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学校里面出事了?她恨不得立刻钻进去探个究竟,但是忠于职守的门卫非要她登记,还得扣下学生证和身份证才准放行。正僵持不下时,有人在一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请问,是颜无月吗?”一个男生推了推眼睛,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是!”颜无月想也不想,迅速答道。她这才抬起头,对方年纪看上去二十出头,戴着一副厚厚的眼睛,皮肤白皙,手脚瘦长,一看便是标准的学生模样。他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水芸的男朋友,我叫谢丰泽。”
颜无月恍然大悟。水芸是D大的系花级人物,进校伊始便引来无数的狂蜂浪蝶,而她最终的选择是本校的一个研究生,曾当过她的助教,也算是一段大学里最常见的“师生恋”了。显而易见,眼前这个谢丰泽,正是“师生恋”的男主角。
“你好,我是水芸的初中同学,你知道我的名字的哦?颜无月是也。话说回来,水芸这家伙倒会偷懒,明明答应过来接我的……”
“那个……”谢丰泽搔了搔脑袋,“发生了一点事情……等会见了水芸,咱们再详谈吧!”
D大是C市的一所重点综合大学,兼具文、理、工、哲、经、法、史、管等多种学科,校园里绿树成荫,景色优美。然而,一路走来,颜无月感受最多的,并不是D大悠久浪漫的人文情怀,而是仿佛绷紧的弦一般紧张压抑的气氛,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聚集在一起,不时狐疑地打量她这个生面孔。来到女生楼下,看门阿姨刚要拦住她,谢丰泽上前说了几句,颜无月马上得到了放行的许可。看来他的人缘很好呢!
谢丰泽径自把颜无月领进了一间宿舍。“水芸!”“颜无月!”甫一见面,水芸便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你可来了!”
“怎么了?”颜无月发现她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大哭了一场,“有人欺负你了?”谢丰泽默默掏出一方手帕,递给自己的女朋友,水芸一声不吭收下了。
“看你说的!”水芸嗔怪地望了她一眼,“好端端的,有谁会欺负我!”
“我刚进校那会儿,看到有警车出去,”颜无月试探地问,“是不是……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水芸咬住手帕的一角,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谢丰泽开了口。
“刚刚,警察是来问话的。今天早上,我们学校的一个女生,被人毒死了。”
“田甜学姐……”水芸呜咽着,泄愤似的直揉搓那块手帕,“学姐……”
谢丰泽温柔地揽住水芸的肩头,哄着她,“别哭了,啊?相信公安局,一定会把凶手抓到的!”
死去的田甜,是D大中文系02级学生,人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还担任过学生会文艺部部长等职务,在D大也堪称炙手可热的人物。10月1日清晨8点15分,被发现死在一辆出租车里。按照出租车司机的说法,她一上车,只说了两个字,“D大”,便闭上了眼睛。司机以为她不舒服,也不敢打扰,直到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她口唇青紫,已经死了。
“话说回来,她这么早坐出租车回学校,之前干什么去了?”颜无月不假思索道,“难道她昨晚没回宿舍睡觉?”
谢丰泽和水芸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颜无月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知道些什么,然而内情在短暂的露头后,却急速沉没在他们平静的表情下。水芸又陷入了她无休止的眼泪陷阱中。
晚上,水芸两口子在校门口的小饭馆里请客,算是为颜无月接风洗尘。菠萝饭,酸甜日本豆腐,糖醋排骨,个个都是美味十足的风味菜肴,可面对此情此境,他们又哪有心情下咽?颜无月本想让水芸做向导,好好游览一番江南风光,如今看到他俩愁容惨淡,如何开得了口?自叹倒霉罢了。
第一卷 七宗罪 暴怒:哆来咪的悲剧(二)
小饭馆里客人很多,大多数是学生打扮,几乎都在讨论学校里这桩命案。左边一桌坐满了吞云吐雾的男生,其中一个突然叹了口气,“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怎么说?”旁人问。
“唉,咱们学校TOP4的美女,就这样死了,真真红颜薄命……偏偏剩了些恐龙福大命大,妈的!”
众人也叹息了一回,“今晚不知有多少兄弟,想她想得无法入睡了!”这时,另一个男生猛地一拍桌子,“可不是红颜薄命!上个月,听说E大有个女生在自己租的房子里煤气中毒死了!”
