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胡彪总跟麾下的连长强调,打仗那有不死人的呢?
可胡彪心里清楚,战场的伤亡跟即将发生的那场人间惨剧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铭记在后世纪念碑上的名字跟数字,都代表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或许只有身处这种时代,胡彪才能真正懂得‘人命如草芥’的意思。有时胡彪不禁会想,要是不知道即将发生的这些事,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而最痛苦的是,这种烦恼他找不到任何人倾诉。脑袋只要空闲下来,脑中就会不由自主浮现那些记忆。最要命的是,前一世回国旅行时,胡彪去过屠杀纪念馆。
铭刻在纪念馆前那六个阿拉伯数字,无时无刻浮现脑海。甚至有时胡彪都会觉得,他之所以为重生在这个时代跟战场,或许跟他不归暗许的誓言有关。
做为前共和人,后来又成为雇佣兵,胡彪也记不清自己枪口下杀了多少人。可那天参观过纪念馆,胡彪内心便道:“要是有机会,真想替他们报仇,痛宰小鬼子啊!”
结果几天之后,胡彪便意外出现在四行仓库,并且成为守卫四行仓库的士兵。现在终于进入金陵,胡彪却觉得他似乎无力改变什么,更无法兑现许下的誓言。
正是缘于心中这份愧疚跟无能为力,胡彪总是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异常疲惫,唯有这样才能一闭眼就睡过去。总想拼尽全力多杀鬼子,以减轻内心那份愧疚之感。
此番带领警卫排进金陵,胡彪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可他知道,既然已经来了,那有些事他必须做,也必须竭尽所能改变这种局面,尽可能多的解救一些人。
也许那样的话,后世纪念碑上的数字会少一些,留给这座城市的战争创伤会更少一些。将来回想此事,心中的愧疚感会更少一些,毕竟他已经竭尽全力去改变了。
原以为桂率真会跟他商量具体的突围计划,结果却看到桂率真一脸失望的表情,这确实令胡彪忍不住怒了。一军将领尚且如此,何谈麾下的其它军官呢?
面对突然发飙的胡彪,陪同进来的陈恭树也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家伙的性格,确实如他们局座所说有点桀骜不驯。即便对方是将军,胡彪照样一点情面都不给。
听到胡彪说出有重要情报,清楚胡彪搞情报很厉害的陈恭树很快道:“胡中校,桂将军也是替城中的部队担心。毕竟眼下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他才会显得有些着急。
既然委座跟局座派你过来,想来也是相信你有能力想办法,给坚守在城中的部队找条生路。大家同为党国效力,凡事还是以和为贵,毕竟都是军中袍泽嘛!”
结果让陈恭树意外的是,面对他的和稀泥,胡彪却丝毫没领情,表情依旧冷酷的道:“抱歉!胡某只是一介武夫,甚至以前的老长官,也经常说我是个二愣子傻大彪。
此番进金陵,我并非为诸位而来,而是为城中那些浴血奋战最终却被抛弃的战友而来,是为那些一直信任我们,我们却始终令他们失望的百姓而来。
承蒙手下兄弟信任,愿意跟我浴血杀场,可从始至终我只是个战场马前卒。马走日、象走田、士永远守在将面前。行走虽慢,但谁见马前卒后退一步?”
后面这种话也是胡彪前世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他觉得用来形容此刻身处战场千千万万的抗战士兵再合适不过。明明他们是抗战的主角,却往往总容易被人忽略。
原因便是,他们只是大头兵,只是个马前卒!这或许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说出这番话之后,胡彪又继续道:“此番入金陵,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时间陪诸位喝茶扯皮。有这时间,还真不如找个有小鬼子的地方,跟小鬼子过过招来的过瘾。
回归正题,此番拜托戴局座前来拜访桂将军,更多也是觉得将军跟你麾下的教导部队,是真正敢跟小鬼子硬拼硬,能让小鬼子吃苦头的精锐之师。
甚至进城时,胡某也听陈处长说过,目前贵部的第三旅,依旧在紫金山阵地跟日军激战,做为军人我很敬佩将军及部下为抗战所做之贡献,因为你们都是有血性的军人。
来之前,相信桂将军对于胡某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俗话说的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胡某再自夸也徒惹笑话,还不如战场上见真章。
稍后我会带领麾下警卫排,潜入日军后方营地,找机会发起突袭。如果桂将军信任胡某,希望贵部能抓住机会,争取打日军一波反击,借此吸引周边日军增援。
早前我已经了解过,目前城外的日军大部,都开始向下关方向移动,试图封死我军外撤之通道,将我军全歼于金陵城。这就意味着,正面日军布防兵力并不多。
若桂将军能号令三军,可派遣一支先头部队出城,试探城外日军虚实。找准机会撕开一道口子,让后续主力部队突出重围。即便日军掉头追击,时间上也来不及。
如何策划布署突围之事,胡某能力有限就不便班门弄斧。临走之前,额外奉送诸位一条情报,那位新上任的派遣军司令官,抵达金陵时便下达了一条不准留档的命令。
这条命令便是,待攻陷金陵之后,杀掉全部俘获及顽抗人员。要是诸位觉得自己还是军人,还是炎黄子孙,还有一点血性,你们就应知道该怎么做了。
另外奉劝诸位一句话,别对小鬼子抱有任何侥幸之心,杀红眼的小鬼子已然不是人,它们就是一帮畜生。一旦他们大开杀戒,你们想想城中军民会有何等下场。
不要以为胡某是在恐吓诸位,胡某敢说这种话,就是见过太多被小鬼子俘虏的兄弟下场。忘记再提醒诸位一句,雪耻营除了胡某跟几个老兄弟外,无一例外都当过战俘。
因为他们品尝过当战俘的滋味,知道那种绝望的滋味。因此,被解救出来之后,只要上了战场,根本不用我下命令,他们便会一往无前,宁死也绝不再当俘虏!”
