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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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王国-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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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梯尼亚兹终于回到纽约家里。他辞去了威塔克与科布法律事务所的工作,开始在东五十八街自立门户(他至今还在那里,离卡内基音乐厅不远),罗致人手(在这方面,克立姆罗德授权给他自己作主)。


二月份某一天,雷伯·克立姆罗德第一次来到这个新事务所。尽管纽约是结冰天气街上白雪皑皑,他却只穿布裤子、布衬衫和一件带毛皮领子的旧的皮茄克。他侥幸得以进门。不过,他不得不等上半个小时,这段时间他跟一名女接线员聊得挺愉快。若非塞梯尼亚兹从办公室里出来,他还不知道雷伯在那里呢。

“你干嘛不说清楚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有个叫安东·贝克的等着要见我。”

“你这儿的那个姑娘非常可爱,”雷伯天真地问答说。塞梯尼亚兹吃不准这究竟是假是真。

雷伯继续说:“大卫,你记得我们一起去伦敦的那一夜吗?我向你介绍了我的事业的概况。当时你没能作任何记录。不过,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做这件事。这需要一点时间,因此,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约会的话,我看就取消了吧,除非是紧急要事。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于是,他们在一起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除去胡乱喝一点咖啡,吞下几份三明治外,没有中断过。雷伯交替采用两种方式;或者坐在大卫对面向外仲出两条腿,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或者两手深深插入裤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不时按他那种令人恼火的习惯把画和证书的镜框略加调整,其实反而把原来挂得很正的位置搁歪了,而且是明知故犯。

他不停地一一缕述。什么都是背出来的,从不借助于笔记本和备忘录,也显然不采用任何人发明的什么记忆法。无休无止,从容不迫。

“……芝加哥,一九五○年十月十一日,公司名称:沙马塔里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受托人:阿纳托里·帕列夫斯基,一九○九年三月二十三日生于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美国公民,已婚,有两个孩子。职业;电力承包商。住址:北金斯伯格街一千零九十六号,电话:2256784。公司资金:一万美元。截至去年一月三十一日止赢利六十二万三千五百六十七美元。动产与不动产,三千一百五十美元。贷款银行,费尔法克斯海运银行。信贷金额:五万美元。包括利息每月偿付九百一十六美元。律师:莫·阿布拉莫纸奇,芝加哥人,前已提及。责任经理:赫伯特。米耶夫斯基,可在罗斯福道一百零六号公司总部(电话WA23856)或埃尔姆西道九百八十五号(电话2786123)他的家里找到他。证券储备、图章及账册存密执安州立银行,保管库箱号45219xc,开锁密码……

“底特律,一九五○年十一月九日,公司名称……”如此等等。有一次,塞梯尼亚兹抱着不大相信的态度装做搞错了一个地方。

“对不起。前面有个地方不知我记得对不对……赖克瑙公司在巴尔的摩的受托人贝帕德的确切住址请再说一遍。”

“他不住在巴尔的摩,而是在弗雷德里克,同属马里兰州。他的地址是林肯大道六十七号,电话65789。大卫,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二百一十八家公司,出面的受托人有诸如兹比涅夫·齐布尔斯基和迪耶戈·哈斯(他是塞梯尼亚兹唯一认识的人)等一百三十一名,有男有女,使塞梯尼亚兹感到惊讶的是女受托人非常之多。

“好象你是从一所女子小学里把她们招募来的……”

“她们一般都过了上中学的年龄。我喜欢跟妇女一起工作;她们通常比男人可靠。”

迪耶戈·哈斯一个人差不多代表二十五家公司。

塞梯尼亚兹说:“雷伯,这是愚蠢的。财政部迟早会看出内中的联系。”

“那又怎么样?所有这些公司都照章纳税。你的事情就是研究所有这些公司并列所造成的局面,并且得出法律和税务上的结论。我愿意缴纳规定的全部税金,只要你和你的工作班子,以及你想请教的其他一切税务专家,认为我确实必须这样做。有一次你说过,我需要的只是一名会计师。现在你可以看到,我指望你做的工作远远不止单纯核对我的业各往来文件。你的任务是把一切集中起来,检查所有这些公司的帐册,发现不管哪一类的任何一点细小的差错都要让我知道。同时你必须负责任何时候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提到我的名字。你能办到吗,大卫?”

