苋谩
这番举动,又不可避免地带来更大的搔动,更多的愤怒和咒骂。
曹艹仍在止不住地大笑,哪怕眼泪都笑出来了,仍没有止住的迹象,直到在曹洪和一众精锐部曲地护卫下,突出溃兵的挟裹,打马亡命飞奔时,他的笑声还未止歇,只是此时的笑声,听起来更想是在哭。
曹洪此时根本顾不得曹艹的异常反应,满脑子想着的,就是一定要带着他逃出生天,至于其他的,先逃出命来再说。
直奔出两三里,曹洪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有人喊道:“追兵,有追兵!”
他闻言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怒骂一声:“吕布,你个狗娘养的,还追?!”
身后追来的,全是精骑,一杆大旗迎风飘扬,尽显威风凛凛,上书一个斗大的“吕”字,正是吕布的大旗。
曹洪骂归骂,手上的动作可比谁都快,仍旧牢牢拽着曹艹的马缰,顾不得怜惜战马,死命狂奔。
可是,身后的追兵,仍旧在一点一点地追近,并没有因为他们自认已经施出了吃奶的劲,就拉开了距离。
更要命的时,当追兵追近时,嗤嗤声破空而来,曹洪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弩箭已纷纷落下,一大半落在众人马后,只有小半扎进逃命的人群中。
声声惨呼声,还有战马嘶鸣声,几乎同时响起,有人坠马,有人战马中箭,好在没有战马倒地,不然,造成一片混乱后,损失只会更大。
可越往前奔,曹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手里的马缰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愕然回头一看,不由大叫了一声苦。
曹艹虽然不再似笑似哭,可战马后侧大腿上,却中了一箭,以致行动受阻,马速越来越慢。
曹洪心急如焚,瞥见大道前方转角处,有一处低矮的山丘,其上密林覆盖,当即有了计较,催马奔过转角,勒停战马,利落地翻身而下,朝曹艹嚷道:“孟德,快,换马!”
曹艹此时已恢复神智,也注意到战马的异状,正要开口,曹洪急急吼道:“天下可以没我曹洪,却不可没有你曹孟德,你娘奶奶的,快换马,你是想大家都死在这里吗?!”
情急之下,曹洪全然忘了什么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冲着曹艹就是一痛吼骂,他也没想到,他骂曹艹他娘奶奶的,可实际上也是在骂他自己。
曹艹闻言眼圈一红,没有说话,迅快换马,打马临去之际,只来得及深深地看上曹洪一眼。
率军紧盯着曹艹疾追的,正是吕布,转过大道转角,前方曹艹一群人仍在打马狂奔,尘土飞扬中,他没有发现转角处的蹄印异常,也没有发现曹艹一群人少了十来人,更没有发现牵着中箭的战马,躲在道旁山丘上密林中的曹洪等人。
再追出里许,放上两轮弩箭,再次射落十来人,他注意到大道右侧远处,尘土飞扬,有一支人马正往这里赶来。
左右看看,默估距离,吕布心里大叫可惜。
在没有弄清这支人马的统帅,以及兵力虚实时,再衔尾急追曹艹一行,就很是有些不太明智,能捉住曹艹,对他来说,当然意义重大,可如麾下精骑有个什么闪失,对他的影响,比杀了曹艹还要来得大。
“吁!”
想到这里,吕布放慢马速,勒住缰绳,率军停止追击,很快就在原地列好阵势,下马等待。
很快,那彪人马来到近前,单看一声令下,士卒很快即由行军转为列阵,吕布就知道,来的,是一支劲旅。
人数倒不多,最多不过三千之数,均为步卒,吕布率精骑与之对战,完全可占上风。
对方的圆阵阵势一成型,吕布就再吃了一惊。
步卒对骑兵,还是在这等平坦之地上,只有采完全的守势,方有可能逃过一劫。而这种圆阵,正是只守不攻的阵势,整个军阵犹如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让吕布大感无从下手。
虽然军抵荥阳后,并州精骑分到了五百具骑弩,完全可以用游骑战术,以骑弩一点一点地磨耗圆阵,可是骑弩还是少了点,如若三千精骑每人都配备一具,吕布大有信心,就在这里,将这支队伍给磨死。
大旗上,大书一个“朱”字,吕布搜肠刮肚,还是没想起来,关东联军中,到底有哪位姓朱的诸侯或者大将。
好在答案很快即会揭晓,圆阵裂开个口子,一人拥众策马驰出,离阵十多步,即谨慎地停下,一双眼睛,犹如锐利的鹰眼,不断地在吕布身上巡梭。
吕布傲然一笑,单骑催马上前,来到那人身前二十来步处,拱手问道:“敢问老将军尊姓大名!”
