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四十号这栋楼的交易要复杂些,至少在它的结尾阶段是这样。开始时克立姆罗德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这决地皮中原属亨特曼哈顿银行的那一部分的选择权。
第二部分分散在艾卡博持家族的一些脾气很坏的远房甥侄手中。通过尼克·佩特里迪斯的大力斡旋,雷伯把这部分产权也弄到了手。尼克·佩特里迪斯是未来的王臣。
剩下的就是第三部分。
这部分产权属于一九二○年承建大楼的那家公司。
“这是一家只做场外交易的公司,由居间人报价,”哈森多夫解释道。“大楼本身以及他们对这块地皮所持有的股份,是今天仅有的资产。可是他们拒绝出售。这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根据纽约州的法律象这样的出售事宜必须得到三分之二以上股东的同意。”
哈森多夫决不是笨蛋。克立姆罗德刚琢磨出一个主意,哈森多夫就从他的眼睛里看了出来。
“哦,不!”他急忙说。“不能那样办!”
“不能怎样?”迪耶戈问。
哈森多夫在留神观察雷伯迷离恍惚的神情。他解释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想要促成一次标卖,以便买下至少百分之六十七的布鲁贝克股票。掌握了该公司三分之二的股份他就能随意把公司的资产变成现金。他完完全全疯了。”
迪耶戈的黄眼球露出凶光。“说话留点几神,丹尼尔。”他气得浑身哆嗦。
哈森多夫立刻举起双手。
“O.K.。”
“迪耶戈!”
“是,雷伯。”
“得了。”
这一幕发生在克立姆罗德寓所的一个小房间里,他在格林威治村这所老掉了牙的陋屋中一共住了十年。
过了一会儿,迪耶戈问:“雷伯,你真的想这样干吗?〃
“是的。”
克立姆罗德转脸问哈森多夫:
“一共有多少股票?”
“二十万股。”
“掌握在什么人手中?”
“布鲁贝克和纳什的继承人大约各有百分之十五。其余全是些小股东。”
“市价多少?”
“昨天是五十三点七五美元。”
“行情的趋势怎样?”
“最近几个星期略有浮动。是向上的。先是涨了两档,接着跌了半档,以后来又略有回升。可能还将继续坚挺。”
“会到六十吗?”
哈森多夫有些怕克立姆罗德,除此以外,最使他感到诧异和吃谅的是雷伯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这不是佯装的,他甚至不屑于这样做,正如他压根儿不考虑在外表、衣着,饮食习惯、居住条件方面保持体面一样,而这一切对于哈森多夫等等不计其数的人来说乃是生活的基本要点。哈森多夫本人刚刚在公园大街购得一套带阳台的豪华公寓。但是克立姆罗德还住在这间陋室内,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床上,除了堆在地板上的一两百本书外,屋子里几乎空空如也。
“如果涨到六十,我将大吃一惊,”哈森多大说。“上帝啊,那就是一千二百万美元啦!而……”
他骤然住口。他本想说:而你当然没有一千二百万美元。可是克立姆罗德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哈森多夫只觉得浑身极不自在。
“丹尼尔,”雷伯和蔼地说,“自从你跟我一起工作以来,你赚了多少佣金?”
“相当多,”哈森多夫承认。
“我头脑里没有确切的数字,”克立姆罗德仍然神态自若,可是却令人不安地说。“我也许能记起来,如果我想知道的话。我猜大约在三百七十五万零九百十二美元上下,误差不超过一美元。我是不是错了,丹尼尔?”
“没错。正是这个数字。”
迪耶戈·哈斯感到一阵非同小可的骄傲。他不把哈森多夫放在眼里。“这个狗东西,”他暗自思忖,“在整整一条华尔街上招摇过市,直到第五街,到处吹嘘自己在用他那些鬼花招拯救华尔街和整个纽约的经济。但在雷伯面前他只是一名奴隶,和我一样,但我以此为乐。在雷伯面前,他吓得屁滚尿流……”
“丹尼尔,”雷伯说,“如果我决意跟你捣乱的话,你估计会怎样?”
