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弩手,都能做到一声令下,同时发箭,以致外人听到的,是一阵洪亮的弓弩声响。
数十步的距离,正是强弩最能发挥威力的距离,战马刚刚抬起前腿,尚未完全人立而起,百来支弩箭已至,噗嗤声不绝于耳,扎进战马颈脖间,令其连嘶鸣声都未能转成悲鸣,就颓然欲倒。
高览此时心里叫苦连天,手中大斧刚刚一挥,砸飞了不知多少支弩箭,在马鞍上两侧的小腿,几下剧痛传来,竟是同时中了好几箭,害得他方才想要自战马上纵身后跃,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该死!”
高览心中大骂张燕,他哪里想得到,张燕军中竟然有强弩,并且还如此奢侈到只对准他一个人射!
电石火光之间,战马颓然倒地,高览手中的大斧,虽然仍旧握持在手中,此时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高览已死,杀!”
高览尚未倒地时,就听到张燕大叫,五千贼兵并非是蜂拥而上,而是仍旧排成并不算整齐的队列,高声呐喊着:“高览已死,杀!”
这般变故,让高览麾下兵马倏然而惊,自家主将高览在阵前被贼兵一个齐射,连战马一起倒地,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至于他到底是死了,还是仍旧活着,没有人知道,如此以来,三千兵卒的心里,立时就蒙上一片浓郁的阴影,原本的气势如虹,此时也悄然转弱,再也不复方才的气势。
只有高览的一众亲卫,此时都仍在策马狂奔,意欲抢在张燕及贼兵之前,救出主帅。
张燕这时倒是冲在最前头,数十步的距离,他还是抢不过高览帐下的亲卫,不过,当相距又只有数十步时,他猛然大喝一声:“射!”
与此同时,他伏低身子,几乎就是整个人趴在地上,而在他身后,则是另一队百来人的强弩手,闻令放箭。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都是平端强弩,朝着驰马疾奔而来的三十余骑射去。
弩箭嗤嗤飞掠而过,冲在最前面的数骑,当即中箭栽倒,急促之间,紧随其后的骑卒收势不住,纷纷被绊倒,一时间,战马悲鸣倒地,骑卒被抛飞在空中,乱作一团。
等余下的二十骑越过这片乱成一团的区域,耳中听到的,又是催魂夺命一般的嗤嗤声响,心惊胆战之下,方才的混乱惨烈一幕,再次上演。
这一次过后,幸存下来的骑卒,已不足十人,虽然此时相距主帅高览倒地之处,已只有寥寥不足十步的距离,他们却已没了此前的勇气,纷纷伏低身躯,拨转马头,往后狂奔,落荒而逃。
他们都知道,强弩虽然射过一次后,需要再次上箭绞弦,才能再次发射,如今已射出三波弩箭,这就意味着,即使对面的贼军手中,只有这么些强弩,第一波射杀主帅高览的弩手们,此时哪怕再不济,也该当重新上好了弩箭,拉开了弩弦,做好了再次放箭的准备。
这个时候,再往前冲,那不是找死吗。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张燕手下,也就只有这么区区五百张强弩,还都还是在出了鹿肠山后,才从吕布那里得到的,一路上,一边行军,一边训练,都这个时候了,第一波射出弩箭的一百五十人,也只有将将一半的人,成功完成上箭拉弦的一系列动作。
可是,高览的这些残存亲兵不知道这些,他们已被看到的三波弩箭吓破了胆,再也没有勇气往前冲杀,只是,在他们打马狂奔时,心里庆幸之余,未免有些纳闷,为何这么久了,贼兵还没有放箭。
他们的落荒而逃,再次严重挫伤三千兵卒的士气,如今别说士气大不如前,就连是否要继续往前冲杀,已有不少人出现迟疑,整个军阵,原本在高览的指挥下,规整,肃然,杀气弥漫,可此时,也已因此而变得有些犹豫不决,参差不齐。
就是阵中的各级将校,此时也都有些犹豫,虽然能够看到统帅高览并未身死,但随着他的亲卫都落荒而逃,仅凭这三千兵卒,已经难以从相距更近的贼兵手里,将统帅高览抢救出来。
那边厢里,张燕所率五千贼兵,则是气势如虹,一路呐喊着,跟着张燕,奔至高览坠马之处,方才停住脚步。
离奇的是,对面的冀州三千兵卒,也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都在看着张燕,以及在地上不断试图挣脱起身的高览。
高览的腿被战马压住,再加上两腿也都中箭,一时间,双腿都用不上力,只靠上半身和双手的力量,竟然无法从战马的重压下,将腿抽出来。
张燕提着镔铁长棍,施施然走近,轻轻巧巧地一跳,就躲过高览顺势砍来的一斧,大斧噗嗤一声,深深地斩进战马背上,高览屈起的上半身力尽,大斧一时都抽不不出来。
喀喇!
