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中了一枪,怕家里连做,不敢回家,就是躲在这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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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们就在金卫村登陆。”
海岸上一片漆黑,虽然从夜视仪里可以看到岸上不远处有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屋,但是都没有点灯。小艇开进海岸边的小河流,用手电照明,转了2个弯,显然河道与陆大成记忆中的有误,但是村落位置大致无误,最后三人找了一片缓坡停下,七手八脚将橡皮艇隐藏在长水草里,然后爬上了岸。头上正好是乌云遮住了弯月,林秀轩掏出对讲机,小声呼叫起来:
“黄鼠狼呼叫黑龙。”
“黑龙收到。”
“黄鼠狼一切顺利。下一次通讯时间为凌晨5点。”
他掐掉电台后,残月悄悄从乌云中露出脸来,可以看到眼前就是一片破败的小渔村。林秀轩打开手电,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遍村子前的打谷场,看到一些倒扣的木船和挂在架子上渔网,还有一些晾晒在外面的衣物,以及一只惊醒了的狗。
“走,咱们先去拿一些衣服。”林秀轩说道。
“处长,这些可都是打渔、晒盐的穷人,家里多不出几条裤子。”水手长赶紧说道。
“是这样?但是我们时间不多了,哪里有富户?”
“朝北走几里的黄弄村,有一家姓黄的地主,比这里的渔民好些,但是院墙很高,不容易爬进去。”
“太好了,说不定可以把钱的问题也解决了。”林秀轩说道
“但是他们家也是好人,他孙子是我小学时的校长,挺老实巴交一人。”
“同志,只是借一借嘛?将来我们回去了,我们可以加倍还给他孙子。或者附近有什么汉奸恶霸你指点一条路,让马强同志去替天行道?”
“其他恶霸倒是听说过,但是记不全了。”
“水手长,我们可没有时间耽误,天亮了就暴露了。”
“嗨还是去黄家吧。”
水手长很无奈,被迫选了黄家。
三个人一起身,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土狗立即开始狂吠起来,随后村里的其他狗也都像人来疯一样跟着叫成了一片。三个人只能再蹲下,等它们消停下来。只听见离着他们最近的一间小屋里,传出了婴儿啼哭声,随后有人划亮了火柴,点起了昏暗的油灯,吱呀一声,有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家里的,外面出什么事情了?不会又是陈步青这个畜生,带兵下来抢东西了?一个女人声音惊恐说道,林秀轩注意到,女人一提起陈步青这三个字,小孩儿立刻不哭了。
“你要死啊?”旁边的男人立即阻止道,“那个名字是乱叫的吗?当心给保长听到,可不得了。”
马强从夜视仪中看到男人的脑袋警惕地从窗口伸出,环顾四周,就好像保长蹲在墙根下偷听似的。
“没听到脚踏车声音,不像是警备队的人,一定是这只死狗乱叫,明早起来看我打断它的腿。”
门外那只土狗委屈地低鸣了两声,转过头朝林秀轩呲了呲牙,然后趴了下来,看来是不准备再管这摊子闲事了。村里其他的狗没了领头的,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纸糊的窗户啪嗒落下后,过了一会儿,灯也灭了,可以听到女人开始哄孩子,男人渐渐打起了呼噜。
“好,我们走。”
三个人起身,绕开小村子网旁边的农田里走。田地里黑漆漆不知道种着什么,各种虫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人经过时,虫子们都会稍停一下,然后继续聒噪。
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赶路,走出了一里地,最前面的马强,突然开口问道:“水手长,陈步青是谁?”
“好像是伪县长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马强,我提醒你,可别乱来。”林秀轩郑重提醒道,显然他对这个话不多的部下知根知底。
马强既不回头,也不答话。他背着沉重的电台以及其他装备,头上还带着夜视仪,走路比谁都轻快。
马强时快时慢,始终提防着四周,有时候会停下来与远处探头探脑的土狗对峙一会儿,等那些乡下狗没趣离开了,才继续走动。
走过张泾河上的一座灰色的石板桥,一座白色院墙远远地出现在三人眼前。
“前面就是黄弄村村口的黄家老宅,后来是红光高级社的公共食堂,再后来是村里的小学校,前些年门口还挂了一个明清保护建筑的牌子,再后来么被开发商铲平了。”
水手长煞有介事介绍起来。
林秀轩走到跟前,拧开电筒,光斑从墙上走过,果然是一座清代风格的乡村院落。只见粉墙上用黑色的颜料刷着一行刺眼大字:“唯有支持清乡运动,才能保障乡里安宁。”下面小字写着“中华民国金山县特别公署,民政科宣传股。”
“走,看看怎么能进去?”林秀轩一挥手道。
三个人绕着院墙走,只见另一面墙上写着:“东亚共荣,日中提携;乡里守望,共保平安。”显然汪伪的基层文宣人员,将黄家大院的高墙当做村口宣传栏在用。
绕到南面的大门前,只见木门紧闭着,门上贴着告示,马强走近一看:
“凡第五保相亲,需保长签发旅行证、通行路条者,每日请早,日落后勿扰。”落款写着:金卫镇第五保保长黄左良。
“水手长,你不是说他们家是好人?怎么是保长?”马强咄咄问道。
“我不知道啊,他孙子当年讲乡土历史课时,还说他们黄家抗日是有功的,与江浙的国军海北纵队,江南挺进队,余姚的新四军都有往来。”
“就他妈是个骑墙两面派。”马强不屑道。
“好了好了,扯着些没用的干什么?看看怎么进去吧?”
