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子一向礼待上官,在东南官场上颇有好名声,且爱民如子,治下百姓极为拥戴,乃后进佳材也”王庆隆也是知道,这个晏世轮千户职位早晚要升,何不卖个人情,到时候再向晏老弟讨要一套马车,福州府就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各有一辆,行驶在府城里,比皇帝车撵还受人景仰,那种吸引人眼球的感觉,实在太引人、拉风了。
“大人,听闻晏世轮与登原公遗子汪才枫设立的‘基隆商馆’关系匪浅,月前有人相传,基隆商馆又有新式马车面世,不如”
“庆隆啊,这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汪才枫?汪公登原的遗子,此人颇有智计文采,偏要摆弄奇淫巧计,端的侮辱斯文”齐思成打算了王庆隆的索贿意向,因为他是穷苦出身,很是看不惯一些做法,而且现在大敌当前,竟然想着怎么朝底下讨要马车?这让齐大人心乱如麻,“庆隆,快快招过来晏世轮坐船,我们合兵一处,看看这些西夷还耍什么花样?”齐大人是知兵的少数文官之一,他更清楚兵合一处的道理,遂下了命令。
齐思成此刻想到的是,天启帝废驰朝政,武皋公(黄彦士,楚党党魁)年前辞官回乡,阉党倾轧下,东林人士尽受打压,自己虽任满,内阁也准许升任杭州府同知(正五品),但齐思成视东南海防为自己生命,迟迟不愿离开福州,留任了一任又一任,在整个大明官场上,这样的知府也极为少见。齐思成极为崇拜给事中杨涟,杨涟终生致力于争“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三案以正宫闱反阉党以遏止魏忠贤为挽救混乱的政局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回到朝堂之上,见惯了官场倾轧的他,实在不愿再卷进其中,楚党也罢,阉党也罢,踏踏实实的夯实海防,也被他视作了生命!
远处晏世轮的“灭虏”战船,并没有发挥其较高的航速优势,极为低调的划着桨,半收着帆,以大明战船应该有的速度行道齐思成坐船附近,而且按照晏世轮的要求,船上收起或是遮盖上了所有“扎眼”的东西,比如船首的三十二磅炮,还有大部分十二磅炮,只留甲板上的十二磅炮约三十几门。水手进仓,外留晏世轮、宁凤晨、费绍航、十二金刚等一干人,刚才热闹非凡的偌大甲板,顿时鸦雀无声,弄得宁凤晨是极不自在。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对面的荷兰红夷十几艘战船还是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诡异中透着一丝压抑。大明水师这边,如鹤立鸡群一样,“灭虏”这艘从没在任何国家历史中出现的放大了的盖伦帆船,缓缓的驶进了大明水师阵中。在融入大明水师众舰船那一刻,引来无数友军的惊羡、嫉妒、仰慕,太大啦!好多世代为水师的军户,从没有见到过这样大小的战船,无论是大明,还是西夷、东夷,这超过二十米的甲板高度,颠覆了他们对于战船的概念,还有两舷所伸出的上百个炮孔,无不示意着他的火力强大,这还是能算是“船”了吗?这就是一座海上炮塔!
