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石龟上歇脚,那石龟突然说了话:“你快回去,你快回去。”她迈着小脚往回赶,还没走到村口,德厚就在村口喊她。
“喊啥呢,我这不是往回走吗!”
“我老婆要生了,我找遍全村没你的影儿,我二愣叔说你去武帝爷陵了。”
“他咋知道?我没给他说我去哪里,他咋知道?”
她回去问二愣,“你咋知道我去武帝陵了?”
二愣说:“我是随口说的。”
“我真的去了武帝爷陵。”两人都感到惊奇。
萧汉顺当地出世了,眼底下的事,瓜婆不会与陵上的大事联系,但奇怪的是,萧汉对陵有一种奇怪的偏爱。会走的时候,他常常一个到村口望着陵喊话。会跑的时候,他竟让他爸德厚带他去陵上,他大人 似的坐在石龟身上发呆,常常从陵上爬上爬下,抹得满身是土。萧汉上学后还是肯到陵上去玩耍。一天他问老师,村口的陵是谁的,老师说咱咸阳原的陵多的比上海的楼还多,谁能搞得清。上初中时,他竟跑到舅家去问舅舅周先生。周先生说:“村口的陵已无法考证,但有一点是清楚的,他是一位独具个性的人物,五陵原的陵墓,大都以自己的帝王围绕陪葬,惟有这一个陵冢,独立在肖河岸边。”萧汉从书包掏出一块瓦当给舅说看,上面写着“萧何之墓”。
办一件终生后悔和骄傲的事(4)
“不可能,”周先生说:“萧何的墓在北杜镇东边两公里处,我已考察过。”
萧汉说:“下面还有文字呢。萧何沛县(今属江苏)人,曾为沛县吏,秦末佐扶刘邦起义,起义军入咸阳,他收取秦政的律令图书,掌握了全国的山川险要、郡县户口和社会情况,楚汉战争中,荐送韩信为大将,以丞相身份留守关中,输送士卒粮草,对刘邦战胜项羽,建立汉王朝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你听说过吗?”周先生问萧汉。
他说:“听过。”
“萧何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这里不是萧何的陵墓。”
“那这个陵墓一定和萧何有关系。”
“为啥?”
“我会在这陵上找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这个陵墓与萧何有一定的关系。”
周先生听后很吃惊,说:“你不要荒废了学业。”
萧汉倔强地走了,放学后有事没事常往陵上跑。他希望能找到第二块、第三块瓦当来证实自己的猜想。然而,他再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明萧何与这个陵有关系的物件。
萧汉爱陵的事,村里人人知晓,瓜婆说这小子长大一定是个人物,接生他那天,石龟陵上火光闪烁,那是个好预兆。
生关正道的时候,瓜婆说他很丢人,这小子差点坏了她的名声。关正道他爸在城里工作,整天忙得不回来,关正道他妈见男人靠不住,就早早给她打了招呼。瓜婆说生关正道的时候,那几天老天爷老吊着脸,天阴得实实的,闷热闷热。关正道他妈说,这雨一下,我儿就生了,帝王爷要给我儿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
谁知关正道性子急,提前要出来。瓜婆说那一天怪得很,滴了几点雨星,都是泥雨,他妈疼得在炕上叫,果然是个小子,这小子的斤两重,块头大,却生得顺当,待她剪了脐带,提着药袋准备离开时,祸就来了。关正道他妈忽然惊叫一声,身下涌出一堆血,医院把这叫大出血。瓜婆很少见过这阵势,血从里面往出涌,她不知这小子出来时把他妈肚子啥地方蹬坏了,她看不见里面就没法治,她手里只有三样东西,剪刀、红汞和碘酒,遇见这事,这三件宝物就无法发挥作用了。她急得团团转,吩咐人去县里找他爸。关正道他爸回来说:“还没到时候咋早产了呢?”但见这场面啥话没说,绑了一个担架,把人先往城里抬。瓜婆心里害怕,跟随左右进了医院,人送到医院,医院的医生怨关正道他爸说:“迟来一会会,你老婆就没命了。是不是请农村接生婆接生的?”关正道他爸不敢得罪瓜婆,没吱声。
瓜婆听到这话,悄悄地回了村。 从那以后,瓜婆有条不成形的规定,雷雨天和大阴天她不接生,她宁愿亲自送生娃的女人去医院,也不自己动手。
