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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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帝国-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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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了些黄鱼,不太大。”说着渔家从船底隔舱内抠住鱼鳃拎起一条硕大的大黄鱼。

    “没带着秤,估摸也就四、五斤,随便给几个钱就成。”

    林秀轩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黄鱼,身后的马强不由得砸吧了一下嘴。

    “太小了,不经吃,有没有其他大些的。”

    “客人见笑了,我们这里不比舟山那边的鱼大,如今这新政府又设了渔政稽查,大船要交船税,外海又常有日本军舰,所以只能用这河浜里的小船偷偷在海边走,台风季更不敢走远,好鱼虾可就难捕了。”

    “这么说,你们这里的船家都不出远海?”林秀轩乘机套了套话。

    “是啊,走的远了,被日本炮艇撞沉了可不划算。”

    “好吧,让我看看还有什么鱼虾。”

    林秀轩说着一跃跳上了那艘船。

    两人回到客店时,天色已经暗了,果然撞上门口的掌柜。林秀轩之前故意让马强露出一面框里的几条鱼来,就等着好让他看到。

    “林老弟这是去买鱼了呀?”

    林秀轩还没开口掩饰,掌柜的主动说话,还挺配合。

    “是啊,本地鱼米之乡,特意带着小马挑着担子看看,买几条黄鱼尝尝鲜,待会儿还得劳烦借用厨房。”

    “好说,好说,锅碗、葱姜我这里都有。”

    两人说话间,马强并不搭理,一闪进了店内,转眼上了楼,林秀轩拱拱手也跟着上了楼。

    掌柜的心里暗想:既然借用厨房,怎么又挑到楼上去了,不嫌渔腥?跟我这儿玩心眼,还嫩。

    过了一刻,林秀轩拎着两尾活鱼下楼,将一条大的就送给了沈掌柜,然后就到厨房后面小河洗鱼,借了店里的锅灶,大碗,做了一道红烧黄鱼的,做完了也不叫上另外两人下来吃,自顾自端上去了。掌柜并不费心多问,这伙人守着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自以为密不透风,想到这里难免心中好笑。

    夜色慢慢降临到这条寂静的横浦老街时,所有的店面早早都打烊,小镇上死气沉沉,没有一个人影。

    客栈一楼的柴房里,阿六头不知道从哪里又钻了出来,正捂着脚,跟师傅诉苦,他跃下二楼时,崴了脚。

    “以前从没失过手,没想到煤灰堆里竟然有矸石,扭了右脚。”

    “你小子别说没用的,看到了什么?”

    “师傅,你眼力不错,这伙客商绝对不简单,我摸到了手枪,还有照相机,比城里拍良民证的照相机小得多。”

    “嗯,果然不是良善之辈。”

    “对了,他们的手枪也很小,不像是忠救军或者挺进队那伙匪贼用的还有蓝色的衣服,像是军装。”

    “是军统?还是”沈掌柜沉疑了一会儿,“就没看到证件?”

    “来不及翻看了,你下面一喊话,我就知道他要上来,紧赶慢赶没有被他撞破,这还摔坏了脚,哎吆又疼起来了。”

    沈掌柜不管徒弟哀嚎,自顾自思忖:看阿六说的情形,显然不是一般座探,极可能是军统,也或者是英美的间谍?那就更值钱了,但是这几个人的样子,处处透着古怪,浑身都不对劲,完全不像那种扎到人堆里就看不见的匪谍,他们能够一路从重庆混到上海边上,也算是奇迹。

    “我说阿六,脚疼也得挺着,今天夜里你还得去平湖一趟,找岩井太君,调小黄的侦缉队来。”

    “为什么不就近去朱泾找保安队?近了好几十里地,再说,本乡治安巡查,缉拿匪盗,也归金山公署管。”

    “你懂个屁,陈步青是什么不要脸的东西我还不知道?独揽功劳巴结日本人的事情做的还少?找他,我呸!”掌柜难免想起几件旧事,愤愤不平起来,“再说了,楼上那几个家伙怎么看都不简单,尤其那个牛高马大的,像个练家子,保安队那帮废物,枪都配不齐全,来了也未必治得住,所以就算日本人不来,也得小黄的侦缉队才镇得住。”

