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州平一口气说了好几千字,东拉西扯,信口开河,大谈历史,说得步骘脑子都大了。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件事儿,想让自己放了马良嘛,至于把这么多没用的人都给搬出来。
最可恶的是,说话就说话,崔州平小动作还不少,摇头晃脑,双眼微闭,跟个教书先生似的,说到妙处还自己喜滋滋的拍拍手,好像还对自己所谓的知识渊博感到很满意。
步骘一向沉稳,现在也有些压不住火气了,脸色铁青,铁拳握的咯咯直响。要不是看在此人是孙尚香带来的,只怕此刻崔州平早便人头落地,绝不容他再多说一句。
此时的孙尚香和樊金凤也已经不堪其扰,捂上了耳朵,心里暗自埋怨王宝玉,怎么派了这么个人前来丢人现眼。
而崔州平唾沫星子乱飞,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刚刚谈到了汉武大帝的治国方略,照这个情形下去,等到谈到现在,只怕几个时辰都要过去了。而要是再回到主题,营救马良,谁也不敢说得等到什么时辰!
步骘守着郡主,尊卑有别,不敢挪地儿,所以被喷了一脸口水,不断的擦拭,心中更是乱成一团,难受的如同百爪挠心。崔州平的唠叨本事,让步骘觉得生不如死。
举个大家都熟悉的比方吧,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网络上看水文,磨磨唧唧,故事情节进展缓慢也就算了,但你好歹得围着主人公写吧,这属于严重跑偏。
步骘是个实在人,憋屈的几乎都要哭了!终于忍不住大吼道:“崔先生,莫要再讲了,将马良带走便是!”
崔州平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之色,胜利完成使命,转头上马。随后,一队士兵推出了一辆车子,上面躺着的正是昏迷中的马良。
“步将军深明大义,忠心护主,让崔某倍感敬佩!汉初王陵牢记白马之盟……”
又来了,步骘看了一眼又在马背上侃侃而谈的崔州平,就跟遇见了鬼一般的惊恐,连忙冲着孙尚香拱手一礼,随即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一刻不停的离开此地,赶往五溪,继续征伐沙摩柯。
见大军离去,孙尚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来到了马良的跟前,见昏迷中的马良,骨瘦如柴,气息微弱,不禁潸然泪下,毕竟一起共事多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此时的樊金凤也赶了过来,探头一看,泪如雨下,低声的呼唤道:“姐夫!姐夫!快醒醒!”
不知喊了多久,马良才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转头看见孙尚香,不由一呆,翕动着嘴唇道:“郡主怎在此地?”
“宝玉算出你遭遇危险,特命我等前来搭救,先生随我等速回彝陵。”孙尚香急切的说道。
“我早与彝陵决绝,宝玉又怎肯亲派郡主前来搭救?”马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樊金凤流泪道:“姐夫,郡主所言句句属实,宝玉情深义重,怎会抛下你不管,还是跟我们回彝陵吧!”
“宝玉,季常错怪你了!”马良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浊泪,叹息道:“我不辞而别,怎有脸再回彝陵?”
“先生,你当知宝玉仁厚,过往之事,定不会挂怀。”孙尚香道。
“唉,刚才已然望见了黄泉路,即便想要回去,上天也未必答应。”马良叹了口气,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再转头看见了樊金凤,眼中立刻现出了一抹神采,激动道:“爱妻莫非已经到了彝陵?”
“姐夫,我是金凤啊!”樊金凤微微脸红,知道马良看错了人,连忙解释道。
“金凤?”马良喃喃的又打量了一番,感伤不已:“果不是我妻玉凤,唉,我虽然无惧,只是不舍妻儿啊!”
