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4打赤脚开门的妈妈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我的佛,我伟大的佛,您在哪里呢?
妈妈,无论天涯,无论海角,无论人间,无论天上,无论天堂,无论地狱,无论您在哪里,您都在我的心里,您都在我的心里啊——妈妈,我是您身上落下的肉,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血肉相连,血脉相通,我想您,我想您,我想您啊—— 妈妈,您是我的佛,我的牵挂,我的寄托,我的信仰,我的天堂。
妈妈,过去,都是您给儿子讲故事,现如今,您老了,记忆力也下降了,也该轮到孩儿给您讲个故事解解闷儿了,名字就叫《儿子的佛》,据说很久以前呀,有这么一个人,一心向佛,一天夜里,鹤发童颜的梦中老人对他说,让他出去走一圈,敲开家家户户的大门,当他遇到一个打着赤脚的人来为他开门,那么,恭喜他,那个人就是他的佛了,那人一一照办,上山下山,他敲开了成百上千的门,可没有一个人是赤着双脚来为他开门的,夜深了,那人又冷又饿,又困又乏,没有办法,他只好往家的方向走,一路没精打采,垂头丧气,因为他没有找到他的佛,当他到自家门口的时候,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银白色的月光底下,他回转身,一下子呆掉了,像一尊雕像一样立在那里,眼珠子凸出来了——天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个人,那个打着赤脚的人,那个打着赤脚为他开门的人出现了,她不是别人,正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妈妈,满脸皱纹,白发苍苍,一时之间,那人泪如雨下,然后,母子俩抱头痛哭,事后,老妈妈告诉儿子,事实上,房门压根儿没有闩,只是虚掩着,因为妈妈知道儿子迟早要回家,她也就只是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侧耳倾听,老妈妈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即便如此,当儿子敲门了,妈妈还是一骨碌起来,不声不响点亮灯,打着赤脚为儿子开门,因为妈妈怕儿子冻坏了,所以鞋也来不及穿。。。。。。妈妈,您就是我的佛啊,普天之下的妈妈,您就是儿女们的佛啊。。。。。。 妈妈,您还记得您那个儿子吗?您还记得他的模样吗?他可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一块活蹦乱跳的肉,割掉了,舍弃了,抛开了,扔掉了,您就不心疼吗?您真的一点就不心疼吗?
妈妈——这些年您跑那儿去了,儿子找得好苦啊?
是的,是的,是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您印象中的那个小顽皮小泥鳅,不见了,他不见了,现在是我,我长成大小伙子了,喉结凸出了,声音浑厚了,眼睛看着大姑娘的胸部,耳朵根子也会红了,对了,我还长胡须了,人家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那是成熟和长大的标志,那是剪刀剪不尽,思念吹又生,如果现在他站在您面前,您会一眼认出他吗?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多年了,您一眼认得出我吗,我长高了,我长结实了,我真的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
妈妈,您想我吗?您难道不想我吗?也许您想小妹的次数比想我的还要多,您总是那么偏心,是的,小妹杜鹃花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亭亭玉立,花儿一样,可漂亮了,她的心肠还真好,嘴儿那叫一个甜,难怪您那么喜欢她宠爱她了,是啊,现在我也喜欢上她了,多好的姑娘啊,可是,世事难料。。。。。。多好的杜鹃花啊——她还时常念叨您呢,总是惹出很多人的眼泪,但红颜薄命。。。。。。也罢,也罢,不说也罢。。。。。。
第二章15发自肺腑催人泪下
亲爱的妈妈——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又有多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将近十三年了,十三年啦,难道不是吗?十三年是一个什么概念?人生又有几个十三年?十三年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孩长成一个大小伙子或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十三年足以让几根竹鞭长成一片茂密的竹林;十三年足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读完初中高中大学再参加工作;十三年足以让青丝变成白发;十三年足以让一双鲜活圆润的小手变成厚茧重叠老茧堆积的手;十三年足以让沙漠变绿洲荒园变良田;十三年足以让一座休眠多年的火山突然发威;十三年足以让一只小狗老老老得不成样子;十三年足以让一棵小树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十三年足以让一棵幼弱的果树苗硕果累累压弯枝;十三年足以让一朵花儿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复活三十六次;十三年足以让一壶浊酒变为陈年佳酿;十三年足以改变一切颠覆一切,惟有一点不变——我对妈妈的怀念不变,不仅不变,而且一年深比一年,十三年对我来说犹如一口深不可测的老井落满了枯枝败叶,我斜着身子向黑漆漆的井底张望,十三年如一日,总保持那样一个姿势,我想看到老妈的脸,老婆的脸,以及未来的脸,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雪。。。。。。