    “是这样?”阿六张着嘴茫然道。

    “你想,小黄是门里自己人,祖师爷面前立过誓,凡不照应同门,吃里扒外的,三枪六洞死无葬身地,自然比陈步青那伙鸟人亲近不少,坑不了咱们。”

    “明白了师傅,我这就去。”

    师徒两人一个瘸着左腿,一个瘸着右腿,一齐扶着墙走到店外,沈掌柜看着阿六头上了车,目送他痛苦蹬车的身影远去。然后回身看楼上,二楼那间屋子里,已经点了一盏油灯。

    “凡捕获重庆匪谍,生擒500,死拿200,可都是光洋啊!”想到这些,沈掌柜不由得心花怒放。想当年他率领黄道会弟兄,在龙华外围奋勇点起篝火替日本飞机指示目标,被国军哨兵打伤了腿,随同作战的日本军官都感动的掉了泪;没想到后来傅筱庵主持的上海特别政府却上下揩油,吞掉了大半抚恤,大洋转眼成了军票,他只能忍气吞声拖着残腿,返乡开了这么个客栈,从此后,他就暗下决心,此生只替日本人卖命,绝不便宜阴险的中国人。

    楼上的黄鼠狼小队,刚吃完一条大鱼,此刻正在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林秀轩之前一直担心这个掌柜的看出了什么破绽,打发店里的小伙计去报信,因为很久没看到那个傻乎乎的小伙计了,但是刚才洗鱼的时候,看到小伙计提着一捆青菜进来,这才让他放下心来。他随口将这件心事一说,水手长也表示之前对敌伪势力的估计,有些严重了。

    “我这半天的观察,这一带日伪的势力很薄弱,也没看到带枪的警察,所以比我们昨天预计的要安全。这个掌柜的固然很可疑,但是我们用的都是假名,明天一走了之,绝对不会有问题;再说这里也没有电话,就算看出名堂,想找日本人来也不容易。”

    见林处长认真地点头,水手长继续认真地分析下去,“我们登陆不过大半天,伪警察也好,保长也好,没看到一个带枪的。我看枫泾的情况也差不多,不会太凶险。”

    “话虽如此,但是也不能大意。第二架无人机马上赶到,黄左良的那条线不跟了,晚上在头顶上值班,机上携带了中继通讯系统,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用对讲机与潜艇通话,就算我们周围有危险,也可以提前发出警报。”

    “我记得枫泾的火车站旧址,明天就去看看。”水手长说道。

    “刚才买鱼的时候,我还打听了水路,这里的活水河道都通黄浦江,可以进南市码头区,这样只要有一艘平地船,较重货物也可以直接运到杭州湾,比出吴淞口走长兴岛以东的海路隐蔽的多。”

    “马强,你有什么看法?”水手长问道。

    “枫泾那里还有什么特产?”马强犹在回味刚才的黄鱼,难免问起这样一个问题。

    “当然是丁义兴的蹄胖和苹康福的黄酒了,你没听说过?”

    “没吃过怎么知道?”

    三人不由得抒怀一笑,深入敌境的紧张一天眼看过去了,终于迎来了一个稍微安逸的夜晚,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轻敌的想法:1941年的上海外围其实不过如此,守备松懈,通讯又不畅,敌伪要出动谈何容易?即使金山卫城头上挂着的抗日烈士的头颅,也恍如一件遥远的,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各种情报顺利地收集到手,可以说一切尽在掌握,敌人又能奈我何?

    最先有这种想法的,其实正是林秀轩,当然他自己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种思想苗头有多危险,这也是他分明看到了门口插着的杏黄八卦旗,仍然走进这家客栈的原因;虽然他也是三人中最机警的,但是骨子里,并没有把乡下的敌情看得太严重。在他看来,沈掌柜确实有几分难缠,但是偏要和他过过招,谅他机关算尽,在自己的经验和立体的监视系统面前,哪里会有半点胜算?