“香王妃,还请速速带领马先生前去诊治。”崔州平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头,小声的提醒道。
“对!对!”孙尚香擦了擦泪,顾不得再跟马良说话,急忙吩咐手下,推着马良,抓紧赶往公安郡。
守卫公安郡的仍然是降将傅士仁,听闻堂堂郡主前来,他没敢阻拦,就由着孙尚香带兵进了城,孙尚香顾不得搭理傅士仁,急急忙忙寻找城内最好的医生。
然而,医生的诊断结果却非常不乐观,马良气血亏虚已经到达了生理极限,各器官出现了严重衰竭,这种情形,非神医莫救,他根本无能为力。
一听到神医这个称呼,孙尚香立刻想起了华佗,哪里会想到马良会病成了这种程度,早知如此,就把华佗一起带来了。
一行人又匆忙离开公安,继续带着马良北上,跋山涉水,日夜不停,希望早日能返回彝陵。
期间,樊金凤不停的陪着马良说话,让他保持清醒,又喂他饮用米汤,马良倒也配合,每顿都能喝上小半碗,只是枯木之躯,再难恢复生机。
再后来,马良便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东西了,樊金凤心急如焚,只得不停的用蘸湿的毛巾擦拭他干枯的嘴唇。马良恍惚之间,不知道把她认错多少次,说的全是不舍之言。
终于来到彝陵城下,马良也睁开了眼睛,望着高耸如云的含章楼,还有那城门上“天下第一城”的牌子,马良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1109 马良回家
就在这时,城门大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端坐着一名年轻人,西装革履,一头短发,面色焦急,正是王宝玉。
车子很快来到跟前,王宝玉从车上跳了下来,探身到马良跟前,一见他这幅光景,不由也落下泪来。
“宝玉,马先生非华佗神医不能救也!”孙尚香连忙上前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华佗已经派人通知了,马上就到。”王宝玉再次俯身,轻声喊道:“马良,我是宝玉啊!”
宝玉?马良觉得全身无力,想要努力醒来,但却有一股混沌的力量拉着他往下坠,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王宝玉不放弃的继续呼喊,马良在黑暗之中听得真切,睁不开眼睛却是心焦。最终,凭借顽强的意志,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却也只是半睁开了一只,抖动下嘴唇算是笑过,虚弱的喊道:“宝,玉。”
马良试着想抬起一只胳膊,但却有千斤之重,连手指都已经不能动了,心生绝望,满脸哀伤。
王宝玉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握上了这只手,说道:“马良,什么都不要说,我一定会救你,让你一家团圆。”
“唯恐,不,及!”马良干枯的嘴唇一翕一合,半睁的一只眼再次看了看彝陵城门,身体缓缓放松,低不可闻的说道:“宝玉,马良终于回家了!回,家……”
说完,马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王宝玉,再也不动了,气息全无,那只手还在紧紧的拉着他一度非常怨恨的朋友。
“马良……”王宝玉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泪如雨下,颤抖着手将马良那没有闭上的一只眼合拢。
此时的马良看上去,神态安详,宛如睡去一般,再不知世间疾苦为何物。
“姐夫,你不能抛下姐姐不管啊!你好狠的心肠啊!”樊金凤落泪不止,哭喊着跪了下来。
马良再也没有回音,就这样陨落在彝陵城的门前,孙尚香、崔州平等人见此情形,莫不是泪如雨下。
唉,就差那么一步,人都到了家门口,只要再坚持十几分钟,华佗可以先用银针封住他的血脉,之后想办法将他救过来,难道说这就是天意?王宝玉的心中纵然有万千的不甘,也只能面对这个现实,马良到底还是走了,临终之前没有留下一句对妻儿的嘱托,但却是掩饰不住的牵挂与无奈。
王宝玉终于松开了这只手,哽咽的喊道:“马太守,咱们回家了!”
众人听到王宝玉的声音,异口同声的高喊道:“马太守,回家了!”
“马太守,回家了!”
