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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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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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头尸身跌撞了几下,轰然倒地,在地上蠕动乱滚。我从胸口拔出他干巴巴的黑黄断肢,鲜血横洒一片,腥味浓郁,附近的死役全靠了过来。

    我一把抹掉脸上的臭汁,拼命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继续朝洞口跑去,一路提着石笋乱挥乱舞,像个疯子一样将沿路的几只落单的死役大卸八块。

    到了溶洞口,我几乎是爬着上了廊道。再也撑不下去了,我趴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有三只死役追我很紧,其中一只扯住了我的左腿,我毫不犹豫的斩下了小腿。他们贪婪的抓走,开始争夺撕咬,把我的腿咬得巴兹作响,满口血肉。

    我痛的意识溃散,神智全无,只凭一口气在强撑着自己往前爬,模糊中月牙儿又对我咯咯的笑,杨修夷拿指骨敲我的脑袋,师父要我去偷师尊种的菜,被发现后师尊罚我抄写三百遍千字文,师公幸灾乐祸的说“初九小儿活该”。我的眼泪快要出来了,忽然好想他们,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我拼尽全力,用手肘匍匐,像条老弱病残的蛇,在幽暗深邃的廊道上一点一点往前挪。身后溶洞里的死役刺耳叫嚣着,像来自于地狱的狂吼,要将我往无底深渊中拖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入口处钻了出来,瘫软在地,睁眼如盲,大脑一片昏暗浑浊。

    就在这时,巨响轰鸣,大地一阵剧烈晃动,整个世界都要塌掉一般。我被摇得像逆海行舟的水手,从这滚到那,从那滚到这。胃中一阵酸痛抽搐,我张嘴又想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连胃液苦水都吐不出来。

    我跌跌撞撞的爬起,这时有人拽住了我的手,将我扛在她的身上,把我背了出去。

    又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座厢房垮掉了一半,震耳欲聋,我浑噩的抬着头,神智茫然。

    春曼摇晃着我:“姑娘,你咋样?”

    我缓过神,呆呆的看着她:“春曼……”

    她的身边躺着绵软的镯雀,俏脸紧绷,仍是昏迷不醒。

    她红着眼说:“底下发生啥事了,少爷和陈小姐还在下面呀!”

    我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她指向一堆断壁残垣:“少爷将夫人抱出来后又折回去了,陈小姐紧跟着去了!”

第三十三章 清婵() 
仿若闷雷在我头顶乍响,我一时懵了,怔怔的看着满目狼藉的断壁残垣。心中一痛,我急忙蹲在地上开始扒拉泥土石块和碎木残瓦。

    春曼拉我:“姑娘!陈小姐跟少爷,他们,他们已经……”

    “不!他们肯定没事!穆向才是一个极具手段,运筹帷帐之人,怎会轻易有事!”

    “姑娘,你的手……”

    “快!快一起!快去叫人!”

    “姑娘!你不要犯傻了!真的没救了!”

    我回头怒叱:“这不是救不救的问题!不管他们是生是死都不能呆在里面,戾气那么重,别说永世不能投胎,便是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春曼被我吓到了,愣在一旁,我不再理她,继续徒手挖着,手指被磕破,伤口愈合后再度被割破,一直循环往复。我不断伸手擦汗,我的脸一定很脏,有泥有血有泪有汗。可我一想到陈素颜现在的模样,我就禁不住的胆寒乱颤。

    她是一个温婉清雅的女人,有着云烟般淡然的浅笑,她是我第一个知己好友,第一个我打从心底佩服的女人!她温柔有礼,举止大方,博学多才却并不张扬高调,知书达理比之普通闺秀强之百倍,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子,这么一个体贴的诤友,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我一直挖,不停地挖,双手发麻发疼也不怕,麻木机械的挖着。