大明水师曾经世界第一的大明海军,它的起源是元末朱元璋所部的两大主力之一巢湖水师。在明成祖鼎盛时期的1420年,明王朝拥有3800艘船,其中1350艘巡船,1350艘战船,以及驻扎在琉球新江口基地的400艘大船和400艘运粮漕船,其中250艘是远洋宝船,此外还拥有大量护洋巡江的警戒执法船和传令船,威名远扬的郑和船队实际上只是强大的明帝国海军的一支海上机动舰队而已。而现下新江口基地早已不复存在,当年大明水师的威风也逐年递减,即时这样,十六世纪初葡萄牙殖民者东来,本想将澳门纳为殖民地,但明朝水师在珠江口海战中将其重创,使其打消念头转与大明通好。16世纪末日本发动侵朝战争,大明水师在露梁海战里全歼日本舰队,打得日本200年国力一蹶不振
从心底里,晏世轮是十分敬佩此时的大明水师众将的,在官场**到内里的晚明,大明水师仍然是东亚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而且随着火器的大量应用,海军战术也随之发生了重大改变,抗倭名将俞大猷适时提出“海战不过是以大船胜小船,以大铳胜小铳;以多船胜寡船,以多铳胜寡铳。“,由此可见,明代的海战很早就进入了近代的模式。此时的明军,战船上一半的战斗人员都使用火器。
而随着“灭虏”战船的驶入,晏世轮看到,此时的明朝海军的装备,主要以福船为主,诞生于福建沿海的一种船型的统称,其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建材主要为福建的松、杉、樟、楠木。共有六号,海战用的福船,是指一号和二号。按曾在1560年取得数次大胜的抗倭名将戚继光云:“福船高大如城,非人力可驱,全仗风势,倭船自来矮小如我小苍船,故福船乘风下压,如车碾螳螂。
而且大明海军船型大,干舷高,在冲撞等近战场合有明显优势。明朝初年曾出现造船的第一次高峰期,史书曾多次记载明朝积极充实军备、建造战船,仅沿海一带的战船就有五千艘左右,如果加上沿江临河的战船,明朝的战船总数就更多了。而且为了抵御倭寇,明朝战船种类极多,除了前代已有的战船,如楼船、蒙冲、斗舰、海鹘、走舸、游艇等外,还有四百料战座船、四百料巡座船、九江式哨船、划船等。晏世轮注意到了,按照战船的大小和船只的特点,这福州水师遵循这严格的战舰编队制度,除了福船、海沧船居中迎敌外,蜈蚣船载满火铳兵、长枪兵,并且多有装备手铳、火鎗、火叉、蒺藜炮、神机箭等。虽然已经落后于此时欧洲的葡萄牙多桨船配置,但仍然是受益于人多、船多,一旦近战,任何人都不敢小觑,这些多桨船也是按照一定的阵形进行排列,粗略观察,是按照载人的多寡,按锯齿形横向排布。
除了晏世轮外,其余人都见过大明此时的主力战船——福船,虽然在“灭虏”战船面前,像是一直西瓜碰到了一只梨子,近距离观看时,仍然让晏世轮惊叹于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勤劳。这福船实乃大型战船,其船上平如衡,下侧如刀,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这一船舶结构是中国在造船方面的一大发明,它提高船舶的抗沉性能,增加了远航的安全性能。树了两根桅杆,三层船舱,船面设楼高如城,旁有护板。士兵掩护在其后向敌船射箭发弹,掷火球、火砖、火桶。舰首备大发贡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碗口铳三到四门,迅雷炮二十门,喷筒六十个,甚至在有的福船上,晏世轮看到了装备有鲁密铳和弩箭。
在每艘福船上,隐约可见乘员六十余人,操船水手约十人,编5甲军士,约五十五人。一为佛郎机甲,操舰首炮、佛郎机,近敌掷火球火砖;第二甲是鸟枪甲,专门射鸟枪;第三、四甲为标枪杂役,兼操舟近战;第五甲为火弩甲,专射火箭。
而缀在阵形后方的蜈蚣船上,晏世轮看到这种仿葡萄牙多桨船的载兵船,底尖而阔,航行迅速,逆风亦可行,不惧风浪。上有千斤佛郎机舰炮并有火球、火箭。的确能让倭寇闻风丧胆。看到这些顺应历史的战船,再联想到自己利用金手指建的高性能战船,晏世轮的想法就是,自己虽然带来了生产力的更新换代,但是不能将其改变的太多,因为总有一种担心就是,自己一下子将科技、民生力量提升到了超过时代的承载,那么历史会被激化的大大走形。自己的另一个金手指,将会失效。好在目前为止,除了上次辽东商馆设立失败后,再也没有什么影响到大明本土的,而根据塘报和各地商馆反馈的情报来看,现在大明、后金,甚至是朝鲜、日本的历史,都是依据着原来的轨迹,缓缓的向前延伸着,只有这样,才是自己最大的立足本钱。至于欧洲方面,管他呢?越乱越好,反正还有将近两百年他们不会与神州有直接冲突,爱咋样咋样吧,只要他们的工业革命没有率先开始,那么大明将会永远占据历史的主导!所以“灭虏”级战列舰的横空出世,晏世轮并没有去矫枉过正,就让它提前补足到大明的海防中去吧!
