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当夜,林俊跑回来了,身形落魄狼狈,好在没有大碍。
车子冲出护栏,从很高的水泥大桥上坠落,砸进水面。好在这河很宽,水很深,林俊坠河第一时间就脱出车子,水性极佳,屏息摸向岸边。岸上有人朝河里扫了一串枪子儿取乐,没打到人,林俊早已凭借岸边灌木掩护,逃入树林。他没车开,因此耽搁了时间,一路潜伏用两条腿走回庄园。
林俊没敢惊动金家医生,在楚珣房里包扎伤处。他躺在长沙发里,剥掉衣服,胸前和颈部有坠桥时被方向盘硌出的红痕,肿胀。
楚珣取了药棉,熟练地擦拭,敷药。这样的活计,俩人都为对方做过许多次,轻车熟路。
楚珣一拍对方裤腰:“裤子。”
林俊轻吁一口气,解开皮带,慢慢褪下长裤,大腿膝盖有些轻微划伤磕伤,新伤摞着浅白色旧痕,这些年在楚珣身边留下的痕迹。
楚珣斜靠在沙发上,垂着眼,睫毛簌簌:“辛苦了。我挺担心你的,好在安全回来,休整几天。”
他腰压在林俊小腿处,简单敷了药。林俊仰躺,喉结微微颤动,自下而上描摹楚珣的脸。
林俊虽然三十小几岁了,身材保持很好,跟二十多岁小伙子也没大区别。他是基层特工出身,在国关念书时由上级相中,具备安全人员的一切素养,背景毫不显山露水,性情低调稳重,身手好,而且相貌平常,绝不丑,也不漂亮,在人堆里不扎眼,让人看过一眼再回想起来,想不起这人长什么样,而后每看一次,觉着这人每次都长得不太一样,难以描绘。
楚珣给这人大腿处擦药,偶然划过大腿内侧软肉。林俊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紧身内裤猛地激凸显形,在楚珣指尖的揉弄下勃起,裤裆撑起陡峭的坡型。
林俊咬着嘴唇,别过脸去,掩饰欲望冲动。
楚珣也不看对方眼睛,似乎对眼前一幕习以为常,早看惯了,太熟悉了,互相都知道对方全部底细!
楚珣冷笑道:“从那么高的桥上拍到水里,没把骨头震断了,看来小伤不重,还有那份心思?”
林俊脸色微红,回敬道:“我又没伤到那儿。”
楚珣洗完澡,换好睡袍出来,随口道:“你就睡这?”
林俊点头:“嗯,今晚我守一晚,保证安全。”
林俊漆黑的眼珠盯着楚珣,问:“今天……到底谁救你?”
楚珣挑眉,故作不在意:“不知道,我真没看出来……”
林俊心存强烈愧疚,又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关键时刻把楚珣从车上甩了出去,楚珣差点儿丢掉脆弱的小命。原本应该他这个贴身保镖干的脏活累活,最后竟是仰仗那伙黑帮匪徒里莫名其妙的某个家伙将楚公子安全护送回来。楚珣是什么人物?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真是要了命了……
楚珣当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瞳膜上总有一枚黢黑的人影浮动,带着硝烟与修利的气势。
热带的风吹起窗帘,窗外林中有一丝幽暗的火苗,一闪而灭。有人点起一颗烟,在寂寞潮湿的夜晚,静静凝视楚珣卧房的窗子……
第三十八章 保镖不纯洁
也是从那晚开始;楚珣发觉;有人盯上了他。
楚珣属于拥有超强超敏感知觉能力的一小撮人类;脑波磁场与心灵感应力能够察觉周遭出现的异常能量波动。他非常明确地感觉到;就是那一晚,有人在悄悄跟踪他;监视他。
他每一次拉上窗帘,再拉开;楼下的大花园郁郁葱葱,草坪茂盛,密林深处生着青烟。数百米开外的暗处分明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默默凝视他的窗口。
金家护卫队再次驱车带他去郊外观赏种植园,他能感到身后有一辆军绿色越野车不定时在路口某个地方闪现,然后再神秘隐去,行踪诡秘,却又不动刀枪。
他在街边小摊上试戴草帽,买了一顶花草帽扣在头上,压低视线,然后猛一回头!
