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丰盛,瓦莱丽觉得这是凯茨为他精心准备的一番美意。他没有注意到,今天的红酒与往常的不同,它的价格只是平常的1/3。凯茨认为喝那么贵的酒,对今晚来说是浪费。
凯茨凝视着瓦莱丽,他只当是对刚才“电话事件”的小小弥补,仔细听着她讲。
“……我一直都想干这行。我父亲得了肌肉萎缩症,他以前在‘飞虎队’。在一次抓抢劫犯时,一个叫迈克尔的家伙把他打伤了,是手枪击中的。后来,那家伙又从背后补了一枪。从此,我父亲再也没能站起来。”
瓦莱丽嘴里哝了句什么,似乎是表示同情。凯茨没有理会他:“后来迈克尔死了。我父亲从医院出来后,他们给他安排了一个坐办公室的职位。他干了6个月就不干了,因为他每天都接触到那么多案子,却不能亲手去抓坏人,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那时我还不满16岁。有一天,他开车回来说,他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亲呢?”
“我6岁时他们就分居了。离婚后,她和一个叫格雷汉姆的警察结了婚,我和他们住在一起。4年后,我母亲死于一场车祸,我就搬去和父亲住了,那时我11岁。”
瓦莱丽扬起了眉毛,这实在是一段不同寻常的童年。
“许多细节我就不讲了,省得啰嗦。那时候他们不同意让我回家由父亲照顾我,但父亲不顾一切地和他们争。最后总算允许我回家了,但条件是家里必须有女人。因此,那时只要从学校回家,就会发现家里有个女人。”
“她是谁?”
“噢,可不少。我父亲这人很难相处,又很独立。呆得最长的那个,也才三个月。后来,父亲说服他姐姐搬来住到楼上,这事才算了结。”
“父亲说来说去都是关于警察局的事儿。那时我一心只想当个警察,父亲也从没阻拦过这个想法。他只是说让我多学点儿东西,能适应别的工作。所以后来我就去学了心理学。”
“父亲知道,警察的爱情生活一般都不太走运。这也是他让我多学点儿别的知识的原因。警察在工作中,处处是紧张和危险,很难始终和人保持良好关系。”
“你是想告诉我什么事儿吧?”瓦莱丽阴郁地问。
“要是你认为我想和你分手,那你就错了,”凯茨说,“不过,任何时候我都会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两人拨着盘子里的东西,慢慢喝着饮料。桌上的酒喝得差不多了,瓦莱丽起身进卧室又拿了一瓶。趁这工夫,凯茨又喝了两杯,关了灯,把盘子挪到客厅里。
两人脚对脚坐在沙发两头,耳边响着悠扬的大提琴声。
“杰夫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凯茨尽量随意地问。虽然如此,她还是觉得瓦莱丽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没给我打电话。”瓦莱丽丝毫没有觉察的样子,“我从这儿回家,他在等我。那时好像是7点吧。”
“你们喝得不少吧?在哪儿喝的?”
“我住的地方往北,有家叫‘葡萄’的酒吧。你可能知道那儿,是个挺有老式情调的地方。”
“我知道。”她道,“你们谈了些什么?”
“那可太多了。关于飞行,关于去葡萄牙旅行的事,还有,就是关于女人。他还问起你,我说你下午喝多了点儿,遇到了点儿小麻烦。通常我和杰夫无话不谈,不过我可没告诉他你遭袭击的事儿。他问候你倒让我觉得很内疚。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可你的确把我独自扔家里了!”
“这我清楚。”他语气坚决地说,“是你让我走的。因为你的头儿要来,是你把我赶走的。你以为我真的想一走了之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的确不知道,瓦莱丽。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是走了?”
“因为是你让我走的,因为你的头儿要来,因为你说这很重要。”他耸耸鼻子,凯茨看得出他又气又急,“我走,是因为你要我走!”
“瓦莱丽,真对不起,我真的很感激你。许多男人都想在这种当口表现男子气概。换了他们,肯定要死赖在这儿,可你却这么信任我,我真的很感激。咱们不谈这个好吗?不是在说你和杰夫吗?你们谈女人了?”
“多多少少议论了一些。这么多年,我认识的人,杰夫大部分都认识。在爱情上,我算不上是个走运的人。杰夫也和我差不多。杰夫长得够帅的,真让人想不通!我的女朋友们倒是都对他挺感兴趣。”
“每个女朋友?”凯茨忙问,“你们俩认识多久了?”
