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参实悟于行证之途,迫出一身白汗,深得拈花妙旨。其开示三关见地,印以
唯识知见,迥出常流。且选辑语录,揭标《肇论》,永嘉为先,以寒山、拾得
为辅。诚为独具只眼,昭示释迦心法东来之禅宗,实受中国文化儒道学术灌溉
而滋茂也。至于唐、宋以来宗门,则以伪、仰、赵州、云门、永明雪窦、圆悟
克勤为主,以清初禅门宗匠玉琳绣、茆溪森为殿。过此以往,则国视云汉,自
许荷担禅宗开继之任,即自称为圆明居士住持之当今法会而已矣。而拣择禅门
宗匠之外,于道家,则独崇张紫阳为性命圆融之神仙真人。于净土,则推尊莲
池大师为明末郢匠。且捞扌鹿历代禅师之机锋转语,以自标其得正法眼藏之妙
用。寡人位置大雄峰顶,气吞诸方。直欲踏踊毗卢顶上,会法王人王之尊于一
身。抑使儒冠学士与方外缁素,钳口结吞,无敢与之抗衡,狂哉豪矣!可谓汇
革魔佛内外之学于一炉,继康熙定鼎之后,清廷帝子英才,舍此其谁。
(三)
但自清初以后,禅宗之徒,别持三世因果之论而作异说,传称雍正为明末天
童密云圆语禅师之转世。密云悟者,宜兴蒋氏子,幼时不学而慧,长事耕获樵
苏。偶读六祖《坛经》而策心上宗。年二十九,弃家披剃,得临济宗传。密云
高弟汉月法藏禅师者,无锡苏氏子,为明末儒生。剃染后,初从密云受其心印
而名噪一时。于是明末清初,避世入山,与逃儒入佛之文人志士,皆入于汉月
藏之门。师弟承风,互相标榜。俟密云发现汉月知见未臻玄奥,且薄视师承,
常以实法予人而为禅宗授受,即力斥其非,著《辟妄》之文开示正见。而汉月
弟子固多明末宿儒名士,习于儒林鄙见,素亲其师祖密云悟出身寒微,不足为
齿,复著《辟妄救》一书以力维师说。密云鉴于其已成之势,乃密以临济法统
转付破山海明禅师,破山亦避乱返蜀,隐于其皈依弟子秦良玉之戎幕。迨张献
忠之攻渝州,破山曾不辞腥秽,化导群魔,救免戮杀者,存活无数。从此禅门
知见之争,与文字之论,未因明清异代而稍戢。
及雍正出而鼎擎密云法统,力灭汉月一支为魔外之学,扫穴犁庭,方致销声
匿迹。
上谕二则,毕中僧伽流弊,无可厚非。故宗门相传雍正为密云悟后身之说,
言之凿凿矣。自清初至今二百余年,汉月之禅与学,已不得而见。汉月其人其
事,稽之逸史,亦不多靓。意为逃儒入佛之明末名士,询无可疑。今所仅存者,
唯汉月遗绪湛遇老人所著之《心灯录》,独得见其概要。民国二十余年间,有
湖北万氏倡《心灯录》之禅为极则,为之梓版而广流通。而著者湛遇老人之事
迹,犹茫然未详。书中屡称三峰,即汉月往昔虞山隐居之别庵。由此而窥汉月
知见传承,亦足多矣。
《心灯录》之禅说,首标释迦“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之宗旨为直指,辅以
○圆相为真诠。世尊说法,于般苦,而标无我,无相,无说为依归。于涅槃,
而揭常乐我净为圆极。于华严、唯识,而立非空不有之胜义。如珠走盘,无有
定法可得。
而《心灯录》建立独尊之“我”为极则。以○圆相为玄奥。予人有法,立我
为禅。
故具透关手眼而留心宗乘如雍正者,宁不颠扑而无容其流衍耶。稽之《心灯
录》之见地,实从明末阳明学派心性之说与禅学会流,亦即援儒入佛之异禅也。
立○圆相以标宗,盖取诸道家与宋易太极学说,指一我为究竟。盖取诸《大学
》慎独与王学良知良能之知见。循此以往,分梳历代禅师公案,机峰转语之断
案,一使读者闻者即知即得而为之首肯,适与般若实相无相,涅槃妙心之旨背
道违缘不知其几千万里。
雍正拈提《肇论》,当可以救其偏。虽然,道并行而不悻。孟子非杨墨,而
