵌入石罅中,没有说话。

    我闭上眼睛,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我们在抄重居小院前的夜话。

    当时珝州缦山城的济漾道人因嫉心,在纯宗道人即将羽化成仙时,将四象晶偷偷砸入八星潭中,引得纯宗道人血气逆行,所脱的胎骨化为焦墟。

    师尊渡了许多真气给纯宗道人,大半个月后回望云山,整个人老了好多。

    师公那夜在抄重居里喝酒时叹道:“神正其人正,神邪其人奸。轮回多少次都改变不了了啊。”

    他说的是济漾道人。

    师公这番话似对济漾道人的前世也有了解,但那不是我所关心的,只是师公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神正其人正,神邪其人奸。

    不能否定有改头换面立地成佛之人,但那实为少数。

    卿萝同我说唐采衣也许十恶不赦只是随口一提。不过为了循循善诱的教导我罢了,但我真的不信采衣化曲魉之前会是什么大恶大奸之人。当然,这已无关紧要了。

    终于攀上崖顶,天光已经大亮,呼啸的风声中,山坳下大火熊熊。卿萝正努力朝下面丢草木枯枝,一片噼里啪啦,浓烟翻滚着被海风卷向遥远的天际。

    两个时辰后,三艘大船靠岸,最先跳下船的是甄坤。见到我时愣在原地,半响,哈哈笑道:“少夫人,你要抢劫去啊?”

    攀崖前唐采衣怕沙子掉到我的伤口里,特意用外衫做了个布袋套在我头上,只戳了两个孔给我看路。

    我捏着布袋眨巴眼睛,想想这主意不错,如果十八还干土匪的话真应该推荐给她。比那小白脸似的男装来的有气势多了。

    海上漂了几个时辰,在任家的小岛上停下,一下船我便看到两个人影朝师父奔去。还有一个人影是奔向我:“丫头!”

    我愣在海滩上,想忍住,却实在忍不住,眼泪再次将皮肤烧的又痛又辣。

    当他把我抱进怀里时,我张嘴大哭了出来:“广征尊伯,救救我师父。”

    紧绷的思绪终于可以得到彻底的抚平。有他们在,师父哪怕百年修为尽毁。至少还能留住一命。有师父活着的这个世界,才是让我眷眷不舍的世界。

    脸上的灼痛再烈也不及心底的凄凉悲痛。可我没敢哭很久。在我止住眼泪的那一刻,广征尊伯对我说:“丫头,你去办正事吧,我同他们去看看你师父。”

    我哽咽点头:“好。”微微一顿:“什么正事?”

    他淡笑:“杨贤侄为你备了具女尸,去看看吧。”

    我一愣,楚钦上前:“少夫人,走吧。”

    他领着我去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床上躺着一具很漂亮的女尸,约莫十五来岁,细脖瘦腰长腿,容色惨白,死于毒酒。

    楚钦边将门窗打开,边道:“她是个渔女,被她二哥毒死的,本来打算卖去给城里一个大户人家作冥婚的。”

    我朝一旁看去,所需要的巫器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

    在行文规范的契约上按下的血印,既不是巫术,也不是玄术。它就如天道,是天地间本存的一个规则,与江河行地,雨露阳光无异。今天是契约血印的最后一天,饶是我身子再古怪,连杀人文咒都能留住一命,我也不敢轻易违背。

    窗户是需要打开的,但是房里不能留太多人,我支走了他们,将卿萝的魂魄安入了渔女的身子里后,原先的老人家彻底失去了呼吸。

    世上最坚韧,也最脆弱的,唯生命尔。

    跟卿萝的契约关系终于解除,这七日过得如七十年一般劳累。杨修夷一直很臭屁的说我没有他就不行,现在一看,果然如是。不过我变成这个模样了去见他,他会不会骂死我?算了,骂死之前先将他吓死吧,算是扳回一局。

    卿萝闭目昏迷,我边检查她与新身子的契合程度边在心里破罐子破摔,唐采衣却在这时上来握住我的胳膊:“初九。”

    我回头,她一直陪着我,并未去洗浴,仍是一身的泥泞狼狈,眸色凄楚的模样让我像看到了这具身子的原来主人。

    正午的日头将窗外的海水透过轩窗粼粼映在房梁上,我“嗯”了一声,而后道:“怎么了?”

    她静了好久,才徐声道:“杨公子待你情深意重,你如今这面貌,他也定不会有任何……所以,你不要再跑了……”

    她说的吞吐犹豫,我却一下子听懂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以前动不动就从杨修夷身边溜走的蠢事被她知道了,第二个反应是杨修夷会嫌弃我?

    关于容貌被毁,我一直难过的是我没了先前的容貌了,至于杨修夷。我压根没想过他会嫌弃我。

    这世上有个东西叫人皮面具,而我手艺精细,贴上拿不下来我都能做到,杨修夷喜欢的又不是我的外貌,从小嫌我最丑的人就是他了。但骂我一定是会的。

    把卿萝安顿好后,我在屋内扫了一圈,没找到镜子,结果刚一出房间,我就发现我的心宽的太快了。

    隔壁房间有一个烦躁的声音一直在嘀咕:“……既然少夫人这边已经弄好了,那我们就可以联系少爷了啊。你怎么还不肯回去?……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少爷在那边是生是死不知道,你要把老子给急死啊!……楚钦!你他妈说句话啊!”

    情急之下,什么端庄的架子都被我抛掷九霄云外。我几乎是撞开了他们的门:“什么叫是生是死?杨修夷在哪!”

    甄坤被我吓了大跳,向来面瘫的楚钦也有一丝惊乱。

    问出缘由,我不禁大慌。

    我一直以为我与卿萝的血印契约结束,杨修夷就会马上跑来与我见面了,但事情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早先便想到他会有一番谋算,可是他这手笔也着实大了些。

    在孤星长殿,他同我说他想将整座德胜城变为一座同崇正郡那般的浮城,那时我便说他疯了。如今他更疯狂。他将大于德胜城二十倍的云英城变为了一座浮城。

    这疯子!

    我想起崇正郡里时风华老头的那番话,不由心悸。

    “……厉害点的巫术玄阵能致山崩地裂,天塌江竭。更改个山体模样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天象白芒阵为上古巫术中最强盛纯净的阵法之一,你可知道因为此阵法死了多少人?”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大约三百多年,一直平安无事,但在二十年前却发生了一个变故,为了躲避免顶之灾。他们不得不动用上古之巫,本只想将紫田村与世隔绝。但他们低估了阵法之威,竟将整座崇正郡都给搬了上来……”

    “……当时我在村中结交了一位友人。他也参与了设阵,同其他人一样,都成了这上古巫法的生灵献祭,他们皆为当世少有的巫法精湛者,集他们之力所设的阵法,当今世上恐怕再没人能破了……”

    ……

    “少夫人!”

    我疾步冲到院子里,楚钦身影一晃便拦在了我跟前:“少夫人你不能去。”

    我怒瞪他:“谁是你的少夫人!我什么时候同死杨修夷成亲了!我不是你家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双眉一皱,他颔首沉声道:“少夫人,少爷说了不准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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