“我可一句话也投说。”
“你是否想要停止和我一起工作?”
“不。”
“你是否认为你有可能——哪怕只是极小的一点可能性,自己干而不让我知道?我甚至不想提跟我对着干。”
“不。”
“你绝对相信?”
“是的。绝对相信。”
雷伯点点头。
“你愿意推荐哪家经纪行办这件事?”
“阿夸维瓦。那是这方面最好的一家。而且他们跟布鲁贝克家属沾亲。哈里·布鲁贝克娶了阿夸维瓦的一个女儿。”
雷伯芜尔一笑。
“真巧,今天上午我以你的秘书的身份跟他们通过电话。四点钟你去会见托尼·阿夸维瓦。你准备出每股七十五美元的价钱买布鲁贝克的三万股。我相信你能说服他接受这一建议。你要使他着手把布鲁贝克有限公司持有的另外一些股票全部卖出去。价格相同,直到够十三万五千股为至,也就是股份总额的三分之二。乔治·纳什也持有三万股,并且已开始跟第一国民银行谈判把我们所要的那栋大楼包括里面的一切一股脑儿出售的问题,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
“你应当每隔一段时间去卖卖热狗。这样做会比读《华尔街日报》使你了解更多情况。丹尼尔,告诉阿夸维瓦,要他别声张也不要去见纳什,那一头由我自己处理。丹尼尔!”
“是。”
“当然,名义上是你买这些股票,跟往常一样。你跟此刻在这里的迪耶戈·哈斯合伙昨天成立了一家公司。具体细节去找列尔内了解。还有既然现在我想到了,就说一下:看来你对钓鱼的爱好有些离了格儿。最近一个星期日你在基韦斯特买的一条船并不值这个价钱;你可以少花五百美元把它买下来。不过有人给我看了这条船的一些照片。非常漂亮。希望你钓到很多鱼。还有问题吗?”
“一切都非常清楚。”
“我想也是这样,”雷伯说着打了个呵欠。
“事情极其简单,”克立姆罗德对亨特曼哈顿的人说。
“你们希望把这块地皮属于你们的那部分卖一千万美元。你们已经收下我付的定金,我一等到有钱行使购买权的时候,我立刻这样做。因此,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是同盟者。我已经买下了艾卡博特的股份。剩下的就是布鲁贝克的股份。我正在努力从他们那里买下十三万五千股。每股七十五美元。加上佣金等费用,这要花去我一千二百万至一千三百万美元。我可以在别的银行得到这笔钱但我不愿使你们失去我的这笔生意。你们的服务一直是最令人满意的。”
他们认为他的神经之坚强超过了可以想象的限度。不过他们没有说出来罢了。他们问他需要多少钱,他回答说他最多可以凑起三百万。他微笑着。
“还缺一千万。这笔钱由你们借给我,是一点一点给,就象我逐步购买股票一样。
他将如何为这笔贷款提供保证呢?