两刻钟后,晏世轮带着宁凤晨、费绍航、十二金刚来到了齐思成坐船上。随行人员众星捧月般衬着晏世轮,而晏世轮在距离齐思成座位还有二十几米外时,立即弯腰作揖,唱到,“后生晚学晏世轮,特来拜见知府齐大人、指挥使王大人,”随后就是深深的一揖,又道:“各位大人,近来可好?晚生这厢有礼了”,接着的是团团一揖,拜见这些官职远小于自己的众文、武官员,虽然行礼行的腰疼,但是这面子上的工作总是要做的。
“达思,莫要多礼,过来,过来,让本官见识见识那位新晋的抗倭英雄”齐思成少见的拂须微笑,让王庆隆是阵阵诧异,
“抗倭英雄”,指的是最近风头正重的宁凤晨,他此时不敢逾越,赶紧低头施礼,道:“齐大人、诸位大人,若没有断事大人,和众位大人的运筹帷幄、劳心劳力,宁小子岂能平白获胜,小子不敢贪天之功!”宁凤晨慷慨激昂的道,不过此番话一出口,就好像把功劳平分给在场的诸位大人,让大家是眉舒目展,喜笑颜开,直呼孺子可教也。
晏世轮眼望着宁凤晨,心里感叹,这小子正经的没学到,这些吹牛拍马的官场套路却驾轻就熟,真是出人意料。
齐思成微笑着看到宁凤晨,道:“剑眉虎目,好一员勇猛战将,德全(宁凤晨的字)威武,打出了我大明水师的威风!”接着,看着晏世轮,脸色一板,语气转冷,道:
“世轮,莫要与海寇走的过近,你,还是朝廷的兵啊”。齐思成一字一顿的对着晏世轮说到,仿佛晏世轮就是自己的学生一样,
晏世轮赶紧俯首施礼,道:“大人明鉴,‘廿芝’虽然之前名声不佳,但自从澎湖一战,众兄弟皆是赤胆忠心,对朝廷、对大明忠心不二,日月可鉴!”晏世轮不卑不亢的道,
“哦?那郑芝龙,海商贸易越做越大,莫要成朝廷的牵绊,尾大不掉可不是朝廷愿意看到的。刚才尔等可是受了倭寇伏击?”齐思成不打算做多纠缠,看到晏世轮是个聪明人,点到即可,不必把话说透。朝廷的官员,再和海寇打的火热?成何体统。
“回大人,方才吾等却是遭到伏击,好在‘廿芝’弟兄,此次赴琉球易货,武装商船众多,并未受到过多折损,小的船大、惧怕风浪,不敢行驶的过快,所以免遭一劫,实乃仗着大人的齐天洪福。”晏世轮一时心中浮起无数的念头,赶紧扯谎让自己与此战无关,就是为了更好的隐藏实力,因为晏世轮认为,现在还不到显山露水的时候。
齐思成盯着晏世轮,足有几分钟的时间,随后道:“倭寇兵众几何?”
