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屋在邓恩对面的一张床上坐下。邓恩解释说:“我买任何东西都用现金支付,从不通过银行。当然我从不把钱放在这儿。我在城里有个保险柜。”
凯茨打量着这个小个子男人,看来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9点刚过,两人高开了阿瑟家。汤姆林森再次建议去喝一杯。她说,自己约好和男朋友10点见面。说到这儿,凯茨突然改了主意,她同意先去喝一杯再说。
汤姆林森告诉她,明晚的调查取消了。
“我和斯摩尔太太约好了,当时她丈夫不在家。今天她打电话来取消了这个约会。去年就在他们买书后的两星期,她丈夫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她也完了。原以为她丈夫会送点儿钱过去,可至今无音信。”
“那笔订书款有多少?”
“1050镑。”
“能把她的地址给我吗?”凯茨问。汤姆林森递给她一张条,趁机抓住了凯茨的手。凯茨把手抽回来,对他冷冷一笑。
“就是说,明天晚上咱俩都没安排。”他道,“我们可以……”
“谢谢你,帕特里克,可是这没门。”
凯茨没有忘记,晚上比利·廷格尔还要上她家去。比利说要到半夜才能干完手里的活儿,再说既然是比利,让他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凯茨不紧不慢地开车回家。
她驶进因科曼街时已经是9点55分了。街上一片漆黑,只有三盏路灯凭借微弱的光徒劳地与黑夜抗争。她开得很慢,在街上走了个来回。路边只有几户的灯光从窗缝里透出几道亮光。
她停稳车,发现自己家门口的矮墙边坐着个人。是比利在等她。他的头倚着墙,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凯茨有点儿内疚,人家给自己帮忙,自己却这么晚回来。
“真对不起,我来晚了,比利。”她一边锁车一边回头道。比利没有应声。“嗨!比利!”她走到台阶前,“我说对不起,听见了吗?我有个……”
比利没有反应,不对,他好像根本就没在听她说话。这家伙看来是睡着了。“比利,你这家伙,是不是和莫伊拉玩累了?”
突然她说不下去了,比利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有点儿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只见从比利的头顶到面颊有一道血迹。一股冷气袭遍了她的全身。
36
凯茨忙把提包放下,伸手去摸比利的脖颈,幸好脉搏还在跳动。比利的心脏跳动得实在而有规律。她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长出了一口气。
比利穿着便服,凯茨摸遍他身上的口袋找到了对讲机。她接通总机,要求无论如何要找到布莱克赛和麦金尼斯探长。“还有,赶紧来一辆救护车,廷格尔需要急救。”她补充道。
比利总算幸运,还没有等凯茨采取一些力所能及的急救措施,街上传来了警笛声。伴随着忽闪的警灯,救护车、巡逻车陆续出现在因科曼街上。
比利刚刚苏醒过来。凯茨不停地和他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怕他会再次迷糊过去。她心里内疚极了。
她边说边用手抚摸着比利的头发。比利抬了抬眼皮,嗫嚅着说:“是谁在摸的我脑袋?别动。”
凯茨笑了,笑容很短、很不自然。她还在唠叨:“比利,听说你和莫伊拉越来越像一对儿了。你还戒了烟,简直是焕然一新。所有的女孩子都觉得你不错。”
比利哼了一声:“上帝!凯茨,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她紧紧攥着比利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有人用手电照了照比利的眼部,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没什么问题。比利头上的伤口被贴上了胶布,看起来比先前强多了。凯茨迫不及待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比利说话的速度很慢,思路却很清晰:“我记不太清楚了,凯茨。我是9点50分到这儿的。我走上台阶,发现楼上亮着灯。我想你在家,就接了门铃。门开了,我一下子被人推到墙上。我吃了一惊,没反应过来。我好像骂了那家伙几句,然后他就捧我。”
“你说是个‘家伙’,你肯定吗?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不,没看见。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什么也看不见。这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可是你肯定那是个男的吗?”