他解释道:“我准备把我能买下的每一股布鲁贝克的股票都交给你们。当然,我还要把已经买下或最近几天将要买下的价值三百万美元的股票存入贵行作为抵押。”
他举起一只大手阻止即将提出的异议。
“我知道,你们会对我说,万一我不能取得对布鲁贝克服份有限公司的控制权——换言之,万一我不能达到三分之二的股份——我将以每股七十五美元的代价买下的股票,立即会跌到五十美元左右。但是对你们来说,风险等于零。我们来举一个例吧。假定我在所需要的十三万五千股中只能购得十一万股,我的计划将告失败。股票大约会跌到五十美元。可是你们的保管库里不是有东西吗?你们只要提供购买八万股股票的款项,也就是六百万美元。就算股票跌到五十五美元——这是可能发生的,那八万段仍值四百四十万美元。可是你们还有我的三百万对不对?这笔钱肯定能抵偿差价。所以你们可以明白,你们根本无须冒任何风险。何况……”
他从布袋里取出一封信的副本。
“何况我已经有一个买主要那栋楼。都市人寿保险公司。这扰是他们给我的一封信,其中表示了这样的意向;一但我得到那栋楼,他们就愿意把它买下。我希望尽早得到你们的回答,请考虑。属于哈森多夫和哈斯两位先生的一家公司已经购得价值超过二百万美元的股票。实际上是三万股。标卖不久即将举行。时间是至关重要的。”
迪耶戈·哈斯在两件事上有绝对把握:王是个万无一失的天才,此其一;他——迪耶戈——自己生来没有算术才能,此其二。
尽管如此,他把亨特曼哈顿那部分产权的价格(一千万)、艾卡博特的股份(四百五十万)和购买布鲁贝克有限公司百分之七十一股份的款项(一千二百五十万)加在一起,连续演算二十遍以后,终于有信心得出结论:一共付去两千七百万美元。
“外加必要的费用。还会有一些费用的,对不对,雷伯?”
“对。”
“费用很大吧?还有佣金?”
“迪耶戈,你饶了哈森多夫吧。”
“呸!这家伙到处跑,对每一个人说他是华尔街合并的发明人,可这个设想明明是你的!《每日新闻》和《幸福》月刊还采访了他!”
“这无关紧要。我又不要人家来采访。”
时间在消逝。
雷伯笑道:“迪耶戈,O.K.?”
“O.K.。我能向你提个问题吗?”.
“可以。”
“你想要怎样?做世界上最有钱而又最无名的人?”
“也可以这么说。今晚轮到我掏钱买汉堡包了。然后咱们可以去看电影。不过你买票。”
不用说,在布鲁贝克和纳什的股票标卖时,哈森多夫取胜了。
大卫·塞梯尼亚兹算出,克立姆罗德的各家公司在华尔街行动中赢得的全部利润总额约为一亿二千四百万美元。丹尼尔·哈森多夫得佣金一千三百万美元。
塞梯尼亚兹估计,单单华尔街四十号一处——最初只是一栋楼,当然包括与此有关的各项交易,——大概就为王嫌了两千七百万美元。尽管这宗买卖成为各报的头条新闻(只提到哈森多夫而从来不提克立姆罗德),它并不是最重要的一宗,不过始终是最引入注目的一宗。他在大建筑物上获得的利润不如在较小、较不起眼的建筑物上获得的利润多,后者由于华尔街地区重新稳定下来的缘故,身价陡增。一向普通的餐馆、酒吧、商店或一套公寓价格涨了两倍到三倍,原因仅仅是:所有那些银行如今肯定不再远迁,这一带地方也就再度得到重视。
克立姆罗德把由哈森多夫、哈斯等人出面在华尔街的活动跟由另外两个班子处理的其他一系列不胜枚举的买卖分开;关于另外那两个班子,也许只有迪耶戈知道其存在。
把哈森多夫推到前台,让克立姆罗德呆在暗处,这是他俩一开始就商定的计划。克立姆罗德对于个人出名的事已经厌恶透了。(哈森多夫后来离开了雷伯,结局并不太好。)
华尔街行动开始于一九五○年十月,到一九五一年六月告一段落。
但在这以前曾经有过伦敦之行和欧洲大陆之行。而更要的是,在这以前、在这期间和以后,曾经有一位女性出现在雷伯的生活中,她就是夏眠·佩吉。
卡拉卡拉伊瀑布 —— 1
“大卫·塞梯尼亚兹。”
唤他的名字的声音镇定而缓慢,在熙来攘住的人群嘈杂的闹声中,听上去十分清晰,而又不是叫喊。塞梯尼亚兹走出电梯,转身瞧见那人穿一件蓝衬衫,不经意地靠在大理石墙上,脚边有一只布袋。那天是九月十八日。
塞梯尼亚兹对他身旁的两人说:“请原谅,我明天再跟你们联系。”
他走到雷伯·克立姆罗德跟前,看着他,拿不准究竟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克立姆罗德笑眯眯地问,“蜜月过得怎样?”
