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江山社稷,“社”这个字尤其重要,指的便是宗庙,《易经》卦象中的五爻位置,通常代表君主,但凌驾于五爻之上的上爻,便寓意为宗庙,也就是说,宗庙在当时有着极其神圣的位置,战争之中,每逢占领一地,首先要做的头一件事儿,便是毁去当地势力的宗庙,也就是祖宗牌坊,其意便是令其永不得翻身。
刘琮的继位大典,第一件事儿当然要是去祭拜刘氏宗庙,感谢列祖列宗开创基业,同时寄希望于祖宗能够永远庇护后人,基业长青,富贵永久。
换上了崭新锦服的刘琮,本就相貌俊秀,这功夫更是多了几分威严,只见他挺着小胸脯,在官兵的护送下,领着众人穿过长街,直奔宗庙而去。
蔡夫人看着儿子终于当上了荆州牧,高兴的连饭都吃不下去,喜悦的泪水把脸上的妆容洗清了一次又一次,当然,也喜气洋洋的补了一次又一次。
王宝玉是个爱凑热闹的,就跟着刘琮旁边,众人却搞不清状况,王宝玉衣服穿得不错,刘琮对他还挺友善,不像是仆人,可是,何人又能如此有面子,能够跟接班人一路同行呢?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王宝玉,在同行的几十名官员中,有三个人却对王宝玉记忆深刻,而且恨得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
这三个人便是傅公悌、蒯越和王仲宣。傅公悌的公子上次被王宝玉“剥皮击鼓”好好收拾了一顿,身上的刀伤倒并不严重,无非是些外伤,只是天气寒冷,光着身子在外面冻了一宿,到如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落下了残疾;
王仲宣的人被王宝玉和范金强打了,还送到官府,自是颜面尽失;蒯越则因为王宝玉,损失了一位重要的亲信爪牙,更是对王宝玉恨之入骨。
“繁文缛节,令人厌烦。”刘琮很快就失去了新奇感,走路腿都酸了,小嘴撅的高高的。
“少公子,马上你可就是荆州最有权势的人,以后我可是仰仗你了。”王宝玉为了调节气氛,开玩笑道。
“做官有何好处?不如跟兄长一起荡千秋、打滑梯、跳蹦蹦床更为痛快。”刘琮道。
“等完成今天的仪式后,我陪你玩两天。”王宝玉道。
“嘿嘿,如此甚好。可还有新奇玩意儿?”刘琮笑了起来。
“那当然,保证一个比一个好玩!”
转眼便来到了刘氏宗庙,离刘表的府宅并不远,是一处有着红漆围墙,结构也更像是庙的地方,东汉时期,佛教已经进入中原,设立的宗庙多有佛教的色彩。
197 爱卿平身
宗庙之中,香烟袅袅,迎面便是一大片列祖列宗的牌位,精雕细琢,都跟小佛龛似的,其中有一个特别扎眼,蟠龙柱、镂空贴金这些不用多说,之所以比较吸引人,那是因为明显非常新,其中几个字写的正是“刘表刘景升。”
刘琮先是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然后率领众人跪了下去,其中自然也有蔡夫人、蔡瑁、张允等人。
这些不是王宝玉的祖宗老子,他可不愿意磕头,连忙闪到了一边,自然引得一阵鄙夷。
叩拜之礼非常繁琐,专门的司仪官,不断说着各种各样的规矩,众人一直叩头扣到腿软才算结束。
就在众人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来,突然,窗外一阵疾风吹过殿堂,上面的牌位一阵晃荡,刘表的那个牌位靠窗最近,晃晃悠悠,竟然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众人皆愣在当场,此必为大凶之兆,大家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前主公此举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蔡夫人咳嗽了几声,依然没有让大家停下议论,顿时恼羞成怒,厉声问道:“司仪官,因何不关严窗?”
“小的罪该万死!”司仪官吓得汗珠子滚滚而落,噗通一下跪倒,叩头不止。
这怎么能怪司仪官呢,这里香火这么多,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不开窗子放放,能进来人吗?
