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毅找了一名奚人守卫带路,这才找到渤海使者下榻的营地,竟然在整个营区东南,倒是距术里的营地不远。庄毅让奚人士兵去通报了,不多时,一人出来迎接,正是那名曾随自己作战的渤海军官。
“哈哈……原是庄郎君来访,有失远迎呐!那日一战,某对庄郎君的武勇非常佩服!某叫高乐明,官任营州兵马从事兼柳城军使,庄郎君!请进!”高乐明非常热情地拱手行礼道。
庄毅一听,不由吃了一惊,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个高乐明,竟然就是营州守将,看样子以后还得打交道,不过可不能交往太过了。当下笑着还礼道:“我来找利民先生,就不进去了,不知他可在?”
“哦……朱先生去见奚王刚刚回来,我去给你传话吧,他肯不肯去我就不知道了!”高乐明见庄毅无意进去,有些遗憾,转身进去了。
不一会儿,朱永济出来了,他身后跟了一名身着圆领窄袖青布麻袍的年轻人,约十**岁年纪,是朱永济的弟子。他见庄毅躬身行礼,便略略欠身还礼笑道:“庄郎君!你寻某有何事?”
“晚辈已略备水酒,欲请利民先生过去一叙,也好当面请教些学问,不知可方便么?还有乌客丞,不知在不在?”
第五十二章 辽东归属()
“呵呵……乌客丞刚被术里世子请去了,我也是刚刚回来,这是某的入室弟子,是平州人,姓祖名向荣,字弘志,和庄郎君也算是同乡了。既然你有此心也好!不知另请了些什么人?”朱永济一听,自是明白请教学问之说,只是说辞而已。
“哦……同乡啊!见过这位小兄弟!”庄毅呵呵笑着,微微拱手道。
“庄郎君客气了!”祖向荣回礼道。
庄毅笑笑,转头又道:“另有扬光大师,还有一位是随我前来的渔阳人张妙康先生!”
“扬光大师啊!不想这和尚竟然也在这里,这下热闹了。”朱永济点点头大笑起来,当即也不谦让,迈步在前先行。
庄毅连忙跟了上去,不由疑惑地问道:“利民先生认得扬光大师么?”
“当然……我也是在渤海国龙泉府认识他的,我是受邀请去那里讲学,扬光和尚去那里游历化缘,这和尚有一手不俗的医术,想必是为奚王妃的病情而来。”朱永济猜测道。
“正是……”
二人一路侃侃闲谈,到营地的时候,扬光和尚和张宜泰二人已经到了,庄毅上前互相介绍引见,扬光和尚看着张宜泰与朱永济说话,只是微笑不语,他的小徒儿言芜也乖巧地立在他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众人。
边武与梅香二人已在帐内设好了席位,一一摆放了餐具,见庄毅引众人一一落座,立即端着托盘进来,上齐了酒菜。
“庄郎君太也小气,尽把素菜放贫僧面前,这怎是待客之道?”扬光和尚不满地嘟嚷着道。
“哈哈……原来扬光大师并不禁浑腥饮食,早说嘛!”庄毅大笑起来。
“他要是吃素的,能长得这么白白胖胖么?”朱永济也笑着打趣,众人跟着大笑起来。
酒宴开始,气氛便相当融洽,庄毅当即举杯邀饮,连连热情地劝酒,直到酒足饭饱,满桌杯盘狼藉之际,这才命人撤了宴席,亲自动手煮沸清水,冲泡了略有些粗劣的茶叶,给众人一一端上。
这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回身落坐开口道:“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要请高才名士解惑,今次难得遇上扬光大师和利民先生,还请不吝赐教!”
“庄郎君请说……”
庄毅想了想措辞,缓缓开口问道:“我就想知道营州和辽东的归属,究竟是大唐治下呢?还是渤海国治下?”
