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觉得这不太可能,因为现在已经是嘉靖晚期,也就是说,严嵩的权势早已经达到了最高峰,甚至开始走下坡路了,他的名讳虽然不用避讳,但是到底是权倾朝野之人,如果跟他同名,未免有不敬之嫌,而且,惟中这两个字也不容易重。更何况,偏偏跟当朝第一权臣重名,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如果真是严嵩的,他的名字怎么粘附到了银锭上面?不过,如果惟中是名字,而且从印记是淡红色又能粘附在银子上看,那就可以推断出这个印记很可能是一枚私人印章。
问题是,如果这印章是私人的,而惟中又真的就是大权臣严嵩的名字,那,这件案子可就热闹了
司徒策感到后脊梁有些发冷,——这可不仅仅是热闹的问题,搞不好,还可能掉脑袋严嵩要砍一个人的头,那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贺兰冰见司徒策站在门口发呆,笑道:“怎么?案子查到严嵩身上去了?”
司徒策赶紧将房门关上,低声道:“你说得没错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这案子,帮我出出主意?”
贺兰冰将毛笔搁在笔架上,两手抱肩,一副悠闲的样子:“嗯,说吧。”
司徒策便把整个案子经过说了一遍。刚开始贺兰冰还有些悠闲,可是听到后面,她的柳眉也皱了起来,听罢之后,道:“那三个人的画像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没问题”司徒策跑回自己住房,取了那三幅画像回来,递给了贺兰冰。
贺兰冰展开第一副,立即就顿住了,道:“没错,这人就是严嵩的侄儿严世房。是严嵩亲弟弟严岳的独子,在严嵩府上做事。他曾来过镇海县,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得。”
司徒策沉吟片刻,道:“这么说来,这银锭上的印章字迹真的就是严嵩的?”
“嗯,你确信他们就是杀人真凶?”
“我比对了留在银锭上的人的指纹,和三个寺庙布施人留下的指纹,以及窝脏现场赃物上留下的指纹,都是同一个人的充分印证他就是真凶——当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前还不知道,要把人抓获归案之后才能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办?”贺兰冰瞧着他。
司徒策苦笑道:“本来,我是打算帮锦衣卫破了这案子的,现在已经查明这人就是严嵩的侄儿,那就直接抓人就行了。但是,抓严嵩的侄儿,只怕没有这么简单,锦衣卫未必有这么大的胃口,一旦吃不下来,会不会殃及到我。所以,刚才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贺兰冰道:“你现在已经学会保护自己了,这很好,干刑名师爷,首先要自保,别把自己栽进去,然后才是维护正义伸张正义的问题。”
“我知道,所以你不愿意我插手锦衣卫的案子,就是担心他们的案子牵扯太多,一旦牵扯到权贵,搞不好就要成为锦衣卫抛出来的替罪羊?现在这案子牵连到了权臣严嵩,证明你当初的担心是对的。”
贺兰冰听见他懂得了自己的心思,禁不住露出了微笑:“是啊,这案子必须谨慎。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办。”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走着,“我听我舅舅说,朝廷现在争斗有两派,一派是首辅严嵩,一派是次辅徐阶,两派现在势力相当。东厂和锦衣卫各支持一边,东厂支持严嵩,锦衣卫支持徐阶。两派朝野上下是斗得乌烟瘴气地”
司徒策见她居然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两派争斗,不禁有些好笑。也不插话,听她接着说。
贺兰冰道:“现在这案子,你在帮锦衣卫一边,但是,案子却牵扯到了严嵩,也就是东厂一边,不自觉地便卷入了朝野争斗之中,若不谨慎,当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司徒策点头道:“是啊,我对朝野权势争斗是一窍不通,该怎么办,芙蓉兄得替我拿个主意啊。”
贺兰冰道:“真相必须揭露,这是你一直强调的伸张正义是必须的”
司徒策讪讪地笑了笑,瞧着她。
“但是,如果帮着锦衣卫捅严嵩的马蜂窝,那一旦炸窝,你只怕也跑不掉挨蜇”
“嘿嘿,那是。”
“反正现在案件已经查清楚,如何处理,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岂不是好事?”