街角神秘的墨镜一晃而过,身形像一道飘忽的影子……
也就是这一瞥,楚珣遽然愣在街边,眼底划过千帆,恍如隔世。
他想了很多天,这时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就回忆起来,当天把他从车上扔下去、与他冷眼相望沉默无言的男人,到底像谁。
那人脸型瘦削,下巴棱角阳刚,身材挺拔颀长……整个人轮廓、身材,像十多年前印象中的一个青年。
那人很像当年玉泉路大院霍师长家的老大霍传军,粗旧衬衫,军绿长裤。
可是那味道,又不是霍传军。
楚珣呆呆站在路边,双手垂在身侧,像个神情痴傻的男孩,难以置信。
夕阳笼罩金家庄园,火红的热带花朵在林间舒展身姿,一地金光点点。
楚珣在庄园最美的一角支起一幅画板,闲来无事施展画技。
作画是他修身养性的爱好,业余段位水准,手托一只调色盘,下笔轻盈,笔风淡雅清新。
林俊在不远处花园里溜达,看起来像散步,其实全副心思都瞄着明晃晃的目标任务。楚公子明着是在画一幅绿树红花的花园美景,其实在小林看不见的地方,画布下面还压了一张纸,画得是清瘦帅气的少年的脸,剑眉漆黑,神情略微忧郁……
风起,身后不远处一棵大榕树树梢一动。
楚珣猛然回头,林间反光物一闪。那是狙击瞄准镜在夕阳下反射的光,暴露了狙击位置!
楚珣和林俊同时察觉到了。
楚珣微微一顿,扔下画笔和调色盘,突然跃过灌木丛,甩开大步狂奔,往山上反光的地方追去。
林俊大惊,喊不住人,完全无法理解楚公子已经看到山上有狙击手,危险,为什么不要命地往山里跑?!
林间窸窣,人影消失。
楚珣一路狂奔,胸脯急促起伏,跑到方才闪光的地方,停下来,焦急地张望,人不在了。
他失落地垂下头,一步步走回来,在某一刻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睁大眼睛。
他从地上捡起半截尚待余温的香烟,呆望着。
他把半截烟小心翼翼放在手心里,凑到鼻尖,用力吸吮那里面的味道,烟草的香气,唾液的味道,还有身体里流散出的无法磨灭的味道。
胸口某个尘封的角落被撕扯剥裂开,剧烈烧灼般疼痛,像被人用镰刀狠狠剜上脆弱的心房,像被人剥掉一层坚强的躯壳,楚珣捂着胸部,捧着这颗烟头,浑身颤抖,喉头哽咽。
他茫然站起身,四下张望,喉管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喊不出声。
啊……
啊……
那人不是霍家大哥,虽然身形酷肖,但绝不是当年的霍传军,而是另一个人。
楚珣两手痉挛发抖,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眼前一片光环斑点交错着闪烁,眩晕,鼻翼抽动,终于绝望地嘶哑地喊出声。
“啊……”
“啊!!!!!!!!!!”
……
晚上从庄园的烧烤晚会回来,回到别墅,进屋休息。
楚珣在金老板一众外人面前强颜欢笑,讲了许多笑话;没有外人注视时,立刻收起笑容,神情寂寥。他也吃不惯当地食物,缅甸人烧菜讲究酸辣鲜,各种鱼酱虾酱、酸笋、河鲜,让他嘴里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楚珣情绪异常,失落抑郁,旁人察觉不到,林俊早看出来,这是珣公子一年一度的“生理期”提前降临。
楚珣进洗手间,狠狠呕了一通,把晚饭吃的酸不啦唧东西全吐掉,快把半个胃吐出来,眼底洇出眼泪。
林俊从身后搂了他的腰,轻轻拍抚后背:“难受?我给你做些合胃口的东西。”
楚珣皱眉,“唔”了一声,整个人软软地瘫在对方臂弯里,精神抑郁期间,确实浑身病态的乏力。
林俊声音温存,哄小猫似的:“想吃什么?蔬菜粥?椰蓉紫米粥?我给你煮。”
楚珣难受地撅嘴,哼道:“我想吃……煎饼卷大葱,要蘸酱的,没有黄酱我不吃!”
