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凌晨四更点兵出发,五更偷袭伯拉的大营,无论成不与成,切不可恋战。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他!骚扰他!可不是寻求决战,诸位切记!”布里也觉得可行,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又再次提醒道。
同样是距伯拉营地四十里之外,却是西南方向。解剌带索迪同行,与保恩二人一起领着五千骑匆匆赶到,正在一处背风的低洼沙砾地里,临时搭起了几座营帐休整。一些士兵们正拿出携带的马料和清水喂马,另一些则坐在地上,就着清水和马奶酒食用干粮。
“天色已经晚了你偏要贪赶路程,这下错过了宿头还如何扎营,没有木栅栏为军寨可是危险得很……”解剌怨气冲天道。
“我这不是提心吊胆的着急么,还请解剌族长见谅!你也知道我室韦部如今的情况,我们早点赶到,族人就多一分安全。要不这样吧!我再领一百骑向北刺探一番,看看情况如何?”保恩顾不上疲倦,忧心忡忡地说。
“也好……”解剌点头答应下来。
保恩当即领了自己的护卫一百骑,缓缓出了营地,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小半个时辰之后,保恩回来了,带来了伯拉派出的侦骑,并告诉解剌,契丹人的军营就东面数十里外。
解剌闻言大惊,错过宿营地未能扎下稳妥可靠的营寨,自是不敢再在此地停留,遂与保恩稍作商议,便连夜行军赶去与伯拉汇合。好在契丹人的游骑刺探范围并没有那么广阔,于深夜之时安全抵达。
伯拉闻报披衣而起,亲自出营迎接,并细细观察解剌带来的五千骑兵,见多是老弱甚是不悦,又不好当众人面询问,安顿了解剌的人马之后,这才单独召了保恩来问话。
“这是怎么回事?仅五千老弱顶得何用?你出发之时,吐勒斯是如何交待?”
“此次战事恐非同寻常,因为吐勒斯自接到我们的求援信后,便清除契丹细作,加强了戒备,这引起了契丹人的警惕,突吕不部和品部同时派出了大量游骑活动于奔牛原以北,这使得吐勒斯兵力捉襟见肘之下,不敢派出太多的兵马前来接应。不过这五千兵只是前锋,后续还有一万骑,由幽州庄毅统率,明天才能赶到。”保恩解释道。
事实上,后续兵力不是一万骑,而是两万骑,解剌自己带来的只是样子货,当然不会告诉他。保恩并不知内情,但在他看来,解剌的兵比他自己族中的强多了,所以心里还是认同的。
“嗯……这倒情有可原,只是事情越来越奇怪了,肖德尔断后的三千骑竟然失去行踪,也未回报,可见我们后方必有契丹追兵,而前面又有遥辇布里领兵一万五挡住了南下之路。如此有奚人援兵一万五,加我部全力征召,总兵力接近三万,且战且退应该没有问题。”伯拉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边说道。
其实他这个三万总兵力还是有水份的,去解剌和庄毅的一万五,其余一万五必定是有很老弱的,他的部族总共就那么七八万人,几乎是所有的壮劳力都用上了。至于装备什么的,当然不会好,有把弯刀,有副弓箭和皮甲就不错了。