“妙极了。可你上哪儿去了?上星期,乔治·塔拉斯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去看过他,把惜他的书还了。”
塞梯尼亚兹有些不知所措,可以说是激动得莫名其妙,就好象偶然碰到以前在部队里的一个老伙伴,而他差不多已经把这个老伙伴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几乎身不由主地穿过门廊,同时又清楚地意识到身边有这个瘦削的年轻人,穿得古里古怪的,老是带着那只样子可笑的布袋。两人从里边出来,到了麦迪逊大街上。那天,天气晴朗,也相当热。有几个秘书一起打他们旁边走过,对塞梯尼亚兹微笑致意,对于和他同行的那个人,则不免怀着好奇心颇感兴趣地瞅上几眼。
“你在等我吗?”塞梯尼亚兹问道。
“是的。”克立姆罗德回答。
“你为什么不上我办公室来?”
“乔治·塔拉斯跟你讲了些什么?”
这是用提问来回答提问。
“只说你到缅因去看望他,还了他的书。还说,他妻子让你给迷住了。”
塞梯尼亚兹努力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好象很随便,尽管他仍然感到有点别扭。
“看来你对绘画懂得很多,知识非常渊博,”塞梯尼亚兹又说。
“他没有再说别的?”
塞梯尼亚兹想了想,在记忆中搜索。
“没有了,”他真诚地回答说。“是不是很重要?”
“没什么,”克立姆罗德说。“我想跟你谈谈。现在你有空吗?还是另外约个时间?”
塞梯尼亚兹记得那天他没有什么别的打算,只想在晚上回到公园大街附近的家里去——那是由他母亲和姻亲们布置起来的一套华丽的公寓。他与黛安娜度蜜月归来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因为无论在纽约还是在波士顿,他们一直被卷在旋风一般的社交活动中,加以佩吉家族的产业都在大西洋沿岸,大卫的母亲在肯塔基还有个很大的牧马场。自从九月一日他参加威塔克与科布法律事务所的工作以来,这对新婚夫妇每天晚上不是应邀外出,就是在家里酬客。“不过,凭良心讲,”后来塞梯尼亚兹向别人承认,“当时我没有开口邀请,这不是唯一的、也不是真正的原因;事实上,我无法想象怎样把克立姆罗德带到我家里去向我的亲朋介绍,这似乎是荒谬可笑的。那是一九五○年,我们在礼仪上受成见的束缚比今天要厉害得多。当然,从以后发生的情况来看……”
当下塞梯尼亚兹颇费踌躇地说:“是这样的,我……”
这时克立姆罗德的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胳膊,这一下使塞梯尼亚兹更局促不安了。
“我可以叫你大卫吗?”
“当然可以。”
克立姆罗德笑了。“反正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到府上去吃饭。因为,真不凑巧,今晚我有事。也许以后会有机会的。”
从他的目光可以看出,他觉得挺有趣儿。
塞梯尼亚兹毕竟是个老实人,心里想:“我真是个傻瓜。”
克立姆罗德继续说:
“再过五六个月,我将需要象你这样一位律师。不,不,我不想同咸塔克与科布或他们的任何合伙人打交道。我了解过你的背景情况……”
仙又现出那种耐人寻味的笑容。
“请别生气。顺便提一下,我没有发观任何——怎么说好呢?——我没有发现任何对你不利的情况。到来年春天,我将需要你帮忙。至于答应与否,那由你自己决定。不过,在这之前的几个月里,我有个建议:我希望我们每星期能有三四个小时在一起。当然,我准备以支付报酬的方式向科布或威塔克借用你的劳务,如果这样会使事情好办些的话。但是,只需要你一个人。要我付多少报酬都可以。我希望我们每星期能碰头三四个钟点,不必规定星期几,可以根据你我双方的日程灵活安排。我将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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