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第二天无论冷热笑话我都笑不出来了,白云峰是长白山的主峰,耸立于天池西侧,南邻玉柱峰,北对芝盘峰,海拔2600多米,是东北第一高峰。这爬起来要多难走有多难走,而且这山山如其名,终日隐匿在缭绕的云雾之中,朦朦胧胧的,看个路都不容易,还要时刻跟上队伍,不能掉队。我这自认为平时没少锻炼身体的人都有点抗不住了,等道路平缓一些就坐到雪橇上歇一歇,可这一停下来就特冷,风呼呼的就往脖子里灌。后来实在难受只要一冷就就近找一只爱斯基摩犬抱一会儿,暖和暖和,以致这群可爱的狗和我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冬日难得有个明亮晴好的天气,山上雾气就更浓得厉害,不愧“看罢归来回首顾,白山依旧白云封”,我们就这么爬了两天还没爬到半山腰儿呢。曾经听说南极考古队员在帐篷里烧开了水端到外面倒到地上就全是冰珠儿了,这里虽没那么邪乎,不过说“滴水成冰”却还是名副其实。我这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回要再来传统的“地道战”这种冻土不是连挖都别想挖么?却见张掌教与胡政委两人就如领导视察似的东看西看,并讨论的热火朝天,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然后带着我们七拐八拐专挑不好走的地方,然后终于在一个微凹的小山沟里一拍大腿停了下来。
我这原本就不认路的早已不知东南西北,只顾盯着前面的人一个劲儿的走,整个人都麻木了。耳边呼呼的风声还夹杂着一些张掌教和胡政委的谈话,什么“山的座向朝向,水的左倒右,而右倒左,地势直来飞出,水汽为云,云之抱,抱在穴,气斯聚,宜融结形成环抱的形势”。端午过来拉着我往前紧走了几步,然后开始感叹:“张掌教和胡政委可算找到共同语言了,没想到这俩人还挺高雅,给这么个小山沟取名叫‘聚云沟’,还说云聚则雾绕,雾绕则生龙,第一条金龙十有八九就在这个山沟里。”虽然我对找不找得到持观望态度,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振奋:“太好了,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了!”
苏苏终究信了三分,此刻忙前忙后一脸的期待,周大爷也指挥着把雪橇上的一桶姜汁搬下来,二师兄一边往土上浇一边对一脸茫然的我们说:“瞧着,别看冻土不好挖,这姜汁子往上一浇就是当年在西藏多厚的冰盖儿也不在话下,革命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是无穷的。”我一瞧他这人果然是够轻车熟路,不由笑道:“今儿个还真长见识了,没想到生姜还有这用途,怪不得去年初生姜的价儿就一个劲儿的涨,我还当是种姜的少了呢,原来是青藏铁路动工,生姜都去支持西部大开发了。”这几天下来孙大胜和我们也熟了不少,偶尔也说上两句话,后来我们发现此人不开口还罢了,一开口就好比西伯利亚的寒流,颇容易造成大面积的冷场。此刻彼一边打洛阳铲一边说:“我就得意听你们北京人说话,特带劲儿。”胡政委也在帮着打铲子,接茬说:“就是特贫是吧?”话音还没落,大家就觉得脚底下一软,我这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看见苏老和周大爷脸色都变了,周大爷一声大喊:“这里要塌了,快往旁边退!”我就觉得被一股大力一拉,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顺势就退了一段距离。原来是端午反应快我一步,见我没动情急之下拉了我一把,结果两个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
这下摔得还不轻,好不容易爬起来,就听二师兄叫:“老胡,老胡!”声调都变了,我心不由往下一沉,顾不得拍身上的雪,抬头望过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打铲的地方塌了足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个洞,呼呼往外冒凉风,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儿。我和端午原本就站在最外围,就算反应慢点儿也还没什么,张掌教正给苏苏讲解地形呢,二人站得高望得远也没被波及,苏老他们是老江湖了,就算二师兄在体重上来说比我们多背一袋面呢,这时候也都是特别矫健,闪得极快。至于孙大胜和胡政委,二人处于塌方的中心点,避之不及,全都掉了下去!