“惊扰众多祖先亡灵,拉出去……”
恼怒的蔡夫人刚想下令处死司仪官,王宝玉却一个箭步冲上去,捡起刘表的牌位拿在手里,大模大样的对众人说道:“诸位,少公子对父亲的思念,情真意切,感动上苍,刘荆州爱子情深,不忍舍弃,这才从上面下来,大家当齐心协力,辅佐少公子,让刘荆州放心而去。”
蔡夫人立刻向王宝玉投来感激的神情,王宝玉的这些话,无疑化解了一次令人极其不愉快的重大事件。
“请主公放心而去!我等将竭力辅佐少公子。”下面一人傻乎乎的噗通跪了下去,叩头道。
所有人立刻附和着再次跪了下来,口中几乎说出同样的话,王宝玉还站在上面,跟向他磕头没什么两样,王宝玉一阵偷笑,自我感觉爽快至极,真想说一句“众爱卿平身”,但那么做无疑是找死,连忙将牌位放好,退到了一边。
从宗庙出来,一行人便来到了襄阳官邸,刘琮正式登上父亲的宝座,接下执掌荆州的印绶。
刘琮捧着那沉甸甸的荆州大印,却是一脸苦笑,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把大印随手交给了一边站着的王宝玉。
王宝玉忍不住仔细看着这块大印,上面一个兽钮,下面方方正正,通体黄玉,品相相当不错,一定能买上大价钱。
接下来便是大宴群臣,好酒好菜上了桌,尽管刘琮表示不在意,王宝玉还是来到下方就坐,不敢与刘琮同坐在上面,招惹太多的麻烦。
席间,琴师和歌舞队也上场了,弹琴跳舞,以助酒兴,只不过,琴师的水平一般,旋律中缺少抑扬顿挫,歌舞队的舞蹈更是没法跟貂蝉相比,让王宝玉这种见过顶级艺术家的人,实在没有的兴致。
因为大家都不认识王宝玉,也搞不清这个人跟刘琮的关系,也没人敢擅自前来敬酒,蔡瑁、张允也只是礼节性的过来敬了一杯,要不是蔡夫人拦着,只怕蔡瑁等人早就对王宝玉这个叛亲投敌的家伙动手了。
坐在蔡瑁身边一人,四十出头,长得十分魁梧,脸庞微黑,剑眉星目,很有气势,一看便是一名勇将,王宝玉好奇的问身边一人,“请问,这位将军是谁啊?”
这是一位瘦小枯干的老头,衣着寒酸,袖口都磨出了毛边,离得近了,领子内侧竟然还有补丁,只是浆洗的非常干净而已,看来老头在这里也不受待见,否则能混到这步田地?
一听王宝玉这么问,他先是一愣,随后反问道:“难道你竟不知文聘文仲业大名?”
“嘿嘿,听说过,今天还是头一次见。”老头这么一说,王宝玉倒是想起来这个人,史书上也算是个名人,记忆中他好像是曹操的部将。
“文聘将军文韬武略超群,堪称荆州第一猛将。”瘦小老头接着说道。
“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尊姓大名。”王宝玉闲着没事儿打听道。
“刘巴!”
“嘿嘿,这么巧啊,我叫王巴!”王宝玉嘿嘿笑道,随即又觉得闹心,这名字放在现代,肯定让人笑话死。
“王巴?”老头嘟囔了一句,没听说过,便没再说话。
傅公悌、蒯越和王仲宣三人,个个正襟危坐,冷冷的偷瞄着王宝玉,并没有任何举动,心里却一直盘算着怎么搞死这小子。
席间,众生百态,有阿谀奉承的,有闷闷吃饭的,还有一个人喝得超级嗨皮,此人五十多岁,须发皆白,他就像跟酒有仇一般,一杯接一杯的喝,邻桌的人提醒了他好多次,可越劝越上脸,最后干脆要了一坛子酒,高高举起,咕咚咚便灌了下去,弄得衣服桌子上全都是酒渍。
“喂,老先生,这位又是谁啊?”