    夜里7点,林秀轩从二楼窗户用夜视仪,偷偷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在不通电的时代,这个时辰农户们都已经熄灯睡觉了。他又仔细倾听起周围的狗叫,确认越来越远了,这才关上窗,吹了灯。

    “明天是先打探水路呢?还是先找铁路?”他犹在想这个问题。不远处马强躺在床上,正烦躁地扇着扇子,屋子里实在太闷热了。

    一架悄无声息的无人机在空中缓缓飞过,它围绕着“黄鼠狼”留宿的客栈,做半径5公里的环形飞行。

20() 
419号核潜艇上的值班人员,已经改用了夜视模式,观察四周的人员走动。实际上这项工作有些无聊,四周的情景一直没有变化,当然如果用放大倍率观察,还是可以看到无人机飞近时,一些村里的狗会站起来,仰望星空,当然并不是每一只都这样,大部分的村狗还是缺乏这份警惕性。

    凌晨2点。无人机转向西方时,发现了从西面赶来的一簇光,分明是一群骑着自行车的人,他们走的很快,有的车上挂着油灯,有的脖子上挂着手电,判断路径,是沿着村间的小路,匆匆向横浦镇方向赶来。

    操作员用较大分辨率仔细分辨后,没有发现武器,但是不排除带着短小的枪械。

    “这是什么人?”值班操作员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叫醒艇长来拿主意。

    程达洋睡眼惺忪赶到指挥舱,看到了屏幕正锁定着一溜长长的人群向东赶来,他到底比值班员见得多识得广,立即就猜到了人群是冲着黄鼠狼去的,一定是林秀轩露出了什么破绽,他一抬手看了看表,2点20分,林处长昨天出发可是3点多钟。

    “好啊,你个林秀轩,一天功夫都不到,上岸渗透了2公里,你这可就暴露了?”他大摇起头来,“通讯。立即呼叫他们。”

    索性无人机的中继通讯设备可以直接呼叫,这最后一层防护终于起了作用。林秀轩睡得很警醒,第一时间听到了对讲机声响,一屁股坐起来,他知道事情坏了。再看马强,已经贴到了窗户边上,手里握着手枪,倒是水手长还在埋头打呼。

    想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他赶紧拿起对讲机。

    “黑龙,黄鼠狼等待通话。”

    “发现大批可疑人群正冲着你们过来,立即离开客栈,躲藏起来。”

    “人群还有多远?”

    “还有4公里,都骑着车,预计25分钟后到。”

    “明白。”

    时间还足够,林秀轩披衣服起身,偷偷推开客房大门,只见沈掌柜正搬了个小凳子,在楼下店门口坐着,腋下还夹着一个鸡毛掸子,不时向外张望,看来在等什么人。

    林秀轩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自己竟然被这么个乡下蟊贼算计到了。

    他掩上门,稍微回忆了一下四周的地形,从大门口硬冲下去,惹得鸡飞狗跳,显然并不明智,后窗下面是一个灰堆,他洗鱼时已经观察到了,当时就想着危险时可以直接跳下去;而且旁边还有一条河,朝北走,一路没有村落,自然也没有讨人嫌的看家狗叫唤。

    想罢这些事,对着马强指了指后窗户,接着做了个示意索降的动作。

    马强会意,从包袱里掏出一股绳子,绑在窗沿隔档上,第一个荡了下去,水手长迷迷糊糊第二个下去,没下稳,一屁股坐到煤灰上,索性没发出多大动静。林秀轩仔细检查了所有东西,确认该带的都带上了,也攀着绳索下了楼,这会儿掌柜的应该还在门前傻等着。

    他们三个在河边,各背好着各自的背包,然后沿着后门的小河向北跑,期间通过对讲机掌握来敌的动向,最后跑到了南面半里外的山头上,这里是乱葬岗,观察位置极佳,兼有树林掩护,可以俯瞰横浦老街。由于上岸后除了几个派出所伪户籍警还没见过敌人样貌,这下正好可以利用夜视仪优势,观察一下敌人行动的特点,以备以后行动参考。

