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1979年的最后一场雪,来得特别的晚。在一个上午的冬雪滋润之后,咸阳五陵原变得特别的温情。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这些经过千年沧桑的帝王陵墓群失去了往日的磅礴雄姿,在飞舞的雪花中慢慢地消失了。帝王们睡着之后,无聊的后生们便在自己的土炕上用像牛一样的吼声撞出一串串女人诱人的笑声。十八岁的汉子张山在这闲闲的雪天里找不到一个和他闲谝的人,懊丧地在村道上溜达。一阵从土屋里迫压而出的女人的浪声,使他无聊的心境中窜出一股火来。他寻觅那跌跌撞撞的浪声,飞起一脚,把地上一块瓦当踢起,砸在那个半开的贴着鲜活纸花的窗户上,那浪声刹然停顿……。。。
咸阳五陵原(1)
1979年的最后一场雪,来得特别的晚。
在一个上午的冬雪滋润之后,咸阳五陵原变得特别的温情。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这些经过千年沧桑的帝王陵墓群失去了往日的磅礴雄姿,在飞舞的雪花中慢慢地消失了。帝王们睡着之后,无聊的后生们便在自己的土炕上用像牛一样的吼声撞出一串串女人诱人的笑声。
十八岁的汉子张山在这闲闲的雪天里找不到一个和他闲谝的人,懊丧地在村道上溜达。一阵从土屋里迫压而出的女人的浪声,使他无聊的心境中窜出一股火来。他寻觅那跌跌撞撞的浪声,飞起一脚,把地上一块瓦当踢起,砸在那个半开的贴着鲜活纸花的窗户上,那浪声刹然停顿。
“哪个龟孙子干的!”一个披着被子的汉子从窗口探出头来吼道,张山一惊缩头跑了。
张山回家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母亲在灶伙唤他吃饭,那女人的浪声像夏日的蚊子在他脑际萦绕,他不知这雪天里女人的浪声为什么如此让人痴迷,他朦朦胧胧想起一段难忘的事,这段往事像一团火在他旺盛的胸腔里燃烧,使他对年轻女性产生了一种无法抵御的幻想。
那是一夏日的中午,关武干的媳妇翠儿说她家馍笼里钻进一只老鼠。
翠儿人长得和她名字一样美,走路就像风摆柳,俊俏的美臀格外惹眼。
翠儿说:“我把你抱上去,你站在凳子上,老鼠就在馍笼里。”十八岁的他对女人是很难猜透的,况且翠儿是一个成熟的要结果的女人。
张山说:“我都十八了还要你抱。”翠儿笑了,白皙的脸颊上飘着几朵红晕。
张山看她一眼就不敢再看,走上木凳,翠儿用那细长的粉臂缠住了他的双腿。张山觉得一股电流般的热气从翠儿的手臂上升腾,飞升他的脑门。他感到一阵眩晕,低头一看就再也无法抵抗翠儿的吸引了。他看见了一生从未见过的神秘,翠儿丰满的胸脯中间有一条深不可测的乳沟,两个乳房像一对鲜亮的坐标,勾引他向下探去。
他取下馍笼,镆笼里什么也没有,他便不敢再看,他觉得自己犯了罪,很丢人,看了自己不该看的东西,他放下馍笼贼一样地逃出了翠儿的家门。
他整天丢魂似的为那一瞬的罪恶而忏悔。他看见翠儿,那不听话的眼睛就无法控制,那条深深的乳沟让他热血沸腾。有一天他喝了酒,酒后狂言说:“以前人都说娃是涝池捞的,我活了这么大才看明白,原来女人生娃的那长在胸口上。”
众人大笑,过后他很后悔,后悔自己酒后吐真言,成了一个探测女人秘密的坏男人。萧汉的母亲那一天骂他说:“瓜子瓜:关中方言,傻的意思。!你呀不学好,看你以后咋问媳妇。”从此,瓜子的名字就像影子样跟随着他。
门忽然被人踢开,张山睁开眼,关武干满脸杀气地站在屋里,“刚才你干的好事!”关武干厉声问道。
关武干大名叫关正道,他在公社里捉了事,当上了武装干事,人们就不再叫他的名字而称他关武干了。
张山从梦中醒来说:“我睡在炕上……”
“放屁!看看你这双鞋!”
