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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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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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呸了一声:“要不是看你又老又脏,本大仙早把你做成人肉叉包了!”说完我伸手指向他的身后,大叫:“那悬棺里爬出了一个死人!”众人被我的一惊一乍都给吓得抬眼望去,我慌忙抬手移起老道脚边的烛台,趁他不备,尖锐的一头直直的戳入了他的屁股,他吃痛的大叫。我极快的掏出怀里的仙逆花拉着陈素颜冲穆向才跑去,大喊:“穆向才,用冰晶缠丝咒!”

    我把仙逆花凌空抛了出去,他反应灵敏,当即将那朵仙逆花幻化成阵,一片冰晶将我们迅速包围,满眼白芒。

    穆向才无奈:“这有何用?”

    我喘着粗气:“能拖多久是多久,多活一刻是一刻。”

    “既然自知要死,你怎不将烛台刺入他的后脑,反而扎入他的臀部?”

    我一愣:“对啊!为什么我不直接将他刺死?”

    因我不能杀人,所以我从未有过杀人的心思,第一个念头想的只是逃生。现经他一提醒,我顿时懊恼的想拔光自己的头发。

    穆向才像看蠢货般的看了我一眼,单膝跪地,将痛昏过去的镯雀小心的放在地上,随后抬眼望向陈素颜,我忙轻咳一声:“我去照顾镯雀,你们聊。”

    镯雀面色苍白失血,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印痕,回想方才她痛起来的模样,当真十分骇人。

    半妖之痛,百骸四肢如扭曲拧断,棒槌猛敲;五脏六腑似磨盘碾轧,酸醋浸泡;外皮肌肤若万针狠戳,千蚁啮咬。夫半妖者,生不如死,却不得求死,解脱之法唯有人气妖气相冲百年,方可半妖成妖。

    我轻轻握住镯雀的手,她给我的初次印象是个山水女子,尽得天地灵气,性情温婉,心若明镜。我还记得她贴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那日她夸我清秀,说要给我好好打扮,语调柔软,像一泓温泉注入我的心底,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

    我一直觉得她柔弱娇小,其实我错了,她比谁都果断勇敢,敢爱敢恨,敢为自己争取幸福。细细想来,倘若她是如今的陈素颜,她一定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与穆向才说明一切,不顾一切的角逐拼斗,绝不会拖延至今。

    我抬眼看向陈素颜,她螓首微垂,和穆向才并肩而立,长长的青丝如水流直下,与她一袭绿衣相衬得那么完美,如湖畔清莲仙子,脱俗绝世。

    她给我的初次印象是位芬芳美人,尽得人间恩宠,心智极好,心比天高。之后她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安然淡定,似无尘秋水般宁静淡泊。她很聪慧,把一切都看得很透,所以没了争强夺胜之心。但她并非圣人,不争不抢不表示就不记不念,穆向才是她一辈子都放不下的牵挂。

    穆向才,你何其有幸,能拥有这两个女人的爱。

    见他们始终那般站着,我有些按捺不住,便凝结神气,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陈素颜声音极淡:“我并非没有找过你,只是皆被你拒之门外。以你的习惯,那些书信怕也是捧到后厨当了柴火,你又不屑与官宦来往,我托父亲邀你被你的手下几次三番婉拒。在暖春阁偶有遇见,也不曾有机会与你搭上一言。”

    “之后呢,为何不说?”

    陈素颜苦笑:“之后……之后我如何说得出口?她在意我的存在,我们的过往,我就不会在意么?那日在牡丹崖顶,我就站在你们左侧的土丘后。你说的那些话……”

    穆向才俊挺的身子明显一僵,他愣在原地,微微抬手,陈素颜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婧儿,你恨我么?”

    “不恨,但我怨,我怨透了你。”

    “可你要我如何做?”穆向才声音低沉,掩不住话里的苦楚,“三年前我便知道她不是你,但我宁可把她当作是你,且不说她只是妖,就算是具行尸走肉,只要是你的模样,能缓解我的相思之苦亦有何妨。后我习学玄术巫术防她害我,这才知晓她是只半妖。她待我如此,若你是我,你当如何?”

