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伯在前面走,暗中留意着那些丧尸,只见它们虽然走路蹒跚,却没有胡乱踩到田埂下的庄稼地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瞟了轮椅中的奚加朝一眼,自嘲地一笑,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要求到丧尸头上。
前面就是一片片的稻田了,6月底的早稻,正是抽穗灌浆期,一串串绿中带黄的稻穗迎风摇摆着,稻香扑面而来。
陈老伯比划着道:“今年夏天雨水充沛,我看啊再过个两三个星期,这水稻就陆续进入黄熟收获期了。最近我们正对稻田适当开沟,以利排水露田,免得突然下场大雨导致农田积涝、植株倒伏。剩下的,就是防稻纵卷叶螟、稻飞虱这些虫害了。”
陈薇扶起一支稻穗看了又看,满脸都是喜色:“我看今年的收成不错。”
陈老伯道:“这还得感谢武装部收集来了大量农药和化肥,只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陈薇明白陈老伯的意思,这些农资是不可再生的物资,用一年少一年。她点了点田头的几个大粪缸:“陈伯,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我看你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了。”
陈老伯不无得意地笑道:“我也是多年没沤肥了,幸亏虽然用惯了化肥,可这积人畜肥的手艺倒没丢下。”
人畜肥是好东西,可这味儿实在太冲,尤其是在日头的暴晒下,从缸口散发出的气味,让陈琼和武装部的队员们个个捂鼻子。
陈老伯大手一划拉:“陈老师你看,这一带的稻田和菜田,都需要驱鸟。”
陈薇看到,果然有成群结队的鸟在田里起起落落,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不断,有时人走得近了,哄一声,一大群鸟儿从农田里腾空而起,如一小片乌云一样在空中盘旋着。这鸟,还真是多。
农业部的人员也想了不少办法,在田埂上拉了不少网子,甚至在田里插了些稻草人,可效果一般。
陈薇问道:“只需要它们在田埂上来回走动吗?”
陈老伯点点头:“如果能大声叫喊,挥动手臂什么的,吓鸟的效果会更好。”
陈薇想了想,对关新道:“你去找老俞头,我记得仓库里收了些学校里的锣鼓,让他把几面铜锣给我们,有急用。”
她又转过身,对奚加朝道:“你听明白了吗?能做到吗?”
奚加朝并没有多话:“麻烦推着我在这片田地四周转一圈,几条主要的机耕路也要转到。”
陈薇应了,陈琼和几个武装部小伙子推着奚加朝转起圈来,等关新带着几面铜锣回到田边时,奚加朝也转完了一圈。
奚加朝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陈薇道:“有的田埂太窄,走起来不方便,但大多数地方都能走到。”
陈薇指了指铜锣:“把这家伙也带上吧——它们会用吗?”
奚加朝想了想:“应该没问题,这些动作还是很简单的。”
奚加朝依旧请陈琼等人推着自己,然后带着5个一批的丧尸,深入农田。陈薇在旁边冷眼瞧着,奚加朝沿着纵横的田埂和机耕路,将5人一组的丧尸分派了下去,就沿着田埂分区域直行,到一处交汇点时,再返身,来来回回,在田间“闲逛”。
这其中,有几只丧尸手里还带着铜锣,边走边敲,咣咣的锣声惊得所过之处的鸟雀扑愣愣乱飞。
不一会儿,300多只丧尸就分布到了农田里,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被丧尸们惊动后,鸟雀们黑压压地在田地上空乱飞,却不敢落脚。
奚加朝被陈琼推回了陈薇身边,陈薇瞟了眼田间来回走动的丧尸们,心中突然一动,现在奚加朝离那些最远的丧尸可超过了一百米,王路不是说过智尸控制丧尸的距离只有100米吗,她不动声色地道:“奚加朝,有些丧尸离得那样远,你好指挥吗?要不要我派几个人推着你来回巡逻?”
奚加朝道:“不用。这些丧尸也不用我时时时刻刻盯着指挥,我只是在它们脑中植入了一个强制命令,让它们沿固定线路来回走好了,只要隔一段时间,我去重复加固一下这个命令就行了。”
陈老伯看得有趣:“就这样简单?它们就这样听话,不会胡乱跑动?”
