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忽然有古朴的钟声响起,吴王似有所感,便对诸位考生道:“你们就以‘深山藏古寺’为题,作一幅画吧。”
诸葛恪闻言,当先轻笑一声,仿佛早已胸有成竹,于是他飞快提笔而画,动作极其写意潇洒,顿时引得一片注视的目光,他心里顿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嘛,怎么之前好像所有的风头都被荀粲这家伙给抢了。
顾谭想了想,也开始动笔了,说起来顾家在绘画上的天赋与造诣还是很高的,像后来顾家就出了顾恺之这样名垂千古的大画家,顾谭的画得极其认真,对于细节的雕琢似乎非常擅长。
而江哲则没有动笔,因为他在绘画之上本就没什么天赋,从小颠簸流离的他也没这个时间与精力来钻研画道,倒是在书法上还有一番功夫,因为他常常要替别人抄书来换一些钱,在抄书时他有意识的临摹一些书法大家的笔法字迹,于是渐渐的他的书法/功力颇深。
荀粲则闭着眼睛,好似在深思一般,然而只有靠着荀粲的江哲才知道,这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睡着了!
这绘画的时间可是规定的三炷香时间,毕竟这画不是什么肖像画之类的,需要精雕细琢,它主要是要表现出一种“深山藏古寺”的意境,典型的水墨画,快的人可以一气呵成,一蹴而就的,像此时的诸葛恪已经快要完成了。
诸葛恪勾勒出了极其意境不凡的深山,然而对于古寺的处理却有些麻烦,他想了一会,最终只能在山的深处画出古寺的一角,这就突出了那个“藏”字,画完之后,诸葛恪看了一遍,只觉得自己画实在太好了,他几乎可以听到周围那赞不绝口的声音,再下意识望向荀粲和江哲,却发现一个在闭目养神,另一个在看着闭目养神的人发呆……
诸葛恪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而此时顾谭则是将重点放在了那两个字“古寺”之上,他将古寺画得极其精致完美,古寺屹立在半山腰之上,周围树木葱郁,这便突出了“深山藏古寺”这个命题。
顾谭画完之后,此时两柱香已过,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人交画卷了,这画卷自然由吴王和八大世家的家主来品评,再望向荀粲,却发现这人还闭着眼睛在那儿,脸上的神情依旧慵懒非常,他心中暗喜,难不成这家伙睡着了?
围观人群中也传来了惊疑不定的议论声:
“你看那个荀家七郎,他怎么还在构思,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了,他能来得及画出来吗?”
“构思?我怎么觉得他在睡觉啊,你看他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真的啊,这人居然睡了两柱香的时间,真是有意思,难不成他是想放弃在画上的比拼吗?”
“我看啊,这荀家七郎就是个华而不实的草包,根本不懂琴棋书画,等着瞧吧,哼哼。”
……
江哲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拍了拍荀粲的肩膀,荀粲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抹了抹嘴角的口水,道:“随云兄有何事?”
江哲抽了抽嘴角,淡淡道:“吴王出题了,以‘深山藏古寺’为题,还有大半柱香的时间,你若善画,就赶紧作画吧。”
此时,几乎其他的进士都交上了画作,而江哲更是在一片哗然之中交了白卷,让所有对他期待的寒门子弟大失所望,而江哲依旧坦然无比,这绘画他本就不擅长,做不到最好那就不做出来献丑了。
吴王与八大世家的家主看画看得极快,事实上,这个题目要画好并不容易,进士们有的在山腰间画座古庙,有的把古庙画在丛林深处。古寺,有的画得完整,有的只画出古寺的一角或者一段残墙断壁,诸葛恪与顾谭两位都没有摆脱出这样的思维……
这让孙权觉得不是很满意,构思都太过平凡无奇,只能根据画技,将诸葛恪的画暂时列为第一,而顾谭的则列为第二,只因诸葛恪在深山上的意境更胜一筹,而顾谭的古寺画得虽然精美,却只是形美,而无一种飘然出尘的气息,因此略输诸葛恪一筹。
这个时候,孙权忽然道:“荀奉倩的画何在?”声音中充满了期待,这一喊,使得在场的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荀粲的身上,却见这荀奉倩在很淡定的做绘画前的准备工作,他听到孙权的问话,回复道:“吴王陛下,半柱香时间足矣。”
荀粲的话中带着一种极其强大的自信,这让所有的人都心生期待,想要看看这荀奉倩半柱香时间内作出的画能否技惊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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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构思太巧妙了
当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观看这豪放与优雅兼备的动作时,剩余的半柱香也在慢慢燃尽,直到微风将最后一丝香灰吹散,荀粲也放下画笔。
此时墨迹还未被风吹干,所有的人都仔细的看着这幅别出心裁的画,吴王孙权也不例外,他摸着胡须,先是面露思索之色,而后露出满意之色,他淡淡道:“孤以为此画可为‘魁选’(即第一名),诸君以为如何?”
