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拉欲言又止,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保恩见此连忙接口道:“上次庄郎君大显身手,怒杀去诸,果然是勇武非凡,胆识过人。我们伯拉族长甚是佩服,想和庄郎君交个朋友,还请庄郎君不要嫌弃才好!”
“哦……你我本来就是朋友,何须客气,有事但请直说……”庄毅笑道,心里却是暗爽,为了去诸的事,你丫的上次好玄没气歪嘴巴,这时候大拍马屁戴高帽,还不是看我的身份有了转变,同时又不违你们的主要利益诉求。
说到底,黑车子室韦人是寻求结盟,有求于人,腰杆当然挺不起来。但若能捞点好处,他们自是乐见其成,比如与奚王联姻,瓜分去诸的部族,但这都被庄毅坏了好事,伯拉与保恩为这些事是恼怒的无以复加,可形势逼人,由不得他们不重新作出计划与选择,这时候低头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伯拉与保恩也去找了术里与和里姑父子,但那没用,他们仅凭一部的实力,终是不够份量。而且,和里姑父子还不敢明日张胆地违背吐勒斯的意愿自行其事。
“好!庄郎君果然是爽快之人。是这样的……伯拉族长听说庄郎君将主导奚王牙帐练兵事宜,而今次契丹使者前来,扬言两个月后邀战。两个月啊!庄郎君有把握击败契丹人吗?”保恩开口问道,伯拉听了连连点头。
“说实话,我没把握!”庄毅苦笑道。
“什么?据我所知,庄郎君可是在奚王面前以性命作保,最近又助奚王收回了去诸的两部,这时却说什么没把握,谁信呢?”保恩噎了一噎,摇头笑道。
“我是说实话,的确没把握。伯拉族长此来应是谋求与奚王结盟吧?”庄毅转头看向伯拉问道。
“正是……奚王已答应我之所请,择日立下盟誓落实此事。但我希望与奚王联手,同时领兵寻机主动出击契丹人,越早越好,先下手为强。而奚王说对契丹人作战事宜,已交与你全权负责,所以我们此来,是想问问庄郎君,几时可以领兵出战?”伯拉略作沉吟,开口说道。
“伯拉族长应该知道,契丹使者已许下两个月的时间,但其实都不够我们备战,你……更要考虑到战败的后果。”
“这我也知道啊!不瞒你说,契丹人最近加紧了对我部的监视,迭剌部与乙室部更是越过我部草场放牧,其意不明自显,拖的时间长了,我怕会有变数,到时还能不能成为奚王的盟友,我就不好说了。”伯拉解释道。
“这不是正常的么,他不监管你部才怪了。你要知道如果战败,那就是亡族;若战胜呢,你失去的牛羊和青壮人口,统统都可以收回来,我希望伯拉族长能忍辱负重,以待合适的战机,更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举动,那只会坏了大事。言尽于此,望伯拉族长三思。”庄毅严肃地说道。
“既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保恩会作为我的使者,常驻奚王牙帐,庄郎君有什么需要我们室韦人帮忙的,尽可找他商量。”伯拉见此,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起身告辞。
“好说好说……来日方长!我们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多,伯拉族长慢走……”庄毅笑呵呵地起身将二人送出营地。
返回帐中时,张宜泰正仰头看着大帐穹顶出神,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他手中捧着的茶盏倾斜,茶水溢出流在条案上也浑然不觉。庄毅正顾自坐下喝茶,眼见茶水在条案上流淌,又顺着边沿滴落在他长袍下摆上,也不出声打扰他。
半晌,张宜泰总算是醒悟过来,手忙脚乱的拍打,略带责怪地看了庄毅一眼,有些自失地笑了起来。
“妙康先生!你不会是想家了吧?这么出神……”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张宜泰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头,伸手捋着长须说。
“能有什么不对的,你指的是什么?”庄毅闻言一楞,疑惑地说。
“我们此行终是祸福难料,不对的地方太多了!我一时理不清头绪,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就是觉得不对……”
见张宜泰一脸认真的样子,庄毅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但一时哪想得明白,不由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想太多,夜阑人静了,我可要下逐客令啰!”
“罢罢罢……但愿我不是想多了!”张宜泰自嘲地一笑,起身自行离去。
庄毅自从来草原就四处奔波,一直没好好休息过,确实是累坏了。今天又喝了不少酒,更是觉得困倦不堪,便转身进大帐里间,和衣躺在了卧榻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幽幽梦乡。
哪知正自睡的香甜,迷迷糊糊间却感觉被人一阵推搡,睁开朦胧睡眼一看竟是沙固,庄毅不由有些恼怒地问:“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出事了出事了……契丹使者的营地起火了,刚刚才扑灭,奚王派人来请你过去!”沙固连声急道。
“什么……营地起火?契丹使者没出什么事吧?现在什么时辰了?”庄毅大吃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连忙翻身而起。
“只说是营地起火,我也不大清楚,这才丑时三刻呢,郎君你快去看看吧!”沙固催促道。
“只怕契丹使者是凶多吉少了……”庄毅喃喃地说,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庄毅当即去叫起了张宜泰,又带了沙固等十名亲卫,让来请的牙帐侍卫领路,前行了两里,赶到契丹使者营地时,远看营地里一片狼藉,火把照的通明,营帐火势被扑灭后烟雾弥漫,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杂物被烧后焦糊的味道。
第六十八章 幕后元凶 (上)()
营地里已有大群的契丹士兵进进出出忙碌,转移未烧毁的杂物,另有几名契丹小军官围聚吐勒斯身旁,吵闹声不休。显然,吐勒斯已闻讯赶来察看情形了。成队的奚人士兵们已匆匆赶来,术里正在营地外围,安排人手警戒。
术里见庄毅赶来,立即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面色不善地冷笑道:“你做得好事!这下看你如何善了?”