张山见自己鞋上沾满雪泥,喊道:“啥瞎瞎事都寻我,你看见我砸了你的窗户?”
关武干笑了,“你咋知道有人砸我的窗户了?这叫贼不打自招!”
张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敢再强辩。关武干说:“村里还有谁能干出这砸窗户、翻墙看女人尿尿的事……”
“你不要胡说……”张山发疯般嚎道。
张山母亲听见吵闹,从屋里出来喊:“啥事,啥事,吵啥呢,闲得声唤呢!”
关武干见了张山母亲,消了气,委屈地说起张山砸他窗户的事。“砸窗户事小,我不怨他,只是惹下了麻达。我和媳妇正忙着,把人吓了……”
张山母亲忍住笑说:“你媳妇几年怀不上,好容易怀上了,你还狂!媳妇是你的又不是别人的,有啥吓的,你是没事找事!”
张山母亲是谁?她是村里的接生婆,人都称她瓜婆,几十年来人们忘记了她的名字,大人小孩都叫她瓜婆。为什么叫瓜婆,就是本村出生的女子,当姑娘时因辈份高叫瓜瓜,结婚后才能叫瓜婆。张山他妈不是本村出生的姑娘,她是八抬大轿从外村娶进官道村的媳妇,官道村人敬她把她当本村的姑娘看待,尊称她叫瓜婆。在村里她谁都不怕,谁都敢骂。
关武干听了瓜婆的话,很不服气,他说:“瓜婆,你咋偏刃斧头砍呢,你娃已惹下事咧咧:关中方言,了的意思。。”
“惹下啥事咧?”瓜婆问。
“我受了惊吓……”
瓜婆说:“那是啥赢人事还给人说,你真是没事寻事呢。”
白皑皑的雪遮盖了咸阳原,天上地下一片洁白,世界变成了白色。村外的石龟陵瞧不见了,帝王陵墓群看不见了,北莽山退到了北山里。
萧汉以强有力的脚步把雪地踩得嘣嘣响,雪花在他浓黑的眉尖上弹跳,落在他扎实的黑发里,瞬间被他强悍生命中散发而出的热量融化。他眯着沾满雪花的美眉,坚定地向着生他养他的官道村走去。
德厚老汉打开头门,望着村口的人犯疑,“这是谁家的愣小子?”
张山喊:“萧汉,你咋回来了?”
老书记的门开了,关武干的门开了,刘忠的媳妇茹玉也开门扫雪了。饲养员张龙钢开门后急急地向饲养室走去,会计赵忠孝站在门口喊道:“龙钢!甭急,小心把腰闪了!”张龙钢是队上的饲养员,在饲养室呆不住,天天晚上要被老婆叫回家。
萧汉走到家门叫一声:“爸!”接了父亲手中的扫把。萧德厚老汉纳闷,大雪天这小子咋回来了?
儿子被推荐当上了“工农兵”大学生工农兵大学生:“文革”实行的高考制度,即从工人、农民、解放军中直接推荐上大学的青年。,他总觉得是在做梦,几次半夜醒来,问老婆:“你说,儿子上学是真的吗?”老婆说是真的,他要老婆拧他一把,他知道疼了才觉得不是梦。儿子大学毕业进城当了教师,他心里依然觉得这事不塌实。
萧汉扫着门前雪,有人问他说:“今咋跑回来了?这么大的雪!”他不吱声,老子德厚在屋里细心观察儿子的举动,一种巨大的恐慌便窝在了心头。
“萧汉,你回来不要扫了。”德厚老汉心里猫搅猫搅:关中方言,惶恐不安的意思。得很。
萧汉回屋站在父亲的面前,德厚问:“你这次回来,我心咋慌得很,学校放假了?”
萧汉没有回答,进屋看书去了。萧汉母亲听见德厚的话,坐在炕上软了,她喊:“他爸,你进来。”
德厚进来,一双惊异的眼光盯着老婆说:“这里有事。”
老婆说:“啥事?”