杨墨得以显。孔子杀少正卯,而少正卯因仲尼而并彰其名。时异势易,何须雍
正之斤斤。
但留为后之具眼者,拣其染净,参其几微,容何伤哉。
(四)
异者有曰,雍正既趋诚禅道,何其心之忍,而其行之残耶。此盖囿于稗官野
史之说,谓其夺嫡与血滴子之传闻,及其被刺而不保首领之言耳。夺嫡一事,
亦为清廷疑案之一,确证为难。然例之唐太宗、宋高宗处骨肉间事,古今中外
权位攫夺之事,常使智者慧珠晦吝,理难焚欲者,数数如也。雍正参禅虽已具
透关之见,而身为帝室贵胄,令良师锻炼于造次行履之际,虽自号圆明,实明
而未圆,极高明而未道中庸,此为其病耳。大丈夫若无泥涂黄屋,远志山林之
胸襟,不淹没于富贵尊荣者,甚为稀有。至于统驭过严,逻察以密,乃局限于
当时种族私见之治术,昧于礼治之本。而观其著《大义觉迷录》,以抗江景棋、
曾静、吕留良等民族志士,作文字之争。则知自康熙以还,清廷治权,遍布思
想障碍,虽枝叶茂盛而根基未稳。故一变罗致安抚之策,而为锄芳蔺于当门之
计,其未臻君子大人明德之度,亏于王道之政,过无所辶官也。然而《觉迷录
》泯民族之歧见,如易时易位而处,用之今日五族平等之说,庸有何伤。且其
除弊政而振乾纲,著《朋党论》而督诫廷臣之阿私,更考试旧制而责成循私取
士之宿患,革削隶籍与山西乐户以除奴隶之陋习,升棚民惰民于编氓以持平阶
级之善政,在位十有三载,而使中外臣伏,平民感思,济康熙宽柔而以刚猛,
故有乾隆坐享六十余年升平之盛世。微雍正,岂偶然可致哉!递此以降,清室
帝才,卑卑无所建树。乾隆以后,衰乱已陈。论清史者,每比雍正为汉景之刻
薄。核实言之,汉景碌碌,不足为埒,未必可为定论。迨其生死之际,事涉臆
测抑犹仇者之诅咒,盖吾汉族先民所期望杀之而甘心之说钦!霸才已矣,王业
不足凭。英明如雍正者,孰知于一代事功之外,独以编著禅宗语录而传世未休。
于此而知学术为千秋慧命大业,非毕世叱咤风云之士所可妄自希冀也。若使雍
正有知,当于百尺竿头,废然返照,更求向上一著,行证解脱于禅心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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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密宗与东方神秘学
  西藏佛教密宗文化简述研究西藏佛教文化,是一个专门的学术问题,
不是约略可以说明,也不是现势所需要,现在只从几个要点摘要述说,作为常
识了解而已。并且依照历史演变作阶段性说明,比较容易清理出头绪来。
自唐太宗贞观十五年间,文成公主遣嫁于藏王以后,西藏才决心建立文化,
派遣宗室子弟到印度留学佛教,依梵文“笈多”字体创制文字,翻译佛经,并
请北印度佛教密宗大师莲花生到藏,建立密教,西藏文化从此奠定基础。但当
时从文成公主入藏的几十位儒生道士们,也播下了不少文化种子,据我所知道
的,西藏原始密教,有一部分咒语和符箓与坛城等(坛城具有原始宗教图腾的
作用),与道教南宫正一派的很相似。同时在西藏,也可见到刻画的八卦与太
极图。喇嘛们的卜卦方法,大体也用天干地支配合奇门遁甲的算法。就是到现
在西藏所用的历法名称,还同我们古老的十二生肖象征阴阳气序的纪年方法一
样:例如鼠(子)年,牛(丑)月,虎(寅)时等类。还有在密教未传入西藏
之前,本土原来有一种巫教,俗名称之为黑教或笨教,到现在仍然存在。现在
的青康两省边境,大约还有黑教徒千余人。这种巫教,与道教符篆派,更多相