这一次,这最后的一次,是的,是最后一次,因为我早已经死了,如今说话的是超越我肉体的灵魂——那么,就让另一个我一次性说个够吧,说什么都行,您也就听个够,坐着听躺着听还是睡着听都行,我想,我怎么说都说不够,您怎么听也都听不够,十年的话语有如滚滚长江东流水,奔流入海不会停,哪里是一小时两小时流得完流得尽的。。。。。。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头顶的不定时重磅炸弹就要爆炸了,已经进入倒计时。。。。。。也罢,能说多少就说多少吧。
妈妈!要说这可是十多年来我第一次说出“妈妈”这两个字来,确却的说是四千多天来第一次在唯一的家书上写出“妈妈”这两个字来,现如今,这两个字就像一个过敏患者面对青霉素手足无措时的那两只眼睛,不,不,不,不仅如此,它们还是别人向我扔出的两颗肉丸子一样的炸弹。。。。。。 亲爱的妈妈,您知道吗,曾几何时,我是多喜欢听《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个歌谣啊?可是在这十多年里边,我又是多么害怕听《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个歌谣啊,哪怕唱歌的人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美女,哪怕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哪怕她的嗓音多么温柔甜美,只要她唱的是《世上只有妈妈好》,那么,在我眼里,她就是丑八怪,她就是青面獠牙的女鬼,她的嗓音就是敲破锣发出的噪音,总之,我对那几个字就是过敏,它们就像一条又一条毛毛虫,爬进我的耳朵,然后顺着食管往下爬,然后开始攻击我的五脏六腑,它们撕咬,啃噬,狼吞虎咽。。。。。。。那个时候,我就是被敌军毒箭射中的周瑜,我躺在硬邦邦的病床上,外面是曹仁的军队,他们日夜不停地敲锣打鼓骂阵,还有那刺人耳膜剜心割肺的“周郎周郎小命不长”好比涛涛长江水一样汹涌澎湃而来,排山倒海而来。。。。。。 妈妈!我自己可从来没有对谁人扔出过这两颗糖果,是啊——我对谁说出这两个亲切无比的温暖如春的而又叫我害怕恐惧又无可奈何的糖果呢!那是怎么样的两颗糖果啊——蜂蜜里面加上了毒药,蜂蜜和毒药的分量还在不停地发生变化,当蜂蜜占据糖果的百分之三十的时候,毒药就占据百分之七十,反之亦然,而且白天和黑夜,它们占据的比例也不一样,总之,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妈妈!您说这老天也还真有意思,世界也还真是奇妙,您想想——这普天之下有多少女人啊,为什么偏偏只有您是我妈妈呢?而偏偏您又抛家弃子远走高飞呢?我不管您是被骗还是心甘情愿跟人家走掉了,抛家弃子总是事实,抵赖不掉的。当然,这问题当然可笑极了,可解又不可解,问题虽然幼稚而荒唐,但反过来想一想,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我才会提出来,如果那个问题是“凹”的话,那么我就是“凸”,我们的关系就好比海底宝藏和深海寻宝人一样,或者说妈妈,您是海底宝藏,我是一条深海美人鱼,妈妈,您知道吗,我的眼睛在流水,我的心在滴血啊?水把信纸都打湿了,炒绿豆大小的水珠掉在信纸上,一点一点泅开了,显现出浅黄的小斑点,而血,落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染红了满山遍野洁白如雪的杜鹃花,现在,您该知道乱坟山上的杜鹃花儿为什么那样红了吧,妈妈,您听到了吗?您看到了吗?您为什么不说话?您在想什么呢?您为什么一声不响一声不吭?您为什么沉默是金,莫非您有秘密?莫非您在想心事?我知道了,哈哈,也许,也许,也许您手头真有五百万,人民币还是美金?
第二章16下河摸鱼蟹夹屁股
妈妈!您一定看得到,也听得到,母子连心,会有心灵感应的,不是吗?
比如有那么一回,我下河摸鱼,被八脚大将军螃蟹夹了屁股,回到家,您就说刚才眼睛皮儿老跳跳来着,再譬如有一天中午,您睡午觉,梦见一场大雪,然后,冰雪融化,太阳出来了,金光四射,眨眼间,红艳艳的杜鹃花开满了山坡。。。。。。然后下午,我放学回家,您挑水回来,正要跨过门槛,我说我得奖了,不仅有金光闪闪的奖状,还有一朵红艳艳的大红花,您就笑成了一朵花,就那么站着,扁担压着您的肩膀,压弯了您的腰,您还偏偏要看完我的奖状再进屋,没办法,我拗不过您,把那烫着金黄色大字的奖状给您,您就点头了,微笑了,连说好,好,好,然后,您把水挑进屋去,倒进水缸,我赶紧找来毛巾给您擦汗,然后把那朵大红花从自己胸前取下来,不由分说就戴到了您的胸前,我说,妈妈——您辛苦了!我给您戴上大红花!您笑出了眼泪!您笑得哭了!那是幸福的泪水,比珍珠还要金贵,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您摸着我的脑袋说我长大了,要我好好读书,家里再苦再难,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学,我也哭了,然后又笑了,因为妈妈把那个梦告诉我了,我乖乖地闭上眼睛想象。。。。。。还有一回,天降鹅毛大雪,中午时分,我一连打了六个喷嚏,下午回家,妈妈说中午她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连打了六个喷嚏,我一听,乐了,我说我们有心灵感应,妈妈问我什么叫“心灵感应”,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就说好比在早晨,我的眼睛皮儿跳了,然后,正好,那个时间,妈妈的眼睛皮儿也跳了,当然,还有打喷嚏,甚至还有做梦,梦见什么事情,然后真的就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妈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为什么会这样,我说我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嘛,妈妈笑笑,拿手指头轻轻地戳了一下我的小脑袋瓜。。。。。。 妈妈,这些事情,这些事情您还记得吗?您想起来了吗?