    陈素颜没有说话,神情平静淡然,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过她清瘦略尖的下巴。

    我托腮想了想,如果我是穆向才,我一定会拿扫帚把镯雀赶走。如果我是陈素颜,那我一定指着他的鼻子骂,为什么三年前殉情时就没把你摔死,死了也好给我留个好念想,如今和别的女人又亲又抱又做那档子事,对我又打又骂还想害死我,形象坏得一塌糊涂,反正我是不要了。

    穆向才上前一步将陈素颜拥在怀中,曲线完美的下巴支在她的额上:“婧儿……别动,让我抱着你,我怕是场梦。”

    我忽然想起了那绺结发,那只香囊贴着他的胸口,是离他的心最近的地方。穆向才当时递给我时十分的犹豫,眼神中强烈的不舍和爱意,是对曲婧儿,而非镯雀。

    陈素颜窝在他怀里低声哽咽啜泣,我叹了口气,真好,落水的小兽终于有人疼了,可我这落难的局外人怎么办,那牛鼻子老道看上去绝非良善之辈。一旦冰晶缠丝阵消失,我们都得玩完。

    想到这,我忍不住咳嗽两声打断他们:“想想办法吧,垂死挣扎一下也好呀。”

第三十二章 亡魂殿(三)() 
话音刚落,我们的阵法便“砰”的破裂,冰晶缠丝的白色银点散尽,数十根石笋像长矛一样对准我们,将我们包围其中。

    牛鼻子老道仍站在石台旁,捋着他脏兮兮的黑胡子,似笑非笑:“呆的太久不怕被憋坏么?”

    我忙大声道:“若我用其他东西代替血绛珠你看如何?比如我的血,虽然没有绛珠亡魂曲那么庞大,但是招惹个五六千的妖怪……”

    他大手一扬,一根石笋冲我疾飞而来,我赶忙往一旁跳去,他恨恨的说:“你这丑八怪真真的招人烦!”

    我一怒:“净说别人丑!你自己也美不到哪去,比起来我至少还有个人样,谁像你!成精的蛤蟆,变态的狻猊!”

    说话不服输的下场就是又挨了几根石笋,尖锐的石刃擦过我的胳膊和腿,割出好多血痕。其中一根石笋却是冲着我身旁的镯雀而去,高悬于她的心口,闪着逼人的寒芒。

    穆向才大怒:“你敢!”

    “交出血绛珠,我就放过你的娇妻!”

    “你若敢伤她一寸一毫,我会让你付出千倍的惨痛代价!”

    “哈哈哈!”老道仰头大笑,“这里没有琴音,就算你祭出血绛珠,死役也不会听命于你!”

    穆向才冷笑:“何须琴瑟?一叶一指足以奏乐!”

    老道摇头:“我已没了耐心,你快些将血绛珠交给我,不然……”话音一落,那石笋顿时像奔脱出河床轨道的瀑布,万钧直冲而下,风声啸然,在离镯雀心口一寸的地方蓦地停住。穆向才和陈素颜登时吓得脸色苍白,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老道故作哀痛,啧啧说道:“我也是舍不得的,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要变成粪坑污水里的蝼蚁蚊蝇,与那些脏臭的东西处上万世,真是招人心疼呀。”

    穆向才咬牙切齿,浑身紧绷,像随时准备一跃而起的猛兽,狠狠的盯着老道。老道没了耐心:“我数三下,若你……”

    我大吼:“不能给!”

    陈素颜也知事态严峻,焦灼的看着穆向才,微微摇首,嘴唇轻颤却说不出一字片言。

    “一!”

    “二!”

    “好!我给你!”穆向才怒吼,手心蕴出一团红光,一颗红色圆珠停在他的掌心之上,约莫汤圆大小,颜色黯红,模样并无奇特之处,却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戾气。

    “你先把她们都放了!我……”

    一道紫光骤然冲他飞去,穆向才抬手幻出白光抵挡,仓促之间不敌紫光,他的左臂被划了道极长极深的裂口,险些断臂。

    陈素颜吓得快站不住身形,扑去帮他止血。

    老道身形一晃便到了穆向才跟前,穆向才一把将陈素颜拉到身后,迎身和老道缠斗到一处。

    我忙趁乱将镯雀的身体从石笋下拖出,穆向才大吼:“田姑娘,求你把婧儿和镯雀带出去!”