瓜婆一生迷信,她信这个。她说人一生做的好事、坏事武帝爷看得清清楚楚,汉武帝爷就是受命管这一块地盘的爷。
关正道他妈出院后,瓜婆去过几次,尽管关正道他爸他妈没埋怨她一句,都说多亏瓜婆及时叫人,才保住了大人的性命。瓜婆不这么想,她为这次接生而后怕,她常骂关正道不是东西,差点要了他妈的命。其实她心里明白,她骂关正道是差点坏了她的名声,要是她不及时叫他爸,要不是他爸及时回来,及时唤人去医院,他妈早没命了。他妈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名声就完了,生娃死了人也是常事,但死在她的手里就不是常事,而是要命的事。她没了名声,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关正道一出世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长大后,打架闹事瞎事不离身。他爸去世后他顶替当了公社的武装干事,讲话占地方,不知天高地厚。瓜婆看不惯这小子,偏偏又让这小子惹上了,娃满月时,张山回来说:“关武干再不寻咱的事了,要跟我做个好朋友。”瓜婆心里高兴,知道这小子还有良心。
谁知事过了那么久了,关武干在一天晚上又骂了张山。
瓜婆去找关武干,关武干刚开完会,一个人在会议室收拾东西。“你的病给你抹药治了,你还要咋样?,还要赖上我娃张山!”
关武干说:“我不想赖,这病已实实在在的得在我身上了。”
瓜婆想不通,男人那东西还能吓坏,八辈子也没听过的事。瓜婆说:“你掏出来让我看。”
关武干说:“我是国家干部,你咋能说看就看呢。”
瓜婆就火了:“国家干部就不得病了?人得病不羞,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啥世事没见过,啥怪病没看过!”
关武干说:“我不寻你娃的事了,你甭看了。”
瓜婆坚决要看,“我就不信,男人那东西还能吓坏!”
关武干说:“瓜婆我求你了,你甭喊,我不寻你娃的事了,行不?”
瓜婆说:“你把说话当放屁呢,你说不寻事了,还是照样和张山过不去,我把你咋了,你老寻我娃的事。你好好的,结了婚生了娃就说不行了。男人那东西我见得多了,村里三十多岁以下的男人哪个不是我一手拾下的,我没听说过男人那东西还能吓坏!”
瓜婆很生气地走了。
晚上,翠儿找瓜婆来了。“是真真的不行……”翠儿给瓜婆说。
“男人那东西还真能吓坏!我还第一次听说。”
“瓜婆,我不是来给你寻事的,是他让我来的。让我给你说清楚,他不是装的,他是国家干部咋能装那病呢!那天晚上,我把他从炕上骂了下去,他心里有气出门正好碰见了张山,就骂了张山,我今儿给您老赔不是来了。”
瓜婆说:“他得了那病,心里也不好受,你再甭骂他了。如果真得了这病,还是个麻达……”
翠儿得意地说:“不管他,他得了这病,在外边就骚情不成了。”
瓜婆说: “你咋办?你正是轻狂的年龄,你一辈子愿意陪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翠儿脸红了说:“女人扛得住,扛不住的是男人,在外边碰上个好脸蛋就坐不住了,就会惹出事来。”
“那是你男人,世上男人一层层,咋都没出事呢!这下好了,你就放心了。我不放心的是你,你看你走路那妖样,哪有个安神的时候。”
那天,瓜婆给关武干抹了药,他想一天半天就好了。谁知翠儿生过娃几个月过后,他依然没有好转。男人没了这趣事,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那天也怪,几年没有那感觉,他和翠儿干得出奇的疯狂,大雪天他们浑身大汗,揭了身上的被子,张山那一块瓦当砸在窗户上,翠儿后来说他那东西像含在嘴里的一块糖,瞬间无踪无影了。当时,关武干感觉一股凉气从他的命根冲向心窝,他打了一个冷颤,钻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半天还一直喊冷。
他曾说过,不找张山的事,可这病确确实实落下了。夜里,他看着还年轻的翠儿,他心里着急。她熬上一月两月,半年她能熬过去吗?那天夜里,他被翠儿骂了出去,他看见张山就骂了他,打他一顿也不解恨啊!