妈妈!虽说您离开我们好多年了,不在我们的身边好多年了,但母子连心,永不改变,无论相隔多远,无论高山有多高,无论水流有多湍急,您都听得到儿子的声音,不是吗?万水千山,万水千山都无法阻隔我对您的呼唤,妈妈,您听得到儿子发抖的声音吗?您听到了吗?您听到儿子在这大雪之夜的呼唤了吗?
雪,很大,风,很狂,孤灯,很弱,妈妈,您为什么面色苍白如纸,气喘如牛?妈妈,您不舒服吗,受风寒了吗?妈妈,您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站在雪地里,忍受风吹雪打?您的嘴唇发紫,手脚麻木,浑身颤抖个不停,您为什么不回家?您在等人吗?等谁呢?那个人会来吗?您喃喃自语,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妈妈,您说话呀——您为什么不说话?您冻僵了吗?您的衣服上满是冻雪,满是冰块,脸上,冒着气,头发上,湿漉漉的,莫非您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了?
第二章17我是妈妈的小尾巴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就让我叫吧,就让我一次叫个够吧!要不然,就是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他老人家还会责怪我的,我可担当不起,其实我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妈妈”这两个字是怎么叫也叫不够的,就像那百看不厌的千面美人万山风景,任你怎么看都看不够,不仅看不够,而且常看常新,好比一条深海美人鱼,冷不丁地从海底一跃而起——比如在我小的时候,“妈妈”那两个字就是干净的衣服和可口的饭菜,就是犯错了挨打的棍子和受委屈了酣睡的怀抱,就是糖果花生和巧克力冰糖葫芦,就是兔儿泥和泥娃娃,就是木头枪水枪和假军帽军装,更是俩活蹦乱跳的美人胚子,她们的小脸蛋儿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酒窝窝小美人痣小屁股蛋儿,我都喜欢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幸运啊——想当年,我是多么幸福啊——有人洗衣服,有人做饭,有人讲故事,有人嘘寒问暖,在那黄金岁月里,我总是“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妈妈妈妈”地嚷个不停,在我看来,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可以天天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妈妈了。
在那流金岁月里,我是妈妈实实在在的尾巴,她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深怕一转身,妈妈就像刮过的风一样无影无踪了,只要一时半会儿看不见妈妈的影子,就这个屋里跑到那个屋里,又那个屋里蹿到这个屋里,要不就从楼上跑到楼下,楼下跑到楼上,要不就从柴房直奔猪圈,或者牛棚直奔鸡舍,就像老鼠子屁股里灌了黄豆一样,那是外公的玩笑话,不仅如此,我还一边找一边扯着嗓门儿张着个大嘴巴四处叫妈妈,弄得鸡飞一地鸡毛,狗叫一院子狗叫,猪在圈里跑来跑去,嗯嗯嗯直哼哼,牛在棚里转来转去,哞哞哞直叫,搞得左邻右舍不得安生,直到把妈妈叫到身边来,深怕她不见了,可是,我小心来,小心去,她最后到底还是不见了,莫非我那时候就具有了非凡的预见力,能够预知身后事?
还有,那时候,如果谁逗我说我妈妈不见了,或者说她不要我了,或者说她被和尚背走了,那他就倒八辈子大霉了,我即刻就翻天了,又哭又闹,大喊大叫,还抓住那个人的衣服不撒手,不依不饶,他给糖果也不管用,我只要妈妈,有时候,我的小手还真有劲,愣是把那个人的衣服给扯破了。。。。。。后来,那两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成熟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就是平日走在路上,打了照面,也只能擦肩而过,再也无福消受她们的美貌和青春,那段岁月,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我妈妈了,我把她弄丢了,或者说她不要我了,我哭啊,喊啊,都无济于事,我啜泣,我流泪,都无济于事,我度日如年,我独自承受,我沉默是金,自然而然,“妈妈”那两个字给搁在阁楼上,埋在在心灵深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那两颗糖果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渐渐地,它们的成分也在发酵变质,一半是蜂蜜,那是回忆,譬如我站在大石头上,看妈妈洗五颜六色的衣服,然后叫她翠姐姐,一半是毒药,那是未来,譬如我自己洗床单被褥,笨手笨脚,哭笑不得,太阳微微笑的时候,是毒药多于蜂蜜,月亮偷偷哭的时候,是蜂蜜多于毒药,我有自知之明,我和她们,已经疏远了,由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变成了远隔千山万水的远亲,最终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了,除非出现奇迹,可奇迹就那么容易出现吗?我只能说,我有我的生活,美人有美人的生活。
妈妈!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到他或她魂归黄土再护花,二十年也好,一百年也好,比如我,这一生写得最多说得最多的是哪几个字?我是说不出任何意外,也就是说您一直在我身边,孩儿想,无疑就是“妈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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