“让他们自己拿主意?什么意思?”
贺兰冰道:“把这个消息先通过东厂报告严嵩,等他采取措施之后,再告诉锦衣卫,让他们抓人。至于严嵩是否交人,锦衣卫如何抓人,都交给他们处理,你两边都不得罪,搞得好,两边还都感激你呢”
司徒策大喜:“这主意好——你可真厉害,破案行,搞权谋也行嘿嘿”
“我不擅长权谋,也不喜欢玩阴谋诡计,要是这件事涉及到旁人,我也懒得过问,偏偏又涉及到你,你是我推荐到衙门里来的,我不管谁管,只好帮你出出主意了。”
虽然贺兰冰说话淡淡的,但是,司徒策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关怀,心中暖暖的。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司徒先生司徒先生”
听声音是玲珑的,司徒策忙拉开房门,果然,玲珑站在门外,道:“先生,东厂的刁大老爷来了,在前衙花厅等您,要见您,呃,您见不见呢?”
司徒策回头瞧了一眼贺兰冰,不禁笑了:“正要找他,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我去见他。”
说罢,司徒策拿着桌上的三个画像卷轴,迈步出门,来到前衙花厅。
刁鹏正背着手在那哼着小曲,得意洋洋地屋里转悠,听到脚步声响,回头瞧去,便看见司徒策抱着卷轴进来,不禁一愣,笑道:“司徒先生原来也是好字画的,难怪眼光独到,看得精准啊”
第91章 四百两黄金
第91章 四百两黄金
司徒策见他身边放着一口木箱,正是上次他叫自己去鉴别真伪的那个箱子,奇道:“刁大人这是……?”
“来来你先坐下,咱们慢慢聊。”
司徒策将卷轴放在茶几上,撩衣袍坐下,花厅仆从奉茶之后退出,把门掩上了。
刁鹏神秘兮兮地笑了,瞧着司徒策,弯腰将那木箱打开,里面放着不少卷轴,刁鹏将卷轴全部拿了出来,露出下面小半箱的东西,黄澄澄的放着金光却是小半箱的金子
司徒策呆了,不知道刁鹏抬这么一小半箱金子来,是为了什么?不禁疑惑地瞧着他。
刁鹏看见司徒策这迷惑的眼神,不仅得意地大笑起来,随即,收住笑声,压低了声音道:“司徒先生,我刁某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是非常的讲义气,先前我就说了,这件事一旦办成了,有好处咱们俩兄弟分,我四你六喏,这就是你的四成好处”
司徒策低头看了一眼:“这,这是给我的?”
“没错,这一箱子有黄金四百两是你应当得的,我给你送来了,点点吧”
司徒策没有再往箱子里看,只瞧着他:“这怎么回事,请刁大人说明白了,不明之财我是不会取的。”
“你放心,绝对明确的很”刁鹏乐呵呵道,瞅了一眼房门,关的紧紧地,外面有他的东厂番子守着,所以不用担心,但是还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上次你帮我挑选了四副字画,是唐宋时期的,我把三幅宋朝的交上去了,只留了那一副唐朝的,找了买家,买家是个行家,又请了专门的能人看了,确定就是唐朝的,而且还是什么名家画的,价值连城呢因为我们都是老打交道的,他也不冤我,给了一口实价,一千两黄金哈哈哈……”
说到这,刁鹏仰天大笑,好半天才停住了,道:“我原以为,这副字画能有个两三百两黄金我就谢天谢地了,不成想有这么多钱。整整一千两黄金呢把我乐得是合不拢嘴啊,我知道他给的钱应该是比较公道的,所以也没有还价,当即同意了,把银子拿了回来,先前咱们说好了,银子六四开,我因为要给下面兄弟们分,所以多分一点,把四成给你送来了,还请笑纳啊”
一两黄金价值十两白银,四百两黄金就是四千两白银,也就是四百万元人民币,相当现代公务员一辈子的工资了难怪先前刁鹏说,这件事办成了,一辈子的钱也就赚到了。