关武干骂了张山,瓜婆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了。生关武干时就费事,为他差点坏了她的名声。她拾了关武干就拾下了冤家,他是替他母亲惩罚她来了。
办一件终生后悔和骄傲的事(5)
德厚老汉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儿子回来在队上不安分上工,承包了陵后那片荒地,且不说陵后的荒地是否能有收成,这承包单干的事怎是你我敢谈的!
一天天过去了,德厚一天天地等待那灾难降临,是杀是砍有个结果,他悬的那颗担惊受怕的心就放下了。不听话的儿,天天不沾家,听说整夜整夜地坐在陵上。你做了砍头的事,帝王爷、天老爷也救不了你。
德厚咋也不相信老书记会批准他儿去搞承包单干,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不安,他怕儿上当,他更怕儿成了新形势下的反革命、坏分子,他刚摘了帽子,不能再让儿受到管制。
担惊受怕的日子再次把德厚撂倒了。乡亲们知道德厚这次病的不轻,念老汉一生可怜,都来看他,劝说他。人们越劝他竟越害怕,围着被子坐在墙角,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吓人。有人说德厚家里不干净不干净:有神鬼捣乱的意思。,叫个大仙来给治治。萧汉母亲不应答,只是不停地抹泪,这病把老婆也整扎了。
“散会!”站在人群中的张山忽然惊喊一声。
德厚一激灵掀了身上的被子说:“散会了,回!”他说话清醒,无一点惊怕的样子。
人们惊问:“你病好咧!”
他环视一周笑了说:“都来咧,我没病,有啥病呢。”他下了炕吩咐老婆给乡亲们倒水。乡亲们惊异地看着德厚,倒觉得自己不自在了。
张山说:“我德厚叔这病,从哪儿得的要从哪儿治。”人们奇怪地望着张山,像望着一个怪物。
萧汉在陵的周围拣了很多奇异的石块和瓦当,他说这些都是建陵时丢失的宝物。没有人对他的话注意,他爱拨弄那些破砖瓦块随他而去。一天瓜婆带人去敬神龟,他说:那是一个石龟,不会说话的石龟,敬它干啥!当时瓜婆正跪着给石龟许愿,没有理他,待瓜婆起来好骂了他一顿。
“你念了几天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神龟和陵一样有灵气,神龟是陵的门神和看家狗,不敬神龟你咋能敬陵,神龟不高兴,你有天大的事帝王爷也知不道。你快跪下给神龟赔个不是。”萧汉笑着跑了,瓜婆骂萧汉把书念到尻子尻子:关中方言,屁股的意思。去了,一点常礼不懂。以后瓜婆见到萧汉就骂:你听谁说石龟不是神,不是神为啥原上的人都来敬他?神龟把你咋得罪了,你竟这样的不敬他瞧不起他?她常对人说:“这娃上大学前还灵醒,上了大学咋变瓜了。”
一次瓜婆看见他又说:“ 你也是个念过书的人,人都说你爱陵,我看你是耍呢。你从小在陵上耍惯了,过去,你把陵当滑滑梯耍呢,把石龟当马骑呢;你长大了,看重他却不敬他,你研究他不尊他。你这样,永远也不会有啥出息,日后一定会出事的。”
萧汉忽然感到瓜婆对石龟和陵的理解比他深,一天,他对瓜婆说:“我说了一句话,你骂我了一个多月,我以后不敢说神龟的不是。你说得对,神龟是陵的门神和看家犬,敬陵就必须敬神龟。”
瓜婆笑了,说:“你这脑袋还开窍!我就说么,你还是个大学生呢!对陵的理解咋不如我这个没有文化的老婆子。没事给神龟烧张纸送几根香,甭让神龟生你的气,神龟会保佑你平安的。”