“PP否?”男生似乎永远关心女生的长相。
“应该吧?恐龙的生命力可顽强得很,没这么容易翘掉的!哈哈……”
由于水芸宿舍里的两个mm回家度假,颜无月便借用她们的床位,和水芸住在了一起。夜已深,颜无月首先爬上了床,水芸便把门锁上了。
“咦,不是还有一个mm吗?”她不解。
“哦,”水芸轻描淡写道,“她晚上不回来。”
颜无月打量着水芸窈窕的身影,初中升高中之后,一别就是四年多,虽然曾和她用视频聊过天,但还是没有想到,真人的变化会那么大。初中时代的颜无月是个假小子,一头利落的短发(现在也差不多),是班上女生的大姐头。而水芸呢,那时候又瘦又小,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男生们最喜欢欺侮她了。每当水芸发现天牛在铅笔盒里悠闲漫步,知了在书包里纵声歌唱的时候,她总是哭哭啼啼跑到颜无月身边,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也会收到颜无月大人的铁拳作回礼。
她们就是这种程度的好朋友。
一晃四年,假小子升级为男人婆,而泪汪汪的小女孩则变成了令路人侧目的美少女。
她现在哭的时候,大概不需要牵着我的袖子了呢……因为,已经有谢丰泽在她身边了……
“真羡慕你,水芸,”颜无月躺在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有个研究生男朋友,说起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水芸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有什么好羡慕的?所谓男朋友这种东西,就像原子弹,看到别人有了,自己也想赶快搞一个——真正到手了,也不过如此——一个空架子,拢在家里吓人罢了,”水芸一反常态,半戏谑她,“我看,你该不是心痒痒了吧?”
“去死!”颜无月只觉脸蛋刷的一下好烫,“我才不会!你瞎说什么?”
“啊?不会吧?”水芸惊讶地坐了起来,“难道你,现在没有男朋友?”
岂止现在,从小到大,长到十九岁都没有过……真是缺乏女性魅力啊……郁闷中……
“我听说,你们K大不是全国闻名的理工科大学,男女生比例高达6:1的吗?女生应该很抢手才对啊?”
她们是很抢手,可就是没有人来抢自己……严重缺乏女性魅力……更郁闷中……
“K大的男生都瞎了吗?放着这样一个,这样一个……”水芸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什么好形容词的模样,真是可爱呢!“这样一个,好女生不追?好歹初中那会儿,班上还有好几个男生对你有好感呢!”
不要说了,想起来就恶心……那几个男生!天哪!哪里算是人,简直是恐怖漫画里面otaku(御宅族)的翻版!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如此悲惨,完全就像专门招引苍蝇的,粘蝇纸嘛!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敲门声,一个女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喊道:“开门开门!快开门!”
水芸刚把门打开,一个艳丽的人影风一般旋进了宿舍,浓烈的香味顿时笼罩在整个房屋里。那刚进来的女生猛地扑向水杯,一口气喝光了600cc的水,才“呼”地一声,放松了下来。
“孟莹,我初中同学这几天过来旅游,”水芸说,“晚上她住在这儿,没问题吧?”
“哎,随便你啦,”孟莹满不在乎地直摆手,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刚刚经历了长跑似的筋疲力尽。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脚一甩蹬掉凉鞋,“好好玩个够吧,我们C市的风景名胜挺多的,足够你玩个好几天了。”
她抬头说话的时候,正好和颜无月打了一个照面,后者不免暗暗吃惊。在K大,她见到的女孩子几乎都是素面朝天,而且衣着朴素——被人戏称为“灰扑扑的工作服”。来到D大,水芸虽然收拾得漂漂亮亮,却也不失学生妹的清纯本色,然而这个孟莹,很明显地上了浓妆,从粉底、腮红、眼影、睫毛膏、唇膏,一股脑儿全往脸上招呼,连脚上都涂上了亮闪闪的指甲油。衣着华丽,已经是十月份了,却还穿着低胸大V领闪光缎短裙,纤细的腰肢衬托得胸脯呼之欲出,裙下露出一双长长的美腿,亏她也不冷。颜无月虽不太懂行情,却也看出她身上佩戴的项链、手链等物晶莹闪烁,价值不菲。孟莹家里一定很有钱,她心想。
“你今晚倒回来陪我了?”水芸取笑她,“舍不得我一个人睡觉?”
“puke~~”孟莹夸张地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鬼才会想你!我本来还没想回来,不过,”她的脸色一沉,“我刚刚才知道田甜学姐的事。”
宿舍里的气氛顿时一变,田甜的死,再一次把水芸带入了痛苦的深渊。望着她脸上默默流淌下的泪水,颜无月越发觉得手足无措。她小声问了一句:“你们,和那个田甜关系很熟吗?”
“也没有很熟啦,”孟莹不安地瞥了水芸一眼,回答道,“我和水芸都是舞蹈协会的成员,田甜学姐高我们两届,是协会里的前辈,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集体舞表演。她交际广能力又强,学校里差不多所有社团的干部都认识她……她这一去,唉……”她随即也陷入了沉默。
在这郁闷的氛围中,颜无月结束了她10月1日的全部旅程,进入了梦乡。田甜到底是怎么被杀的?是谁给她灌下了毒药?还有,她昨天晚上似乎并没有在宿舍睡觉……这一点,怎么好像水芸早就知道了……
第一卷 七宗罪 暴怒:哆来咪的悲剧(三)
10月2日,晴到多云。
颜无月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几点,她只记得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好久,然后,门轴响了,有人在门外,压低了嗓门说着悄悄话。懵懂中她只听到“……迫不得已”、“你不要逼我”、“真拿你没办法”等只言片语。
到底是谁在讲电话呢?