    林秀轩刚调整好摄像机,远远的就看到一长串闪闪的灯光向这里靠近,附近的狗叫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在乡下活动,要避开这些吵死人的狗,确实是一桩难事。

    平湖侦缉队的队长黄长衮,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蹬着自行车向前赶。福来客栈的沈金良是他的同门师叔,潜伏乡间收集情报已经有些年头,消息一向可靠;昨天夜里,沈金良让阿六连夜带来消息,说有非常可疑的人物住在了他的店里,想来不会有错。虽然黄长衮也想不明白,哪门子不开眼的特工会撞到沈金良挂满日本人海报的客店里,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到时候抓到人,上了皮鞭、老虎凳,可以顺便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蠢。

    侦缉队长知道,今天夜里只要得手,对自己来说必是奇功一件,不消说是军统,就算是抓到江南挺进队的坐探,也是日本人急着想要的。不久前,军统策划买通了上海市长傅筱庵的厨子,将堂堂市长斩首;日本人为此十分震怒,正筹划摧毁上海周边的各路情报站,进行报复。

    一般情况下,正经的军统特务都爱往租界跑,因为那里人多眼杂,容易隐藏,也容易传递消息,所以留给乡下地方汉奸的机会不多,但是天道酬勤,终于有自投罗网的了。

    无人机的夜视设备紧紧盯着下面3000米的自行车车队,值班操作员用四根手指轻轻移动操纵杆。+型参考准星一直在人群上游移,方形目标锁定框,紧随其后。如有必要它随时可以发射一道激光照射目标,然后投下一枚100公斤级的激光制导炸弹,将这群人渣炸个鸡飞狗跳,但是此刻还看不出有这样做的需要。

    “看看黄鼠狼那边。”程大洋指示道。

    “是。”

    光学观察设备从跟踪人群的宽视场,转换到窄视场,然后飞快转动了几十度;在2。5公里外,标高34。7的高地上,三个白色人影正趴在那里观察。显然林秀轩已经看到了几公里外光芒闪闪的车队了。

    马强一直用夜视仪跟踪敌人的移动,其实对方打着手电,肉眼一样可以看到大致位置。

    “总共来了36个,队形很分散,不适合使用炸弹。”

    “是不是日本人?”

    “没看到长枪,大部分带着窄边礼帽,也有毛巾包头的,可能是汉奸短枪队。”

    “我一直在想,他们是怎么看出破绽的?又是怎么通报消息的?”林秀轩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店里一定还有我没有侦察到的第三个人,都怪我大意了。”马强自觉揽过了责任。

    “我想起来了,处长,”水手长突然拍大腿道,“你们走后掌柜的让我下楼填旅行去向,我就跟着到柜台上瞎写一气,回来时,看到窗子还留着一个缝,一定有人进来过。”

    “你一说,我也想我们出门时,门口多出的那辆自行车了,看来还是大意了。”

    旁边歪脖树上的猫头鹰突然如鬼魅般尖啸一声,随后扑腾着翅膀从林秀轩头上飞过,借此表达对这伙人闯进领地还叽叽喳喳的不满,黄鼠狼小队的动静或许并不太大,但是足够将周围的老鼠都吓跑了。

    众人不再说话,继续观察前方的动静,眼看着一大群人马,冲进了横浦老街,将福来客栈团团围住。

    黄长衮来到店门前,翻身下车,甩手将自行车向前一推,自有手下接住,靠到墙上。见师叔沈金良拄着一根鸡毛掸子正站在门前,他抖了抖衣襟掳起袖子,急匆匆上前丁字步站定,一拱手:“师叔在上,长衮这边翦拂了。”说着话单膝跪下。

    “大敌当前,师侄不必多礼,子时刚上去踩过盘,这会儿几个点子还都在上面死睡,不过身边都有喷子,嘱咐弟兄们都放亮招子。”沈金良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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