张燕的长棍,已挟裹着呼呼风声袭至,正正砸在高览的手臂上,痛得高览纵声高呼,手臂骨裂。
“高览,你不是要杀我么,没想到,如今反倒是我来杀你吧……”
张燕吧啦吧啦,在高览的惊恐眼神下,惨呼声中,一边面带微笑,说个不停,一边俯身握住高览的大斧,费力从马背上抽出,要是吕布在此,一定会叱责他一句:“你丫的,怎么贰多废话!”
还好,张燕并未一直说个不停,而是突然大吼一声,高高举起高览的大斧,一斧劈下!
大斧闪着寒光,以不可抵挡之势劈落,高览躲无可躲,立时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后,张燕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高览首级,左手高高举起,右手单手握着镔铁长棍,朝向对面的三千兵卒,怒吼道:“杀!”
这一刻,张燕大有战神附身的无边快意,自觉在鹿肠山中一窝就是数年,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只是可怜了高览,原本的河北四庭柱,如今竟然一个不慎,折在张燕这么个贼头手中。
他在率军出邺城时,对杀败黑山贼,信心满满,策马出阵骂战,见张燕只敢缩在阵前,不敢出战,心中更是得意非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张燕军中竟然有强弩,不然,哪怕他再如何愤怒,也不至于会自大到敢单骑纵马冲杀的地步。
五千贼兵气势如虹,纵声高呼,势如猛虎下山,杀向士气全无的三千冀州军。
这压根就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尚未接战,三千冀州军就已萌生退意,最后,也不知是谁呐喊一声,三千兵卒一哄而散,个个恨不得爹娘多生两只脚,这样可以逃得更快些。
就连张燕,也断然没有想到,此战,竟然会是如此结局。
他挥军大进,沿着漳水一路追杀,不少冀州兵卒慌不择路,纷纷往漳水里跳,试图在这般冰天雪地里,泅渡逃命,结果可想而知,还没游过一半,就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动弹不得。
一路追杀残兵,直至邺城数里外,自邺城里,再次驰出一彪人马,张燕这才约束士卒,列阵以待。
三千残兵,此时奔逃得各个方向都有,最终能回到邺城的,也许只有一半,也许还没有这么多,张燕此时没想这个问题,而是紧紧地盯着出城来的兵马,想着可否像方才那样,诱敌大将激进,再出其不意地以强弩射杀之。
可是,当他看清对方大将身后的兵卒,立时明白过来,想要这么做,压根不可能。
因为对方军阵中,足足有近三成士卒,个个手持比己方强弩还要大的弓弩,背上背着弩箭,一看就知道是精于弩射的兵卒。
“呔,来者何人,给老子报上命来!”
张燕的期望瞬间破灭,镔铁长棍一指,高声呼道。
对面大将策马缓步而出,不过并未离阵太远,手中拿着的,是杆铁枪,指向张燕,叫道:“好你个黑山贼头张燕,见到你爷爷麹义,还不赶紧跪地请降!”