“当然是大唐治下,连渤海国也是大唐藩属,这是很简单的问题啊!”朱永济讶然,当下从头一一解释了一遍。
原来,自从代宗大历年间,契丹人投靠了回纥,并屡次寇边劫掠大唐营州与辽东等地,而当地的高句丽遗民也屡屡叛乱,以及当时平卢军武将集团之间对权力的争夺,如此内外交困之。
当时的平卢军两大巨头李正已与侯希逸皆是高句丽武人集团首领,在排挤了其他势力之后,拥立了当时并没什么实力的安东大都护王玄志为平卢节度使,这加剧了内部的分裂,终不堪外部骚扰,只得凑请朝庭内迁,后得代宗批准,这才率十余万军民,将平卢节度由营州迁至山东,并改称淄青节度。
而营州和辽东的安东都护府辖地,从此由渤海国代为治理,并防备契丹南侵。毕竟在当时的辽东之地,有近半数渤海人和高丽遗民居住。
这样营州和辽东,名义上还是归属大唐,但从根本实际上被放弃了。营州的情况就比较复杂,曾一度被划归幽州治下,但因营州之地诸族混居,经常生乱。
幽州节度也看不上这等蛮荒苦寒之地,始终未对营州之地加以经营,更未派驻军队布防。这就使得营州和辽东之地,一直处于半独立状态,渤海国因名不正而言不顺,并未严加控制。于是,营州都督府和安东都护府这两大机构,一直由当地大族所把持,多由渤海、高丽、契丹人所兼领。经朱永济一番解说,庄毅恍然大悟,营州和安东皆是半独立状态,既然如此,换了谁来治理,朝庭都是会承认的,更何况大唐如今藩镇割据,皇帝根本就是傀儡,要想重掌权柄,拉拢外援是常有的事,双方各取所需,并没有什么不利的。
“想必利民先生在渤海的事务应该是完成了,不知几时返回河北?”庄毅笑着问道。
“某这里的事已了,只待王帐大会之后便返回,庄郎君有何事?”朱永济自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楞神反问道。
“听说先生是河北名士,必定交游广阔,在朝中多有门路。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想请先生返回之时,前往渔阳见一见蓟州刺史赵使君,他也是我岳父,自然知道此事该如何着手,但他是官身多有不便,所以还要请先生多多出力。当然,晚辈与先生交浅言深,先生若不方便,那我另寻他人。”庄毅起身行礼请求道。
“无妨!究竟是何事?你且从长细细说来……”朱永济疑惑地问道。
庄毅只好将自己收取营州的打算,又从头解说了一遍。朱永济沉吟良久,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毕竟营州混乱已久,若能再纳入朝庭治下,也是一件好事。
“那就如此说定了,到时我让妙康先生跟你一起去,他与渔阳赵使君熟识,也好方便行事。”
这些虽然还是太遥远的事,但眼下需要未雨绸缪,一一布局,只待解决去诸的问题,击败契丹人,也好早日取营州作为根基之地,庄毅心里暗暗迫切起来。
酒宴散后,庄毅找来沙固和边武,耳提面命地吩咐了一番。又去见了艾兰公主,将一些杂物和剩余的战马,全交与了艾兰公主,托付其看管,并将那晚所见所闻说与了艾兰公主知晓,让他转告吐勒斯。
因这几天的仔细用药,妥善照顾,奚王妃的病情已有明显好转,艾兰公主心情也渐渐活泼开朗,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五十三章 谋取去诸()
次日凌晨,庄毅便带了张宜泰、梅香、沙固和边武等五十骑亲卫,前去元俟折部见解剌族长,协商处理去诸两部的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庄毅不想对去诸诉诸武力,这样会对本就势弱的奚人造成更大的损失,而吐勒斯应该也是作如此想,他对此事又讳莫如深,一直不肯细谈,其中必有因由,那么这件事,就让自己来处理好了。绝不能让术里与和骨奴等人抢占先机,那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而术里的一些小心思,吐勒斯未必不知情,但这又牵涉到处和部,在这大战之前,他肯定不便制止,由自己与解剌族长出手解决,无疑是最合适的了。但是,去诸的两部,吐勒斯为什么不自己解决?