王宝玉忍不住好奇,又问刘巴。刘巴有些不悦,别过脸不说话,王宝玉并不知此人非常清高,虽然极少与人私交,人缘不太好,但也没到给一个毛头小子当解说员的地步。
然而王宝玉却以为对方年纪大了,有点耳背,凑到刘巴耳朵边大声问道:“那喝酒的人是谁啊?”
刘巴气恼不已,连忙躲开,很是烦闷,没好气的说道:“我还未老到眼花耳聋的地步!”
“那我问了你两次,你怎么不答话呢?”王宝玉也有些不高兴,心里直埋怨这老头脾气古怪。
刘巴瘪瘪嘴,也许是为了讨清净,说道:“幕官李珪!”
“他酒量这么大啊?”王宝玉又说。
“取死之道!”刘巴翻着白眼说道。
我靠,问两句话不带这么诅咒人的好不好?王宝玉心里对这个老头鄙夷透顶。
就在这时,李珪抹了一把粘在胡子上的酒,摇摇晃晃的拎着酒坛子站起身来,径直朝着上方刘琮而去。
198 形同虚设
“李公,你这是作何?”刘琮不解的问道。
“琮儿,我看你自小长大,常以圣人言教导与你,怎就不懂废长立幼之害?”李珪斜着身子,点指着刘琮道。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大家多半对刘琮继位有所不服,一听李珪如此说,立刻小声的议论起来。
“李公,我……”刘琮一时语噎。
“琮儿,你若识得大体,便应让位刘琦,莫要留下千古骂名。”
“李公,我本不想……”
“放肆,莫要以资深老臣而放纵不检。”蔡夫人不等刘琮说完,顿时立起杏目,大声呵斥道。
“哈哈,谁人放肆?本就应立大公子刘琦为荆州之主,你等蔡氏奸臣,伪造主公遗书,谋权篡位,必遭天谴。”李珪放声大笑,斜着眼看着蔡夫人。
“汝为何人,胆敢胡言乱语违背主公遗命?”蔡瑁大声说道。
“舅父,今乃我接任之吉日,李公多饮了两杯,酒后失言尔。”
刘琮连忙替李珪求情,蔡夫人也给蔡瑁使了个眼色,示意今天是个好日子,能忍则忍,日后再算账。蔡瑁会意,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且饶你老命!”
“我李珪岂是贪生畏死之鼠辈,蔡瑁!你内外勾结,假称遗命,荆州基业尽归蔡氏一门。如若主公在天有灵,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李珪,你若寻死,我便成全你。”蔡瑁勃然大怒,起身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了李珪,身旁胆小的都吓得躲到一旁,盘子酒杯打翻一地。
“无耻小人,我咒你必被雷劈!主公,李珪随你去也!”李珪仰天长叹,随即操起酒坛子,冲着自己的脑袋就狠狠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响,酒坛子四分五裂,李珪的头上顿时冒出血来,吓得舞女们顿时闪避到一边,刘琮忙大喊道:“快传郎中前来!”
看来,刘琮对此人倒也有几分感情,如此被放肆辱骂,竟然还在惦记他的死活。
李珪摸了一把头上的血,抹在脸上,无比凄凉的骂道:“尔等贼臣,丧尽天良,早晚将主公辛苦守住的荆州九郡,尽付于他人!诸公,蔡氏一族不忠之心,昭然若揭,你们一定要擦亮双眼啊!”
“老匹夫!”蔡瑁早已无法忍受,挥剑就冲了上来,李珪不但不闪避,反而冲着剑锋扑了上去。
瞬间,李珪的胸口被锋利的长剑刺穿,血流如注,同时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死在当场!
一时间,整个大厅变得无比寂静,谁也不敢再说话,生怕下一个轮到就是自己,王宝玉看着惨死的李珪,刚刚喝的一口酒,差点没吐出来,连忙将头转向一边。
蔡瑁一脚将李珪的尸体从长剑上踢了下来,又愤恨的在尸体上踩了几脚,随即大声吩咐道:“将犯上贼臣李珪满门抄斩!”