荀粲这画高明在什么地方呢,先来看一看这幅画,这画画的是崇山峻岭之中,一股清泉飞流直下,跳珠溅玉,极尽清冽,而在泉边有个老态龙钟的和尚,一瓢一瓢地舀了泉水倒进桶里……
荀粲画崇山峻岭时巧用的留白的境界比诸葛恪高了一筹,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画中就这么一个挑水的和尚,就把“深山藏古寺”这个题目表现得含蓄深邃极了。
和尚挑水,当然是用来烧茶煮饭,洗衣浆衫,这就叫人想到附近一定有寺;和尚年迈,还得自己来挑水,可以想象到那寺是座破败的古寺了。
古寺一定是在深山中,画面上看不见,这就把“藏”字表现出来了。这幅画比起那些画古寺的一角或庙的一段墙垣的,更切合“深山藏古寺”的题意。
荀粲这画又送到了各大世家家主的手上,轮流鉴赏,不得不承认,荀粲这画妙就妙在一个构思出奇,不落窠臼。
顾雍、张昭、虞翻等博学之士纷纷称善,此时在那五十名进士之中,张昭的次子张休见吴王要选荀粲为第一,不由大声反驳道:“这怎么可以,这荀奉倩的画明明就没画出‘古寺’二字,明显不符题意,如何能得第一,我认为诸葛元逊才能得第一!”
张休这话一出,引得一阵哄笑声,人们心中顿时产生一种“这人智商堪忧”的感觉,张昭觉得自己脸上无光,训斥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逆子!荀奉倩此画的妙就妙在全画没有一处着笔于古寺,而这个老态龙钟的和尚却将古寺给衬托了出来,此等构思,如何是诸葛元逊与顾子默能比的?”
张休羞惭而退,而诸葛恪与顾谭两人面上无光,诸葛恪虽然高傲,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荀粲确实很聪明,居然能想出这么巧妙的构思,原本以为这画技上是很难角逐出真正的第一的,毕竟个人的风格不同,而荀粲的这个巧妙的构思却深深将所有的画作都变成了平庸之物。
顾谭心中拔凉拔凉的,他已经醒悟过来,那个时候与荀粲赌斗时就是犯傻,此人实在是太奸诈了,居然藏拙,到现在才露出自己的獠牙!
江哲脸上虽然没什么太多的表现,心中却极其震撼,他看着依旧神情慵懒的荀粲,只觉得此人当真是才华横溢,他觉得再也看不透这个看似阳光温暖的少年了……
而且,令人更加惊叹的是,这荀奉倩半柱香内就将这样一幅构思精巧的画给画了出来,虽然因为时间紧迫的原因,这画画得不那么精致,然而这画却是深深的表现出了“深山藏古寺”的意境……
吴王见世家家主们纷纷点头,连大将军诸葛瑾也承认自己儿子的画作不如荀奉倩,于是吴王当即决定荀粲的画是魁选之作。
这又让所有的人一阵惊叹,刚刚认为荀粲是华而不实的人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被狠狠的扇了几个耳光……
就像另一边的女郎之中,孙鲁育托着自己的下巴,痴迷的看着依旧神色慵懒的某人,对旁边的姐姐孙鲁班得意道:“姐姐,看到了吗?他的画技上的才华可不比他的容貌逊色,你刚刚还说他华而不实?”