十二章 无限风光
这变故实在太突然,我和端午半晌儿没缓过神儿来,其他人可都开始行动了,周大爷深谙林中作业,二师兄看来也是有冰壳儿上“工作”的经验,二人就趴在地上,慢慢爬到洞口。这样做很有科学依据,增大受力面积减小压强,初中物理就计算过一个芭蕾演员金鸡独立的时候比一大象对地面的压力还大呢。就听二师兄对着洞口大喊:“老胡——老胡——你还活着呢么?”就听下面隐隐传来胡政委的声音:“小胖,首长我没事儿,赶紧派人来迎接——”大家听到声音心里一宽,端午从雪橇上拿了绳子扔了过去:“二师兄,刚才那几下匍匐前进挺标准啊,不过您还是回来吧,不然我可怕这地面又撑不住了,您这要掉下去了我们可没人能把你拽上来。”二师兄一边理绳子一边说:“去你的,当年罗盛教同志就是这么趴在薄薄的冰面上把崔莹小朋友救上来的,这可是高尚的国际共产主义情操。”端午笑:“二师兄你可别拿罗盛教同志打比方,最后这位伟大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不是掉进冰窟窿里再也上不来了么?”苏苏在一旁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怎么还跟这儿贫呢,赶紧放绳子啊!”
二师兄把绳子的一端续到洞中,另一端抛了回来,我和端午会意,把绳子绑在就近的一棵桦树的树干上。二师兄手里放着绳子嘴里也不闲着,对苏苏说:“这不叫贫,这叫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我点头:“对,有了这种精神,鸡毛也能飞上天。”二师兄得意了:“没错儿!”回头又向洞里嚷道:“老胡同志,你再坚持一下,红一方面军这就来啦!”洞里答道:“有我在就有阵地在,为了胜利向我开炮!”上面二师兄更来劲儿了:“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结果他这一声儿肺活量太大了,震的洞口的土粒雪沫扑簌簌的往下掉,就听洞里胡政委大叫:“小胖,洞口是不是有刨土的母鸡啊,赶紧给赶开,我眼睛都迷——哎哟——”
他这最后一声“哎哟”绝不是迷了眼睛会发出来的叫声,加之洞里的回响听起来近乎于一声惊叫,我们听到这个声音都一激灵,二师兄已经往洞里探进去了大半个身子,只仗着手中抓的绳子是拴在树干上的,扯着脖子使劲儿叫着老胡。这时就觉得那绳子一紧,二师兄哎哟一声差点被带进洞里去,好在苏老拉了他一把,那棵白桦也被这么一股大力带得树枝沙沙响。胡政委的声音从洞里传了出来:“快!快拉绳子!”就这么一声,在我们听来已经宛若天籁,大家七手八脚抓住绳子,人多力量大,很快胡政委和孙大胜就被拽上来了。确认了他俩没事儿后我们都觉得好似脱了力一般,都不管不顾的坐在雪地里相对喘粗气,后来就不知谁先轻笑了声,竟引得大家相望大笑。
好容易笑够了,才想起来问胡政委和孙大胜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孙大胜把手伸进大衣兜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递了过来:“就是它。”我们凑过去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大青蛙!苏苏怎么说也是个女孩,惊叫了声,我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退。周大爷就咦了一声,“从哪儿抓了这么大一只哈什蚂?”胡政委说:“萨其马?我们算是捅了青蛙窝了,这个洞里全是这种大青蛙,孙老弟你也真行,怎么还逮了一只上来?”孙大胜呵呵笑着:“原来这只是跳到我头上的,我拽下来后两只手又要抓住绳子,就随手把它装兜里了。”端午小声儿说:“大师兄还真是专业,入得宝山不空手,这也能带出来……”我没来得及回话就见苏苏拧着眉说:“胡政委,周大爷,你们刚才管这只青蛙叫——萨其马?”