“不管怎样,我可以试试。”塞梯尼亚兹回答时有些无所适从。

“你一定办得到,大卫。”

“你是否还要成立别的公司。”

“很可能,我们争取把到今天为止的事情全部整理一边。从今以后,律师将会自己来告诉你他们成立了哪些公司,把有关的资科交给你。当然,你必须对一切进行核查。大卫,请不要信赖任何人。”

“甚至包括乔治·塔拉斯在内?”

“甚至包括他在内。每一个新的业务项目将通过两条不同的渠道向你汇报:象本尼·贝尔科维奇、列尔内或阿布拉莫维奇那样的一名律师(他将负责起草合同并作好一切准备)和我的正式代理人。凡是有关海运的问题,你将同佩特里迪斯兄弟和塔拉斯联系。在其他领域还有别的佩持里迪斯那样的人。我们继续整理好不好,大卫?蒙特利尔,一九五○年九月二十九日,公司名称……”


黑狗们果然开始来找塞梯尼亚兹了。他们大部分是原籍罗马尼亚的犹太人(尤其在五十年代前期以及在欧洲或美国的业务项日中)。这些人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至少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举止鬼鬼祟祟,说话紧扣正题,作风象黑手党,办事极端认真,对克立姆罗德无限忠诚。塞梯尼亚兹从来没有机会、也无意跟他们发生职务范围以外的接触。以贝尔科维奇为例,塞梯尼亚兹与他经常见面长达四分之一世纪以后,才通过一个纯图偶然的机会发现:他结过婚,有四个孩子,他收藏瓷器,喜欢文学——但仅仅是业余爱好,而本尼·贝尔科维奇,特别在他为王效命的早年,每周工作一般都超过六十小时。

佩特里迪斯两兄弟——尼克和托尼——几乎完全一样。他们从事管理,作出决定,主要出面领导所有的在巴拿马或利比里亚受托人和公司。但在谨慎这方面,他们与列尔内或贝尔科维奇不相上下,在工作能力方面几乎堪与他们匹敌。如果他们认为别人的问题不应予以回答,他们回避答复的方法略有特殊,他们不是保持那种“打死不开口、仙人难下手”式的缄默,而是在他们一模一样的小胡子底下现出淡淡的笑意,开始海阔天空地讲与本题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结果还是相同的:他们只亮出非亮不可的牌。在克文姆罗德于一九五○年十二月至一九五一年一月组建起来的核心中,他们很快就成为专业化的人物,专门负责王的海运事务和另外一些专家——特别是两个苏格兰人——一起工作,但什么都亲自监督。他们不仅仅是黑狗,倒是更象受克立姆罗德之托管理一处封地的大臣或贵族。

其他人是在若干年内陆续出现的,他们具有相似的特征,负有相似的责任,不过是在其他领域或世界的其他地方罢了。

其中有一个叫做保尔·苏必斯的法国人。可能出于塞梯尼亚兹跟他比较谈得来,或者仅仅由于两人都讲法语,他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今天。

还有一个突多尔·安盖尔,尽管有罗马尼亚名字,却是加利弗尼亚人,开始是一名普通的黑狗,后来步步高升,担任要职,成为克立姆罗德在美国西海岸开展业务活动的关键人物,直至一九七六年死去为止。

此外还有一个墨西哥人弗朗西斯科·桑塔纳,是一位利用低利率的专家,本领确实高明。塞梯尼亚兹跟他也戊了朋友。

在纽约,凡是交易中需要装一下门面以赢得某机构的信任,而该机构在传统上是“白英新”(注:指白人,英国血统、新教徒,这种人在美国社会地位最高。)的世袭领地,那时,克立姆罗德往往就请几家以主持人真名实姓命名的法律事务所出面,因为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塔拉斯在哈佛任教时的学生。属于此类的有范登伯格。