孙鲁班面露复杂之色,她实在没有想到这荀粲居然隐藏得这么深,但她这人就是嘴硬,只是很不屑道:“不过是画技罢了,剩下来还有三种要考核呢,考书法时可是要写自己作的诗文的,我不信他在诗文上还有这般造诣,这次绝对是运气!”
孙鲁育懒得和这蛮不讲理的姐姐辩论,她只是用无比满足的目光看着荀粲,如同她周围的女郎一般……
而此时的周彻则在心中暗叹,这《深山藏古寺》这幅画在这考试之后肯定会身价大涨,只因这画的构思太巧妙的,反正她是没有想出居然可以用这样的形式来表达出这个“藏”字,她原本都担心死了,现在一看,荀粲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那些深爱画作的人更是热烈讨论起来:
“半柱香时间能想出这样的构思,并将它画出来,这荀奉倩真乃一代大家!”
“是啊,构思太巧妙了,其余人全被那‘古寺’二字给限制的思维,哪里能像这荀奉倩一般想到用一个老和尚来表现古寺?”
“呵呵,你刚刚不是还说这荀奉倩是华而不实的草包吗?如今怎么又赞不绝口了?”
“好吧,这荀奉倩断不可用常人的眼光看待,你见过在这考试之上先睡两柱香时间然后再磨磨蹭蹭用半柱香的时间来搞定画作的人么?”
“汗,这倒没有……这荀奉倩当真是一代奇才,真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
“不错,下面的肯定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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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争端
就在吴王孙权决定开始以“流觞曲水”这种风雅的形式来考察诗才和书法时,却发现陆逊与顾雍因为荀粲的这幅《深山藏古寺》而较上劲了……
只听那向来沉稳有度令人敬仰的顾元叹很是倚老卖老的说道:“伯言啊,昔日老夫也曾与你陆家先辈交好,平日里老夫唯好书法字画,今日得见此图,见猎心喜,不如这幅画作就让老夫来收藏吧……”
陆逊摸着自己的两撇胡子,儒雅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之色,他只是没想到这顾元叹居然这么不顾面子的就为了这幅画,别人不知道荀粲真正的身份,他可是知道的,乃是名动南楚的大隐士竹隐先生,而竹隐先生的作品就算你花上千金,还不一定买得到……
虽然陆逊已经有了荀粲的两幅作品,一是行书体《陋室铭》,还有一幅则是《月下抚琴图》,但这两样作品应该算是荀粲早年所作,笔法什么的还没有大成,而这幅《深山藏古寺》虽为科举作品,然而经过今日这一次注定会载于史册的科举,定会名声大振……
作为同样一个喜爱字画的人,陆逊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于是他淡淡道:“顾老,我知你是爱画之人,但此画不过是一个少年郎君所作,也不是什么名家所为,你看不如就让我拿回去赏玩吧,再说,顾老本是蔡大家高徒,自己作得书画也定然胜这少年郎君一筹,为什么一定要跟伯言争这幅画呢?”
顾雍那气度沉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他本就是个心机深沉、世故圆滑之人,毕竟他是顾家的家主,刚刚又被吴王封为相国,比起那总是在吴王面前直言进谏的张昭,顾雍无疑是很得吴王信任的,他现在倒是在揣测这陆伯言为什么死盯着这幅画不放了……
顾雍不动声色道:“伯言啊,老夫只是觉得这画灵气逼人,这荀奉倩的才华确实令人赞叹,却不知为何伯言这般在乎这幅画呢,莫不是这荀奉倩还有另外的身份?老夫还奇怪呢,伯言怎么就得到那足以名传千古的《陋室铭》了呢……”
陆逊心中一震,暗道这顾雍真是老狐狸,这么快就发现不对了,他正欲再胡扯一番,消去的顾雍的怀疑,此时却听孙权淡淡道:“两位不必争了,这画毕竟是奉倩所做,等考察完后,让他决定不就行了嘛。”孙权心道这荀粲可是竹隐先生,并且马上要成为自己的好女婿,女婿的作品就是自己的嘛,哪能让外人得了去?