咸阳五陵原(2)
德厚说:“是不是学校不要他了?”他说了又否定,“一定是他在学校犯了错误……”
“不会。”老婆摇头,“他不会犯错误,他知道教书工作对他的珍贵。他不会犯错误。”
“不行,得把这小子问清楚!”德厚再也坐不住,去推萧汉的房门,门关着。“瞎咧!”德厚回身进屋对老婆喊。
老婆说:“你不要逼儿,娃不说,定有不说的道理,你让娃回来静一静。”
后院的雪他再无心打扫了,德厚老汉焦急地在院里转悠。黑咧,儿子萧汉屋里的灯亮得惨白惨白。
关武干被瓜婆气回家后,在家里撒气。媳妇翠儿劝他说:“我眼看就要生了,怀这个娃容易吗,你得罪了瓜婆谁给咱拾娃?到那时我哭爹喊娘谁管!”关武干不敢再吱声,他在外边再厉害,在自己本村,在这个时候,他得顺着,他不敢得罪瓜婆。
晚上,关武干说:“张山那一瓦当惊得我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下身有一股凉气直冲心窝。我觉得是受了惊吓。”
翠儿拧不过他就容了他,说:“要撞了娃,我把那给你割了。”
关武干笑:“割了好,割了咱都甭闹伙也省得你操心。”
一会儿翠儿就急了,推一把关武干怨道:“要你这人有啥用,我就没听说过,这东西还真能吓坏!”
关武干浑身是汗,急得上了火说:“我寻张山去,让他赔!”
“让他咋赔?”关武干不吱声了。翠儿又说:“赔啥都不顶用了。”
德厚老汉站在院里瞧着儿的房门,瞎着急没办法。老婆告诉他:“这事不能急,你逼急了娃会出事的。”
半夜时分,萧汉开了房门,问父亲:“你站在院里干啥呢?”
“我有话给你说。”德厚老汉欲挪动冻僵的腿,却挪不动。他双腿僵直,不知是如何走进儿的房子。
萧汉让他坐,他忽然想起,这是儿的声音,他呆呆地目视着儿。萧汉说:“爸,你咋咧?”
“爸好着呢。”
“好着呢你咋这样看人呢?”
德厚说:“爸着急,爸害怕。儿呀,你只有走出去,脱了农民这身皮,你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爸和你妈都老了,不企盼啥,只盼你在外有个工作。”
萧汉说:“爸,你不要着急,我说了你不要着急。我已决定,我就不会再改变。”
“爸不着急,爸听你的。”
萧汉说:“爸,我不想教书了,我想回来……”
“你疯咧,儿!书把你念糊涂了。”
德厚心里一阵惧怕又说:“儿,你吓爸呢,你和爸耍呢?”
“不,我这次回来就不到学校去了。”
“你疯咧!书把你念疯了,你妈听了你的话,会气死的,气死的……”
“你不要给我妈讲,她不知这世界的变化,她只会害怕。”
“儿,”德厚老汉乞求着说:“爸过去的日子过怕了,你不敢再给我惹事。”他见萧汉不吭声,生气地说:“你不听我的话,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我让你舅来,让你舅管教你。”
关武干推开张山家的门,张山正在院里铲雪,张山一见关武干说:“咋咧,还没完?”
关武干说:“你甭吼!我想和你好好说。”
“我忙着呢,有啥说的!”
“张山,我把话给你甩到这,我今天来是和你说事的,不想和你吵架,不想把事闹大。”
张山火了:“不就是砸了你的窗户,还让我赔不行。”
关武干说:“窗户不让你赔,我让你赔的比窗户更大的事。”
“咋呀!给你个麦秸秆秆你还当拐杖使了。”
“我告诉你!”关武干也提高嗓门说:“我病了,这病你赔不起!”
老书记从门前过听见吵闹声,走进来说:“吵啥呢,你俩吵啥呢!”
关武干说:“老书记,我没法给你说……”
老书记不愿听关武干的叙说,说:“萧汉回来了,他不教书回来了,你知道不?”
“我病了,张山把我吓病了……”
老书记咳叹一声走了。
瓜婆听见前院的吵闹声走出来。“瓜婆!”关武干抢先说,“我不是来寻事。”
“不寻事干啥来了?”