三人又离开大门,到了西面围墙,马强见这里围墙最矮,将碍手碍脚的夜视仪取下,丢给林秀轩,然后紧走几步纵身一跃,如狸猫般攀住了墙头,一挺身,消失在了林秀轩的视野内。
“这大个子还真厉害?”
“10层楼他也能徒手上去,这样的院墙算什么;对了,这保长家里,不会有看家护院的武装吧?”
“不知道。本地是日本人江南最早的‘治安区’,乡绅当汉奸的多如牛毛,1945年国军回来后,枪毙的罪大恶极分子就有20多人,他们家一直没太大的事,只是66年被批过一次,应该只是被迫参加维持会组织的。”
两人议论了一小会儿,只听见大门吱呀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大手伸出来招了招,两人赶紧钻了进去。
走进门洞,只见院子北面,是几间朝南开门的大瓦房,里面黑不溜秋,暂且不管。
月光下的庭院倒是不小,确实可以充作乡村小学校。三面墙旁边各依靠着一把长扶梯,显然院落的主人有扒着墙头向四面观望的奇特习惯。
西墙根下,还停着一辆粗笨的使用龙门撑脚的英国三枪牌自行车,自行车前杠上还挂着褡裢,后架上装着筐。墙边有几只呆头呆脑的鸡站立着,见了生人也不跑,只是发出很轻的咯咯声。
庭院中央晒着一堆衣服,有一件长衫,其余是各种褂子和裤子,林秀轩打开手电细看,都是蜡染蓝白花围裙。他用手一摸,衣服大多是粗布材料,几乎每件都有补丁,可能是家里长工的衣服,只有那件藏青长衫没有补丁,用料也一般;话说回来,这间宅子本身也没有特别奢华的地方。
黄家人的身材似乎不高,三个人只能将就着各自卷了一些衣服,很快发现根本没有马强可以穿的,身材较高的林秀轩也有些麻烦。
“好像短了,这怎么办?”林秀轩摇了摇头。
“将就点吧,处长。现在是什么年头?哪儿去找那么大的衣服?整个村里也未必有马强这么高的。”
“算了算了。”
林秀轩与陆大成各执手电四面搜索,马强突然抬手示意有情况,然后他掐了手电一哈腰,全无声息地窜到了大门后面,手枪已然在手上了。
林秀轩也察觉到屋子里有动静,闪身躲到水缸后面,唯有陆大成眼见好地方都给占了,索性躲到墙角边的脚踏车后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只听屋里啪嗒一声,有东西落地。然后堂屋大门慢慢开启了一条缝,里面的人大概想偷偷开门,但是这扇门的铰链实在不争气,吱吱呀呀响了起来。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一个老迈、胆怯的声音说话道,“外面可是翠云姑娘来了?”
“翠云姑娘?”水缸后面林秀轩暗暗吃了一惊,他想自己哪里像女流了?
“八妹,来信我看了,叔叔我这个汉奸保长也是被逼无奈,是陈步青他们逼着做的,翠云你可不要开枪。”
林秀轩带着夜视仪,从水缸后探出头来,看到一张老脸就在门后,正东张西望,心想:翠云是谁?一届女流能把个保长吓成这样?
躲在门一侧的马强夜间视力不错,透过门缝发现对方没有武器,并且身后还躲着一位。他将手枪插回腰间,猛然挺身,将矮小的老头脖领子拧住,整个从里面拖了出来,老头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后面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惊动了远处的看家狗,跟着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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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奸,敢叫宰了你!”马强将老头往脚下一踩,再伸手,将尖叫的女人也拎了出来,一把捂住嘴。那婆娘看到月光下铁塔一般的马强,一时吓傻,两股战栗,叫不出来了。
地上老头倒是有几分见识,立即平静了下来。
“啊,哪路的抗日豪杰?”
马强的一句“老汉奸”,多少漏了底,黄左良开始试探起来。
“好汉,我不是汉奸。国军江南挺进队大当家黄翠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双枪黄八妹,是老朽的侄女,刚在乍浦枪毙了日本守备队长米三均吉,各位豪杰想必不会没听说过吧?”