庄毅于这天中午到达元俟折部,先是召见了第三都正副都头,史大忠与康正和二人,又好言安抚了士兵们一番。这才趁着当晚解剌族长设宴相请的时候,将心中的这个疑问扔给了解剌族长。
解剌族长听了,笑着解释道:“只因去年秋天,奚王吐勒斯命去诸率两部人马迎战契丹人,结果被契丹人打的大败。奚人因此丢失了大片的牧场,吐勒斯为此恼怒不已。去诸的两部也损失惨重,战后请求吐勒斯补偿一些牛羊,被吐勒斯拒绝后,一怒之下率两部西迁,吐勒斯屡次派人劝解,去诸只是不理会。”
“哦……去诸吃了败仗,当然后果自负了,吐勒斯惩罚他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居然还要补偿。可话说回来……既然吐勒斯屡次三番劝解也不被去诸采纳,吐勒斯为何不对去诸用兵动武?”庄毅追根问底道。
“因为幽州……据说去诸率部西迁后,一直在派人与幽州频繁接触,似有投效幽州之意。这样一来,吐勒斯也是需要幽州的支持,同时也要考虑到幽州的态度。再一个去诸所领的奥失和度稽两部,也同为库莫奚一族,吐勒斯有多重顾虑,所以才没有动手。但如今……由你我来动手,那就不一样了!”解剌族详细说道。
“不错……现今劝慰去诸回牙帐,幽州也不好说什么吧!这关键还是要快!否则,术里就会插手,幽州也来掺和一脚,事情就大条了。”庄毅松了一口气说道。
“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前往,人手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求见去诸呢?他要是不见我们怎么办?”解剌族长担忧地说。
“简单……直说就可以了!他若不见,我们就不走!或许……也可见机行事,解剌族长!你对去诸两部比较了解,你觉得如何?”
“我总觉得见到去诸的希望不大,但是……去诸有一名族弟,名叫苏奴,是奥失部的勇士,在族中也颇有声望。也许我们可以走此人的门路,找他帮帮忙……”解剌族长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道。
“哦……说说看……”庄毅追问道。
当晚,二人仔细商量谋划了一番,做了最坏的打算。
次日清晨,便由解剌族长亲自带了索迪等五百骑士打头出发,庄毅领了沙固、边武等亲卫,史大忠、康正和等共一百五十精骑随行。二人又备了许多礼物,决定前去拜见去诸。
去诸所领的奥失部和度稽部,虽然之前有过较大的损失,但仍有六七万人口,战时可征召近万青壮为兵,平时则分散居于滦河以西的鲍丘水两岸,距奚王牙帐两百余里。这里是河谷丘陵地带,溪流纵横密布,低缓起伏的山岗下,有大片水草丰饶的牧场。
时值盛夏,正是牛羊牲畜着膘的时候,山岗下的河谷草原上,牛羊漫山遍野。鲍丘水西岸一处地势平缓的谷地里,白色的营帐如珍珠洒落在绿草间,看似密密麻麻又杂乱无章,其实是错落有致地分为了东南西北等四个营区,而每一个营区又分为了若干帐,每一帐则以一户十人计。
这四个营区当然是外围,它们紧紧拱卫着营地中间,以大木搭建围筑而成的军寨,这就是奥失部酋长,去诸的牙帐所在地。营地看起来很寒酸很简陋,除了守卫的士兵和帐蓬,就是一些粗陋的防卫设施。
这时代,随便一个中原藩镇野外行军扎营,也比这营地富丽堂皇许多,有的藩镇中军牛皮大帐,甚至可容纳数百人就餐聚会或议事等,更有的甚至会带上家具和歌姬,就算是战场生活,那也是奢侈到没边。
这吃喝用度方面,山北草原上的胡人们永远没法比,兼领两部、手握数千精兵的去诸,他的大帐也只是相较一般部落头人的大帐,稍大一些而已,大帐分有前后两进,后面是就寝住宿之地,前面用作议事办公。这地方本来就小,再坐进来二十几名部落头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去诸约四十五六岁年纪,有着一副奚人很普遍的大圆脸,浓黑的粗眉下,双目显得有些暴突,隐隐透着凶悍之气。低矮的鼻梁下,是细窄的人中和两撇翘起的八字胡须,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嘴角微微下垂,显得很是冷酷。
