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对吗?”
“对。”安盖尔说。他处在两种相互矛盾的感情支配之下:一方面是无限钦佩和尊敬,对雷伯充满友情;另一方面是恐惧,他隐约感到,克立姆罗德这样炫耀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似乎蕴含着某种威胁。
“你对罗马尼亚绘画仍然兴趣不减,突多尔?”
“这是我们最初相识的媒介嘛。”
“命运使我得到了一幅西奥多·帕拉迪的精品,他是一位与马蒂斯在同一水平的画家,或者几乎在同一水平。如果你愿意收下它,我会很高兴的。画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可以寄到——估计在十月二日早晨。好了,突多尔,现在走吧。”
“这个地方太荒僻了。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到别的地方去?”
“不,谢谢,突多尔。按计划到拉斯维加斯去吧。在弗拉明戈旅馆已经用你的名字订好了房间。你的班子大概已经在那儿了吧?”
“已按你的要求做了。”
接着是一阵沉默。突然,这位浅色眼珠的“印第安人”已经站到敞开的车门口,而他走近之前竟没有丝毫声息。
“现在,走吧,突多尔,请走吧。我应邀去和本地一位淘金人弗格斯·麦克塔维什一起吃豆角。要是他看见我从一辆这么高级的轿车里钻出来,会把我当成一个亿万富翁,从而在把他的一个矿卖给我时多敲我一百美元。”
由于工作勤勉,足智多谋,而且对雷伯·克立姆罗德忠诚不贰,突多尔·安盖尔从一名黑狗当上了王臣。
金矿行动是按照一个经过试验的方案进行的:每个小公司拥有一个或一个以上的矿,由一个受托人经管。这个受托人只是名义上的矿主。实际上,他所有的一切都受托于中级受托人,后者控制着好几个低级受托人。根掂另一份委托协议书的规定,这个中级受托人本人又听命于某个王臣,这次就是突多尔·安盖尔。他是唯一认识雷伯的人,并通过又一份委托协议书向雷伯承担义务,他自己则控制由他负责的这一方面的全体中级受托人。
每个王臣都始终认为自己是唯一的代理人,以为克立姆罗德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亿万富翁,出于个人原因想隐姓埋名。有些人认为克立姆罗德自己也是个代理人,他的背后也许另有什么人,也许是某个集团,甚至可能是某个国家。拿尼克·佩特里迪斯来说,他一直以为克立姆罗德是个船主,安盖尔把他看成一个精明的土地和金矿的投机商;桑塔纳则认定他是一个石油大王;奈西姆有很长一段时间相信他是个不愿意亲自出面做投机生意的大富翁。
在内华达州、科罗拉多州和洛基山脉其他地区的金矿行动,无疑是王所指挥的行动中最简单的一个系列。
一九五一年到一九五七年间,他十分谨慎地陆续购买金矿所出的投资,总计三百二十九万六千美元。这些金矿实际上都是无利可图的,其中大部分矿已弃置四十年之久。若按三十五美元一盎司的法定金价计算,能够提炼出来的黄金甚至抵偿不了开采成本。
克立姆罗德对安盖尔说金矿共有三百五十四个,这正是安盖尔最后记录在册、办妥了开采权手续的金矿数目。然而,与突多尔的班子同时进行工作的还有另一批人马。这三百五十四个金矿只不过是克立姆罗德在一九五一年到一九五七年间大批购进的金矿中的一部分,最终他成了二千二百十一条矿脉的主人。
后来金价不断上涨。五十年代只值三十五美元一盎司的黄金,至一九八○年一月二十一日达到了天文数字的价格,每盎司八百五十美元。
两年前,也就是一九七八年二月,所有这些金矿都已恢复开采。
不仅如此,奈西姆·沙哈则还代表克立姆罗德每年化二十万美元到一百五十万美元买进黄金。起初一盎司的价格是三十五美元,后来上升到八十美元,到一九七四年十二月,在美国开放黄金市场以后,则为一盎司一百八十美元。