刚才好容易止住的笑声又爆发了,周大爷一边咳嗽一边摆手:“你别听小胡瞎打岔,什么萨其马,咳咳,是哈什蚂。”苏老在一旁微笑:“哈什蚂,学名林蛙,在10月上旬,天气变冷,便开始冬眠;耐寒能力极强,四肢都已经冻硬,但胸腹部没有冻实,放在温水中就会苏醒,由于其冬天在雪地下冬眠100多天,故又称‘雪蛤’。”我听完了点头笑道:“今儿个虽然长见识了,但是回去后肯定又有一样零食不能吃啦。”众人又莞尔,张惠平张掌教终于发话了:“风气汇聚,阴极生阳,此地定是极暖才能引得这么多只林蛙在这里冬眠,定是这聚云沟风云汇聚之‘风眼’,第一条金龙,应该就在这儿没错!”大家听了都精神一震,二师兄更是积极,已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那还等什么,别说是青蛙窝,就是马蜂窝也敢捅。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其中!”毛主席原诗的最后一句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被二师兄篡改成“无限风光在其中”,虽说没什么意境倒还挺押韵,苏老不知在苏苏耳边说了些什么,苏苏就开始拼命忍笑,憋得脸色通红,见我一直疑惑的看她,就对我说了句:“教育及时堪赞赏!”我一怔,反应过来后也笑得弯下腰去,不等端午发问就小声对他说:“郭沫若的诗,‘教育及时堪赞赏,猪犹智慧胜愚曹’。”端午也开始笑:“明显就是苏老夸二师兄呢!”“主角”二师兄对我们的笑声充耳不闻,心思早就飞到“仙人洞”的“无限风光”那里了。
十三章 十字路口
苏苏走到洞口向下望了望,迟疑地说:“咱们……下去的话,要踩着那些……青蛙……过去么?”说的我也脚步一停,虽说我并不怕青蛙这动物,但是……要我在一堆冰凉凉滑溜溜的青蛙中间走过去……这,想起来就起一层鸡皮疙瘩了,实在没这个勇气。苏老走过来拍拍苏苏的肩膀,“我女儿可是考古的呢,还怕青蛙么?”……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这激将法的利害之处在于由于人类的自尊心作祟,明明知道前面是个圈套也要义无反顾的往下跳,苏老虽然不会给苏苏当上,但是他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经明显达到了目的,果然见苏苏腰板一挺,“当然不怕了,当时在埃及考古的时候对着那么多木乃伊我连眉头都没皱过呢!”眉间已是满满的自信之色,我在心里默默叹气,这时候我是没心情顾及面子了:“可是我怕青蛙……要不,就留我在上面看东西吧。”
苏老转过头来,一脸的诚恳:“小柳儿啊,我知道,让一个女孩子到一堆青蛙中间去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这深山老林的,我们这些人一定不能分开,否则互相没了联系没了照应可是太危险了。”端午想了想:“也是,这地方儿不论移动联通都没有信号,万一有什么事儿怎么办,实在不行遇到青蛙群我背你过去吧。”得,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同意。其他人见确定了第一条金龙的所在,都兴奋得不停的摩拳擦掌,巴不得立马就跳下去,也考虑到这上来也好几天了,所用时间自然是越短越好,大家决定略作休息,然后夜探“仙人洞”!