罗杰·邓恩负责出版、音像方面的事务,厄尔尼·高兹契尼亚克负责餐厅系统和雅瓦食品总公司,他们都跻身于美国北部领土的商界巨头之列。

在国外,有几个名字次第出现;因为这些人离得较远从而真正成为王的封臣。属于这一类的有瑞士人阿洛依斯·艾纳普及其继任者塔多伊兹·特普弗勒,有一个姓韩的中国人,有黎巴嫩人奈西姆·沙哈则——他是外汇市场上近乎传奇人物的专家,还负责与中东各国打交道。负责旅馆系统的是一个英国女人埃塞尔·考特。

除此之外,还有整个南美分部,其中包括阿根廷人海梅·罗查斯(注意不要跟那个巴西人乌巴尔多·罗沙混淆(注:英语中罗查斯(Rochas)和罗沙(Rocha)很接近))后者和迪耶戈·哈斯一样属于另一个范畴)、两名巴西律师——里约热内卢的若热·索克拉特斯和圣保罗的埃默森·科埃略。

塞梯尼亚兹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这些南美人的存在。这是一套平行联系的工作班子。这些人互相都不认识。例如,在尼克·佩特里迪斯心目中,克立姆罗德是个船主,仅此而已。在桑塔纳心目中,他是一个兼做不动产生意的石油大王。如此等等。对于黑狗们也采取同样的隔离措施。因此,有时候三四名黑狗同时来到塞梯尼亚兹的事务所,或者尼尔·佩特了里迪斯和突多尔·安盖尔在门厅里擦肩而过,都不知道他们是奉同一个人的差遣来到这里的。


有一个人高踞于他们之上,占有特殊的地位,其独特的程度只有大卫·塞梯尼亚兹能够相比,而且对王的事情了解的程度也跟他差不多,不过是在其他方面。此人始终起着类乎“非正式的私人顾问”的作用。他便是乔治·塔拉斯。他于四月二十日左右抵达那里,到分布在两层楼面上的一间间办公室去走了一道(第三层楼是一九六四年才拿下来的)。

回到大卫·塞梯尼亚兹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他摇摇头说,“你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卫?六年前,差不多就在这一天,你我在相当特殊的情况下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小青年,当时他就给我们留下极不寻常的印象……当他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可认出他来?你说,那是在什么时候?”

塞梯尼亚兹迟疑了一下,并后悔自己这样犹豫不决,几乎为出己所怀的戒心而感到羞愧。

“去年七月十六日。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结婚的日子。是的,我立刻就认出了他。”

“他来看我是在九月上旬。我也马上就认出他来。不仅仅如此,我还立即记起了他的姓氏和前面两个名字。当初,在毛特豪森,我这个傻瓜把那些令人发指的照片挂满我办公室的墙壁;我清楚地记得他站着看那些照片的情景,他用从容不迫的语调对我说:‘我并不觉得自己被美利坚合众国打败了……你有什么权利向我提这些问题?’而那个时候,这小青年儿乎连站都站不稳!”

塔拉斯望看塞梯尼亚兹有一会儿保持沉默,接着突然放声大笑。

“而时隔六年之后,如今我们处在什么状态呢?你我彼此认识有十二三年了,可现在你我都轻易不敢开口,生怕泄露雷伯·米歇尔·克立姆罗德陛下的某个可怕的秘密!我们是不是疯了,大卫,是不是我们染上了他的疯病?”