王获得的利润到一九八○年一月估计为四十三亿五千五百万美元,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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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臣 —— 2
迪耶戈·哈斯光着身子在浴池里戏水。圆形浴池的直径将近三米,周围有一个个小喷水口。陪伴他的三个姑娘只带着耳环、全身几乎一丝不挂。电话铃响了。他从浴池里那么多乳房和圆圆的屁股上爬过去(他喜欢滚圆的臀部),在电话铃响三遍时抓起话筒,照例与对方打趣说:“我是阿布杜尔·本·迪耶戈酋长。”
接着他一连说了七个“是”,为了换换口味,又用德语说了一次Jawohl(得令)”,然后挂上电话。他来到拉斯维加斯已经六个星期,虽然这里有姑娘供他纵情享乐,他还是感到腻味透了。迪耶戈对赌博没有兴趣。他当然下过赌场,用的是雷伯专门给他作赌本的二万五千美元,可是运气坏透了,他竟老是赢,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他暗自思忖,“真要命,这笔劳什子的钱怎么也输不掉。就连赌台上收付钱的人见到我都暗暗觉得好笑。我成了那里的笑柄。掷骰子时,我没有一回不是掷七点或十一点。”他于是乎总结出一条规律:要在赌场赢钱,只须想方设法输钱就行,同时还得诚心减意地向瓜达卢佩的圣母祈祷。
然而,坐等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他望着那几个姑娘,黄色的眼睛里闪出嘲弄、疯狂、吓人的火焰。
“全体上甲板,”他高声嚷道。“该干活啦。把所有的帆扯上桁,推动主绞盘准备起锚,升中桅帆、上桅帆、支索帆、前桅帆,右满舵!换句话说,女士们,你们滚吧,快!”
没等她们穿好衣服,他便把她们统统轰了出去,可把那个旅馆侍者乐坏了。接着,迪耶戈大忙特忙了三个钟头。在这三个小时里,迪耶戈有条不紊地实现着责成他采取的所有步骤。他打了近四十个电话,通话的对象大多数在拉斯维加斯市内,但也有在美国各地的。
每次通活,只有最必要的寥寥几句。
完成这第一个任务以后,他离开了自己的套房。在出弗拉明戈旅馆之前,他先去了解一下,确切突多尔·安盖尔已按计划和他班子里的五个洛杉矶律师在那里下榻。于是,迪耶戈冒着难以置信的酷暑走到斯特立普大街上。
他来到沙滩饭店。这里也已一切就绪。纽约来的两位律师哈里森·奎思和托马斯·麦格里维,昨晚住进了旅馆,文件也已准备停当。
沙漠旅馆的情况也一样。不过在到那里去的路上,迪耶戈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如果说炎热的气候他还受得了,体力活动却一向是他深恶痛绝的,只有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例外。从底特律来的斯蒂夫·帕拉斯基携带着两名助手和有关文件就住在那里。
他最后去的两个地方一处是芝加哥律师摩西·伯恩和路易斯·贝尼蒂住的沙丘饭店,另一处是以金·福伊西为首的几位费城律师住的撒哈拉旅馆。
迪耶戈对这些客人一一重复了有关指示,确定了会面的时间。
他从这些活动中获得莫大的满足,其中包含的刺激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或许,他还体验到塞梯尼亚兹一向有的那种感受:以为自已是除一人之外唯一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的人,知道它何时发生,知道其原因又是什么。这种感觉,再加雷伯终于要归来的事实,已足够使他乐不可支。
到拉斯维加斯来的律师中没有一批知道其他同行的到来,他们对彼此的存在一无所知。