眼看着这黄澄澄的金子,要说让司徒策不动心,那也太勉强他了,不过,司徒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说不定这一小箱子的金子就别指望能花了。
可是,没等他说话,刁鹏已经先说了,拍了拍茶几上那一堆的字画,道:“这些字画你也知道,就是墓葬里找出来的,经过你施展法术辨认了不值钱的那些,我都上交给管咱们的寅颗管事崔恕崔大人了。另外,把你选出来的那三副专门拿出来,给了崔大人。崔大人找人鉴别果然是真的,非常喜欢,又让人对其余的进行了鉴别,发现果然都不值什么钱,把那三副中的一幅留下了,剩下两幅还有一半的字画都交给了朝廷,把剩下的一半字画退还给我们了,说这些字画虽然是赝品,但写得画得都不错,兄弟们也都辛苦了,把剩下这一半分给兄弟们,挂自家屋里显摆显摆,也挺好的。我就拿回来了。兄弟——恕我冒昧,叫先生一声兄弟,可以吧?”
司徒策见他一张马脸,满嘴黄牙,很是厌恶,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表露出来,反正锦衣卫龙翔那边已经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了,倒也不在乎多东厂的一个“兄弟”,便笑笑道:“行啊。”
“太好了兄弟咱们以后就是兄弟哈哈哈,上次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山不转水转,想不到一天咱们会成为兄弟大哥,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罢,站起身长揖一礼:
按外貌年纪,刁鹏显然比司徒策大得多,却甘为小弟,自然是捧着司徒策了,这刁鹏在东厂混了很多年,东厂最讲究的就是察言观色,眼瞅着这年轻的算命先生不简单,刁鹏便已经打定主意要拉拢他了,这漫天的云彩谁知道那块有雨,自然是朝着黑锅底的去了。看着司徒策,就是这么一个主,所以刁鹏才刻意巴结。
司徒策也懒得跟他真的称兄道弟,他喜欢当小弟就当呗,当下笑了笑,起身拱手还礼,也不说话,坐了下来。
刁鹏满脸兴奋,好象捡了一个大元宝似的,搓着手坐下,接着说道:“大哥,这些字画,是你鉴别出来好歹真伪的,要不然,黄澄澄一千两黄金,那可都打了水漂了,所以啊,崔大人退回来的这些字画,我立即拿来给大哥先选,你挑剩下的,我再分给兄弟们,说实话,我们东厂这帮兄弟,个个都是大老粗,好多人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的。懂什么字画,都是乐呵乐呵罢了。大哥你可不一样,您是读书人,识文断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识阴阳懂八卦,法术高明无比,留在你这,那才是物归其主啊”
司徒策道:“让我挑,挑到的就归我吗?”
“那是当然,反正都是地下挖出来的,上头不要,那咱们自然是见者有份,留给大哥你先挑。”
司徒策打开箱子,这些字画他都看过,既然都是赝品也就没必要挑选了,随手拿了几幅:“就这些吧。”
刁鹏见他只拣了几副,道:“大哥你这也是太见外了”说罢,拿起箱子里的一大捆,差不多占了所有字画的三分之一,往司徒策怀里塞。
司徒策摆手道:“不要了,留给东厂的弟兄们,大家都挂挂显摆显摆呗,我就留这几幅就行了。”
刁鹏不依,两人推来让去,司徒策到底又留下了十来副字画,这才作罢。
刁鹏把剩下的字画放回箱子里,瞅着司徒策拿来的那三副画像,道:“大哥这是什么宝贝?”
司徒策神秘一笑,道:“说宝贝还真是宝贝,弄得好,这上面赚的,只怕比你那一副字画还要管用”
刁鹏眼睛都瞪圆了:“真的?是古代哪个名人的字画吧?我能瞧瞧吗?”