    春曼大声喊我,我听到了,可我不想理她。脖间一阵冰凉,我不去管发生了什么,我继续挖,一直挖,不停地挖,直到有人把我的肩膀强行板了过去,才中止了我的疯狂。

    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站在我身后,身姿聘婷,着一袭流彩暗花云锦束腰粉裙,腰身瘦的不堪一握。她正拿剑指着我,眸光清冽,却有着难言的媚态,气质张扬艳逸,风姿风韵如花般绚烂。若陈素颜是避开浮世清欢的湖畔青莲,她便是开在妖娆红尘中的百媚牡丹。她身后站着七八个女人,穿着一色的云纹织锦紫色劲装武服,袖口紧锁,刀鞘傍腰,容貌皆是不俗,却无法与她相比。

    春曼和其他杂役跪在这些女人面前。粉衣女子张嘴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心思在听,她见我魂不守舍,将我拎起也抛向了那堆杂役。之后她跟一个手下吩咐了几句,那手下转身踩着假山,腾空跃起,消失在空中。剩余的手下被她下令挖土,继续我刚才的活。

    我和其他杂役低头跪在地上,春曼贴在我旁边,低声问我怎么办,我摇头,这群人的来历我没有心思去捉摸,我只希望她们挖快点,越快越好。

    不出多久,一队墨衣男子从天而降,没有任何交流直接加入了挖土行列。眼看他们挖得越来越快,我的心也快悬到了嗓子口。

    就在这时,我听那粉衣女子隐隐说道:“穆向才的妻子在这,还有口气,如何处置?”

    我惊忙转过头去,镯雀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姣好的容颜在阳光底下毫无血色,像只被人遗弃的陶瓷娃娃。

    “不准碰她!”我大喊,极快的起身跑去伸手挡在镯雀面前,待看清粉衣女子身边的人后,我一下就懵了。

    杨修夷穿着一袭苍青色长袍,上绣雅致的竹叶花纹,青色腰带有着藤纹刺绣,镀着墨绿色镶边。乌发松垮,以青色丝带随意绑着,一身打扮爽朗清举,面色却极差。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也怔怔的看着我,他嘶哑的喊了声:“初九?”

    憋了好久的眼泪,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抖着肩膀开始大哭,他上前一步,伸手抹着我的脏脸,我一头扎入了他的怀里,边哭边胡言乱语:“你怎么来找我了,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还是不是我的尊师叔,你个王八蛋,龟孙子,混蛋……”

    顾不上和他有多大的仇了,我的鼻涕眼泪泥土血汗全往他贵得要死的衣服上蹭。他僵在原地,许久后缓缓的长出了一气,双臂将我搂住,一只手摸着我脏兮兮的头发,一只手放在我的粗腰上,声音低沉:“别哭了。”

    我反手把他的手怕掉:“不准放我腰上!”

    他愣了愣,搭在了我的背上:“好。”

    我抬起眼睛不解的看他,他回望我,我突然有些尴尬,伸手抹掉眼泪,指向那群在挖地的人,抽泣:“原来他们是你的人。”

    “嗯。”

    “那能不能让他们快点,陈素颜和穆向才还在下面。”

    他淡淡看去一眼:“只是入口被封了,挖通了就没事,下面是空的。”

    我惊喜:“那可有人息?可活着?”

    他眉心微拧,神色严峻,沉思片刻后摇头:“感应不到人息,你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我心下一沉,眼泪又掉了出来,我伸手乱擦:“感应不到了么?你再试试呀!”

    他忙说:“你怎么又哭了,快别哭了。”

    那粉衣女子咯咯笑道:“女孩子嘛,总是爱哭的。”

    我闻言看向她,她正娇媚的盯着我,肤若芙蓉般出水剔透,神似桃花般秀美娇艳,樱唇如血,轻启道:“见过田小姐,我叫清婵。”

    她的声音甜而不腻,娓娓清脆,在我听来却似有雷霆万钧之力,一把扼住了我的咽喉。我的哭声戛然而止,甚至还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气嗝。

    我喃喃:“你……清婵?”