此时,去诸盘腿坐在上首的案几后,看着两边围坐成一圈,互相嘀咕个不停的部落头人,不由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想要制止,但似乎没有人听到,嗡嗡声仍然不停。就在他恼怒不已,想要大声呵斥的时候,一名守卫士兵带着一名年轻人,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
“报……卑下是度稽部契贺昆族长的护卫十夫长,奉族长之命前来禀报。元俟折部的解剌族长,带了六百余骑前来求见,已经到了度稽部,我们契贺昆族长派了人手监视,现命卑下前来相询,是否要护送解剌族长一行前来?”
“只是解剌族长么?吐勒斯就没派人来?”去诸疑惑不解地问道,说到吐勒斯,语气毫无敬意,并带着浓浓的不屑。
“似是如此……吐勒斯未派使者……”
“这事没个了结,他们总是要来的……那就让他们来吧!”去诸轻笑了一声说道,随即挥挥手,待那护卫退了出去,他又环视了一众部落头人一眼,开口道:“解剌族长果然来了,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也能分润到更多的好处。
第五十四章 一石三鸟(上)()
“解剌来此岂有好事,自然是为吐勒斯当说客,为征召族长手中精兵而来。论说我们奚人五部一向同进退,必须要服从奚王吐勒斯的征召,但去年那一战,我部为先锋打头阵,结果损失惨重,战后也未见吐勒斯半点补益。为了部落的生存延续,我部绝不能再损失青壮了,族长切莫答应了他……”
一名年老的部落头人站了出来,上前行了一礼,大声劝阻道。此人名叫可茹,是去诸的叔父,年约六十余岁,身材瘦小,背有些驮了,头发胡子一片花白,虽然年长,却在部族中很有威望。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点头附和,帐中窃窃私语声不断,都对解剌的来意表示反感。
可茹年纪大了,行事太过保守,去诸见此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左侧上首一名披散着头发的中年男子。这人是可茹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堂弟,名叫苏奴,有万夫不当之勇,在族中很有威望,去诸对他颇为看重,每有大事皆请可茹、苏奴父子来商议。
“吐勒斯要备战契丹,不可能再给我们任何补偿,尤其是青壮人口的损失,他也补偿不了。他吐勒斯想要我们西奚二部听令接受调遣,就得付出代价,可这个代价会是什么呢?苏奴!你说这事该如何妥善解决才好?”去诸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个代价么?难说得很……依我看来,与契丹人的战事之前,吐勒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是战后么,要看吐勒斯能不能挺过来,他若挺过来了,我们就有危险,否则当可无事,而到那时,吐勒斯的三部,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苏奴淡淡地说道。
“不错……这等大战,我们就不掺合了。当然……如果幽州李使君肯出兵,那就另当别论了。”支诸微微一笑,心里似乎对搭上幽州这条线颇为得意。
“话需如此……但幽州方面至今没有消息,出使者又没回来。幽州方面没点头,我们终是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自保,这样一来,我部就像离群独行的大雁,处境很危险。去诸啊!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对幽州抱有太大的希望。”可茹摇了摇头,捋着花白胡子说道。
“极目青天日渐高,玉龙盘曲自妖娆。无边绿翠凭羊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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