“我病了。”
“咋咧?”
“翠儿和我闹事呢。”
瓜婆说:“你进来。”关武干走进瓜婆房子,瓜婆说,“你脱裤子让我看看。”
关武干不脱,说:“我三十多岁了,是国家干部……”
瓜婆说:“你长到八十岁你干到中央去,在我跟前也是个娃,三十多年前我把你精精的从你妈的炕上拾起来,我啥没见!”
关武干就脱了,瓜婆把关武干那东西拽出来翻来倒过去看了,说:“好好的咋用不成呢?”
“我还哄你不成!”关武干委屈地说。
瓜婆说:“你躺下,我给你抹些药。”
“你给我药,我自己抹。”关武干说。
“你人小鬼还大。”瓜婆微嗔地说。从布袋取出红汞和碘酒,蘸了一棉球药水送给关武干说:“抹上药就好咧,甭张风。我再告诉你,翠儿日子快到了,你在她跟前少轻狂,小心出事!”
北莽山依然藏在北山里,帝王陵在雪的融化中渐渐显露出来。阳光下的五陵原十分雄伟,巍然壮观。肖河早已涸干,宽大的河床依然能看出往日肖河奔腾的气势。
萧汉踩出一条雪路向石龟陵走去。萧汉这次回来的目的,一直没有外人知道,如果谁说他不教书了,要回家承包石龟陵后的那一片荒地,帝王爷也不会相信。
咸阳五陵原(3)
萧汉回村,像平静的涝池扔进了一块大石头,引起村民的猜想和不安。老书记徘徊在自己的院子,他摸不清是什么事情促使萧汉这样坚定的回来。想当初为推荐萧汉上大学,他费了多大的神力。大学毕业,他进城当了教师,多么好的工作,他却不珍惜,他真的是想回家种田吗?不!他一定有一个足以使他震撼的目的。
老书记在街上碰见关武干,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说:“为那点小事整天闹啥呢,不嫌丢人!萧汉回来了,他不教书了,是真的回来了。”他说这话时,觉得少了底气。
关武干说:“我烦的很,我觉得活在世上没一点意思……”
老书记生气地说:“我像给牛弹琴呢。”气愤地走了。
萧汉他舅戴着毡礼帽,耳朵被两个棉猫耳猫耳:用布做的冬天护耳朵的棉套套。捂得严严实实径直向萧汉家走来。萧汉他舅叫周易德,也算是原上的一个文化人,人称他周先生,他在周陵中学教书。萧汉殷勤地给舅倒了杯茶水,周先生用热茶杯暖着手问萧汉:“你真不教书了?”低沉的语气中藏着怨恨。
萧汉低头不语,周先生见萧汉不吭声就上了火,放下茶杯抖着手里的礼帽说:“这么大的事,你跟父母不商量自己拿主意,你回来准备干啥?你少在村子里惹事,念了几天书就觉得了不起咧!你知道社会上的水有多深有多浅!”
萧汉觉得难以和舅沟通,出门走了。萧汉走了,一家人在屋里唉声叹气,周先生埋怨姐姐和姐夫惯坏了萧汉。
关武干回到家里,翠儿挺着肚子在院里转悠,他赶紧搀住翠儿,翠儿身子靠在男人的怀里,双手搭在男人的双臂上,四平八稳地走进屋问:“你又找张山去了?”
“瓜婆说没事,抹些药就好咧。”关武干应声回答。
“抹咧?”
“抹咧。”
“让我看。”
“看啥呢,难看得很。”
翠儿硬要看,关武干无奈就脱裤子让翠儿看,翠儿笑了说:“像个紫头青蛙!”
瓜婆抹的药水被裤头慢慢蹭完了,露出了原来的本色,关武干的病依然没有好,关武干还要去找瓜婆抹药,翠儿就挡了,她说:“瓜婆的那药是治女人病的,男人的病治不好。治不好也好,以后再慢慢治,我现在是这样子,你急着治好干啥?”
末了,翠儿又骂张山不是个东西,关武干不敢吭声。
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