在迪耶戈各处都走遍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正是时候,”他想。他坐出租汽车赶回弗拉明戈旅馆。一星期之前包租的一辆轿车此刻已在那儿等他。他上了那辆车,沿着斯特立普大街把车开到琼斯林荫道,然后一直向北。他知道,现在经过的这一带土地大部分都属于雷伯,他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笔直的公路,呈波浪形向北延仲,一眼望不到头。左右两侧都是灼热的沙摸,而在他后面还看得见城开不夜的拉斯维加斯的火树银花。他关上引擎,放开嗓门拼命高唱影片《蕾梦娜》的主题歌。
大约十米以外,一辆卡车在公路另一边停了下来。雷伯肩上挎着个口袋,从车上下来,微笑着和司机提了握手。司机驾车离去。卡车开过去时,迪耶戈看见车帮上漆着一家卡车公司的名字,他一度还但任过该公司的总经理。“后来我把它卖掉了,”他想。“我不知道卖给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卖掉,卖了多少钱,反正是卖了。雷伯叫我签字的那一天,我还记得很清楚。”
他尽他的肋话员所允许的限度大声唱着。
雷伯拉开车门,上车坐下。
“把音量减低一点,你看可以吗?我相信,人家在阿拉斯加都能听见你的歌声啦。”
他们已经四十三天没见面,边耶戈那份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一切都办妥了吗?”迪耶戈问。
“是的,基本上都办妥了。你干得怎么样?”雷伯问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早晨八点开始行动。”
迪耶戈在弗拉明戈旅馆订房间时用的名字不是哈斯,而是路易斯·德卡瓦哈尔。据塞梯尼亚兹说,这个名字迪耶戈少说也用过十来回了。塞梯尼亚兹原以为这是个化名,因为迪耶戈都是在不需要护照的城镇和旅馆里执行他的使命时用这个名字。直到二十五年以后,塞梯尼亚兹才发现迪耶戈的真实姓名是路易斯·迪耶戈·哈斯·德卡瓦哈尔。从母亲这一方面来说,他几乎还是个信而有征的西班牙贵族呢。
“你要哪个房间?”
雷伯耸了耸肩膀。他用晒黑的大手抓起电话,拔了一个号码,用法语讲了起来。迪耶戈想,也许是打给塞梯尼亚兹吧。迪耶戈对法语大概二十句里只有一句懂得。他注视着雷伯,不免感到大失所望。他原先满怀希望,以为他们回到美国已有四个月,又多次往返于东西海岸之间,雷伯应该恢复本来的样子了。可是,不。雷伯变得甚至更为陌生了。自从雷伯在卡拉卡拉伊瀑布附近一头钻进亚马逊尼亚丛林以后,足足过了十个月才到那如获大赦的一天。那天,他和索克拉特斯呆在里约热内卢,忽然电话铃响,接着他听到那句熟悉的话:“迪耶戈,我需要你。”十个月在绿色世界里的生活又一次改变了雷伯·克立姆罗德。虽然他和人家谈话时,仍能彬彬有礼地保持专注的神态,但他“走神儿”(这是迪耶戈的说法)的次数却越来越多,而且时间越来越长。
现在,雷伯跟某人用法语进行的这次电话交谈结束了,雷伯未了说的一句“A bientot”,连迪耶戈也懂得是“一会儿见”。
“雷伯,为什么是‘基本上’?我刚才问你是不是一切都已办妥,你回答说,‘是的,基本上都办罢了。’”
那双灰色的眼睛慢慢地朝他转了过来。雷伯出人不意地芜尔一笑。
“事关一位弗格斯·麦克塔维什先生。他做的熏内炖菜豆好吃极了,可是他的威士忌实在不敢领教。他拒绝了我。”
迪耶戈根本不知道这位弗格斯·麦克什么的是谁,当然,他也不会向雷伯打听。
“不过,我并不就此罢休,”雷伯继续说。
他脸上现出忍俊不禁而又诡谲的表情。他脱掉衣服,冲了个淋浴。
迪邪戈问:“饿了吗?”
“是的。”
“汉堡包加鸡蛋,怎么样?
“好。”
迪耶戈心想:他对吃什么毫不在乎。
“迪耶戈,理发师约好了吗?”
“他将在三十三分二十四秒之后到达这里。你的衣服也准备好了。至于鞋,我买了三双不同尺码的,以防万一。这一阵子扮演印第安人的结果,大概把你的脚也放大了。到领带嘛……我的天哪,简直太美了!我给你买了一打。这条怎么样?”