“拿来就是给你看的。”
刁鹏赶紧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将一个卷轴展开,只展开了一半,他就愣住了,瞧了司徒策一眼,眼中满是疑惑,又接着展开,将整幅画全都展开之后,他呆了,瞧向司徒策:“大哥……,这是……?这是我们东厂蔡耀的画像啊怎么到你的手里?”
司徒策斜眼一看,正是那个高个子,道:“你认得这人?”
“当然,他是东厂鹰组的人,前些日子来过我们镇海县。”
“鹰组?”司徒策听了这名字,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刁鹏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大哥,不瞒你说,这鹰组,是我们东厂的一个暗杀队,专门负责刺杀行动的。”
原来鹰组是东厂的暗杀组织,这蔡耀是其中一个杀手。这也更说明魏岳峰的采办的死与东厂有关。
司徒策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刁鹏苦笑:“鹰组是直接由厂公大人统领的,不受我们管辖,行动非常的隐秘,所以,我这芝麻官也不知道。”
“另外两个呢?你再瞧瞧。”
刁鹏展开另外两幅画像,前面一副是那个络腮胡,认出也是跟范冲一起来的另外一个鹰组成员,名叫范冲。后面一副,刁鹏也认出来,正是当朝首辅权臣严嵩的侄儿严世房
看到最后一幅画,刁鹏彻底傻眼了,瞧着司徒策。
司徒策道:“这三人都是前些天来过镇海县的吗?”
“是啊,不过具体什么公干,我的确不知。”
“他们现在人呢?”
“不知道啊,他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不敢问啊。——大哥,你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司徒策压低了声音道:“锦衣卫同知魏岳峰魏大人的爱妾的哥哥,魏府采办带着两个家丁,从南边进一车青花瓷器,路过咱们镇海县时,被人刺杀,东西被劫,这件事你知道吗?”
刁鹏点点头:“锦衣卫在侦办这案子,上头逼得很紧,不是说大哥你在帮他们破这案子吗?”刚说到这里,刁鹏突然心头一惊,道:“难道……,这三人是被严大爷他们三个刺杀的?”
司徒策缓缓点头:“没错,铁证如山”
“严大爷可是……,是首辅严阁老的亲侄儿……”
“所以,你说这三幅画,值不值钱?”
刁鹏被这个消息搞得有点发懵,好半天,才略微清醒一些,急急道:“大哥,你把这三幅画给小弟看,这意思是……?”
“我已经查清了魏大人采办家丁被杀案,就是他们三人所为,而且铁证如山,锦衣卫也已经摸到了边了,只是还没有确定就是他们。我也知道这三人特别是严世房身份的特殊,所以来找你,就是想通过你,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首辅严阁老。让他拿个主意。而且要赶在锦衣卫找到他们之前”
第92章 网住一条鱼
第92章 网住一条鱼
刁鹏道:“可是,这里距离京城,用八百里加急来去也要四日啊”
司徒策道:“那好,这案子我再拖延四日。”
刁鹏到底是在东厂混了很多年,其中利害关系一点就透,眼见这是一场大富贵,办得好,当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不禁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起身长揖一礼,低声道:“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把这场功劳拱手让给小弟,小弟当真是,感激涕零大哥放心,奏报上面,我一定言明大哥的功劳,绝不敢贪功”
司徒策淡淡道:“好说功劳啥的都是次要的,但愿不要耽误了严阁老的大事,能妥善解决才好。”
“对对我这就立即写密保,用八百里加急紧急报给严阁老。”东厂的密报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同时保证消息的快捷,都是由密报人直接报给京城厂公。
“还有一件事,必须尽快办理。”司徒策道。
“哦?什么事?”
“尽快找到严世房和范冲”
“对对”刁鹏一拍脑门,“我都急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给忽视了。我立即派人去找到两人,然后亲自护送去京城交给严阁老”
“不行”司徒策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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