保恩告退而去,经此事一打扰,伯拉睡意全无,和衣躺在铺了毛毡的卧榻上翻来覆去,总觉战事将起而形势诡谲,一时又理不清头绪。良久之后才刚刚合上眼,猛听得隐有号角声呜咽,警鼓声急促响起,伯拉倏然惊醒,忙翻身而起,迅速披挂整齐,带了亲卫匆匆出营。
凌晨五更末,夜色一片青幽,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人困马乏之时,大营里篝仍未燃尽,照得四下通明。
恰逢值夜的军官前来汇报军情,伯拉忙一把拉住询问,得知是契丹人前来袭营,好在已方隐伏暗哨严密,预警后有了防备,契丹兵未能偷入营寨。伯拉哼了一声,便循着喊杀声赶到大营南面的角楼上观战。
两队契丹骑兵正在营寨前来回游戈,不停地向寨墙上放箭,而守寨的士兵在军官带领下,已闻讯赶来接战,纷纷张弓还击,双方各有伤亡。另有一队契丹士兵正试图用牛皮绳拉拽大营木栅栏,便被守寨士兵斩断绳索,营寨也扎的坚固,契丹兵一时无计可施。
伯拉粗略一数敌军人数,约三千骑,远处黑色的将旗之下,一名披了铁甲的熟悉身影,头戴皮盔,手拿马鞭朝着这边指点观望。
“竟是耶律昔剌……该死!”伯拉恼怒地咬牙切齿道,这个人对自己的部族实力情况了解的太深,他竟还活着,那么耶律狼德应该也知道了。
“敢问俟斤……咱们要不要出兵反击?”身后的亲卫看的目呲欲裂,大声请战道。
“唔……等等看!”伯拉口里应着,心里飞快寻思:族人的士气很低落,确实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
第八十三章 虎口夺食(二)()
正想着,解剌和保恩二人闻讯急急赶来。伯拉大喜,与二人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待天亮后,由二人各领两千骑,由东门和南门绕道出击。解剌也不好拒绝,便与保恩一起同意下来。
又观战了片刻,夜幕淡去,天色渐渐明亮,东方天际泛起了朝霞。
解剌回营找来了索迪,二人点了两千骑出西辕门,便打马加速,直奔契丹兵军阵左冀。恰好望见东面两里外,保恩也领兵直扑契丹兵右冀。
契丹兵主将正是耶律昔剌,他见室韦人作出反应,想要传令撤退,但解剌与保恩二人的骑队速度已提升起来了,撤退已然不及,只得亲自领兵迎战。
马蹄声如闷雷,溅踏的戈壁滩上烟尘滚滚,双方骑队渐渐加速后轰然碰撞,又来回厮杀,时分时合。每一合都伴着残肢断臂满天飞,血雨喷溅,折蹄的战马翻腾哀鸣,又撞翻更多的战马。而马上骑士被摔飞,直至被踏成肉泥。如此恶性循环,如一台绞肉机,直到一方兵力越来越少后不敌败退。
先行退走的当然是耶律昔剌,他的兵力本来就略少一些,又失了先机,几经冲杀之下,已损失大半。而室韦士兵正怒不可遏,气势如虹,相形之下颇有优势。保恩见此大喜过望,吹号摇旗招呼了解剌一起乘胜追击,一直掩杀到契丹军大营外,见有契丹兵前来接应,这才悻悻返回。结果一清点人数,发现死伤近半,不由咋舌心疼不已。
虽然损失不小,伯拉还是非常高兴,立即派兵出营打扫战场,让亲卫在营中四处散播初战获胜的消息,如此好鼓励士气,安稳人心。同时,又安排医匠救治伤兵。正忙碌之时,忽有哨骑回营,前来禀报。
“报……北面三十里,发现肖德尔头人的三千人马,正被大队契丹兵追击,请俟斤速速派兵接应!”
