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轻巧,就算不考虑耐用性,崖山也没有足够长的吊索,稍微算一下,王路140斤的体重,封海齐也有130多斤,如果一切顺利弄到粮食,那也是上百斤,常用的尼龙绳,肯定是吃不消这个重量的,万一在拉动时断了,那可真正是要人命的。
陈薇迟疑着道:“我可以用缝纫机,将家里的衣服啊被套啊床单啊,剪裁好缝起来,长度也许够了。”
王路想了想,摇了摇头:“缝纫机用的是普通的缝衣线,那线太细太不受力了,而且衣服、床单布料都不一样,吊索上下拉东西的时候,最弱的一环吃力是最重的,到时候,有一段布料吃不住劲就完蛋了。”王路吧咂着嘴:“如果全是厚牛仔衣裤的话,倒还可以考虑,但是……”他拎了拎自己身上的T恤:“这样的料子就算了。”
王路把视线投向一直沉默的封海齐:“老封,你当过兵,打过仗,战场上就得学会用手头随便什么材料来达到目的,这方面我们都是菜鸟,你倒是出个主意看,现在崖山上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替代吊索?”
封海齐明显有点迟疑:“如果考虑到长度的话,也就后山上的老藤合适。”
王路眼睛一亮,是啊,崖山的后山到处是攀缠在树上的老藤,这玩意儿要多少就有多少,本身就很长,有的老藤都快赶上梨头胳膊粗细了,正是作来做吊索最好不过的材料。
王路一拍大腿:“走,我们这就砍老藤去,尽量挑粗一点的,动作快的话,下午就能准备下山了。”
封海齐苦笑道:“小王,等等,这老藤一旦被砍下来,离了根,就没有原来结实了。山里人家就算是用这老藤捆东西,也经过得绞晒泡阴等一连串法子,制成藤皮再编成藤索,你想砍下来直接用肯定不行的。”
王路傻了眼,看了看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别的程序暂时不说,光这一个晒字,现在就干不了啊。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王路挥挥手:“先把藤砍下来再说,把除了晒之外的程序能干多少就干多少,等哪天出太阳了,再来晒。”
说干就干,连王比安在内,大家都上后山砍藤条,照着封海齐的说法,做藤索自是紫藤最好,可后山哪有什么紫藤,众人干脆就挑最粗壮的藤条,乱七八糟砍了一大堆来。
封海齐带着陈薇和谢玲,在土灶上把最大的锅给盛满水,然后把老藤盘起来,放在大锅里煮,封海齐对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的王路和周春雨道:“如果用蒸的法子处理更好,但我们手头也没有这样大的蒸锅,只能煮了。”
藤条放水煮里很快渗出了绿色的汁液,把绿水倒掉,继续煮,直到水不再发绿为止。
这时,封海齐抽空和王路砍了段碗口粗的树来,削去了中间的一段树皮,尽量打磨光滑,然后取过藤条来,绕在树干上,反复地抽动,直到把藤皮磨去,露出里面的藤纤维为止。
把一大堆藤条一一处理完,整整一天就过去了,谢玲揉着发酸的胳膊问封海齐:“我看这藤条差不多也能用了吧?瞧瞧,不是很结实吗?”说着取过一段藤条在手里拉了拉。
封海齐摇摇头:“小谢,你试着折几下。”
谢玲依言将藤条在手里反复曲折了几下,不用封海齐再说什么,她就知道不对头了,藤条的纤维很快裂开了。
谢玲有点沮丧,这样的藤条编织成藤索,简直就是拿王路的命开玩笑,她咬了咬牙:“老封,你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干。”
封海齐笑道:“下面一道工序倒也简单,不需要我们费什么力。大家把这些藤条挑到后山的泉水那儿,在活水里浸泡就行了。”
把藤条泡到水里,大家回到龙王庙吃晚饭,王路狼吞虎咽着,他早就饿了——不,确切地说,他一直感觉饿得要命。中饭都不知吃到哪儿去了。