“哈哈哈……”
张燕及身后一众亲信部属和贼兵,纷纷仰头大笑,似是听到天底下最为可笑的话。
只是话音未落,麹义已高举铁枪,冷声令道:“先登营,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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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着对面规整肃然的军阵,以及麹义退回到阵中的举动,张燕心里就知道,这场仗,已是没法打了。
尤其是麹义的中军,前排为手持大盾的步卒,在大盾之后,则是一排排手持强弩的弩兵,那股从容中透出的无比肃杀,令他光是看看,就心里发毛。
好在他也无需硬碰硬,主公吕布给他的军令,是兵临邺城,遇到冀州军,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
如今,他已斩杀高览,击溃高览的三千兵马,已有军功在身,可谓提前完成主公吕布交待给他的任务,此时就更无须去跟麹义的三千兵马对拼。
不过,张燕可不愿就这么快撤军,紧紧地盯着对面一步步进逼的敌军,默估着距离,到了约莫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张燕镔铁长棍一挥,高声令道:“射!”
嗤嗤声大作,经过方才一番战果辉煌的实战锤炼,五百弩兵虽然手上的功夫,并未精进多少,但心理素质方面,却大为精进,就连此刻张燕一声令下,第一波一百五十人的齐射,就比方才要齐整许多了。
不用看,张燕都知道,对面的麹义,以及手下一大波真正的弩兵精锐,此刻一定在心里笑掉了大牙。
弩兵,比弓箭手容易艹练,但因为要发挥弩的最大威力,故而要等敌军进入到百步内时,才能齐射,而如能待敌军逼近到数十步处,再强弩齐发,杀伤力才会更为客观。
故而挑选弩兵时,除了臂力,腰力,腿力要强劲,以及眼神要犀利外,最为重要的,其实是心理素质,两军阵前,那种从容不迫的强大心理素质。
像张燕这样,足足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就令弩兵齐射,弩箭虽然嗤嗤声响,气势上并不输了,可实际上的杀伤力,就会有限。
更何况,麹义的中军,前排乃是盾牌兵,双手持盾,高足有一人多高,完全可以挡住平射的强弩弩箭,但对于弓箭手,防护就有限得很。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麹义颇为惊讶,弩箭射至时,光凭弩箭钉到盾牌上的声响,他就瞬间判断出来,张燕的黑山贼手持强弩,射程竟然比他帐下兵卒所持强弩,还要强上至少两三成。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强弩,是特别改良过的,如能缴获那么几具,交给工匠拆解研究,只需将强弩的射程提高那么两成,总的战力,可就有一个可观的提升。
正在这么想着,第二波弩箭又已射至,然后是第三波,不过有盾牌兵在前,三波弩箭,虽然在相距百步距离上,弩箭仍旧强劲有力,但依然没有造成什么折损。
麹义高举马上,目光如电,只需让他再逼近三十步,即可纵兵掩杀。
可就在这时,他分明听到对面的张燕一声高呼:“风紧,扯呼!”
“风紧?扯呼?”
麹义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见对面的黑山贼,此时就这么闹哄哄地转身,屁股朝着他,撒腿就跑。
“你娘奶奶的,就这么射了三箭就跑?!”
麹义大怒,如此两军交战,尚未接战,对方就撒腿就跑,让他自觉受到张燕的极大侮辱,怒吼一声:“杀!”
可是,任凭他如何大怒,他的麾下,也都是步卒,即使他及数十名亲卫骑马,那也不可能靠他及亲卫前去追杀吧,而前有高览的悲剧,他更不敢孤身犯险。
而他又不可能像黑山贼这样,逃命时连什么军阵都不顾,只顾闷头往前跑,还要保持着军阵的规整,如此就更难追得上了。
眼见着黑山贼虽然溃败,但与大军之间的距离,竟然在一点一点地拉开,麹义心里又气又怒又急,堪堪追出里许,发觉再这么追下去,黑山贼完全可以一窝蜂地逃至距邺城十多里外的韩陵山,并且还毫发无损。
一狠心,麹义铁枪一指,高声令道:“极速追杀!”