“追来的是哪一部契丹兵马?领兵者何人?”伯拉一惊,连忙追问。
“来的正是耶律狼德,所领之兵是由乙室部和霫人兵马组成,约两万骑,肖德尔部已损失惨近半兵马,请俟斤速作决断。”
这都是意料中事,只是没想到耶律狼德竟出动了如此多的兵力,伯拉不由在心里哀叹,当即令哨骑再探,让保恩固守大营,亲自领兵三千出营,前往北面接应。
解剌很快得到消息,不由心里暗喜,立即来找保恩商议,自称愿领兵两千出营游戈,好临机接应伯拉。保恩也未作多想,便欣然同意。
解剌领兵出了北面辕门之后,只在四五里外游动,趁无人注意之时,悄然派出了五十骑,离队直奔西面戈壁滩深处。
这五十骑的小军官是解剌的族侄,名叫元达,年二十余岁,自离队西去三四十里后,又绕道南下,一日狂奔百余里,途中未逢敌踪,这天傍晚到达了滦水的发源地。
这里叫大雁泽,到处都是地下泉眼,泉水积流成多处烂泥潭,水泊众多滋养之下,虽已是八月底的时节,牧草依然茂盛肥美,水泊边随处可见大片已染了淡黄色的芦苇,一阵风吹过,片片芦絮如雪花飞舞。每年的夏日会有数不清的大雁自南方回来栖居,立秋之后便又迁徙而去。此时是初秋季节,仍有不少鸟类在此生息繁衍。
士兵们缓缓而行,惊得无数水鸟扑翅纷飞,鸣叫着远去。极目之处是曲线柔和的山峦,山脚下有密密成片的胡杨林,漫天飞腾的鸟儿在林地上空盘旋,似是受了惊忧,不敢落下栖息,又久久不肯离去。
“这芦苇荡子好隐蔽,在此休整一会儿。你带二十骑回头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尾巴跟来。另出十骑,去那山头林地边看看,应该有侦骑的。”元达对副手说道。
他的副手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立即会意地点点头,带人离去。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回来,报告说平安无事,恰好这时候南下打探的人也回来了,并带来了两各自己族中的战士。一番问话后,元达放下心来,招呼了士兵们随两人前往那胡杨林地。
望山跑死马,走起来居然还有四五里地,离林地越近,哨探便越严密,有人带路自是畅通无阻,一路入了林地。只见幽深的林子里被砍伐了大片的林木,腾出的空地里扎起了成排的营帐,正是自己的族兵在来回巡逻戒备。
元达的士兵们被拦住带走,另行安顿,元达则被带到了中军大帐,帅案之后的年轻人顶盔贯甲,身形伟岸,面目英武。他是奚王的驸马,元达自是认得,心里却是像大多数奚人士兵一样纳闷疑惑,不知奚王为何要用一个外人来领兵,但他只是小人物,并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开口禀报军情。
“解剌族长已于昨夜成功与室韦人汇合,另有契丹夷离堇耶律狼德领兵两万追击而来,契丹可汗的族侄遥辇布里率兵一万五在南拦住了伯拉的去路,估计今天下午已然接战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随我军一起行动,不必返回!”帅案后面之人自是庄毅,他不急不徐,面色肃然地淡淡回道。大战是一触即发,但时机不到,庄毅才不会急吼吼地赶去战场,那只会成为伯拉的盾牌。而暂伏大雁泽好处多多,这里离奚王牙帐仅四天路程,离战场也不远,既可观望时局,待机而动,也可以兼顾后方,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若过早地露头,耶律狼德一定很乐意趁机消灭自己这支军队,从而减少南征奚王牙帐的阻力。就算不敌,他还可以大举增兵,那样一来,事情可就大条了,还谈什么火中取粟。所以,消耗伯拉的兵力,是既定策略,但又不能让伯拉看出来起疑,这时候解剌的作用就很重要了,他必须稳住伯拉,同时也稳住耶律狼德,让他们互掐。最最重要的,他还必须自保。
这一点,庄毅看得很清楚,但就目前来看,耶律狼德的兵力已经占有优势,而奚王牙帐还没有消息传来,他必须隔岸观火,等待战机。
而他的对手耶律狼德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又有点不确定。他只负责平靖后方,清除可能发生的隐患,整个契丹八部并不是他一人说了算,所有决策还需请示遥辇钦德,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许多时间。不过伯拉竟然叛逃,想要投奔奚王吐勒斯,耶律狼德是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于是,他不即不离、如影随形地吊着肖德尔,其实就是等奚人的消息。但让他有些吃惊的是,肖德尔所领三千骑精锐异常,战力非常强悍,给他造成了不少损失,这让他更好奇了,如是像猫戏老鼠一般地追逐,终于追上了伯拉的主力。
第八十四章 虎口夺食(三)()
耶律狼德并不急着进攻,就伯拉那点兵力,他还不放在眼里。随即,耶律狼德命麾下军官们带着扎好了大营,营寨距室韦人三十里遥遥相望。很快,南面拦截的布里得知了情况,派了耶律昔剌前来接头联络。
耶律狼德闻报便立即回中军大帐,边走边想着,也不知遥辇钦德是怎么想的,布里这一万五千兵竟然不归自己指挥,而是协从自己作战,有独立自主权。耶律狼德为此心里非常不爽,大为恼火。但是上位者的心思,他又哪里猜得到,本能地以为是布里在可汗面前进了自己的馋言,才获得了偏师的指挥权。
“昔剌!听闻你刚败了一场,是怎么回事?室韦人战力如何?”见耶律昔剌正大帐前等候,耶律狼德背着双手快步走上前,见面便毫不客气地问道。
“这……室韦人刚得了奚人的支援,想是士气有所提高,而且我方兵力不占优,所以……”耶律昔剌见是自家族叔,不由心虚的老脸胀红,期期艾艾地回道。
“来援的奚人有多少,由谁领兵?”