奚加朝道:“这可难说,如果它们受到食物的诱惑……”
他的话音未落,田头突然传来一阵异常声——咣咣当铛一阵响,却是铜锣的声音乱了。
众人扭头一看,却见一组5只丧尸中,那只正在敲打铜锣的丧尸被一只歪歪扭扭飞到眼前的白鹭吸引,突然扑了过去,挂在手腕上的铜锣胡乱地撞在身上,发出乱七八糟的一阵响声。那白鹭极机敏,不等丧尸跑近,就拍拍翅膀悠闲地飞走了,那只丧尸却依然在地上紧追,可追着追着,就又被另一群鸟儿吸引,掉头乱跑起来。受它的干扰,原本还算勉强整齐在田埂上“巡逻”的其他的丧尸队伍也乱了起来,有改变进行方向的,也有盯着鸟儿蠢蠢欲动的。
奚加朝忙对陈琼道:“快,把我推过去。”
陈琼推着奚加朝一路小跑,所过之处,丧尸们再一次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回到了“工作岗位”。
奚加朝平息这场莫名的动乱后,回到陈薇等人身边:“瞧,就是这样子,丧尸毕竟是丧尸,有时它们猎食的本能会超越我的命令。”
陈薇皱了皱眉:“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奚加朝道:“也不用太麻烦,只不过需要我定时巡逻一圈,加深丧尸对命令的服从度就行了。”
陈薇瞟了眼陈琼,这就意味着陈琼要一直在田头盯着了,还得留守必要的警戒人手。
陈琼极是乖巧,主动道:“妈,那我就留在这里吧,反正我带着书包,有些功课能自习。”
陈老伯在一边道:“那儿有个凉棚,陈琼这孩子可以在那儿休息,里面有电扇,我也会陪着孩子。”
陈薇想想,如果只是隔段时间推着奚加朝逛一圈的话,又有农业部的人在旁边搭手帮忙,倒真不算什么重活儿,便点点头答应了。
陈薇又叮嘱了陈琼几句小心中暑,这才带着关新等人返回鄞江镇,回到镇里,关新匆匆向陈薇告了别,说是武装部里有集体活动,陈薇一问,却是末位淘汰制将首次在武装部举行。
陈薇这才想起来,这末位淘汰制还是王路在崖山时为了弥补大锅饭的缺陷而制定的,掐指一算,匆匆已经一月,还真到了首次末位淘汰制实施的时候。各部门将统一组织实施背靠背无记名投票。
陈薇又想起了锁在自己家中抽屉的那份要求取消大锅饭的报告——末位淘汰制将在相当程度上抵消大锅饭的不良效应,这次无记名投票后,对一些落后份子多少能起到敲打作用。自己也多少有理由对一门心思想实行绩效制度的各部门部长们有个交待。
不过有些部门暂时还不需要搞什么末位淘汰,象卫生部以及自己的教育部,一共才个位数的人,活都来不及干,淘汰谁去啊。
陈薇安心地回自家照顾谢玲,同一时刻,田头,陈琼刚刚推着奚加朝在陈老伯等农业部几个伯伯陪同下,在田间转了一圈,返回草棚子。
陈老伯对坐在轮椅上的奚加朝都不多看一眼,将轮椅推到草棚子的角落里,就忙忙地牵着陈琼的手,又是开电扇,又是打来湿毛巾:“来来来,陈丫头,这可是井水,可比鄞江水干净多了,快,擦擦。”
这边厢陈琼还没擦完脸,那边厢又流水一样端上了番茄、青瓜、西瓜等水果,都是在井水里泡过的。
陈琼忙道:“陈爷爷,我可吃不了那么多。”
陈老伯不由分说,一拳砸开西瓜,把最大的一块塞到陈琼手里:“吃,你人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正该多吃点,这女孩子啊,不能太瘦,长点肉才好咧。”
陈琼没法子,只得将瓜果给在场的农业部几个老儿都一一塞在手里,这才细细地啃自己的西瓜。
草棚外是火辣辣的太阳,草棚子里因为有电扇,顶上和地上还浇了水,倒还有几份凉意,几个老头子吃了瓜果后,就歪倒在几把竹榻上打起盹来,陈琼抿嘴一笑,搬过一张椅子,在一张旧八仙桌子上推开课本,开始自习起来。
奚加朝冷眼在旁边瞧着——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突然命令丧尸们扑进来,这棚子里老的老,小的小,可不是丧尸们的对手——他却不知道,陈琼有着极特殊的异能“净化”,要不然,陈薇是无论如何时不放心撤回武装部的人手的。
但这个念头,在奚加朝心里只是一闪念,很快消于无形,然而,就是这一点异常,也被陈琼察觉了,她突然从课本上抬起头,皱着眉打量了奚加朝一翻,奚加朝迎着她的目光,坦然地回视着,陈琼再三感应,并没发现异样,这才重新埋首课本。
奚加朝看着这个女孩子,突然想到,自己的女儿如果长大后,要不要学习呢?