来人的确是面相苍老,可精神矍铄,甚是老当益壮的感觉,花白的眉毛,簇拥在一起,形如两柄小小的利剑,竖在双眼上。如不是眼泡有些浮肿,配以那双锐利的眼神,绝对是眼神都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
老将军上下打量吕布,点头赞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某姓朱,名儁,字公伟,你这般年轻,就已统领并州,担负抵御大漠异族重任,丁建阳九泉之下有知,当足欣慰了。”
朱儁!
吕布肃然起敬,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位老将军,竟然就是大汉帝国名将朱儁,与皇甫嵩齐名。平定黄巾之乱,就是他们两名老将军旅生涯的巅峰。
如今,皇甫嵩在长安,曾据张济于关中,后来李傕等人入主洛阳,拜张济为京兆尹,皇甫嵩才承认他;而朱儁则在太尉董卓死后,奉司徒王允之令,前往关东募兵,没想到今曰竟然出现在荥阳战场。
还好巧不巧地,刚好拦住吕布及其麾下的并州精骑,无意间救下曹艹一命。
吕布将方天画戟横摆在马鞍上,恭敬地在马背上拱手欠身,道:“原来是朱老将军,失敬,失敬!老将军是自酸枣来,还是……”
朱儁哈哈一笑,右手握着铁槊,左手抚须,答道:“某自中牟而来,本想来荥阳见识见识西凉军的厉害,不曾想撞到世侄穷追,嗯,世侄是准备继续追下去,还是就此收兵?”
吕布心里暗骂:好你个老头子,摆明了拦住我的去路,还追个屁!
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道:“有老将军率军前来,布岂敢造次,嗯,曹孟德今曰定是祖坟上高香冉冉,才能得老将军解围。可惜军中无酒,不能敬老将军一杯,布就此别过,请!”
朱儁面带微笑,满意地点点头,可他却纹丝不动,只是看着吕布拨马,转身,呼啸一声,率着并州精骑往回退去,只是片刻工夫,即转过转角,隐没在山丘之后。
朱儁此时才长叹一声,伸手拭往额上,其实那里根本就没有油汗,连点汗意都没有。
“将军,此人……”
听到身后传来问话,朱儁头也不回地叹口气,答道:“唉,老啦,并州精骑,果真是名不虚传啊,如若真个开战,你我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三千步卒,折损个三成,那还是算好的了。”
问话的是中牟县令杨原,被袁绍表为河南尹,闻言有些困惑不解,可他看着朱儁,知道他并非是在说玩笑话,而是认真的,当即识趣地闭上嘴,没有再说。
于军事一途,朱儁说的话,如若自己听不懂,那一定不是朱儁错了,而是自己的问题。
杨原在心里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顺着朱儁目光看过去,那里已只有铁蹄洪流践踏而起的尘土,不见任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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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荥阳战曹操。誓建虎豹骑
曹艹一直退到距荥阳三十里的陇城镇,方才停下。
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五十来名精锐部曲护卫,这些人,都是他自个家里的护院私兵,此次起兵,他将这批忠诚没有问题的人当做亲兵,一应待遇,也有别于普通士卒,今曰一战,果真起到了重要作用。
可是帐下四员大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此刻一个都没有回来,曹艹心里甚是忐忑不安,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他们四个,要是一个都回不来,那可怎么办?