“哈!这是何意?你是奚王世子,须自重身份,可不要信口胡说!”庄毅轻笑一声,严厉地警告道。
“哼!你也知道我是世子啊!你今晚在宴会上惩治契丹使者库斯,大家有目共睹,现又害怕被报复,竟行此斩草除根之事。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术里冷冷一笑,转身而去。
“祸从天降啊!看样子你是休想甩掉这个麻烦,咱们既然来了,也去凑凑热闹!”张宜泰见此毫不在意,反而有些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眼看术里已去远,庄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也急着一探究竟,心头闪过一丝疑重,开始急速推测。这应该是一场谋杀,甚至有人想要嫁祸给自己,看刚才术里的言行举止,他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自己没有这个谋杀的动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害怕被报复?这个理由太牵强,吐勒斯都不会相信。可是,吐勒斯这一方信不信没有关系,只要契丹人相信是自己所为,凶手就达到了目的。
这样一来,结果无非两个。其一是,吐勒斯将自己交出或赶走,以平息契丹人的怒火。其二是吐勒斯与契丹人的会战提前开始。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将陷自己于被动,对自己极为不利。必须挖出幕后真凶,否则,自己可就是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嘿!有意思!与天斗,其乐无究!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究!”庄毅想起了某位牛人的一句话,不由笑了起来。
“你倒是夷然不惧啊!年轻人有这个胆色,有这份镇定自若,也算难得了!”张宜泰笑着赞了一句。
庄毅无奈苦笑,二人随即走上前,挤开那围拢的人群,只见场地中的毛毡上,整齐排列了十几具烧得焦黑一片的尸体,已严重萎缩变形,完全辨不出原来的面目。
契丹人显是已知道庄毅在牙帐中割去库斯耳朵的事,见其要上前察看,一个个立即愤然作色,手按腰间刀柄,上前一步阻拦。其中一名军官怒喝道:“定是此人趁夜纵火,还请奚王将他拿下……”
吐勒斯眉头一皱,摆摆手制止道:“贵使莫要胡言乱语,不可冤枉了好人,发生了这种事某也很遗憾。还请贵使尽快点清伤亡人数,某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诸位一个说法。”
“某乃此行护卫百夫长,名叫迭里朵,伤亡人数都已清点完毕,正副二位大使及随从皆身殒,此事实有些蹊跷,还请奚王尽快找出纵火元凶,因我等已定于明日一早返程,否则,只怕此事难以善终!”迭里朵微微行了一礼,不亢不卑地说。
“贵使请节哀!稍候片刻,某自会查清……”吐勒斯闻言面色一沉,甚是不悦。
这时,人群中的和里姑站了出来,开口道:“这还有什么好查的,不是此人也是此人,这幽州儿先是莽撞行事,现又害怕契丹人报复,趁夜纵火实属寻常。而且他的驻地离契丹人营地很近,完全就是他所为,还请大王将其拿下正法,以免契丹人震怒而多生事端。”
“请奚王将其拿下,交由我等处置……”迭里朵也跟着说。
“嘿!真是笑话!一派胡言!”庄毅上前一步,不屑地冷笑,又向众人拱了拱手,接着道:“你叫迭里朵是吧!我伤了你们的库斯使者,那是因为他在奚王面前狂妄无礼,当时要杀他那也是容易得很,还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知岳丈可容小婿上前查验一下契丹使者遗体?”
吐勒斯不以为意地微笑道:“可以……但只能看,不能乱动,莫要惊扰了死者亡灵!”