“的确没错儿。”
“干得不错,老兄,谢谢你。”
比利要被送走了,人们把他抬起来,发现他一只手里攥着一样东西:一块黑色塑料片。
“这是什么?比利?”凯茨问
“什么?”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比利看看自己的手,仿佛那只手不属于他似的。那是一块圆形的黑色塑料片,质地很硬,他把它翻了个个儿,举到眼前又放下。显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它为何物又从何而来,凯茨把它接过来,放在自己的提包里。救护队抬着担架走下台阶,把比利送进了救护车。一辆轿车驶过来,下来的是雷德警探。他旁边那个高大的身躯,一看便知是总督察布莱克赛。凯灰心里一惊,觉得自己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救护车穿梭于闪烁的警灯间,缓缓开走了。雷德警探和一个开巡逻车的警察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把车开出了因科曼街。
凯茨朝街上望去,即使隔那么远,她还是能借助昏黄的街灯,看见布莱克赛神色严峻,正在思考什么问题。她这才想起,比利来这儿是为了给她送案件材料,这下自己又要被人抓住小辫子了。她四下看了看,可是附近什么也没有。
凯茨若无其事地在比利呆过的墙边坐了下来。这才看见,那些材料果然在。她转过身,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在暗暗祷告,呆会儿千万别下雨。这时,布莱克赛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材高大,却动作敏捷,凯茨猜想他以前可能当过运动员。“你就住在这儿?”他问。她点点头。“那好,咱们进去谈吧。”他指指门,凯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刚进门厅,屋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仿佛在告诉他们“我来了”。凯茨特别希望来人是麦金尼斯,想回头却又不敢,布莱克赛正走在自己身后。只听见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说话的声音近了,听起来像是瓦莱丽。凯茨觉得处境尴尬。她慢吞吞地掏着屋门钥匙,布莱克赛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她终于掏出了钥匙,寻思着找话说:“我可以沏些茶,要是您——”话到一半,她愕然了。
“弗拉德?”总督察把她推到一边,走进房间。他动作粗暴,凯茨简直要掉下泪来。“他妈的!”只听他咒骂了一句。看到房里的情景,凯茨真想大哭一场,可还是忍住了。
过去在抢劫现场,她总是听到一些女性受害人讲,被抢劫的感觉简直像被强暴一样。现在,凯茨体会到了其中的意味,自己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屋子里倒是没有一片狼藉,也没什么财产损失。可使她难过的是,她分明觉得有人侵犯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
布莱克赛在一旁说着什么,可她什么也没听见。只见火炉边的墙上被人用红颜色涂了个大大的“SLUT(婊子)!”布莱克赛朝楼下喊了几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凯茨回头看看那些玩具小猪。它们全被撕开了,木棉的羽绒撒得到处都是,连它们的眼睛都被挖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这些玩具小猪下如此毒手?
她走进卧室,这里也没能幸免。浴室镜子上被人用口红写了个“SLUT”;床头贴了一张色情画;自己的内衣散落在床上。床上湿湿的,分明是精液的味道。她想吐。
麦金尼斯的声音从外屋传来。他走进卧室和总督察打了个招呼:“你好,诺曼。”
“你好,汤姆。”布莱克赛说,“弗拉德这里遭劫了。廷格尔也受了伤,已经送医院了。不过伤得不重,很快就会好的。”
“你没事吧?”麦金尼斯问凯茨。
“我很好。家是没了,可人总算没事。”
“廷格尔上这儿干什么来了?”麦金尼斯问。
还没等凯茨开口,布莱克赛先回答了:“我猜是来送案件材料的。刚才有人从地下室那边的花园里捡到了那份材料。”
“弗拉德,你干的好事?”麦金尼斯道。听得出他很不高兴。
“长官,不要怪廷格尔,我告诉他这是得到您允许的。”
“我是允许,可问题不在这儿。是谁让你这么晚了把他叫到这儿来的?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连续工作了14个小时!”
“真对不起,是我不对,长官。”
“好吧。”他语气生硬。
凯茨感到两腿无力,特别疲劳。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刚坐下,她马上意识到床上令人作呕的狼藉样儿,便往墙边靠了靠。
“长官,我有话要说。”她看看麦金尼斯,又看看布莱克赛,“昨天,就在外面这条街上,有人袭击了我。”
“什么?”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被打倒在地,有人用利器打我。当时我怀里揣着个纸卷,没受什么重伤。”
她看见麦金尼斯的眼神很特别,一副既生气又怜爱的样子。
“从身上的肿块来看,袭击我的人手里拿的是个尖头的利器,但并不锋利。看来比利·廷格尔今天晚上救了我一命。三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感觉不大好。”
“你什么时候去医生那儿?”布莱克赛问。
“我要休息五天,已经安排好了在下星期一。”
“不行!”麦金尼斯插了进来,“弗拉德,你听着,明天一早你去我那儿。你得在休息之前先看看医生,这是命令!”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主意已定,弗拉德……”他脸红红的,手攥成了拳头。过了一会儿,他的拳头松开了,转向布莱克赛:“谢谢您这么及时地赶到这儿。弗拉德警探的所作所为,我有责任。明天上午咱俩找个时间谈谈怎么样?”
总督察表示同意,时间定在10点钟。
凯茨坐在床边,她隐隐感到麻烦大了。这几年当警察的经历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布莱克赛走了,临走时向凯茨使了个眼色,凯茨浑身无力,就像刚打完仗那么疲惫。
“行了,弗拉德。”汤姆·麦金尼斯的语气恢复了平和。他示意其他人离开屋子,“现在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起身跟着麦金尼斯走进客厅。他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今天晚上你睡哪儿?”
“我……我不知道。”她看看周围,觉得很委屈。
“你的男朋在哪呢?不能上他那儿去吗?”