晏世轮直视着齐思成双目,从容道“让大人见笑了,天黑雾重,距离颇远,小的真是没有看清啊,只是刚才‘廿芝’兄弟船上炮击不断,小的才猜测,可能遇到了倭寇”晏世轮心道,装假就装到底,就是不承认。
齐思成起身,一步步度到晏世轮身旁,略有深意的拍了拍晏世轮肩膀,道:“世轮,能打仗是好事,念你是个可造之才,我提点你一句,武职终是殊途,尔今后可有什么打算?”说罢凝神望着晏世轮,好像深有期盼一样,
这一句话听的晏世轮是脑门后的汗涔涔而下,幸亏之前说那些全是“廿芝”所有兄弟凑出来的通商船队,和自己撇清了关系,不然刚刚积攒了这么点儿力量,会被人连皮带骨头全吃下,虽然这也是壮大了大明的海防,但把“平倭”战船全部交出,任由那些官老爷们败花、挥霍,甚至资敌都是有可能的,这就不是晏世轮想看到的了。而且这个齐思成这么说,难道还有招揽之意?不行,自己不能打上明显的那个派别的烙印,还是祭出汪老大人吧,这些古人的正攵智智慧可不是自己能应付的了得,自从来到大明,自己就没在官场混过一天,汪大人不属于任何派别,又为官清廉、治世有功,抬出他准没错。
第十七章 陨落(三)()
晏世轮再次面对着齐思成咄咄逼人的眼神,虽心下惴惴,但面不露惧色,道:“大人,学生感念朝廷的洪恩和诸位大人的关爱,已经近两年没有与‘廿芝‘有瓜葛了,只是小弟宁凤晨年龄尚浅,资质顽劣,与’廿芝‘常有往来。况且,当年吾师汪公登原,经常劝诫学生——忠君、报国,学生时时感念,并未身堕海寇为伍,青天昭昭,我心朗朗,大人,吾师教诲从未有忘,深感资历尚浅、人微言轻,不敢妄语文物之道”,晏世轮中气十足的予以回复,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抛清了自己和“廿芝”的关系,又抬出了汪老大人,听的在座诸人是好感顿生,感念汪公有徒如斯,泉下有知也。
齐思成把手从晏世轮身上拿开,面对着他点了点头,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又盯了晏世轮能有三分多种,缓缓的又点了点头,道:“机敏聪慧,吾不如也,然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吾观尔之战船,体长、舷高,不惧风浪乎?”齐思成看到甲板上人太多,不宜过多深入,赶紧转移话题,而且对面几海里外的荷兰红夷,现在不知道还在打什么主意,先全力迎敌方乃正事。
晏世轮早想到会有此问,道:“大人,学生对于此等造船、海战一窍不通,恕学生愚鲁,只是吾弟凤晨深喑此道,应了汪公子(汪才枫)商馆通商的护航要求,才会兴建此船,以学生观来,汪公子如把钱财、精力用在弘扬教化上,当于国于民更有之幸”晏世轮现在最怕的,是在座诸人将自己的金乡军和基隆商馆联系到一起去,保不准有那些别有用心之徒,打着什么主意,而且现在的大明官场,难保不出现“汉奸”一类的高级细作,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和保密需要,晏世轮是打死也不说——这都是我的这番话的。
果然,一听到要拿银子“弘扬教化”,在座诸位文官(最高才从五品,余者接七品、九品不入流的货色)均是唱了一声“诺!”,然后交头接耳起来,认为此子乃可造之才也,弘扬教化,当前除了兴建书院、印书造册,还有创立学堂外,并无他途,怎知晏世轮的想法是创办以实用技术为主导的新式学院?也乐得让这帮文人误会,索性低头不语。
这个时候的齐思成眉舒目展,认为自己果然没看走眼,此子今后之成就,远大于己也,对着晏世轮道,“达思,如视孔孟之道重视如斯,吾心甚慰也,东偏北方向,荷兰红夷此来,汝观之如何?”齐思成虽然也不大明白荷兰人大张旗鼓的冒犯东南海防,但还是想考校一下晏世轮的眼光和判断,
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因为实在太诡异了,对于海上作风凶猛狂暴的荷兰人,怎么能这么有闲心,在深海抛了锚放下帆,气定神闲的和我们大眼瞪小眼?而且此时风向,正好有利于他们船队的冲锋,难道人少了害怕大明水师人多势众,怕了?这不是海上马车夫的作风,索性答道,“大人,学生不知。但观敌之战船,炮口一致面向我方,而且队列分明,阵型严整,实不好相与,怕是难免一场恶战”晏世轮把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
齐思成点头道,“达思,此言甚是,荷兰红夷近来愈发的无法无天,妄图单独与我大明通商互市,虽未正式传发国书,但近三个月来,摩擦不断。朝廷现已经取缔市舶司,这通商互市一节只能吾亲自定夺,此乃吾出海之缘由,然兵凶战危,以船炮之利要挟通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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