应该不用吧。自己的女儿,可是智尸,她应该带领着无数的丧尸横行大地,读什么书啊。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披头散发甚至赤身裸体,带着嗜血的丧尸扑咬人类,吞咽着大块的血肉,奚加朝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子可不行。
奚加朝并不排斥吃人,他吃卫生院里的同事可是津津有味,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也是以食人为生,奚加朝不知为何,总是接受不了。
自己的女儿,就应该像眼前的这个女娃娃一样,文文静静地看着书,学习着人类千百年积累下来的知识——奚加朝毕竟是正规医科大学出身,本质上还是推崇精英教育的。在他以往的人生中,读书、留洋,拿个响当当的文凭,找个体面又富足的工作,然后等一个男人来爱她宠她,才是自家闺女的人生。
不,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自己的女儿,未来的终有一天将诞生的女儿,她是智尸!是这个星球上的新的物种!是食物链的顶端的霸主!
读书?学习?真是可笑!学英语还是数学?或者是物理化学了?见鬼,智尸不需要这些!我的女儿,她甚至连语文都不需要学习,因为她可以通过脑电波沟通!一个人每分钟说的话只有200来字,其中包含的有效信息量少得可怜,在脑电波近似光速的消息传递面前,就是渣。
但是,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学吗?没有了知识,难道让女儿成为丧尸那样什么也不知道的白痴吗?
不,绝对不行,那是我的女儿,而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知识,才是力量。有了知识的辅助,智尸才能更有力量。但是,到底什么样的知识,才是智尸所必需的呢?而且,又到哪里去找一个教智尸知识的学校呢?哪个活人有这样大的胆子给智尸上课?自己学的是医科,一些理科内容也不太了解啊。说起来,崖山的陈薇倒是开了个学校,这一家子真是古怪,在这末世上什么课啊,居然还布置作业。
奚加朝一时间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看着努力学习的陈琼,不知为何似乎看到了自己女儿的未来,陈琼抬起了头,瞟了奚加朝一眼——奇怪,刚才这个家伙脑电波很怪异,有点像——有点像他在看着自己老婆肚子里的智尸婴儿一样的感觉。
这时,草棚子突然闯进一个农业部的人员:“陈老伯,陈老伯,你老怎么在这里瞌睡了?别忘了,今儿还要投票呢。”
呼噜打得山响的陈老伯被惊醒过来,用大手抹了把脸,忙冲着陈琼笑道:“瞧瞧你陈爷爷,居然睡着了,唉,老啦,精力吃不消啊。”陈琼站起绞了把毛巾给陈老伯:“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指了指草棚外,田间有一声没一声的锣声传来,“它们老实的很呢。”
陈老伯冲着来人道:“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呢?”