只是很奇怪,虽然很饿,但王路并没有一般饥饿的人该有的无力感,在处理藤条时,他和封海齐是干活最卖力的两个人。
满满两碗饭下去,王路胃里一阵阵因饥饿泛起的酸水才被压了下去。
陈薇看着王路只顾埋头扒饭,连下饭用的皮蛋都没吃,就把已经剥好的皮蛋向他推了推:“吃吧,咸蛋和皮蛋还有些呢。”
咸蛋和皮蛋是还有,可问题是大家天天吃餐餐吃,都已经快反胃恶心了,现在反倒是绿色蔬菜最受大家欢迎。陈薇曾经试着去挖过埋在地里的土豆茎块,结果发现茎块在泥里因为最近雨水多早就烂掉了。
桌子中央还放着几块干蒜头和生姜,这就是蔬菜了。
原来,梨头吃豆浆时,大家还能沾光吃磨豆浆剩下来的豆渣,现在没电,连豆渣都没得吃了。
王路夹了块咸蛋放嘴里,味道不错,腌到现在,也已经入味了,只是咸蛋是咸的,最是下饭,吃到肚里,就更想吃饭了。
陈薇递过自己的碗,把剩下的饭都倒到了王路碗里。王路没说什么,大口吃了。
陈薇很满足地看着王路嚼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对王路和封海齐道:“对了,王路,老封,家里还有好多油呢,你们说,我们把藤条泡在油里,是不是能让它们更坚韧一点?”
王路和封海齐齐齐交换了一个眼色,王路脱口而出:“藤甲兵!”
怎么就忘了这茬了?诸葛亮火烧藤甲兵那是多脍炙人口的传说啊。
泡了桐油的藤甲轻便柔韧又刀枪不入。
王路兴奋地站了起来:“好办法,虽然咱们是大豆油,不是桐油,但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封海齐也点头,颇有兴致地道:“诸葛武侯七纵七擒孟获,这里面的藤甲要用桐油泡七七四十九天,我们只是用藤条编根只需要临时用几次的藤索,用豆油泡上几天就行了。”
王路嘿嘿笑着对陈薇道:“娘子大人,真是妙计啊,比诸葛亮还亮,比关云长还长。”
陈薇笑道:“这功劳我可不敢独吞,还有你的一半功劳呢。”
王路一怔:“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陈薇道:“你忘了厨房里成堆的大豆油哪儿来的了?以前你下山寻物资时,弄了好多大豆油上来,结果后来仔细一看,说都是转基因的大豆,吃了不好,于是又巴巴地下山,弄了非转基因的油上来。这些转基因的大豆油,就一直放在厨房角落里了。”
王路一拍额头,还真是这样,周春雨乐道:“这可真是阴差阳错错有错着了。要不然,就算是陈姐想到了这个油泡藤条的法子,也没那样多油啊。”
次日,大家把泡在后山泉水里的藤条捞出来,原本这时应该晒的,只是这天还是下雨,只能直接进行下道工序——绞。
封海齐示范了一下:把藤条套在磨皮用的圆木上,然后,将藤条头尾绑在一根木棍上,转动木棍,一点一点将藤条绞紧,一开始不能绞太紧,来回重复绞紧、放松的过程,这过程中,一些纤维不够结实的藤条丝就会绽开,留下来的,都是最坚韧的藤条。
绞过的藤条,全部盘起来浸在盛满了油的塑料桶里。
两天后,封海齐将泡在油里的藤条取了出来,沥干后,开始打藤索。
打藤索其实就像女孩子打长辫子,取几缕最粗最坚韧的藤条纤维,用手一点一点搓起来,这活倒适合陈薇和谢玲干。只是这活急不来,每天搓出来的藤索只有20多米,要想加快进度,除非打得细一点。
只是,王路等不及了。
这天夜里,陈薇突然被惊醒了。
她睁开眼时,差点被站在床头的一个黑影吓得尖叫起来,幸好她立刻认出了是王路,这才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声。
漆黑的卧室里,王路站在单人床床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凝视着依然在熟睡中的梨头。
陈薇认出王路后松了口气,半坐起来轻声道:“关夜三更的怎么不睡?有事找我?”