    她点头笑笑:“田小姐应该不认识我,但我可不止一次听过你的名字了。”

    我局促的看向杨修夷,又看向她,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扫荡。一阵清风拂来,颇有些凉意,我这才惊觉自己光膀子光腿。

    手脚可以重新再长,衣裳却不会,如今的我衣衫褴褛破烂,头发蓬头垢面,脸就更不用说了,一定像被人扔进了煤堆里搅拌过。

    一股自取其辱的羞赧感莫名的冒出,让我想扒条地缝把自己硬塞进去。

    我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平静的说:“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忙……春曼,我给你解咒,我们走。”

    杨修夷一把拉住我,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搭上我的手腕:“什么咒非要现在解?身体这么虚,别乱来。”

    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单觉得在清婵面前无地自容,可能因为她和杨修夷有暧昧关系,而我又恰巧脑袋让油炸了,不知死活的对杨修夷来了个投怀送抱。我得撇清关系,所以我说:“没事啦尊师叔,一个小咒而已。”我别扭的抽出自己的手,拉着春曼匆忙离开。

    入口被挖通后,我第一个跑了进去,廊道尽头落着大片泥石,已被封死,长度缩了整整一半。我一个暗房一个暗房的找去,最后在一个房间里见到了他们。

    一青一白两个身子靠着墙角互相依偎,宛若相濡以沫的鱼儿。

    穆向才双目紧闭,睫毛长而卷,眉如墨画,面若皎月,衣袍上有大片刺目的血渍。陈素颜在他怀中,神情痛苦,眉黛微蹙,绿裙上沾满了尘埃,恍若枯死的莲叶瘫软在泥地里,被淤泥淹染。他们的手指缠得紧紧的,密不可分。

    我难过的看着他们,不敢上前,唯恐打扰了他们的安宁。杨修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旁,叹了一声说:“你又哭,他们还没死呢。”

    我一愣:“没,没死?你不是说已经没有人息了么?”

    他上前在穆向才和陈素颜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淡淡道:“我只说感应不到,又没说没有人息,地下戾气如此之重,再多的人息也得被湮了。”

    我小心翼翼的过去,紧张的伸手搭在他们的脖上,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动后顿时长松了口气。紧跟着我脑袋一热,一下子站不住脚,晃荡一声砸地昏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醒来时,躺在了自己柔软的床上,大难不死,劫后重生的喜悦让我开心的翻了好几个身,抱着熟悉的被子磨蹭了好半会儿,房间里有人笑了笑:“你醒啦。”

    “春曼?”

    她倒了杯水给我:“感觉咋样?”

    “你怎么会在这?”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来么,我就跟来了。”

    我忙问:“陈素颜怎么样了?穆向才呢?镯雀呢?”

    “他们三天前就醒啦。”

    三天……我怔了怔:“我昏迷了三天!”

    她点点头:“你饿不饿,要吃点啥?我去给你做。”

    我已经饿疯了:“我们一起去!”

    一连昏睡了几日,我四肢无力,行为笨拙,在厨房里锅碗瓢盆一通钉咣乱响,越帮越忙。春曼实在忍无可忍,把我好言软语的哄了出来。

    庭院里阳光柔和,清风乘兴,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淡淡的不知名花香。我披头散发,穿着白色寝衣站在院子里,舒懒的松动筋骨,只觉得惬意无比,一身舒坦。地底溶洞带给我的骇意荡然无存,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几只小鸟在桂树上清脆的啼叫,我无聊的伸出手:“过来!”结果一只小鸟像听得懂人话,真的停在了我的手心上,我呵呵一笑,还未乐够,它屁股一撅,拉了坨便便后拍拍翅膀走人了。

    我气得跳脚:“混蛋!我要把你烤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我回过头,杨修夷笑呵呵的站在我身后,鼻梁直挺,唇色绯红,穿着一套淡蓝色锦服,清风缓缓牵起他的乌玉长发,肌肤欺霜赛雪的白,整个人别样的清新俊逸。