“那可不好说。在利物浦上中学时我们就认识。那时我们参加了同一个足球队,我是中锋,他打边锋。他球踢得好,大伙儿都觉得他能成为职业选手。至于我的球艺嘛,只能说还过得去。他可真是踢得不错。”两人对着的脚碰到一起,凯茨明显感到瓦莱丽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有这么个朋友,感觉肯定好极了。”
瓦莱丽想了想道:“只要有机会,杰夫总愿意和我在一起。在爱情不顺利的时候这样倒是挺好的,可是男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就像现在这样。”
“有自己的空间?”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晚上,瓦莱丽还是头一回笑。
“我要是个男人的话,才不会去做这些幼稚的事。”
“男人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瓦莱丽又笑了,“我们还会彼此交换玩具。对于我和杰夫来说,当然就是滑翔机了。”
“你们俩都有滑翔机,是吗?是一块儿买的吗?”
“这倒不是。杰夫比我有钱,他家境富裕。我们俩一块儿参加飞行训练班。考试合格后,他买下了‘闪电二号’。那架滑翔机能乘两个人,我们总是一块儿去飞。”
“后来是你把它撞坏了吧?”
“没错儿。”
“他居然没为这件事生气?”
“是啊,说来话长。那时候,我和一个叫戴比的女孩子打得火热。她在南汉普顿大学当实习研究员。自从和凯茜分手后,我是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动心。我是在酒吧里认识她的。那回,杰夫和我喝得烂醉,可我还是记住了她的电话号码。”
“你没跑题吧,我们是在说滑翔机的事儿。”
“对,没错儿,只是说来话长。”
凯茨不说话了,继续听着。
“那时候我和杰夫简直形影不离,两人都没有女朋友。后来就有了戴比。我说不清楚那是不是爱情,反正我很在乎她。”
“后来呢?”
“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天有人给戴比送玫瑰花。一开始,她以为是我想浪漫一把,挺高兴的。我告诉她花不是我送的,她还不相信,觉得是我在骗她。”
“那么,你到底送没送花?”
“当然不是我。那时候,我怎么送得起那些花?那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那花是谁送的?”
“我们一直不知道是谁送的。可是戴比那时却一口咬定就是我。每天都会有花送到她办公室,一开始还让人觉得情意绵绵,再后来戴比渐渐觉得它很邪恶。最后她再也不能忍受了,打电话叫了警察。”
“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了。警察把我叫去了。要是有钱的话,我会每天给她送花。可我那时实在是花不起那么多钱。”
“后来戴比干脆不再见我了。我打电话给她,写信给她,只想告诉她,那花真的不是我送的,可她始终不理我。我简直要疯了,到了那时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爱她。是那场邪恶的阴谋把我们拆散了。”
“我猜,后来你是不是又去找过她?”
“差不多吧,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两个保安把我拽出门外。几天以后,戴比去法院起诉了我。结果是,我不得和她接触,不能靠近离她半英里的地方。”
凯茨发出一声惊叹。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戴比本人。她看见我时,简直像见了鬼一样。我伤心透了,简直连自寻短见的心思都有。还是杰夫来安慰了我一通。毕竟她只是个女人,他又说了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他劝我周末去练练滑翔机,让我用他的‘闪电二号’。”
“就是这一次出的事故吧?”
“其实也不能说是事故,事情没那么简单。实际上,是我急转弯的时候撞到了电缆上。我没害怕,倒是很难为情。飞机发出一声巨响,冒出滚滚浓烟,到处是烧焦的味道。”
“伤着你了吗?”
“只是头发烧焦了点儿。”
“杰夫没生气吗?”
“没有。他认为那是他的错,他早该知道为了戴比的事,我情绪不佳,我的飞行技术不如他,‘闪电二号’对我来说是难驾驭了点儿。他倒是让我原谅他。随后这件事也就一笑了之了。”
“杰夫后来从保险公司得了一笔保险金,又买了架‘闪电二号’。一年以后,我买了架‘闪电一号’,我们老是一块儿出去练飞。大概两年以后,我为了一辆摩托要出卖‘闪电一号’。杰夫按原价买下了它,还邀请我随时去飞。”
“你不觉得这有点儿奇怪吗?”
“这有什么?杰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俩自小就亲密无间。他可能是想,我要是不去练飞的话,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总之,他这么做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凯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把瓦莱丽拉到自己跟前,镇定地望着他。她要问问瓦莱丽,案发的几个晚上,他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31
凯茨做了最坏的打算,猜想瓦莱丽可能会暴跳如雷。此刻的瓦莱丽脸上不动声色,眼里却分明隐藏着愤怒。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我出具不在场的证明,凯茨?”
凯茨撒了个谎:“探长考虑到那三个被害人,也是替你着想,他明天有可能会找你一趟。”
“的确只是为我着想吗?”
“当然是。”
“你怎么这么会撒谎……”瓦莱丽掉转头,眼睛看着别处。
凯茨不禁在心里叫苦,看来出师不利。
“告诉你实话吧,瓦莱丽,是因为你既认识伯恩利,又认识格林,而且你还从彼得·比奇曼那儿买了一套音响。”
“你说什么?我认识格林?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那你用抵押贷款买的房子是从哪儿来的?”