见没人理会他,他琢磨可能盘错了家门。此时马强已经丢下老太婆,大喇喇拧开手电进屋搜查了。
“对了,还有,还有,海北工委的于书记,和老朽也有交情。去年他写了条子来借粮,我二话没说”
“好了,”林秀轩从水缸后站起来,打断了老头的话,“我们和这些位好汉都没有关系,黄保长帮不帮日本人我们不管,兄弟今天来,只是借钱来的。”
水手长陆大成真的没想到,林处长竟然这么直接,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林秀轩原本的计划,也就是取几件衣服,没成想老头夜里睡觉警觉,发现院子里有人走动,竟然撞破了。
“又要借钱?”老头身后的女人一下子从痴呆状态中振奋起来,“哎呀我的老天爷,这世道,我们可怎么活啊?日本人要银元,陈步青要粮,国军这帮孬货吃了这么多败仗,躲到天目山,还要派人来收租收税,深更半夜还有不开眼的强盗上门,死了算了,我的老天爷”她竟然就地躺倒,打滚哭闹起来。
“老婆子你哭什么哭,给各位好汉见笑了,”老头呵斥住婆子,转过脸来赔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见笑了,见笑了。”
黄左良虽然看不清林秀轩和陆大成的脸,但是此时已能看到眼前两个人的腋下,都夹着一卷衣服,听林的口音像是宁波那边的,想来只是流窜此间的一般蟊贼,于是稳住了老神。
“好汉,别见怪乡下老太婆胡闹,衣服尽管拿去。”
“吵闹无妨,今天我们只要钱,不要命。”林秀轩俯下身子晃着手枪说道,他用手电光直指对方眼睛,估计老头看不清他是脸,但是能看到枪。
“切,这么小的枪,真就欺负我们乡下人没见过枪,”那个女人停止了哭闹,叽里咕噜起来,“我们家八妹左右手自来德双枪,那叫一个威风,比你这个大多了。”
“我管你八大姑九大妹的,老爷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林秀轩厉声喝道,想一下子吓住了黄左良的老婆的,黄妻仍然有些不服气,但是不敢乱喊了。
此时,马强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手上还牵着一个瑟瑟发抖孩子,孩子走一步,地上一个水印,裤裆处还湿哒哒的,显然是吓尿了。
“没找到大洋,就发现一个傻孩子。对了,还有桌子上一封信。”说着,他将一封信往前一递。
“这是老朽我的孙子,大人的事情,与小孩子无涉。”
老头赶紧一把搂住孙子,陆大成特意走近,用手电照了照这个吓得尿裤子的小孩儿,确认就是自己的小学校长,难免有些心酸。
黄家的信件原本与任务无关,但是马强受过快速搜索的训练,一般文字都不会漏过。他递过来,必然是觉得有用的。林秀轩接过信封,沉甸甸的。
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只有黄左良三个字,都打了红叉。他倒出信纸时,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发子弹,于是瞥了一眼老头,老头还在地上坐着,神态已经镇定了很多。林处长背过身打开手电,只见薄薄一张信纸上写着:
叔父大人尊鉴:
时值中华艰危,日寇荼毒,蒋委员长誓言与仇寇决死一战,全国上下无不奋力杀敌。然而叔父却不思报国,苟安乡里,与汉奸之流为伍。十数日前,侄女率部转战金丝娘桥,缴获汪逆清乡日报数份,其中日伪金山特别行署清乡准备会一期宣抚班训名单,叔父大名赫然在列。如此卖国行径,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侄女不日将率部回乡,必诛杀陈步青,还望叔父以民族大义为重,早日脱离仇敌,免得翠云忠孝难全,手上无情。
肃此,恭请。
江南挺进队司令,黄翠云。
林秀轩飞速看过一遍,差不多看出名堂来了,字迹像是女人,但是语气粗悍,显然是绿林里的女流。
看起来那老婆子用来吓唬自己的所谓“双枪黄八妹”原来对黄左良更狠,信里已经明言要大义灭亲了。他将信纸叠吧叠吧,塞回信封,扔给了黄左良,只是留着那颗9毫米子弹。那老婆子说,黄八妹的自来德双枪大过自己的64小砸炮,看来是没错的,潜艇里带来的这把把小枪确实给自己丢脸了。
“钱,在哪里?我只问最后一遍。”
林秀轩蹲下一字一板问道,声音不大,但是施加的威吓,足够让黄老爷子脑袋嗡的一下了。其实林处长也不愿意如此逼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但是既然装狠,就得装得像。
“好汉饶命,就在床底青砖下。”老头话一出口,就见身后老婆子狠狠拧了他一下。
不等林秀轩眼色,马强已经进屋,不一会儿,取来一个首饰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有一些金银首饰和一叠票子。翻开纸币一看,纸币上印着一个古装老头,上面写着:日本银行兑换银券。下面写着:军用手票。
“本子的军票?大洋呢?”
“是啊,好汉,这年头哪儿还有大洋,早些年让梁弘志的江苏农民银行下乡强兑了一遭,今年汪精卫的南京储备银行又进村搜刮了一遍,这里就只有军票和中储券了吗,这里还有些首饰,是我婆娘的嫁妆,都拿去,都拿去。”
这些军票显然不如首饰值钱。林秀轩面临着空前的思想斗争,眼看天就要亮了,不搞到钱是寸步难行,但是卷走这些东西,到底对还是不对?
黄家虽然出面当了个伪保长,但是看这个怂样,显然不是什么欺压乡里的恶霸角色。陆大成也走到林秀轩一边,轻轻咳嗽一下,示意不必太恨,他看着屎尿横流的小孩儿,也越发有些不忍。林秀轩抬起头寻求马强意见,马强凌然转过头去,显然是不屑于干这种事。
林处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