回家的呼喊响彻云霄,震撼人心,马良就在众人喊声的陪伴下,进入了彝陵城。随后,王宝玉命人打造一具只有王侯才可以享受的黄金棺椁,让马良长眠于其中。
各大官员纷纷前来拜祭,城中的百姓闻听昔日的马太守故去,想起曾经受到的照顾,人人落泪,悲声不绝!
葬礼一直持续了七天,这期间,王宝玉带着眼睛通红的管辂,亲自在彝陵东侧的山谷中,为马良选了一处风水绝佳的墓地,修建陵园,同时吩咐石匠开凿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写彝陵太守马良马季常之墓。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王宝玉首先将马良的灵位,亲自捧着送到了浮屠塔,随后,他又亲自带队,率领文武群臣,护送着马良的棺椁前往陵园。
彝陵的百姓纷纷身穿素装,夹道相送,绵延十几里,马良这几年深为落寞,死后却享受了无比的尊荣。
安葬了马良后,当晚,又是狂风大作,大雪纷纷,将彝陵城的周遭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第二天一早,迎仙台上又有一尊神兽发生了变化,这是一尊白额狴犴,样子很谦和,正是马良已经归位。
尽管最终没能救下马良,但见马良归位,让王宝玉感到了一丝释然,人生多苦,归位也许正是一种解脱。
这天,王宝玉意外的接到了一封信,竟然是司马懿派人送来的,信写得十分客气:惊闻马季常陨落,仲达不胜悲切,疆土易得,忠臣难遇,况季常乃当世大才乎?望汉兴王节哀顺变,若有日能与大王为友,仰慕风姿,则仲达三生之幸也!
王宝玉眉头一皱,心中不解司马懿这是什么意思,连忙叫来了陌千寻,将信给他看。
陌千寻看了一眼,呵呵笑道:“我等与曹丕为敌,怎会与司马懿为友,其意不言自明,怠慢我心,令我不加防备,后趁虚而入。”
“那我们要不要给他回封信啊?”王宝玉问道。
“也罢,就跟他回书声明,莫要以卵击石,自招灾殃。”陌千寻霸气的说道。
“这样不把他给惹恼了啊?”王宝玉谨慎的又问。
“司马懿老奸巨猾,平日做事周全,滴水不漏,找不到丝毫破绽。若能激怒于他,许能令其露出马脚,省去我等妄自揣测。”陌千寻道。
王宝玉点了点头,亲笔给司马懿回了一封信,上面用调侃口吻写道:司马同志,我知道你凶狠如猛虎,狡猾如狐狸,但我是个好猎人。念在曾经相识的份上,实在不想跟你刀兵相见,所以呢,你最好识趣一点,人贵有自知之明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逍遥度日。
司马懿看见了王宝玉带着现代文色彩的信件,一连读了好几遍,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每次都哈哈大笑。
“王宝玉如此调侃,着实可恶!”谋士朱建道。
“无妨!”司马懿摆了摆手,从容道:“王宝玉想要激怒于我,未料我不会为此介怀,自古以来,为颜面而死者,数不胜数,我怎会再步这些愚人之后尘。”
“将军,何时起兵?”朱建问道。
“可曾探到胡昭下落?”司马懿没回答朱建的话,岔开话题问道。
“已得其行踪,不日可将其请来。”朱建道。
司马懿这才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吩咐道:“继续操练兵马,一刻莫要懈怠,刘备大军即将深入,距离大战之期不远矣!”