“据说是在昨夜,解剌领了五千骑前来与伯拉会合了,而且战力不弱。”
“五千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布里这个蠢货!未发觉解剌的行踪吗?”耶律狼德颇为惊讶,不由恼怒地问道,心中想着:若奚人援军真就这么五千人,那就好办了,只恐事非如此……
“这……确实不曾发现,布里让我来,是请问下一步作何打算……”耶律昔剌闻言一楞,道明来意。
“他不是偏师吗?去请示大汗好了!何须来问老夫……”耶律狼德满腹怨气,不由怒气冲冲、夹枪带棒地说道。想想又觉得如此说话有些不妥,脸色又缓和下来,说道:“罢了!你且随我进帐中叙话!”
叔侄二人进帐坐定,耶律狼德便迫不急待地开口问道:“此次战事非常重要,不仅关系到我们契丹人的威信和颜面,还关系到南征的战事是否顺利。黄头和达姤二部已接令赶到汗帐待命,不想伯拉竟然有胆反叛,大汗希望我尽快平定叛乱,但布里竟然独领一军,却不知是为何?”
“这……叔父请恕侄儿直言!自巴剌可汗以来,你战功显赫,威名素著,恐怕大汗是有意分你的兵权。自我从室韦人那里回洛泊后不久,布里便来了,显然是奉可汗的军令而来。以布里的为人,他也不大可能在可汗面前道你的不是,毕竟他与你并无过节。”耶律昔剌略一思索,便道出了事情的本质。
“嗯?竟有此事……”耶律狼德吃了一惊,脸色不由一变,转而冷笑道:“嘿嘿!既如此,明天我便给布里立功的机会,倒要看他有无这个本事攻破伯拉的大营!”
“那侄儿这便告退了……”
“你领兵的本事不行,却深谙权术之道,等打完这场战事,你还是回我身边来吧!”耶律狼德仍面色阴晴不定,有些神思不属地说。
耶律昔剌闻言身形一僵,点点头出帐而去。叔父为八部夷离堇多年,立下战功无数,但得罪的人也不少,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已是险象环生,确实需要一个亲近可靠而又有能力的幕僚为他参详。
次日天刚拂晓,朝霞满天,红红的太阳开始露出地平线。号角呜呜作响,鼓声震动天地,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备战。
昨日得耶律昔剌回报后,布里便与众将商议作好了部署。士兵们卯时初出营,用过早膳后稍息片刻,留三千守营,一万二千兵整理装备和战马后列队出营,在野外集结后,开拔到伯拉大营三里外东南角上列阵待命。
布里此行是匆匆而来,并没有准备太多的辎重,攻营拔寨是需要重型武器的,尤其是伯拉所扎的这种坚固大寨,没有冲撞车和投石机很难攻打。但是有攻城槌也是一样,这个制作简单,只需用士兵们抬着砍伐来的大木撞击寨门,同时以游骑射箭或放火骚扰守军掩护,最多一天便可攻破。
布里对此很有信心,他也打算这么做。于是一声令下,昔剌与乌达各领三千骑兵出击,分头同时进攻西门与东门,自率剩余的六千兵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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