抛下这么一番足以令在场人都震惊跟反思的话,胡彪转身便离开房间。看着踏出房门的胡彪,先前还端架子的桂率真霍然起身道:“胡中校,请留步!那情报是真的?”
能让桂率真说出‘请’字,足以说明他对胡彪的态度已然转变。可对停下脚步回头的胡彪而言,他依旧很平静的道:“真与不真,真的重要吗?”
这样的回答,确实令众人很意外。可想一想,似乎真的不重要。如果他们不相信这条情报是真的,那只能告诉别人,他们想等小鬼子入城就投降当俘虏。
如果相信这条情报是真的,他们就必须竭尽全力突围。对桂率真这种将领而言,他们又怎么可能甘心被小鬼子俘虏呢?不论是真是假,他们都必须全力突围啊!
看着再次回头大步离去的胡彪,站在桂率真旁边的副官突然开声道:“将军,此人之言,只怕是危言耸听吧?这城里收拢的部队有几万人,小鬼子总不能全杀了吧?”
“如果小鬼子敢呢?留这么多战俘,对小鬼子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打从小鬼子入侵之日起,他们杀的人还不多吗?传我命令,让各部长官即刻来此开会议事!”
终于决定赌一把的桂率真,觉得先前胡彪的表情跟言语不似作假。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桂率真必须让各部指挥员,都知道这条情报,以此激励准备突围的部队死战。
既然投降也是死,突围好歹还有一线生机,那何不拼一把呢?正如胡彪先前所说,撤到金陵城的部队有几万之多,真决死突围的话,小鬼子未必挡的住。
下达完召集众将开会的命令,桂率真又继续道:“把刘全给我叫来!”
就在桂率真的部下好奇,为何要把警卫营的一连长刘全找来时。先前在门口试图让胡彪交枪晋见的刘全,也很快来到桂率真的临时指挥所。
敬礼问好后,桂率真也很直接的道:“刘全,有个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敢去吗?”
“请总队长下令,警卫一连誓死完成任务!”
“好!先前那个胡中校,相信你应该见过。等下你就去找军统的陈处长,让他帮你引荐给胡中校。稍后,胡中校会前往紫金山阵地,支援我们在那里坚守的部队。
你的任务就是,配合胡中校及其麾下的作战部队。还有,随时跟我通报你们那边的情报。没接到总队命令前,你跟警卫一连,必须听从胡中校的命令,听清楚我的命令了吗?”
“清楚了!”
虽然很好奇,为何桂率真这样做,还从身边最精锐的警卫营中,挑选一个连送给胡彪指挥。可在桂率真看来,唯有这样方能知道,胡彪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甚至桂率真隐隐有种直觉,此番他们能番突围成功,或许很多时候都必须跟胡彪配合好。将警卫一连交给胡彪指挥,也是桂率真决定让胡彪跟一连,成为突围部队的诱饵呢?
第一三八章 真的是误会啊!()
走出教导总队设在城中的指挥部,胡彪也知道这次会晤,根本谈不上什么愉快。可胡彪依旧相信,只要桂率真不傻,应该知道接下来他需要做些什么。
虽说抗战当中出现过不少‘一将无能、害死全军’的草包将领,可依旧涌现了不少可歌可泣的爱国将领。桂率真能当上教导总队长,要是是个草包,只怕也不太可能。
尽人事,听天命!便是站在指挥部门前,胡彪此行会晤的真实感受。他已经做了该做的,说了该说的,剩下的事情,他也干涉不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跟着跑出来的陈恭树也是一脸苦笑道:“胡中校,何必如此呢!”
“没办法!谁叫胡某天性就这脾气呢!劳烦陈处长代为引路,我也该带着兄弟们,出去找小鬼子练练手。天生劳碌命,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脾气啊!”
摊开双手笑了笑的胡彪,对充当中间人的陈恭树倒没什么意见。后期要在金陵城中待段时间,免不了还需要借助陈恭树这种地头蛇,自然需要给对方几分面子了。
回到先前安顿徐三刀等人的地方,看着已经吃完饭正在保养武器的战士,胡彪也觉得很欣慰。不管其它抗战部队做何选择,至少他麾下这些战士都会一往无前。
“兄弟们,吃好了吗?”