“你明明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好吧,我来说。麦金尼斯探长说,你的房子是从吉姆·格林手里买的。”
“没有这样的事儿!”他站起身来,有点儿激动,“我不认识他!”
“可是有记录啊,瓦莱丽。”
“我才不管什么记录不记录呢。”瓦莱丽狠狠地跺着脚,“我告诉你,我从没认识过叫吉姆·格林的人!”
看见瓦莱丽这么激动,凯茨倒是异常平静。她把手伸到沙发垫子下面,伸手去够那把事先准备好的小刀。
“要是我们给你看他的照片,能不能帮你记起这个人?”
“我们?”他怒不可遏,“这些都是你的头儿教你的吧?”
“这个‘我们’是指警方,瓦莱丽,我是警察。”
“我当然知道你是警察!”
凯茨见他这么激动,忙放缓语调让他坐下。
“我为什么要坐下?”他反唇相讥,“我偏不坐!”
“瓦莱丽,别这样,你吓坏我了。”
“是吗,我有那么重要吗?”他说话冷冰冰的。
“对不起,瓦莱丽,原谅我好吗?”凯茨示意他坐下,他却走开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突然他又回过身,挥舞着手臂;他又气又急,简直有点儿语无伦次。
“天哪!凯茨!几个钟头前我把你从马路上救回来,可现在你却怀疑我是杀人犯?”
“我没有怀疑你,瓦莱丽。”她的语言还是那么平静,“我想探长也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觉得你和三个被害人有过联系,但你却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事情。”
“我不认识!”
“那好,探长问的话,你就这么回答他。”
“连你也怀疑我,是吗?”他放慢了语气,“你觉得自己居然和杀人犯睡觉,是吗?你就是在怀疑我!”
凯茨的手触到了沙发垫子底下冰凉的刀子,她摸索着刀柄:“你看过报纸吧?那三个人都是被同性恋者杀死的。”她闪烁着长长的睫毛道,“这一点我是了解你的。”
“你是说,因为我和你睡觉,所以就不可能是杀人犯,是吗?你们的探长可不会这么想。我还可以是双性恋嘛?我难道不能搞阳奉阴违的把戏吗?”
“我不会相信的,瓦莱丽。要是我真这么想,就不会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和你单独在一起。”
“那我真的没事吗?”他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余怒未尽的脸色显得分外疲惫。
“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凯茨肯定地说。
“你那么肯定?警察也有出错的时候。”
“当然可以肯定。抓一个人得掌握他的罪行才行。就拿你来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取消对你的怀疑。”
“怎么做?”
“你可以向我们提供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借助一些高科技手段,确定一个人是有罪还是无罪。”
“你说的是指纹鉴定之类的东西吧?”
“对。”凯茨恢复了镇定。
瓦莱丽看上去比平时显得苍老,显然他情绪不佳。凯茨站起身来,把刀子放回沙发垫子底下。她碰碰瓦莱丽,可他却没什么反应。
她从厨房拿了瓶可乐,递过去:“这是你最喜欢喝的。”
她边说边给他倒了一杯。
“你不是讨厌可乐吗?”瓦莱丽好像清醒了。
“不,我只是说它的味道像咳嗽糖浆。我喜欢喝咳嗽糖浆。”
瓦莱丽倒上饮料,他看上去闷闷不乐。她坐到他脚边,靠在他腿边,白皙的脖颈窝在外面。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娓娓说道:“和戴比的那件事发生后,我受的打击很大……最让我难过的是,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他的手指还在她的发间舞动,“我一个人应付不了那些事情。这就好像……”话到一半,他停住了,既而又道:“周五晚上,我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所以你们还是可以怀疑是我杀了乔治·伯恩利。那时杰夫和我正打算去南威尔士。他打电话说,他的车出了毛病,可能要到10点才能来。可后来,情况更糟,他直到半夜才到。整个晚上都只有我一个人呆着,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比奇曼遇害的那天晚上呢?”
他叹了口气道:“我在希尔顿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人事经理会议。”
“有证人吗?”
“很多。他们会告诉你,我早早就上床了。对了,比奇曼是什么时间死的?”
“凌晨两点。”
“好,那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在打牌,可是我却没去。”
两人都沉默了,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重。凯灰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你不是每个圣诞节都要去葡萄牙吗?你去多久?”
“两个星期。”
“是么?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那不一定。今年我们1月6号上班,所以我想是5号回来的。”
“你肯定吗?”
“我是星期一开始上班的,那么就是星期天回来的。对,我肯定是1月5日那天。”
“这就难办了。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干什么了吗?——就是你刚回来的那个晚上。”
“我想起来了!”他显得活跃了一些,“天还不算很晚的时候,我和杰夫去吃饭,我们谈了有关假期的事儿。杰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