同之处。在元代与刘福通等的白莲教,清代的红灯照,都有关系。这类远古遗
留的巫祝与方术,不单是一个蛊惑性的邪术,有时候还牵涉到政治问题。清代
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对新疆西藏边地的用兵,与明末遗老,隐迹边疆,组
织教民以图复国的事有关,巫教也屡被运用。
文成公主是一个具有才能,并且有坚定宗教修养的女性,当其遣嫁西藏,从
她个人来说,是一种痛苦的遭遇。以一个有高度文化水准,富于文明国度的知
识女性,去做落后地区的妃子,确有无限悲苦和重大的牺牲之感。汉唐以来的
和著政策,留给人们许多哀怨的思情。例如汉元帝时代的王昭君等人,都是为
国家政策而牺牲自己个人幸福的伟大女性。所以后来诗人有讽刺“汉家长策在
和蕃”的类似吟咏,隐隐约约都认为这种政策是民族的一种耻辱,其实,也只
是一个时代的政治观念的不同而已。文成公主的个人遭遇虽然不幸,她却为唐
朝降服了西藏,亦为西藏开辟了以后的文化基础。西藏境内拉萨等地,有许多
地方与寺庙建筑,相传都是文成公主或莲花生大师看了阴阳风水才决定的,并
且有若干地区,到现在还列为禁区,不敢动土开辟。西藏境内的五金矿藏很多,
但到现在还坚奉祖宗遗训,不许开采。
西藏自初唐从印度传入佛教,亦正当玄奘大师取经回国时期。那时印度佛学,
已多为后期佛学,唯识、中观、因明,与弥勒菩萨五明之教,特别昌明。般若
毕竟性空与唯识胜义实有的论辩,各擅胜场。所以西藏的佛学,一直保有这种
论主派明辨的学风,思惟极须正确,辩论务必精详,往往为了一个问题,穷年
累月,互相研究讨论,孜孜不休。这种治学精神,非常值得钦佩,保持印度后
期佛学的遗风(可参考唐玄奘法师传)。就是现在的西藏,要考取得一个格西
(法师)的资格,必须积十余年学问,当着僧俗数干人,或数万人面前,公开
辩论一个佛学主要题材,经大家倾服,才公认他的学问修养,可以做格西,才
取得法师的资格。关于佛经的翻译,因其文字根本脱胎于梵文,译来比较容易
准确,经典也多一些,大体与内地翻译的差不多,但其精神,特别注重密教,
所以密宗部分,比内地翻译多了许多。其本土先哲著作,也很丰富。不过内地
译本,亦有少数为藏译所无,如般若部的《大智度论》等。唯西藏人对佛学修
养,自视甚高,认为内地几乎无佛法,简直有些闭户称尊的气概。内地一般倾
向西藏密宗的学者,甚至也随声附和,未免有冒昧学步,自他两误之嫌。
密教佛法部分,多半自莲花生大师所传,与内地唐玄宗时代,印度密宗三大
士——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藏传入中国的密法,大致相同。我们的密宗佛
法,由盛唐到宋元,都很盛行,到明朝永乐年间,才明令摒弃,除保有少数无
关宏旨的咒语与方法外,都流传到日本。现在是这样分别:称传入日本的密宗
叫东密,西藏的密宗叫藏密。藏密的特点,有些的确是东密所无:(1 )藏密
融会印度婆罗门教、瑜伽术等的修身方法,进而修炼精神,升华超脱,以入佛
法心要大寂灭海的境界。用现代术语说,是一种最高深的身心精神科学,实验
心物一元的实境。它的方法,也很合乎现代的科学化,所以现在欧美人士,如
德法英美等国,倾心学习者很多,推崇备至。这一部分理论与方法,许多相同
于内地正统道家传承的方法,但非一般旁门左道可及。(2 )藏密中有一种调
治心性之学的方法,如大手印、大圆满等等,同内地的禅宗又极同,这种方法
与学理,摆脱宗教的神秘色彩,直接证验到“明心见性”的境界而且历代传承
的祖师当中,亦有汉人,只是不及禅宗的神悟,始终落于签象之中。密宗到底