林俊:“……”
林俊在客房套间用通电小灶给楚珣熬粥。
小林同志做饭手艺相当不错,家常炒菜不在话下。给人做贴身保镖的,讲求经济实惠,禁使唤,十八般技艺皆通。楚珣有时候想,这人倘若不是个保镖,同居同一屋檐下,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大便宜,年纪大些的男人性格温存贤惠,特懂得照顾人,对人真心实意的好……
楚珣喝了两种口味的粥,椰子粥和鱼蓉粥,煲得浓香稀软,暖心暖胃。
俩人对坐喝完粥,林俊把碗在水池里涮干净,擦净手,转身盯着楚珣,没有离开的意思,眼底漆黑深邃,视线低调缠绵。
楚珣往窗口走去,眼睛故意不看对方,低声道:“回去歇吧。”
林俊突然大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肘,轻轻一带就把楚珣带到怀里,轻轻地喘息:“别随便站窗口,不安全……”
楚珣故意别过脸,肩膀抵住对方胸膛,俩人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僵持。
楚珣用肘撑着对方,林俊也不用强,温存地慢慢张开双臂搂住他,像大人哄孩子似的把人抱在怀里揉,嘴唇贴上他头发。在林俊心里,楚珣永远就是个孩子,虽然年龄大了脾气不好,时常发火骂人,蛮横矫情,其实骨子里还是当年单纯乖巧善良的男孩。
楚珣面色冷下去,沉着嗓子严肃地说:“我是欠了一屁股债,你这是今晚憋着我让我还账吗?”
林俊毫不掩饰眼底深情,嗓音低哑,渴求:“不用你还,你继续欠我,我不在乎。”
楚珣回道:“我在乎。”
林俊眼神遽然黯淡,失望:“……”
楚珣冷冷道:“……不行,不能那样。”
夕阳下街角某个冷峻落寞的身影划过楚珣的瞳膜,让他惊痛,发抖,香烟的味道熟悉得痛彻心肺!
他横肘猛地发力推开对方胸膛,甩开林俊的手。林俊从来也不强迫,默默地放开手,凝眸目送楚珣的背影。
楚珣头也不回往浴室走,对身后人道:“出去,门关上。”
之后一天,金老板在孟拱当地最豪华大酒店宴开八桌,请提萨拉赏脸吃饭。
金百胜这人性格豪爽手段大气,作为当地华商首富,与黑白两道都有交情,生意牵扯复杂。他有意请楚公子作陪,邀一派势力提萨拉见面,也是在对方面前摆个谱,亮一亮声势,让对手明白,他金百胜有背景有靠山,楚珣是北京军方的太子爷,不是一般身份,谁都别想动。
楚珣穿一身浅米西装,白色镶花边丝绸衬衫,脖子上系热带花色丝巾,用发胶在脑顶抓出亮眼的头型,在宴会厅里像一块吸引眼球的大钻石,举止风流倜傥,笑容可掬。
楚珣也见到孟拱黑道女匪提萨拉。这女的约略三十出头,妆容精致,眉目五官精明深邃,正是少妇风韵妩媚的年纪,看得出年轻时姿色更盛。楚珣心里合计,看这女人容貌年龄,当初竟没答应贺叔叔接提萨拉这一票任务,说不定比搞金百胜那胖家伙划算得多。
他没选择接近这漂亮娘们,难不成,有个人先接了这趟活儿……
他真正心思一直飘向提萨拉身后站的人。这女的既是黑道,身边保镖环绕,个个身材英武挺拔,面容冷酷。
楚珣饶有兴味,笑眯眯道:“拉姐,我前儿个可算见识到,您手下人厉害,枪口下救我一命,您赏光替我引见,我当面感谢?”
提萨拉红唇一抿,用戴满碧绿翡翠戒指的手在耳侧一摆:“韩天。”
身后隐藏在阴影中的沉默的人,这个叫“韩天”的人,缓缓上前。
韩天……
呵呵……
楚珣在心里冷笑,满脸笑成一朵盛开的大丽花儿:“呦,天儿——哥,久仰了,救命之恩,二爷感激。”
韩天墨镜下的视线冷漠,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楚珣的犀利视线像射线穿透墨镜,笑道:“你扔我那一下,你他妈的也扔忒狠了。二爷我谁啊,真不留情面?”