    陈素颜凄厉大叫:“不!我不要!”

    就在这时,苍凉悠远的梵音骤响,穆向才跳出打斗圈,他面孔如玉般光洁,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左臂有着极为刺眼的殷红鲜血,一身冷然之气摄人心魄。他修长的右手食指微微弯曲,凑在苍白的唇边,音律如水泻云涌般流畅而出,五色音阶跳跃折转,高低起伏之间毫无间隙。

    老道又惊又骇,暴怒:“你竟敢在这时将死役召出!快放了我!”我这才看清,老道竟被红色绛珠困于其中,不得脱身。

    穆向才唇角滑下鲜血,急促道:“田姑娘!快送她们出去!”

    我很想骂他,你开的什么玩笑!我四体不勤,体力透支,我如何送她们出去?我隔空移物只能移些小物件,像粗腰女人那样的庞然大物,也得短距离拼着一口气才行。她镯雀虽然体娇身轻,可好歹是个成年女子,又非婴儿孩童,难不成要我拖着她的一条腿将她拖出去么!那还不如死在石笋下来得痛快!

    这时陈素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我也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高高悬于石壁上的悬棺剧烈的发颤,一只枯槁的手攀住了棺材,紧跟着坐起了一具发黄发皱的干尸!稀落的头发黏在它的头顶,嘴唇已腐化彻底,露着森寒的黄牙,双目空洞,皮肤单薄,浑身的骨头根根暴露在外。再接下去,洞内所有的木棺都开始发颤,像一出噼里啪啦的诡异奏鸣曲,震得我头皮发麻,四肢发寒,胸口的沉闷越发严重。

    我忽然想起了陈素颜的打架天赋,我伸手指向镯雀:“你快去把她抽醒!”说完我朝穆向才急速跑去,怒骂:“你在干什么!你要祸乱苍生吗!快住手!”

    “你快带她们走!此处我自会毁掉!”

    “你能将它们控制住么!”

    他苦笑:“以我如今之力实难做到……田姑娘,我一直待你极差,无颜再求你什么,只望你看在与她们二人的交情上,今后多加照顾她们。”

    我一惊,听这语气,莫非他要与这溶洞同归于尽?不由多想,无数具行尸已密密麻麻从木棺中钻出,刺耳难听的尖叫令人头皮发麻。

    我急道:“这里戾气极重,死于此处魂魄是入不了轮回的!永生永世都将被困守在这,你疯了么!”

    他微微摇头,眸色坚毅,唇角又淌下数滴鲜血,艰难道:“田姑娘,我快撑不住了,罗巫师就要破障而出,我求你快些带她们走!”

    “我不走!”陈素颜抱着镯雀大哭,“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婧儿!”

    “若你永被困守此处,我陪你有何不好?初九,若你还当我姐姐,将镯雀带走!”

    我现在可没心思理这些姐姐妹妹的。

    我极快的跑向石台,七零八落的捡了许多巫器跑回来,在血绛珠附近摆下极为杂乱的阵法。我拍手道:“好了!我们快走!能困他多久是多久,困不住了也有那些干尸!”

    穆向才赞许的看了我一眼,抱起镯雀带着陈素颜朝洞口急速跑去。

    所谓的死役在这时躁动到了极点,万千具死尸扭曲着骨骼僵硬的身体从木棺中爬出,空中满是腐朽糜烂的气息。

    没了穆向才的制衡,老道很快就从绛珠障里脱困,而我摆下的阵法缺材少料,对他来说更是毫无用处,眼看他快要挣脱,我心下一寒:“绛珠还束制于他的头顶,若他脱困逃出,那绛珠终究还是落于他手了!”

    穆向才停下脚步,神色严峻,我心下一狠,忙喊:“我去对付他!你快些带她们走!”

    穆向才冷然:“此事由我而起,我自有担当,不必牵连姑娘徒丧一命!”

    我一把拉住他,快急死了:“这时候了你装什么君子!你别忘了我胸口被匕首戳透都没死,灭神芒星阵对我也毫无用处!我不会死的!你们快走!来不及了!”