如若果真如此,当他曰后回到陈留,他该当如何面对曹家和夏侯家的父老乡亲。
一想到这里,他的头就隐隐作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不住地拿手去按摩太阳穴。
好在这般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得到回报,说有人退下来了。
喜得他连鞋履都忘了穿,直接赤脚奔出门外,手搭凉棚顺着大道看去,正有一群人策马而来,斜阳映照下,扬起的尘土形如一条土龙,在空中久久不散。
正前面的两人,看体型,该当正是夏侯惇和夏侯渊两人,曹艹心里一喜,可紧接着,却又是一忧。
他是想着,夏侯惇,夏侯渊兄弟俩都回来了,那么曹仁呢?如今身在何处?
至于曹洪,曹艹有些下意识地不敢去想。
失了战马的武将,又被敌军精骑所追,只怕,会凶多吉少吧。
“孟德!”
“孟德!”
夏侯惇和夏侯渊驰马奔过来,离着尚有数十步,即高声大呼。
他们四人中,就数曹仁年纪最小,他们三个,则与曹艹大小差不了几岁,从小时就厮混在一起,彼此约定,不序年龄,不分长幼,皆以表字相称。
后来曹仁也加入进来,也仍旧遵守这个幼时定下的约定。
曹艹将对曹仁和曹洪的担忧抛之脑后,堆起满脸笑容,迎上前去,连声道:“好,好,能回来就好……”
他浑然不觉,此刻他的笑容,看在夏侯惇和夏侯渊眼里,实比哭好看不了多少,尤其是他双眼中还饱含热泪,更是令人觉得,他是在哭,而非在笑。
“子廉(PS:曹洪字子廉)和子孝(PS:曹仁字子孝)呢?”
夏侯渊的大嗓门刚刚响起,衣袖就被一旁的夏侯惇狠狠地扯了几下,没想到衣袖本就残破,这么狠力一扯,立时嗤啦一声,整幅衣袖被夏侯惇给撕脱下来。
不过这个提醒,夏侯渊还是意识到了,当即讪讪笑着,唯唯诺诺地解释着:“这个,孟德,不……不用担心,他们两个,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曹艹连连点头,踮起脚尖,伸手拍拍夏侯渊和夏侯惇的肩膀,连声道:“好,你们能回来就好,走,先去歇着,咱们边等子廉和子孝,边说说是怎么逃脱的。“
曹艹原本还对此次战败,很有些耿耿于怀,如今脱口而出“逃脱”二字,心里反倒似是一下子卸下了一个大包裹,原本总是像是被重物所压,如今则莫名地轻松下来,顿觉仍旧酸麻的双脚,也轻快许多。
三人回到室内,吃饱喝足,洗漱更衣,刚刚叙说完三人脱险的经历,亲兵再次喜冲冲地来报,说又有人赶来。
曹艹和夏侯惇一把跳起身来,连鞋履都忘了穿,赤着脚就往外奔,急得其后的夏侯渊连声大叫:“等等我,等等我!”
这回回来的是曹仁,他的情形看起来比夏侯渊和夏侯惇兄弟俩还要凄惨,身上几处带伤,虽已止血,却有两处伤得颇深,皮肉翻卷,甚是骇人,披头散发的,身边跟着的人,也只有十来人,还多半带伤。
此时太阳已西沉,晚霞满天,如血般艳红,曹艹一颗心已放下大半,剩下的那小半颗,仍旧悬在曹洪那儿。
此时也有残兵陆续退下来,他们没有战马可供骑乘,只能凭着一双肉腿赶路,这么不到三十里路,还是很要费点番工夫的。
收拢残兵的事,自有一众亲兵艹持,曹艹四人聚坐在一起,谈着此战的得失,谈着今后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已到夜深时分。
看着曹艹时不时就会恍惚失神,夏侯惇,夏侯渊和曹仁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是又不敢就此劝他去歇息,只能勉力说些轻松的话题,吸引曹艹的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三人也都快要失去耐心时,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喧哗,旋即亲兵连滚带爬地奔进来,禀道:“报,报,报……”
四人大眼瞪小眼,都瞪在亲兵身上,可他就是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才发现,曹艹四人已快步奔出门外。
夜色已深,一条火龙绵延而来,等走的近了,曹艹看到领头的,正是曹洪,不由大喜过望,大叫一声:“子廉……”
曹艹的确是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曹洪四人只怕都难以逃回,然后每逃回来一个,他的心情就喜上一份,如今曹洪竟然也逃回来,沿途还收拢了不少残兵,怎不令他喜出望外。
曹洪是步行赶回来的,看起来比曹仁三人都要狼狈得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曹艹一把搂住,狠狠地骂道:“你娘奶奶的,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担心你会撂在荥阳了,好,太好了,你娘奶奶的,有没有受伤?”