极速追杀,就意味着,要以杀伤敌军为主要目的,至于阵形,当然也就可以无需保持了。
一声令下,盾牌兵首先停下,他们除了双手大盾,没有其他任何兵刃,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大盾,就是他们的一切,有大盾在,他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命,也就可以保住同伴的命,而如果大盾没了,他的命也就没了。
此时追杀为先,他们手持大盾,压根就跑不动,追上去也没用,故而直接停留在原地待命。
其后的八百强弩手,以及两翼的枪兵和戟兵,各自呐喊着,放弃阵形,以伍什为小组,也是一窝蜂地往前追杀而去。
黑山贼并未顺着漳水往上游逃,而是顺着驿道,往荡阴方向逃去,他们为何会这么逃,麹义心里闪过重重疑窦,可最终,还是被缴获几具强弩的念头压倒过去,纵兵大追。
“也许张燕是想要逃至韩陵山吧。”
韩陵山,正是魏郡已河内郡的交界处,山并不如何高,可也有峰有谷有水,麹义在心里,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忽略了另外一个疑窦,那就是,张燕这支黑山贼兵,一向缺衣少粮,这么强力的强弩,他们是万万造不出来的,那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除了河内太守张扬,麹义没有想出第二个人选,而张扬纵容黑山贼前来邺城闹事,也符合他的利益。
一路上,麹义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率大军衔尾疾追,与黑山贼溃兵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在里许左右,既没有缩短,也没有拉开。
韩陵山前,有一小型关隘,名位野马关,乃是自河内进入到魏郡的第一道关口,扼守之处,并不如何险要,只是卡住交通要道而已。
守关兵士只有百人,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张燕率黑山贼,自野马关前绕过,直奔野马关之后的韩陵山。
麹义毫不以为诈,也压根就没指望野马关的一百守军,能如何如何,当下也是率军意欲绕关而过,继续追杀。
只是刚刚绕过野马关,他就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怎么如此大好的晴朗天里,有着隐隐的闷雷声响。
“骑兵,骑兵!”
听到有人如此喊叫,麹义尚未转头看过去,一颗心已是直往下沉。
“糟糕,中了埋伏!”
他的反应很快,第一个念头,就切合实际情况,待他转头看去,心里更是如响起晴天霹雳,只见自野马关后的山谷里,驰出一支精骑,旗帜飘扬,冲杀阵形规整肃然,领头骑士高大威猛,胯下是一匹暗红色骏马,身披大红大氅,疾驰之际,大氅迎风扬起,甚是拉风。
在他身后,跟着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斗大的“吕”字。
吕布?!
麹义勒停战马,立时明白过来,厉声大叫:“结阵,结阵,快结阵!”
可是,饶是他麾下这支先登营训练有素,久经战阵,此时骤然遭此大变,一时也是乱成一团。
身后侧,除了有吕布所率精骑袭杀过来之外,在他们身前,原本漫山遍野逃命的黑山贼,此时也像是喝了鸡血一样,丝毫没有疲累之感,转过身来,就依着高低不平的山丘,掩杀过来。
中了埋伏,步卒对骑兵,还被前后夹击,更在人数上居于绝对的劣势,不管麹义如何厉声吼叫,麾下兵卒仍旧面现惶恐,行动之际,也全然没有平素的彪悍干练。
马蹄声隆隆,麹义紧盯着精骑洪流最前面的吕布,一边大喊大叫,驱使麾下兵卒结阵,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主公袁绍此时并不在邺城,而是去了钜鹿,准备一举击垮来犯的公孙瓒,而聚集在钜鹿的兵马,尽是主公袁绍原本的帐下精兵,得自韩馥的冀州军,他都不准备动用。
这点心思,麹义心里是懂得的,主公袁绍这是要做给一众冀州旧臣们看的,待他一举击溃公孙瓒的进犯大军,那意思就是在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