陆逊与顾雍感受到吴王这得意无比的语气,仿佛这荀奉倩真的变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一般,两人心中都有点酸溜溜的,只觉得好东西都被孙权占了去一般……
陆逊与顾雍的一番的争执令其余几个世家的家主都觉得奇怪,这荀奉倩虽然才华横溢,但他的作品也不至于变得这般炙手可热吧?怎么倒像是在抢竹隐先生的作品一般?
朱家的家主朱治此时忍不住说道:“各位,你们难道的真的眼睁睁的看着这荀奉倩在我南楚的科举上夺魁,这可不是承认我南楚世家不如北汉的世家嘛?”
朱治乃是跟随孙坚的老臣了,真正是资历雄厚,德高望重,朱家也是人才辈出,比如在军中颇有威望的朱然,乃是朱治的嗣子,再如朱家最近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朱据,因为武勇也深得孙权喜爱,孙权原本可是想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朱据的,只是在发现荀粲这个更加优秀的后辈时,孙权便将这想法忘去了……
军中大佬会稽贺家家主贺齐也附和道:“朱将军所言极是,我倒是觉得下面的书法诗文的笔试可以向那顾家小辈和诸葛家的小辈偏袒些,再不济也能力捧江随云嘛,反正他也算得上半个顾氏子弟啊……”
贺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对顾家的调侃,会稽四姓向来与吴郡四姓有些不对路,他虽然表面上是赞同朱治的话,实则却在嘲讽吴郡四姓之中的后辈没人可以阻挡荀粲的锋芒,反正他贺家是绝对不会参加这自找麻烦的科举的,儿戏一般的玩意参加了有什么意思?五十名进士有四十多名都是世家子弟……几个寒士还是世家中的门客……
顾雍望了一眼正在与荀粲相谈甚欢的江哲,眼中闪过一丝愧色,这可是他的外孙啊,却因为顾家那所谓的名声而一直让他在外漂泊,当年自己的女儿是多么才貌双全的璧人啊,如今却香消玉殒……
顾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一个修养极高、城府很深的人,此时却道:“贺将军,荀粲之才,远非老夫之孙可比,不愧为荀令君之子,然江哲此人,亦非池中之物,老夫欲要让他认祖归宗,真正成为我顾家子弟。”
陆逊此时颇有深意道:“顾老怕是在那江哲乡试之时,就准备好令其认祖归宗了吧,恭喜顾家又多了个优秀的后辈。”
虞翻此时也道:“元叹当真好算计,我原以为江哲真的是一介寒衣,却没想到有元叹暗中照拂……”
顾雍不淡定了,他冷冷道:“休得胡言,老夫这外孙可是全凭自己的努力才达到这样的高度,若是他那倔驴父亲将他交给老夫亲自培养的话,哪要吃那么多苦,凭借他的天赋,也不会比这荀奉倩差,哼!”
吴王孙权见这几位火气都上来了,马上和稀泥道:“好了好了,诸位都静一静吧,科举乃风雅事也,也不必为了争夺第一而伤了和气,下面开始‘流觞曲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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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醋意
吴王孙权随即开始了以诗文书法作为考核内容第二场,由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吴王下令将上好的酒食都分发下去,这种与民同乐的方式瞬间就得到了围观者的好评。
事实上,南楚一直是个民风不错经济繁华的国度,由于它一直是偏安一隅,原本小霸王孙策还有进取之心,等到孙权上位时,倒是真的成了守成之犬,今年年初的攻取荆州应该算得上是孙权上位以来最大的战绩,然而孙权攻取荆州最大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可以与北方以长江为界,南北对峙罢了,若要北上,怕是南楚子民第一个不同意,本就生活的好好的,去打什么仗呢?
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早有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