1110 心生惭愧
此时的刘备大军,正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将小小的当阳城,围得如铁桶一般。
韩当、周泰接到了大都督陆逊的指示,固守城池,不要交战,尽量拖住刘备大军前行的脚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轻易放弃。
陆逊自有他的打算,如今潘璋、凌统联合南部各郡人马,正在围剿沙摩柯,一旦沙摩柯彻底落败,就可以将这些兵马全部调来南郡,有了兵力的支援,才能确保南郡无忧。
这天,刘备升帐议事,谋士程畿进言道:“圣上,臣闻听江东兵马正在南部围攻五溪沙摩柯,我方应予以救援。”
程畿的话非常有道理,五溪蛮兵毕竟也算是联军,休戚与共,但刘备并没有答应,脸上却浮起了一丝怨怒,摆手道:“沙摩柯怀有二心,只求自保,若是夷道他不肯回兵,夷道早便攻克。”
“听闻前番黄盖趁虚偷袭羊柯城,若此时我等支援一番,沙摩柯必定感恩戴德,五溪将为我所用。”程畿继续劝说道。
“此等背信弃义之徒,何时也不会真心归顺,是他失信在前,朕又何需固执己见!”刘备态度十分坚决,好像眼里容不得小人行为的正人君子一般。
“圣上,侍中马良犹在羊柯城,万难抵挡黄盖老当益壮。”陈震忍不住上前提醒了一句。
“朕与季常情深意笃,深知其谋略出众,定有脱身之计。”
“若是黄盖重兵围困,马良插翅难飞。”陈震壮着胆子又说了一句。
“黄盖亦为当世之英雄,最重义气,岂会轻易谋害马良,汝等多虑也!”刘备自信道,很显然,他明白黄盖不会轻易杀了马良,说来道去,就是不想分兵去救沙摩柯。
“如今南岸空虚,还请圣上分兵守之,以防不测。”程畿再度进言道。
“此事无忧,我已命廖化率领三万水军,沿江驻防。”刘备道,心中对这些谋士不屑,等你们想起这些事儿,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程畿等人再不说话了,就在这时,门外侍卫来报,彝陵的探马赶回,有要事禀报。
彝陵?所为何事?
刘备顿时一惊,急忙说道:“快传此人觐见!”
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跪伏在地道:“圣上,侍中马良,已陨落于彝陵城。”
刘备顿时一呆,随即暴怒道:“王宝玉好生大胆,竟然害我贤臣,我决不饶他!”
众人立刻交头接耳,感叹马良英年早逝的同时也在疑惑,马良怎么从五溪到了彝陵?这期间定有波折。
报信的中年人一阵愕然,鼓足勇气道:“圣上,臣在彝陵城中,得知此事并非如此。”
“究竟为何,速速讲来!”
“据属下探知,马良兵败羊柯城,后被江东步骘抓获,便试图以绝食殉节,加之头部受伤,染上重病。半途中,彝陵王宝玉派出孙尚香、马良妻妹等人,从步骘处强行要下了马良,并火速赶往彝陵。只可惜,马良五内俱损,纵然是神医在世,也难以让其起死回生,在到达彝陵城门之时,已然陨落。”中年人道。
“季常啊!朕有负于你。”刘备悲从心来,放声大哭起来:“速速派人前往彝陵迎回马良,厚葬之!”
“圣上勿忧,王宝玉以王侯之礼,将其厚葬于彝陵东山,城中百姓莫不是夹道含泪相送,拜别这位昔日太守。”中年男子说道。
刘备脸部肌肉一阵抽搐,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马良的生前及身后都有王宝玉细心打理,只怕自己也不能做到这一步,想着想着又痛哭起来,直拍自己的大腿。
众人纷纷跪地相劝,半晌之后,刘备终于止住了眼泪,说起来,他跟马良的感情并不是太深,只是他对人对事容易落泪而已。
哭完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刘备坐在上方动也不动,耷拉着脑袋双手垂放在膝上,思绪杂乱无章,难以自已。
刘备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就这么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刘备终于幽幽一声长叹,双眼空洞的幽幽说道:“普天之下,胸怀坦荡,有情有义,能以德报怨者,非朕之四弟宝玉莫属。适才朕几乎冤枉四弟,朕,之过也!”
一名叛逃之人,王宝玉尚且能够如此宽容,不惜冒险拯救,在百姓之前依然维护马良的形象,这让刘备心生惭愧,同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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