她醒来的时候,宿舍里空无一人。隔壁的床铺上被子胡乱掀开,似乎还瞧得见腾腾的热气。那是水芸的床铺。而孟莹整洁异常的铺盖表明,她早就走了。
这时候,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颜无月飞快爬下床位之间的铁梯,拎起听筒,“喂?”
“水芸在吗?”一个男生的声音。
“啊?你等等啊。”颜无月把头伸到宿舍外面,对着筒状的走廊高声叫着水芸的名字,无奈迟迟不见回音,“不好意思,她好像不在。”
“你是……?”男生停顿了一会,“声音怪生的,你莫非是颜无月?”
咳,原来是谢丰泽呀!“我还以为水芸跟你出去了呢,”颜无月大大松了一口气,“找她有事?我来转告好了。要我带什么口信?”
谢丰泽似乎犹豫了片刻,继而爽快地回答道,“也好。这样的坏消息,我也不想当面告诉水芸。那就麻烦你,‘委~婉~’地告诉她吧。”
D大的女大学生,尤其是聪明漂亮的女大学生田甜,死在了出租车上一案,引起了公安局的高度重视。死者田甜的口唇青紫,初步怀疑是中毒而死,然而,当法医解剖她的尸体,以确定死亡原因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田甜的胸口位置,被人写上了三个字。字是用普通的中性笔书写的,字迹歪歪斜斜,不成方圆,很可能是用左手写的。红色的大字被刻画在雪白的肌肤上,血一般触目惊心。
三个很平常的字。分开时很普通,合在一起,却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味道,让人胆战心惊。
三个字。妓女哆。
“妓女???”颜无月惊讶极了,“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个学姐会……?”
“我不知道,”谢丰泽回答,“也许是一种污辱性的称呼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田甜学姐,30日晚上的确没有回宿舍。她,和某一个男人呆在一起。”
因为尸检报告里指出,她的身体留有交媾后的痕迹,但是,体内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精液……那个毒杀她的男人,想必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便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一边哄骗她上床,情意缠绵之时骗她喝下毒药……能在她胸前写字的,也只有曾肌肤相亲的那个男人了,不是吗?
然而这些话,实在无法对颜无月和水芸说出口。于是谢丰泽只是简单提了一下,警方已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男人”身上了。“只要找出前晚田甜学姐的住处,问题就解决了,”他尽量保持轻松的语气,“我想,这种地方不外乎旅馆和民间出租房之类,一旦动用全市警力,不出十天,就可以破案了。”
真要这样顺利就好了。不管怎样,只有保持一点乐观的精神,才能劝解消极的水芸。颜无月不得不点头,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道:
“那么,那个‘哆’又是什么意思呢?”
即使是全球最大的自由百科全书,也没有“哆”这个词条,唯一最近的词条就是“哆啦A梦”,也就是小叮当、机器猫。这个和那个,应该没有关系吧?
“总之,把这些情况告诉水芸,让她放宽心吧。我晚上再打电话给她。”谢丰泽似乎要挂机了。
“咦咦?你今天都不陪水芸了吗?”
他朗声大笑了起来,“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要水芸好好招待你,我这个电灯泡就不妨碍你们了,哈哈哈……其实嘛,真实的情况是实验室的项目还没做完,我正好假公济私一把。不用管我,你们在市里开心玩。”说着,他挂上了电话。
门被推开的时候,颜无月正躺在床上,一副睡得香喷喷的样子。来人蹑手蹑脚走到铁梯前,正要往上爬——
“水芸,你总算回来了。”颜无月突然睁开了眼睛。
水芸吓得浑身一抖。她万万没有想到,颜无月居然在装睡,她只得勉强挤出笑容,“你醒了?不是被我吵醒的吧?”
“那倒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睡醒,”颜无月长长打了一个哈欠,“一醒来,啥人都没见到,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水芸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刚才我上厕所去了。”
不对!颜无月盯着水芸若无其事的笑脸,心中充满了疑惑。宿舍离厕所并不远,凭颜无月那样的大嗓门,厕所里的水芸绝不可能听不见,也绝不可能不回答——她为何要刻意隐瞒刚才的去向呢?
“对了,”颜无月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来,“谢丰泽打电话来……”她把电话内容重复了一遍,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他好厉害啊,警方的一举一动好像都知道。”
“他呀,叔叔是公安局副局长,不知道才怪,”水芸往后拢起头发,“既然谢丰泽都这样说了,准没错,我们今天就痛痛快快玩一场吧。首先,去南园看看。”
她们恋恋不舍步出闻名遐尔的南园大门,朝一旁的观光公共汽车站走去。站牌下挤满了人,其中大多数是胸挂相机的旅客,看来C市的旅游业果然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