    丰叔也穿得清爽,走到井边打了一盆水端到我面前,见我傻在这,说:“丫头片子,赶紧把手洗了,不洗就干在那了。”

    他们如果对我坏点,比如揪我头发,踹我屁股,给我下毒,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如今这样,我反倒不自在了,我畏畏缩缩的把手洗了,杨修夷很自然的抓走我的手腕替我把脉,点了点头:“不错,恢复的挺好。”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丰叔说:“我去厨房看看。”然后转身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杨修夷,他悠闲的摇着折扇,好整以暇,我见没话说,索性抬起头望了会青天白云。

    “这个给你,每天都得戴着。”他递来一个紫色锦盒,我伸手打开,是一根羊脂玉簪,色泽莹润,光洁清绝,造型十分娇俏。

    我不解的看他,他淡淡道:“你早该及笄了,我们在山上没什么讲究,到了这里也该入乡随俗一下,这是本师尊送你的成人礼,每天都得戴着,不然……”他四下看了眼,往古井一指,“不然把你扔井里。”

    我捡起玉簪左看右看:“你在里面掺了琅琊露?”

    他挑眉:“眼睛够贼的。”

    “为什么?”

    “你的身体过于古怪,寻常阵法玄术皆感应不到。记着以后每天都戴,省的走丢了又要让人找个半死。”

    我收起锦盒,打起了鬼心思,这东西看上去应该不便宜,我正好穷困潦倒,如果卖了肯定是笔不小的财富。

    我随意的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面色忽而一沉,半响没有回答,摇了摇扇子,语气有些责备:“以后不要逞能,别以为你的身体古怪就能任性妄为。”

    我懒得理他,摸着锦盒思量着如何出手,他砰的一下给了我一记指骨:“田初九!不要心不在焉!”

    我不怒反笑:“杨修夷,你的这里怎么脏了。”我指着他的肩膀,他没想我会来这么一句,奇怪的看向自己的左肩,我立即抬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脚背上,然后转身就跑。他在身后大骂,我捂着脑袋,笑着叫道:“别用东西砸我!我元气大伤刚恢复身子,会出人命的!”

    不得不说,春曼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饭菜香气扑鼻,口味也跟丰叔的不一样,我一口气连吃了五碗饭,几盘菜也被我风卷残云般的吃了大半。

    杨修夷和丰叔习惯我的胃口了,春曼傻在一边:“你饭量咋比男人还大,这么吃下去哪受得了?”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嘀咕道:“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那也不能吃那么多……”

    我随意的摆摆手:“我那天把胃液都吐光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没关系的。”

    杨修夷冷哼:“怎么不把胃也给吐了?”

    我嘿嘿一笑:“你又不在,我把胃吐了恶心给谁看?”

    他狠狠的给了我一记白眼,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淡淡道:“现在醒来也算是巧,正好晚上可以去喝穆向才的喜酒。”

    我欣喜:“他们要成亲了?!那么快!”

    他点头,犹豫了一下,黑眸望了过来:“新娘是镯雀。”

    我手一抖,瓷碗差点没被我摔地上去。愣了愣,我扔下碗筷:“不吃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里换衣,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朝门口冲去,横穿大街,穿着近路跑向金香酒街,抵达宽敞大气的县令府邸。府上的人皆对我客客气气,我找到陈素颜时,她正端坐在翠枝满园,鸟语花香的后院里抚琴,见到我时琴音骤停,欣然欢呼:“初九!你终于醒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一把将她拉出了陈府,奔向人口涌动的柳清湖畔。

    我们临水坐在岸边,双脚悬空,一晃一晃,远处的石桥上有好几对踏春赏玩的公子佳人正吟诗作对,湖面上画船游舫南来北往,清风徐来,水波漾开,别是一番惬意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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