来人道:“陈老伯你忘了,今天不是要搞那个什么末位淘汰投票,大伙儿都在鸣凤山庄等着你呢。”
陈老伯一听末位淘汰制,脸色顿时就是一沉:“投什么投,老头子我没兴趣。”
来人一怔:“不投?那怎么行。民政部的人还等着呢,说结果出来后要上报。”
陈老伯像赶苍蝇一样一挥手:“我说了不投就是不投,谁爱投谁投去。”
来人悻悻地道:“这不好吧,你老可是我们农业部的头儿,你要是不去组织,大伙儿都不好意思投的。”
陈老伯一翻眼珠子:“那正好,干脆不投就是了。”他瞟了眼草棚子里的其他几个老人:“喂,你们谁想投,自己去鸣凤山庄。”
跟着陈老伯下田的,都是他用得最称手的人,平时也最能说上话,这时乱糟糟地道:“不去不去,浪费时间,还不如再睡一觉呢。”
来人自感无趣,期期艾艾在原地转着圈,陈老伯一挥手:“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跟民政部的娘们说,农业部干得最差劲的就是我老头子,这次末位淘汰选出来的就是老头子我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人心险恶
是个人都知道,陈老伯这是在说气话呢,末位淘汰制并不包括各部门相关负责人,甚至只要身上稍带点职务的,都不在考评体系之内。
大伙儿一时之间都有些悻悻的,陈老伯也知道,这末位淘汰制是王路定下的,当初他听闻这个消息后,就想着找王路谈一谈,因为这事儿在老头子眼里看来,做得不地道,而且还有很大的隐患。但因为农业部事多,就耽搁了下来,再来后,王路就失踪了。
陈老伯明白把这气撒在农业部同事身上有点冤,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这趟子混水,咱们农业部不掺和,有这时间不如好好休息休息。”他扭头看了看田里穿梭来往的丧尸群们,摇了摇头:“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老伯最后一句话是话中有话,但来递话的农业部人员却是一头雾水,胡乱应了声,自回鸣凤山庄去了。
陈老伯看着远去的人影,叹了口气,走到角落里,从个大茶缸里舀了杯泡得浓浓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起来,陈琼刚才在旁边支着小耳朵,将这件事儿听得分明,她心里很疑惑,因为末位淘汰制可是爸爸王路鼓捣出来的,可是为什么陈老伯隐隐有反对的意思呢?
陈琼知道,在王路心中,崖山如果说谁最让他尊重的话,那就是陈老伯和崔大妈了,崖山赖以为生的农业其实是活最脏最累的,身有残疾的陈老伯却毫不犹豫地挑起了大梁,从来不在王路面前埋怨半声儿。王路曾经隐晦地向孩子们提起来过,如果崖山遇到什么危机,一是找封海齐、周春雨,二就是寻陈老伯。陈老伯有了意见,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儿。
陈琼捧了块西瓜,走到陈老伯身边,递给他,悄声地问道:“陈爷爷,我怎么寻思着,你好像反对搞这末位淘汰制啊?”
陈老伯老脸笑成一个疙瘩:“你这丫头就是机灵。”他倒也不隐瞒,坦然承认了。
陈琼奇道:“陈爷爷,这末位淘汰制有什么不好的啊?我觉得挺不错的,不是我说,我爸爸和妈妈的确管得太松了,有些人在崖山就是在混日子,用这末位淘汰制激励他们一下,把最懒最不听话的那些蛀虫拎出来惩戒一下可不好?”
陈老伯叹了口气:“丫头,你年纪太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啊。嘿,这末位淘汰制淘汰的到底是谁还是两说呢。”
陈琼不解地道:“还能淘汰谁?当然是最不得人心的人啊。”
陈老伯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指着草棚里的几个老人家道:“这些老伙计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你问问他们,末位淘汰制到底管不管用?”
和陈老伯一起来的几个农业部人员,都是干活最勤快的一批人,当真是任劳任怨,陈琼对他们也极尊重,当下忙道:“各位爷爷外公,我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陈爷爷说的到底是啥意思?”
刚才农业部来人拉陈老伯去组织投票时,那几位老人都懒得理睬,瞌睡的瞌睡,发呆的发呆,这时听到陈琼脆声声地发问,其中一个老汉将盖在脸上的草帽摘了下来,笑道:“小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