他害怕瓜婆,还是真的被瓜婆说服了,谁也摸不清,有一点乡亲看得清楚,以前他常坐在陵上发呆。以后他坐在陵上坐在石龟身上拉二胡,人们都说:“这小子像是在陵上生的,咋那么爱陵呢。”
关武干骂了张三,并没有使他的病好转。
翠儿不再理他,晚上,翠儿把娃抱在怀里,不许他挨身,他心里害怕。他和翠儿刚结婚那当儿,只要他从公社回来,她就把他往房里推。有几天开会他晚上没回来,她竟寻到公社里要那事。她现在有女儿了,她真的能守住自己吗?他心里越来越怕,就想起他和翠儿的很多事来。
阳春三月,菜子花开了,千姿百态的花儿把咸阳五陵原装扮得秀丽多彩。关武干和他的同事到郑州去开会,本来这次出差是公社的领导去,后来领导不去了,车票已买好,就把这次出差的机会让给他俩了。
西安火车站广场到处是人,他俩刚进入广场,一个修长身材的女子风摆柳地走过来,关武干看一眼像丢了魂儿,他推一把同事说:“你问问,她是从哪儿来的?这是天仙么,哪是人间造物!”
女子一身绿色军服,裁剪过的军裤包裹着滚圆滚圆的臀部。同事说:“这女子像知青知青:“文化革命”中,中学毕业到农村插队劳动锻练的青年。”
关武干已听不清同事说什么了,自言自语地说:“跟这女子睡一觉,让火车撞死也值。”
女子在人群中穿梭,突然消失了。关武干怨同事给他不掌眼,白白的让那女子从他的眼皮下溜走了。
他俩上了火车,那女的再也没进入他们的视线,他们进了卧铺车厢,关武干让同事睡到中铺自己睡下铺,算是对他的惩罚。卧铺车厢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十几个人,两人放好东西,拉开了被子睡下。又来了一位旅客占去了下铺,一中铺和上铺都空着,多少人都在硬座车厢里拥挤着,这里却剩了很多卧铺没人睡,使人感到很可惜。三人坐定,关武干和对面的客人聊起来。突然,那个穿军装的女孩走了进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关武干站起来给女子让座,同事惊喜地拍打关武干,女子把背包往中铺一扔,爬了上去,阵阵幽香弥漫了卧铺空间。
女子上了铺,关武干再也没话了,女子和谁也不说话,褪去外衣外裤,拉被子睡了,同事惊喜一阵没趣地也睡了。关武干怎么也睡不着。灯熄了,他摇醒睡在中铺的同事,把他拉到走道要与同事换铺,同事不悦说:“睡得好好的换啥铺呢!”
关武干说:“你换了我给你五块钱。”同事就同意了。关武干上了铺更无法入睡,女子那一身合体的军服,修长的身材在黑夜中他也看得见。女子睡着了,均匀的呼吸震撼着他。他想和女子说一句话,那女子却背身对着他。关武干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着,那女子终于翻了个身,侧面睡了,关武干找不出一个理由,与这女子说话的机会。
他忽然伸出腿,将一条腿搭在对面那女子的铺上,女子未反应,他又把腿压在女子的腿上,女子醒了,像似在看他,一会儿又睡着了。他的腿就再也不听使唤了,一点一点儿地向女子上身挪去,女子再次醒来,推了推他的腿,他一惊慌忙收回。待女子睡了,他那不听话的腿再次压在女子的身上,轻轻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上移动。那女子仿佛被压到了舒坦处,再也不动弹,静静地躺着,像古画中的睡美人。他用腿挑开女子的被子,把脚放进女子的被里,女子轻轻地把他的脚往外推,他朝下铺看,同事和那个旅客已进入梦乡,惟有他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