“我相信你的话是对的,”塞挥尼亚兹说着也笑了。“又看到你,我觉得非常高兴,乔治。”

“我也是,大卫老弟。你一直是我的得意门生,尽管你缺乏幽默感。顺便告诉你——我说‘顺便,其实当然是毫不关联的,——顺便告诉你,我刚从日本回来。我不是到那里去观光的。此行是他派我去的,而且他要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我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也愿意把一切告诉你。请你记录下来,塞梯尼亚兹君。第十四课:《如何不掏一分钱腰包建立世界上最大的油船队》。”

接下来他说了一个小时,语调同在哈佛讲课时完全一样,就象在向学生解释,法律向来只是“一堆别有用心地自相矛盾的规则,其目的无非是为种种极端荒唐的做法披上合理的外衣。”在这一个小时内,他向大卫传达了雷伯的最新设想以及他们希望达到的目标。

“在希腊人中间,特别是奥纳西斯有一个主意,想利用德国一些造船厂的烂摊子捞一把,象汉堡、不莱梅、基尔附近都有这种毁于战火的船厂,也不必举更多的了。德国人自然求之不得,所以向他表示竭诚欢迎。他们准备为上面提到的那些希腊人建造大批船只,而且目前已经在建造。雷伯估计,上次大战的另一个战败国可能处于相似的状况,同样欢迎订货。那就是日本,塞梯尼亚兹君。日本有个地方叫吴市,在广岛东南。大卫老弟,为了准备在太平洋上跟我们打仗,日本人曾把有史以来最大的军舰‘大和丸’和‘武藏丸’派到海上去,排水量在七万二千吨以上。我可以附带提一下,这两舰军舰被我们击沉了,但是日本人懂得怎样造船这一事实依然存在。他们已答应为雷伯造船。雷伯订了六艘油船,其中两艘——请注意听——载重量为五万吨。这将是历来最大的油船。相形之下,甚至古兰德里斯的船也显得小了。”

“可是钱呢?”塞梯尼亚兹本着一贯讲究实际的精神问道。

“尼克·佩待里迪斯会来见你,把所有的合同交给你。撇开细节不谈,事情将是这样的。尼克从海湾或壳牌石油公司(也可能从两家)得到了长期租船的合同。原属迈约雷斯库的油船租给他们十五年。这是一笔金额十分可观的交易,特别可保障稳定的收益。以此作为杠杆,雷伯从别处借到了钱,以敷在日本造船之用。由于他已经签了别的中期合同,把正在定造的六艘船中的三艘租出去,为期三至五年不等,他又可以依仗这另一批合同开始谋求一系列新的贷款……(注:此处缺半页内容)

将在美国。如果我理解得不错,那么就是在斯帕罗斯角和伯利恒钢铁公司的船厂里。全部交易的总金额将近三亿美元。他是在行正常人绝对不愿冒的险。”

“我知道。”塞梯尼亚兹没说别的。

塔拉斯说完时,塞梯尼亚兹感到有几句话已经到了嘴边,诸如:“乔治,你所知道的还不是事情的全部”;“倘若他只在一个方面冒偌大的风险,我就不会在每次有人给我送来新的卷宗时吓得发抖。”随着他逐步了解这个正在崛起的帝国规模之庞大,了解它的诞生条件几乎完全建立在信贷基础之上,尽管他对雷伯·克立姆罗德非凡的才具深信不疑,尽管公司内情滴水不漏这一条始终得到严格遵守,他的忧虑还是与日俱增。

但是,他一句也没有说出来,而是保持沉默,信守他保证不信赖任何人的诺言,“甚至包括乔治·塔拉斯在内”。

“好了,大卫。本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愿意和我共进午餐?这句话我差不多已经要说出口。现在这个问题不提也罢。”

“今天不行。下次也许可以。”

塔拉斯起身告辞。他面带笑容,然而这笑容毕竟有点儿勉强。

“不久再跟你见面。”

他们分了手.双方都感到,在他们几乎完美无缺的友情中出现了第一道裂痕。这裂痕没有再扩大,可是在此后的四年中始终未能弥合。


这四年中,塞梯尼亚兹往往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才见雷伯一次。起初,大卫对于这种久不露面的状况感到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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