无奈契丹士兵们不肯让开,吐勒斯大怒,挥手喝退了他们,庄毅这才招呼了张宜泰一声,二人上前蹲下,一一细细察看。只见尸体表面被焚烧的溃烂一片,隐隐似乎有些油渍,不由抽了抽鼻子,嗅出一种油类的味道,但绝非是尸体本身的渗出的油脂。
其中一具尸体吸引了庄毅的注意,这具尸体应该也是男子,看上去并无异常,表面没有留下任何伤痕,手足等四肢也没有移位,但脖颈却很明显地偏向了左边,下巴几乎是挨着肩膀了。
庄毅与张宜泰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其点头便知道他也看出了什么。顿时心里有了底,张宜泰是郎中,对人体自不会陌生,验尸这种事,有更多的经验。
庄毅却不急着开口,上前对吐勒斯道:“还请岳丈让大家移步,将各部头人及渤海、契丹使者请来,也好当众问个清楚。”
“好!诸位请随某前往大帐……”吐勒斯点点头道,对于这件诡异的事,他心里也有所猜测。在他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是谁人所为并不重要,契丹人的态度才是令他揪心的事。
当下,众人随吐勒斯到王帐坐定,庄毅便上前道:“我刚才与张郎中察看尸体已确认,契丹使者死于谋杀,后被纵火焚尸。关于这一点勿用置疑,营地起火的时候,为何遇难者没有跑出来?契丹使者迭里朵,请解释一二。”
“这……当时我已睡下,听到起火的消息,就跑起来指挥麾下护卫打水扑火,但火势太快太烈,救火不及,不少士兵都被烧伤了。”迭里朵低头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就是了,你当时有没有闻到一股刺鼻的油味?”庄毅追问道。
“好像是有……但是我没在意。”
“那么,尸体你细看过了吗?”
“看了……也有点油味,难道说……”
第六十九章 幕后元凶 (下)()
“不错!有人趁夜摸进了你的营地,扭断了库斯和杜勒勒二位使者的脖子,并淋上了火油,然后又在营地里淋洒了大量的火油,纵火后逃离。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出的事,最少有十人以上,用了三到四桶火油,你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吗?”
“有两个在营地外值夜的护卫被人打晕了,但真没听到什么动静……”迭里朵是个老实人,如实回道,但他也不傻,自是猜到了什么。但不管是谁人所为,凶手都是与奚人有关的人。
“那好……我们再来猜猜,究竟哪一方人所为。我首先自辩,因为我的营地里,绝无哪怕一滴火油,连灯火也是用的腊烛,自我排除了。然后是渤海使者,听说你们携带了大量火油,可有此事?”
“这……我们确实带了一些,但已交付与奚王,营地里并未存放。”乌立果正打着磕睡,闻言吃了一惊,立即回道。
“很好……火油的下落已经找到了!请大王派人去查一查,最近有谁人提走三桶以上的火油。”
吐勒斯微笑点头,挥手让侍卫去了。不一会儿,那侍卫回报说,最近有两人提走了大量火油。一人是术里世子,另一人是宇达长老。
宇达长老当即笑着说,他的火油尚未起用,都还在。术里却是吱吱唔唔,无从解释个明白。
吐勒斯明白了些什么,当即挥退了众人,又派人去查看了,术里的火油已全然不剩。吐勒斯勃然大怒,只留下了庄毅、解剌等人,一番严厉地逼问之下,术里不得不交待,说是借与了黑车子室韦的伯拉族长。
至此,事态已经明朗。吐勒斯仰头抚额,他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还能将伯拉和保恩二人交与契丹使者么?这样无济于事,只会少了一个有力的臂助,而且战争还是会照样来临,时间甚至有可能提前了。
“你这个逆子……”吐勒斯猛地咆哮如雷,一巴掌将术里打了一个趔趄,将对伯拉的愤恨完全转嫁到术里的身上。而术里却是一言不发,默默地跪倒在地,将脸面紧贴在铺地的毛毡上。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父王为何不让我领兵作战?我是世子,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术里躬身伏地,双手抱头,既悔恨又愤懑地大声哭诉起来。
庄毅与张宜泰对视一眼,无声地告辞了出来,这事关人家父子**的事,他们自是不好旁听了。
次日一早,室韦的伯拉族长在与吐勒达秘密达成成盟约后,又于当夜阴了吐勒斯一把,可谓是志得意满,天一亮便悄然向吐勒斯道别返回了,契丹使者与渤海使者也先后告辞离去。吐勒斯并未挽留,但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谁都看得见。
随即召集一众部落头人议事,又派人请了庄毅和张宜泰旁听。吐勒斯先是听取了各部的备战物资储备情况,以及兵员素质问题,然后又协商了各部选取勇武青壮到牙帐,由庄毅统一训练的问题。
奚人五部毕竟一个部落联盟的性质,吐勒斯也没有绝对的权力。他的阿会部整体实力,在五部中来说也不算是最强的,因此在战备物资等诸多方面,吐勒斯也要作出妥协。
这种半部族联盟半封建格局的社会形态,其政体结构太过松散,军政命令难以顺畅下达各部并获得执行,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事先与各部族长勾通磋商,有时甚至为此吵得沸反连天。吐勒斯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虽然顶着个“王”的名号,涉及到财富的问题,各部族长也敢不鸟他。对王权有利的,不一定对各部族有利,财富和人力,你多占一点,我便少了一分,谁也不是傻子,岂肯白白吃亏。
而权力的涎生与威严,无非两个字,财与兵而已。没财力谁也不鸟你;没小弟谁也不怕你。
这样一来,无论是经济财富、人才人力资源都难以统合集中使用,文明的涎生与发展也是极其缓慢,一旦遇上战争,其动员能力太过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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