大家搭了帐篷煮了东西吃完了天就黑了,家伙什儿都带全了,就顺着上午续到洞里的绳子陆续下到了洞里,好在设备齐全,个个顶着一个有探照灯的头盔,不用腾出一只手拿狼眼手电,只是我这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已经沦为矿工了,加上真的遍地都是冻得跟石头似的大青蛙,连个落脚的地儿都难找,使人不由得不想起舒婷的诗“我是你额头上熏黑的矿灯,照你在历史的隧洞中蜗行,摸索”。事到如今打退堂鼓也晚了,硬着头皮上吧,孙大胜凡事想得周到,在地上打了个木桩,把下来的绳子固定得牢牢的,以防万一,连平时泰山崩于前也不会为之动容的张掌教的脸上也有了赞赏之色,相较之下我和端午还真是来充数的,什么都不懂不说,搞不好还真容易拖大家的后腿。
到得洞里粗略估计了一下地形,我们似乎处于一个类似于“十字路口”地方,上下左右都有一条通道,个个通道都有青石铺路,唯独这个路口地面没做任何处理,全都是土,才引得这么多林蛙在此冬眠。虽然在“青蛙阵”里着实举步维艰,但人都有好奇心,地下又暖和了好多,我便在每个通道口都看了看,探照灯的光源有限,只能照见前面十几米,之后就是一片漆黑。还有另一件奇怪的事儿,洞顶塌下来的土照理说应该是均匀分散的,可如今看来却是基本可以称为“整齐”的堆在左边的角落,一只青蛙都没有被埋上。这乍一看还没什么,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发凉,二师兄浑然未觉,一个劲儿的和胡政委说应该从哪条路进去云云。端午原就是学建筑的,对这自然敏感,显然也是发觉了,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个洞的结构,之后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虽然灯光不是那么亮,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眉头紧拧,心就往下一沉,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虽然二师兄粗线条了些,但这一行人里哪能没有心细的,苏苏先出声:“你们看,塌方的土……是不是有些奇怪?”众人都围过去,一时鸦鹊无声,气氛竟说不出的诡异。周大爷终先受不了了,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对端午说:“小林儿啊,你看这洞顶是怎么设计的,怎么把土都堆这一个地方了?”胡政委也说:“我们俩掉下来的时候也是掉在这堆土上的,所以没受什么伤,你看是不是有个斜槽引过来的?”端午似有所悟:“如果这样……倒也行得通……不过那个斜槽在哪里呢?是用什么做的?”大家顿时又面面相觑,面前就这一堆土,连个木板树枝都没有,又拿什么做倒土的斜槽呢。二师兄见我们都只顾对着土堆发愣,早就不耐烦了,到得跟前抡开膀子就开始拿工兵铲扬土,边挖边说:“你们在这能看出什么来,有东西也埋在底下了。”大家没料到二师兄这是这么个“实干”型人物,一时都没回过神儿来,只有胡政委怕是经常见这阵势,因为离得进,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此刻恨不得给二师兄一脚:“小胖你是不是吃撑着了有劲儿没处使啊!”话音还没落,就听得“砰”的一声,竟是金铁相交的声音,原来真有东西埋在土堆里,这回连孙大胜都拿着铲子加入战团,很快刚才碰了二师兄铲子的东西就露了出来,待大家看清了以后不由得都怔住了。
挖开浮土,露出一部分黑黝黝的东西,铁的,上面刻着一个很像月牙形的图案,只是其它部分都埋在土里,无法窥其全貌。孙大胜和二师兄两人同时停了手,除了我和端午没动地方儿之外,其他人全都围了上去左看右看,半晌,周大爷先站起来,回头说道:“小林儿小柳儿你们俩也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我俩说实在话也好奇,只不过刚刚必然挤不进去,听见周大爷叫我俩也凑过去瞧了瞧,然后端午摇摇头:“不知道,还是给你们专业人士研究吧,我和莺莺也是黑瞅白瞅。”我点点头:“嗯,实在、看不出是啥东西。”胡政委嘀咕了一句:“要是杨参谋在就好了,她肯定能看出点门道来。”苏苏正在用一个小毛刷一点儿一点儿清那缝隙里的土,听了胡政委的话似是颇不服气,抬头就丢了个白眼儿:“只露出这么少谁能看出来是什么,有说话的功夫还不如帮忙清土呢,我就不信,等都露出来咱们这些人里就谁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十四章 鬼头钢钉
二师兄连连点头:“小妹子你说的也是这么个理儿,如今杨参谋回美国支援建设去了,党中央所有重要事务就要王司令我一个人说了算,等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