属于秘密教,咒语的难解,效果的神奇,配合虔诚的宗教崇敬信仰精神,加上
未经开发的森林地带,与雪山的神秘性,故使整个西藏,永远笼罩在神秘的气
氛当中。此外,密教还有一特点,其精神虽然出离世间,其方法不是完全遗世,
它是联合人性生活而升华到佛性境界的。因此他们的修持,有一部分包括男女
双修的双身法,流弊所及,祸害丛生。宗喀巴大师的改革密宗,创立黄教,就
是针对这种方法的反应。大家看过北京雍和宫的双身佛像,一定会有许多疑问。
其实,这只是密教的一种方法,说明人的生死之际,就在一念的贪欲迷恋,转
此一下子,可以使精神解脱,升华到身心物欲世界以外,趣入寂灭境界,得到
不可思议的妙乐。可是正因为其方法,利用人性兽性的习惯而自求超脱,反容
易被人托辞误解误做,唐到宋元明间,密教在西藏的情形便是这样。甚至,牵
连蒙古在内。
宋代有印度佛学大师阿底峡入藏,提倡正知正见,传授中观正见的止观法门,
著有《菩提道炬论》,影响西藏佛法甚大,由此种下了明代宗喀巴大师改革佛
法的种子。那时,有一内地学禅宗未透彻的僧徒,名大乘和尚,跑到西藏提倡
中国佛法,标榜无想念为宗,号召徒众亦不少。后来与阿底峡弟子当众辩论,
被驳得体无完肤,狼狈而逃。所以西藏佛学界,一直认为内地无真正佛法,这
很幼稚可笑、主观的观念,即栽植于这件事上。抗战时期,黄教东本格西,到
成都讲经,还是这样说法,曾引起一场辩论。其实,他们对内地真正佛法的确
茫无所知。就以黄教的中观正见,所传的止观法门,与内地正统禅宗,及天台
宗的止观定慧法门相较,并不见有特殊的超胜地方。
明代永乐年间,宗喀巴大师创立黄教,根据阿底峡尊者的《菩提道炬论》,
著作《菩提道次第广论》与《略论》,以人、天、声闻、缘觉、菩萨道的五乘
次序,贯串戒、定、慧、解脱的究竟。同时又集合密教的修法理论,著有《密
乘道次第论》。
加以严守戒律,清静专修,注重弥勒五论的发扬,确为西藏密教放一异彩,
他的传承教法,一直流传到现在。自文成公主进入西藏,宗喀巴大师感化西藏,
使西藏的文化,达到一个完整的高峰。虽然如此,历史的演变,盈虚消长,穷
通变化,永无停止。
西藏密教,自初唐到现在,大致分为四派。(1 )宁玛派(俗称红教),后
又分为五小派。现在多半还流传在后藏及青康等边区。(2 )噶居尔派(俗称
白教),内分九小派。现在主要传承,在西康打箭炉木雅乡的贡噶山一带。
(3 )萨迦派(俗称花教),从元代大宝法王以后,一直在前后藏各地及青康
等处流传。又循金沙江流域,如云南怒江、丽江等地,亦传承此派密教,极具
声望。(4 )宗喀巴大师所创的黄教。现在前后藏的达赖、班禅,蒙古的章嘉
大师等,都是掌教的领袖。现在美国旧金山传法的帝洛瓦喇嘛,也是蒙古有权
威的有道高僧。
上面所讲的前三派,都从历代沿革改变而来。但依黄教看来,认为并非正见
的佛法。黄教的修法,除中观正见,止观法门以外,密教佛法,特别注重大威
德金刚修法与时轮金刚修法。如第九代班禅大师在北京南京各地,先后举行时
轮金刚法会,有十一次之多。清兵入关之初的几位皇帝,都亲自学习过密宗,
如雍正、乾隆皆是此中行家。以前我在西康,据几位汉人喇嘛说:《大威德金
刚仪轨》,雍正曾经亲自翻译一次,为历来密宗译本中最完善的一种。我曾为
此译本,多年寻访,现在还未找到。由此可见清朝在政治上的措施,任何事都
很小心,所以雍乾两朝,对蒙藏的政策,从清廷立场来看,确有其独到的成功,
在此不必详论。
现阶段中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