王路没出声,依然盯着梨头。
陈薇伸出手推了王路肩膀一下:“怎么了?发什么愣啊?”
王路猛地抬起头来——陈薇借着窗户的一点微光,看到的是一张狰狞的脸!
王路龇着白牙,嘴角挂着口水,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猛扑上来,在陈薇和梨头之间择人而食。
陈薇正要惊呼出声,王路动了一下,他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举起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吧咂了几下嘴。
王路睁开了眼,看到陈薇正撑着胳膊坐在床头,他咦了一声:“都这样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当心吵着梨头。”
陈薇哭笑不得,压低嗓音道:“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好端端地在书桌上睡着,怎么走到我们床前来了?”
王路低头一看,嘟囔道:“见鬼!难道是梦游了?”
陈薇推了王路一下:“快睡吧,别把屋里人都吵醒了,梨头要是哭起来,大家都没得睡。”
王路挠了挠头,转身回到书桌,轻手轻脚爬上去,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噜声。
陈薇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叹,王路不是累到了极点,又怎么会梦游?做夫妻这样多年,从来没见他梦游过,连半夜里上厕所也很少见。也许,是因为又累又饿吧,刚才看到王路抬起头的刹那,简直像正准备向一大盆红烧肉扑过去一样。
第二天清晨,王路起床后正在洗脸,陈薇走过来关心地低声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吧?”
王路摸不着头脑,含糊道:“睡得不错。”
陈薇一看样子,就知道王路把夜里梦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左右看看,见谢玲、周春雨、封海齐正在大殿上说笑着,低声对王路道:“昨儿夜里你梦游了,从书桌上爬下来站在我和梨头床头,你都忘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乌鸦嘴总是最灵验
王路大吃一惊:“我、我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没有伤着你们吧?”
陈薇连忙道:“那倒没有,我推你一下,你就醒了。”
王路使劲挠头:“见鬼,我怎么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陈薇忙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肯定是白天太累太紧张了。”
她迟疑了一下:“老公,你是不是很饿啊?”
王路大惊:“你怎么知道?”自己一直感觉饿的事儿,可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透露过。
陈薇跺了跺脚:“你要是饿着,就和我说啊,我多煮点饭就是了,虽说山上粮食供应紧张,可也不能让你饿肚子啊。反正过几天你就要和老封下山弄粮食了。现在这些米不吃掉还留着下崽啊。”
王路苦笑:“这几天我已经吃得够多了,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头猪一样只知道吃了。虽然周春雨、封海齐都没说什么,可这毕竟是我们大家的保命粮,我多吃一口,就有人少吃一口。再说,我也看不得你老是省下饭给我吃。我这是在你嘴里而夺食啊。”
陈薇柔声道:“这算得什么。我总还是吃了几口饭的,又饿不死人。”
王路叹了口气,知道劝陈薇也是白搭,当务之急,是赶紧从山下弄粮食,他一转念:“对了,你怎么看出我饿着肚子。”
陈薇轻声道:“昨儿夜间,你看我和梨头的眼神,就像看一大盆香喷喷的红烧肉一样,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她突然有些失笑,推了王路一把:“你在梦里到底梦到什么好吃的了?看你做梦时脸上都是一幅馋相。”
王路生硬地笑了几声,心头却是一阵发寒,真是见鬼了,自己难道真饿到这个地步了?
撑不下去了。
必须下山。
这就下山。
早饭过后,王路把封海齐拉到了浸泡在油里的藤索前:“老封,你看看,这藤索现在能用不?”
封海齐其实对藤条制作的进度了如指掌,他迟疑着道:“能阴干一下就更好了。”
王路盯着封海齐道:“那就是说,不阴干也一样能用喽。”
封海齐不知道王路为什么这样急切,但他知道,王路肯定有原因,他犹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能用。”
王路捶了一下手掌:“今天我们就下山!”