楚珣字字句句话里有话,脸上笑得荡漾勾人,心里异样作痛。
他一条小腿翘在另条腿膝盖上,摇晃着,一副浑不吝的公子哥儿做派,冷笑道:“成,我跟你说话你也懒得搭理我。”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当过兵,玩儿枪的,有性格,在这金三角抬着军火抽着大麻挣着美元傍着美女,活得多滋润?瞧不起我们这号的,那你干嘛救我?”
楚珣一口怨气爆出来,在不揭穿对方的底线上,话里到处带刺,因为某些原因而烦躁难受。
要不是众目睽睽,他几乎情绪发作直接质问对方,你是提萨拉养的鸭子还是咋地?你这样了……
提萨拉意味深长地瞟一眼,眼底突然射出精明锐利的光:“我倒也想知道,韩天为何救楚少爷。”
楚珣有意挑衅,韩天默然不答,人冷得像块冰,刀枪不入。
两人视线在暗处胶着,楚珣锐利的眼锋透过对方遮面的墨镜,仔仔细细描摹那副五官,每一分每一毫,剥离、卸掉对方脸上那层僵冷的面具……
饭毕,金老板相邀,两伙人移步酒店灯火辉煌的地下大厅,看拳赛。
这座酒店是当地最豪华赌场,赌的不是纸牌轮盘机,赌的是拳,赌的是命。拳赛大厅座无虚席,正中四方拳台,两名搏击高手摘下头箍,放手厮打,用拳脚全身各部位凶狠地撞击,拳台上汗水与血水四溅,牙齿手脚齐飞,在赌客大亨疯狂叫好声中,直打到一个将另一个KO,拖出赛场……
座上的大佬闲谈间指点江山,楚珣金手指一点,压红方胜,提萨拉压蓝方。
蓝方那家伙在百八十回合后被击飞撞上护栏,然后在对方一串组合拳脚之下吐血昏倒,被抬下场。提萨拉输了赌局,神情依然优雅,抛给楚珣一大摞筹码,然后歪头吩咐手下,“那个让老娘输钱的男人,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前,让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楚珣心中暗寒,表面露出天真孩子气,声音清亮:“胜负常事,拉姐您别跟我当真,我这人胆儿可小啦。”
提萨拉斜眼道:“楚少爷真想赌一把?”
楚珣笑嘻嘻道:“我没见过打拳,随便玩玩儿。”
提萨拉说:“金老板倘若有诚意,就把手下头号战将查颂放出来。”
金老板客气道:“不敢,查颂哪是您手下那位辉子的对手?”
双方表面客套,暗地较劲,都不是善主。提萨拉淡淡一翻眼皮,哼了一声,在耳侧打了一枚手势。她身后两名保镖之一辉子,下意识往前一步,卸下身上的枪。
提萨拉却一摆手:“韩天。”
楚珣心里猛地一凛,斜眼盯着:“……”
韩天自己也微微一愣,但没迟疑,沉默地卸枪,撕开胸前衣扣,将上衣从肩头利落剥下,露出赤裸的胸膛。
提萨拉手下经常在拳赛上露脸的头号战将,是她身旁那个叫辉子的中国男人,身手强悍,出拳毒辣,在孟拱赌场打遍各路人马难觅对手,几乎场场KO,甚至踢断对手颈骨肋骨。
韩天这人极少出来打黑市拳,一般人都没见过他打。因此提萨拉钦点韩天,连金老板都暗自诧异。
提萨拉这美貌女人媚眼笑道:“楚公子赏识韩天?这场他输给金老板的人,我就把这人白送给你。”
楚珣嘴角一抽:“拉姐开玩笑,哄我呢?”
提萨拉眼底滚过光芒:“韩天倘若今天打输掉,老娘一定让他滚蛋,滚出孟拱……这人就是你的了,楚少爷。”
楚珣:“……呵呵。”
楚珣眼睫抖动,喉咙开始不适,默不作声斜眼看着“韩天”在众人面前扒光衣服。这人也不避讳,脱得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紧身平角黑色底裤,裤裆处健硕饱满,外罩一条宽松的拳赛短裤,宽阔的肩膀勾勒出简练阳刚的线条。
韩天摘下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