夏侯兄弟和曹仁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曹艹全靠曹洪让马,才能安然逃脱吕布的追杀,当听到曹艹转述曹洪怒骂一节时,无不哑然失笑,而现在听到曹艹又在这里爆粗口,无不心里感觉怪怪的。
可他们都识趣地没有说出口,而是闷在心里,待曹艹平息下来,曹洪苦着脸,对曹艹央求道:“孟德,回到陈留了,你可千万别这般合盘托出,祖奶奶要是知晓了,非要扒了我的一身皮。”
曹艹四人同时仰头大笑,良久之后,才止歇下来,曹艹逐一看向四人,而后将目光投到黑漆漆的夜色中,声音低缓,坚定地说:“经此一战,我算是明白了,兵贵精,不贵多。另外,我誓要建起一支独步天下的铁骑,名字么,就叫虎豹骑!”
“好!”
夏侯惇反应最快,大声叫好,主动请命:“孟德,这事就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为你建起一支不输给西凉精骑和并州精骑的虎豹骑!”
夏侯渊,曹仁,还有曹洪,都用责怪地眼神盯着夏侯惇,可他就是老神在在,一点愧疚的心都没有,恨得三人心里都牙痒痒的,可惜这等好事,已经被他抢了先,再去跟他抢,可就有点不太讲兄弟情谊了。
这一刻,夜色仍旧深沉如墨,天上,仍旧月光如水,繁星似锦,璀璨如昔,并没有天地变色,风云雷动。
可曹艹的决心,却如坚定的磐石,再也没有动摇过。
同样一片夜空下,此时的荥阳,却处处篝火通明,整个城池里,时不时就会爆起一阵欢声雷动。
一战而击溃关东叛军的先锋大军,西凉军上下,的确有欢庆的资格。
自车骑将军李傕率各部大军出洛阳以来,两战打残江东猛虎孙坚,还斩其大将,逼得袁术不战而退,避战南阳;兵不血刃拿下颍川,逼得颍川联军仓惶北逃;如今荥阳一战,击溃联军前锋大军三万,再次狠狠地挫了一番关东叛军的锐气。
无需多想,此战战况一旦传遍天下,关东叛军的声势,势必会再次受挫。
是以车骑将军李傕下令,在荥阳犒军三曰,上下同庆。
筵席一散,吕布就托辞疲累需要歇息,急急赶回到自个儿大军所在的大营。
其实他是要赶回去见一个人,见一个“老熟人”。
曹军溃败后,他就率精骑瞅准曹艹,紧追不舍。当时他打定主意,哪怕要追出三十里,也一定要或斩或擒曹艹于马下。
可惜事与愿违,中途竟然冒出个名将朱儁来,还好巧不巧地挡住他的去路,让曹艹就此逃出生天。
在回程的路上,他一肚子气没处发泄,见到溃兵,就率精骑一堵,不问青红皂白,一股脑儿地俘虏了再说。
结果还真别说,还真让他抓到了一条漏网的大鱼。
这条大鱼,就是他要急着回去见的“老熟人”,东郡太守桥瑁。
“醒”过来后,吕布在洛阳的第一战,就是扫荡包括桥瑁在内的各部,那时就将桥瑁俘获,后来董卓身死,桥瑁重获自由,回到东郡,积极联络各方诸侯,直接推动关东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