封海齐大惊:“这不行,悬崖下的灌木都还没有清理,怎么下得去?就是勉强下去了,粮袋吊上来时,也会被灌木丛卡住了。”
王路一挥手:“一边下人,一边用斧头砍。”
王路真是晕了头了,这样一路从悬崖吊下来,一路砍柴,再要清除下面盘山公路上的丧尸,是嫌自己还不累还不够危险是怎么的。
然而,封海齐却点了点头:“就这样办吧。”
王路招集来陈薇、谢玲等人,宣布自己近乎鲁莽的决定时,出乎意料地,大家都没有提出异议,谢玲道:“要我们做什么?”
“拉住我们,别让我们掉下去。”王路正色道。
王路和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有样东西叫滑轮,如果借助滑轮拉动藤索,肯定更省力更方便,但现在,崖山上连个轮子都没有,更不好说什么滑轮了。
只能用人力,来固定藤索。
藤索已经联结起来了,陈薇和谢玲毕竟不是专业人员,并不能用藤丝编织成一根完整的藤索,藤索最终是由封海齐用专门的水手将长短不一的藤条联接起来的,不过封海齐保证,这种水手结越扯越结,就算是让大象来拔河,藤索被拨断了,这水手结也不会松开。
陈薇将信将疑,让王比安、谢玲和周春雨拔河一样试了试结头的牢固性,确认了藤索和结头一样安全才作罢。
众人来到龙王庙前的平台,站在平台边缘,王路低头下看,悬崖下就是盘山公路,透过雨丝,依稀能看到公路上蹒跚的黑点,那是丧尸。
王路走到封海齐身边:“你先下,尽量帮我清除悬崖上的灌木丛,到了崖底后,用对讲机呼叫,上面自然会收回绳子,再放我下来。我下悬崖的这段时间,丧尸肯定会扑过来,你要帮我守住。我下了盘山公路后,你要护着我到江边,江边应该还搁浅着一条竹筏。我上了竹筏后,一个人会去鄞江镇,老封你守住悬崖下的藤条,等我回来。”
王路这些话,简单说得毫无人情味,旁边从陈薇到谢玲、周春雨听了,个个都脸色发白——这就是叫封海齐活生生拿命拼啊,不说清除灌木丛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光在悬崖下的盘山公路上要守住藤索降落点,就是千难万难。
盘山公路可没有前山山道那样有地利优势,封海齐除了背靠绝壁,三面皆敌。
封海齐神色如常,他接过对讲机问了一句:“这对讲机还有电吗?”
王路点点头:“这是山上惟一的一对有电的对讲机了。”他犹疑了一下:“老封,你到下面先试探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呼叫一下,我们再把你拉上来。”
封海齐笑笑:“小王,你真的打算一个人进镇子里?不要我陪着?两人个拿的东西也比一个多啊。”
王路淡然道:“因为我只能让一个人安然突破镇里的重重丧尸,取回粮食。再多带一个人,我的‘戏法’就不灵了。”
封海齐没追问王路说的“戏法”是什么,他点点头,随意地道:“那行,我先下了。”
悬崖旁有棵大樟树,王路先将藤索在樟树上绕了一圈,然后,一头由陈薇、谢玲、王比安拉着,站在樟树旁,樟树环绕出来的藤索又在周春雨和自己腰间围了一圈,最后,藤索扎在了封海齐腰上。
王路和周春雨拉着藤索,站在悬崖边上,陈薇、谢玲、王比安绕过樟树拉着另一头,之间的藤索绷得紧紧的。
王路向腰插双斧的封海齐点点头。封海齐只是一身牛仔衣裤,并没有穿铝片盔甲,上下悬崖需要的是足够的灵活,铝片盔甲只会徒然增加不必要的分量。其实不仅封海齐没有足够的防护,王路也是一样,穿着盔甲还带什么粮食啊。
封海齐背过身,攀着悬崖边的小杂树,爬了下去,他的腿、胸、肩膀一一消失在悬崖边,只一眨眼,他的发顶也隐没在王路和周春雨的视线中。
王路深吸一口气,握紧藤索,对周春雨低喝道:“站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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