“不可!”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正是面若寒霜的刘琮。
“此等奸佞之臣,必定要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你我谁才是荆州牧?”
“少公子,你此为何意?”蔡瑁反而一愣,感觉不可置信。
“你,你们心中还有我吗?凡事都是你们做主,还要我这个荆州之主何用?”刘琮拍桌子怒道。
“琮儿,我可是你舅父。”蔡瑁顾不得众人在场,口无遮拦的说道。
“哼!你们只是为了蔡氏荣华而已,当众杀害权臣,简直无法无天。”刘琮叫嚷道。
“琮儿,怎能跟舅父如此说话?”当着众人的面,蔡夫人挂不住脸,拉了一把刘琮训斥道,却被刘琮甩袖挣脱开。
“将李珪厚葬,重金抚恤,谁若敢再动李珪家人,罪同造反!”气得小脸煞白的刘琮,一咬牙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愤然离席。
“老先生,佩服!你怎么知道李珪必死?”王宝玉回过神来,由衷的对身旁的刘巴说道,刘巴依旧是处惊不变的模样,淡淡道:“显而易见,众目昭彰也。”
王宝玉叹了口气,说了声后会有期,然后小跑着去追刘琮。
刘琮的举动,让蔡夫人蔡瑁等人一时间都愣在当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一刻,他们都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到底不是亲生的,出力不讨好,扶持错了人。
刘琮上了牛车,招呼王宝玉也进去坐,一路并未回刘表住过的豪宅,而是回到自己原来的府宅。
一路上刘琮也没说话,一直进了府宅,坐在秋千之上,随着轻轻的晃动,这才终于哭了起来。
唉,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刘琮这个年纪,在现代也就是初中毕业,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华,而在这个时代,他却要挺起一方势力,还要每天面对尔虞我诈,骨肉相残,他那小小的肩膀,又如何能扛得住。
“琮儿,有话憋在心里会闷出毛病的。”王宝玉拿出大哥的派头,拍拍刘琮的后背道。
“宝玉兄,李珪从小待我如子,常以圣人言淳淳教导,而今日就死在我面前,我心痛至极!”刘琮说着,扑进王宝玉的怀里,真把王宝玉当成了哥哥一般。
“自古以来,有政治就有斗争,可叹李珪冒失,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王宝玉自言自语道。
“蔡瑁也实在可恶!”
“这个,属于内部矛盾,慢慢解决。”
刘琮没说话,好一阵才起身,又跑去打滑梯,疯狂的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去跳蹦蹦床,一直累的再也动弹不了,才停了下来。
王宝玉跟刘琮并排躺在蹦蹦床上,刘琮叹气道:“宝玉兄,我真不想做这个荆州牧。”
“兄弟,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王宝玉犹豫道。
“你我之间还有何不能讲的?”
“荆州之地,虎狼环伺,早晚会保不住。”
“哼,没了也好,眼下也在母亲和舅舅的手里,跟我无关。”刘琮不以为然。
“既然你这么想,就听我一句劝,如果荆州没了,有人让你当官,千万不可答应。”王宝玉道,他记得书上说,曹操占了荆州之后,让刘琮去当青州刺史,也就是青州牧,结果一去便死在了路上。
“这自是不用你说,我不喜做官,逍遥度日最好。”刘琮道。
199 兵乱襄阳
蔡夫人派人送来口信,让王宝玉在刘琮府上多留几日,还赏赐了些贵重物品,其意不言而喻,是让王宝玉多陪陪刘琮,好好安慰这名青春期的少年,别再起幺蛾子。
刘琮也希望王宝玉留下陪他玩,于是,王宝玉便在刘琮府上暂时住了下来,因为想拒绝也没用。
既然住在这里,总要给这名官二代少爷找点了乐子才行,王宝玉不说,刘琮便提出了要求:“宝玉兄,可还有新奇玩意儿。”
“当然有。”
刘琮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知道王宝玉肯定能带给他惊喜,问:“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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