“他不在。”
“你没有那儿的钥匙吗?”
“没有。”
“你能肯定他不在吗,弗拉德?”
“十有八九。要是他在家的话,也只是刚到。”
“打个电话试试。”
“还是不打好。我不想去他那儿过夜,尤其是现在。”
“尤其是现在?”麦金尼斯没有得到回答。他自己想了一会儿,走进厨房,“你有威士忌吗?”他问。
“没有,都让他喝了。”
“我那儿倒是有。”他说。
他们驱车来到麦金尼斯的寓所,从客厅可以看见皮埃尔广场。
麦金尼斯的寓所不大,屋里摆放着深色家具,其中最新式的算是维多利亚时代后期的作品了。书架上摆满了一些有关法律和犯罪的老书。打蜡的地板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一幅19世纪的油画。
屋里弥漫着蜂蜡和书页的味道。凯茨想像要是在晴朗的夏日,拉开窗帘,这里的风景肯定别有风味。可是此时此地却只有昏暗、凄凉。
“来点威士忌?”麦金尼斯问,凯茨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
麦金尼斯问她下一步的打算。她咽下一口酒道:“我想,得逮捕托马斯·瓦莱丽,长官。”
37
这句话一出口,凯茨长长舒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别的滋味。麦金尼斯看出她的情绪变化,把酒瓶递了过去。她不假思索地倒了满满一杯。
“瓦莱丽和前三桩杀人案都有关联。他拿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在比奇曼被害那天晚上,他就在离那儿不到5英里的一家旅馆里。不但如此,他还因某种原因和杰里米·阿沃卡多有联系。约翰·戴维斯从阳台上坠落而死那天晚上,他也拿不出充足的不在场的证明。”
麦金尼斯坐在一把高背椅里,双手捧着酒杯,身体向前倾,专注地听着。
“昨天我被人袭击后,瓦莱丽立刻就赶到了。他把我弄进屋,千方百计想送我去医院,可是我不想去。他走了以后,我接到了几个奇怪的电话。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那儿占线。可他却说自己不在家。”她顿了顿。
“接着说。”
“我觉得瓦莱丽太可疑了。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离案发现场那么近;他和涉案人中的两个有关系。而且,他的年龄正好和‘福尔摩斯’提供的材料吻合……”
“凯茨,所有这些都不确切,你没有真正原始证据。”
“我知道。可是,这些都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积累起来的印象。就拿我第一次碰到瓦莱丽来说,他对乔治·伯恩利的事特别热心,简直可以说是太热心了。他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格里格夏,可自己却说不认识那个地方。一星期后,我们驾车去富得赫斯特,他又说那里离格里格夏很近。”
“也许他是到了那儿才知道路的。”
“可能是。”
“可是为什么非要逮捕他呢,凯茨?”
“确切地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必须抓住他。”
麦金尼斯往前挪了挪:“女人的直觉固然灵敏,凯茨。可是你难道不觉得我去向布莱克赛汇报时应该谈得更详细一点儿吗?”
“我不是在谈直觉,我说的是证据。等托马斯被逮捕归案了,我再谈直觉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麦金尼斯问,
“我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解释。”
“我可清楚得很,以谋杀罪逮捕一个人,得拿得出实实在在的证据。”
“我知道,证据会有的。没准儿我屋里的凶器上就有他的指纹。”
“为什么?”麦金尼斯道,“说话要有根据。”
“目前没有。我猜想目前我们还是以同性恋心理为线索,但在这一点上至今没有证据。”
“说得对,也不对。”麦金尼斯道。
“怎么?”
“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一直没见鲍勃·穆尔?其实他一直在法医实验室。简单地说,当人活着的时候,很容易判断他是不是同性恋。人死后,还是可以通过人体某些组织的变化来判断他是否为同性恋。比如说,他们的括约肌就不一样。”
“几个被害人的肛门部位几乎都受到了严重破坏。当时,我们坚信这案子和同性恋有关,马上作了DQ…Alpha测试。后来因为你坚持自己的意见,所以我和总督察商量了一下,把鲍勃·穆尔派到了实验室。”
“现在组织分析报告下来了,结果证明格林是同性恋,比奇曼和伯恩利不是。”
听到这里,凯茨想说什么,麦金尼斯阻止了她,继续说:“但是,弗拉德,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肯定不是同性恋,或不是被同性恋所害。我们所知道的是,即使有性行为,这些被害人也是处于被动一方。”
“可是这样的话……”
“对,很有可能是凶手布下的假相。我们那时候不是曾经说起过,凶手有可能先杀后奸吗?”
“对。”
“可是杀人动机呢?”
“也许这些人之间都以某种方式存在联系——可能是通过格里格夏、金钱,或是通过杰里米·阿沃卡多。假设约翰·戴维斯是被人谋杀的,凶手伪造了现场,使之看上去像是意外。后来也许是出于什么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