“太鲜艳。”
“这是翠绿。顺便说一句,一打领带全部是绿的。这一条几乎是墨绿的了。”
“这条好。”
十五分钟以后,一名侍者端来了鸡蛋和汉堡包,他没有看见正在隔壁房间里不知给什么人打电话的克立姆罗德,这回雷伯说纳是德语。随后理发师来了,他一声不吭地给雷伯理发修面。这个墨西哥人或许把他们看成两个到拉斯维加斯来寻欢作乐的南美人,这对于雷伯和迪耶戈可谓正中下怀。
待他离去后,雷伯又开始打电话,不过他的外表已焕然一新,这迪耶戈也快认不出他了。他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鼻梁上还架着一付不锈钢边的太阳眼镜,看上去年轻了些(他即将满二十九岁),完全符合他自己的要求象一个年轻的商学院毕业生。那付眼镜给他的相貌带来的变化特别大,因为把他的眼睛几乎完全给藏了起来。
七点钟正,继一个内线电话之后,门上响起敲门声。进来的四个人,一个是迪耶戈熟悉的列尔内,另一个是他不太熟悉的阿布拉莫维奇。他们和雷伯一起走进隔壁房间。迪耶戈在外面守卫。一个半小时后,两人才离去。
雷伯又打起电话来。迪耶戈抓住难得的一个间隙,问道:“你今晚要个姑娘吗?”
雷伯眼睛望着远处,冷漠地耸了耸肩膀。
“巧得很,”迪耶戈说,“我搞到了两个。高个儿,黑皮肤,能读奥尔德斯·赫胥黎(注:1894—1963,英国小说家和评论家。)和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注:1861—1941,印度作家、诗人,19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正是你喜欢的那类姑娘。嘻,这能让你轻松轻松!你要琳达还是特莉?还是两个都要?”
电话铃响了。迪耶戈拿起听筒,虽然对方没有自报姓名,他已听出是艾比·莱文的声音。他把电话递给雷伯,并出于审慎自己到走廊里去散步。在走廊里,他停下来摆弄冰块自取机。这样,在九点还差几秒钟时。他亲眼看到了王臣中一直是最神秘的一个人物来临。
他身材一般,仪表一般,衣着一般,戴着一付眼镜,面貌没有特征,无从描述。
他提着一个公文皮包,在门口站住,没有敲门,先看看走上前来准备把他打发走的迪耶戈。那人笑道:
“是哈斯先生吧?劳驾告诉他一声,说杰思罗来了,好吗?”
“杰思罗?”
“只说杰思罗就行了。他正在等我。”
迪耶戈走进房间,通报了杰思罗的到来。雷伯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人知道我的名字,”迪耶戈说。
“是的。”
他目光凝滞地不知望着什么地方,说:“叫他进来,迪耶戈。从现在起,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也不接电话。大约需要两小时。还有,我已经决定了,就让琳达来。十一点半。如果她愿意等到那个时候的话。”
他微微一笑。
杰思罗进了门。雷伯和他关在一间屋子里密谈。
迪耶戈做了必要的安排,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之内把所有的电活一律挡开。他打开电视机,发现在放詹姆斯·贾格尼(注,美国电影明星,获得过1942年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主演的一部旧片《血溅太阳旗》。他倒是宁可看雪莉·温特斯(注:美国电影明星,获得过1959,1965两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片子。他喜欢雪莉·温特斯金发、肉感、魔鬼般诱人的嘴唇。直到影片播完,雷伯的房间里仍悄无声息。于是他走进浴室,先洗盆浴,再洗淋浴,刮了胡子,又洗了头,还把指甲、趾甲和鼻毛都修剪了一番。
杰思罗走的时候他听见了,但没有看见。雷伯露面时,从眼神可以看出他十分满意,甚至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现在轮到这位琳达了。你说她是高个儿、黑皮肤?”
“她能背诵泰戈尔和另外一些人的作品,正是你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