    他犹豫:“当真?”

    “快走!”

    我转身原路跑回,猛的朝老道扑了上去,夺下了悬于他头顶的血绛珠。陈素颜远远的冲我大叫:“初九!那些死尸冲你过去了!”

    我仓促抬头,咬咬牙,捡起一根尖锐的石笋一刀斩断了左臂。

    陈素颜惊惶尖叫:“初九!”

    我强撑着气,忍痛用隔空移物将左臂朝溶洞深处抛去。我又赌赢了一把,我的血对这些死役来说也是有吸引力的。我暗暗念动咒语,虽然没有女儿红,没有无尘灵草,那血气扩散不了多远,但能缓多久是多久。

    我朝石台奔去,老道已从阵中脱困:“贱蹄子!把绛珠交出来!”

    我嘿嘿一笑:“想得倒美!”

    “你想干什么!”

    “把这绛珠扔酸水里化了!”

    “住手!”他猛的跳过来和我厮打到一起。他为了摆脱绛珠障消耗了不少灵力,剩余的灵力想必要被用来逃出这个溶洞,所以这会儿他索性跟我贴身肉搏,反正男女天生的体能差异足够让他占据上风。

    他抓起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往地上狠磕,我被撞得大脑一阵空白。混乱中摸到一只烛台,我猛的朝他背脊上刺去,趁他吃痛惨叫之时,我对着他的脑袋一顿猛捶乱砸,将他踢开后,我迅速朝酸水爬去。

    他一把拽住我的脚踝,将我狠狠的往后拖,我伸腿乱踹,他避开后揪住我的衣领,左右两个耳光抽得我不辨西东。随后他强行来掰我的手,我一口咬住他的耳朵,猛的扭头,将他整只左耳给撕咬了下来。他痛呼惨叫着蹦地而起,抬脚踹在我的下巴上,差点踹断了我的脖子。

    我连连受伤流血,体力早已不支,身体恢复得极慢。他痛的失了心智,嚎叫抓狂,又蹦又跳,我们得到了短暂的休战。

    喘了几口气后,我翻身爬起,朝酸水缸跑去。他饶是痛得哭爹喊娘,却仍不依不饶的紧跟而来。我抄起一截断掉的石笋陡然回身,冲着他的脑门抡了过去,而后我将所有的灵力神思汇聚一点,猛的抛出了血绛珠。

    “住手!”老道一声咆哮,黑影急闪,忽而从我身边猛冲过去,凌空抓住了红珠。却在这时,他的脚下一绊,整个人跌进了酸水缸里。浓浓刺鼻的酸水溅了起来,几滴洒到我身上,烧的我衣衫皮肉滋滋作响,剧痛难耐。

    他惨呼着挣扎,撕心裂肺的凄厉尖叫顿时响彻洞谷,在宽旷的溶洞中来回涤荡,刺激着上万行尸。

    我呆愣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浓稠的血水和着肉末,像蒸腾的肉泥,像煮沸的汤水,一层一层外涌翻滚,咕噜咕噜。他的外皮烂开,内里血肉淋漓,五脏六腑烂成了模糊的一团,随着绵软的骨头一起,化为血水,溶于满缸酸水之中。

    越来越多的干尸从浑噩中苏醒,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几具死役已经冲了过来。我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的朝洞口方向疾跑。

    忽然一具高大健壮的行尸出现在我前方,正迎面冲我奔来,脚步铿锵,踏地有声。

    我心下大骇,却已退无可退,我必须往前冲!眼看越来越近,就要两两相撞的那一刻,我隔空抓起一根石笋,大喊一声:“去死!”飞身跳起,石笋猛的扎入了他的脸面,大量酸楚的腐液喷到我脸上,唇舌一片苦涩腥臭。

    与此同时,他的右臂也穿透了我的左肩,我忍着剧痛飞快拔出石笋削掉他的胳膊,再反手横劈掉他的头颅。

    无头尸身跌撞了几下,轰然倒地,在地上蠕动乱滚。我从胸口拔出他干巴巴的黑黄断肢,鲜血横洒一片,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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