“吃好了!营长,跟那将军谈的怎么样?”
“此乃军机大事,岂容尔等随意打听!好奇心别那么重,有这功夫还不如眯一会呢!陈处长,劳烦派个熟悉紫金山周边地形的兄弟,带我们去那边侦察一下敌情。”
一听这话,陈恭树也很意外的道:“胡兄弟,你们不休息啊?”
“外面枪炮声齐鸣,我们怎么睡的着呢?放心吧!真撑不住的时候,我也会休息的。眼下时间紧迫,还请老哥多帮衬一下。另外有点事,还请老哥多帮忙!”
“自家兄弟,何必这般客气,有事请说,只要陈某力所能及的事,一定尽力!”
“好!先前我说的那条情报,并非虚言。来金陵之前,我攻陷日军第十八师团麾下的一个步兵联队。在缴获的战利品中,我缴获到那名步兵联队长的笔记。
这条情报,便是那名步兵联队长纪录在笔记本上的。当时为了追击逃窜的小鬼子,我也没太过在意。来的路上,我才意识到这条情报的重要性。
事实上,不论这条情报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真要等小鬼子攻陷金陵,在城中大开杀戒的话,吾辈军人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啊!”
“此情报,稍后我会以密电形式上报局座。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们能做什么呢?”
对胡彪提供的这条情报,陈恭树依旧保留怀疑态度。可他同样明白,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情报属实,那么此刻滞留金陵的抗战军民,下场可想而知。
一旦发生日军大肆屠杀抗战军民的事,也必然震住全国乃至全世界。问题是,此刻连首府都保不住的国民政府,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同样少的可怜啊!
虽有心做点什么,可做为留守金陵的军统负责人,陈恭树手上可用之人真心不多啊!
好在胡彪也知道军统的难处,很快道:“老哥,能不能做,是一回事,做与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只要我们将此消息传开,相信不少城中百姓,都会想办法逃离金陵。
其次,通过军统的渠道,将此事尽快宣扬出去,让更多人知道这些事。有可能的话,派人联系城中尚未逃离的外国人,让他们知道此事,并想办法将此传出去。
若我的作战设想能成功,桂将军又能抓住机会的话,一旦撕开出城的口子,便立刻通知准备好的百姓撤离。陆续突围撤退的部队,也会尽可能提供掩护。
或许这种逃亡之路避免不了死伤,可总比待在城里等死要好。只要能活着逃离金陵,将来总有机会再回来。至少你我都应该坚信,中华不会亡!”
想起在四行仓库时,团长谢进元教众人唱过的一首歌,胡彪知道这首歌也激励了无数抗战军民奋起反抗。而其中有句歌词,便是中华民族不会亡!
就在胡彪跟陈恭树商讨如何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屠杀危机时,负责警戒的胡敏义一脸警惕的道:“营长,外面有支部队,有上百人,荷枪实弹朝我们这边来呢!”
“确认是朝我们这边来吗?”
“是的!”
“命令部队警戒!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何用意!”
听到这消息的陈恭树也愣了愣道:“没可能的啊!胡兄弟,稍安勿躁,我先出去看看!放心,这里是军统驻金陵的情报站,没我允许,谁也不敢擅闯。”
清楚戴笠对胡彪非常赏识跟器重的陈恭树,得知有部队冲着军统联络处而来,同样觉得脸上无光。在他看来,这是打军统的脸,让他这个处长在胡彪面前丢人啊!
等到陈恭树带领军统的行动队,直接站在门前的街道中时,冲着联络处而来的这支部队,很快被下令停止前进。跑在队伍最前面的两名军官,也很快跑了过来。
看着跑过来的人,陈恭树一脸不爽的道:“刘中尉,你们想做什么?想来军统抓人吗?”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跑来敬礼问好的人,正是奉命带人过来听从胡彪指挥的警卫一连连长刘全。面对陈恭树一脸冷酷的表情,刘全也知道有可能误会了。
赶忙道:“陈长官,误会,真的是误会啊!卑职奉总队长命令,带领警卫一连前来向胡中校报道。早前胡中校不是说要去紫金山阵地吗?我们是来帮忙的啊!”
“帮忙?刘全,你应该知道,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岂敢!长官若不信,也可跟总队长联系。我们此来,真是来向胡中校报道的啊!”
“稍等!你们先前的举动,已经让胡中校误会了。等我进去先跟他解释一下,没我的允许,你们先在外面待着。你就不知道,提前派人过来通知一下吗?”
“长官,是卑职考虑不周,先前总队长严令,卑职怕误事,这才赶紧把队伍带过来啊!”
苦笑着解释一番后,陈恭树赶紧回到联络处,将此情况跟胡彪说了一下。听完之后,胡彪也很意外的道:“这个桂将军,行事还真有些出人意料!配合?不会是监视吧?”
“应该不会!胡兄弟,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已经在委座面前挂了号,又是他亲自给你晋升的中校,加上局座对你的器重。桂将军再不堪,也不敢把你怎么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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