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取火成功。
“果真有此事……此方外之事,召吾婿张垍来……翰林院今日孰人当值,一并召来。”
发现不仅仅是水玉球能引火,冰凸镜也取火,李隆基开始相信,这并非什么妖术了,只是和水往低处流、树往上面长一般,自然的道理。
不一会儿,张垍便出现在他面前,只是翰林院当值之人,却还没有到。
“今日翰林院谁人当值?”李隆基问道。
“李太白。”张垍回答。
“人呢?”
张垍心里有些恼,他哪里知道,应当当值的李太白到哪儿去了,倒是高力士,在旁歪了一下嘴:“李学士喜欢热闹,是不是也去看市赛,流连其间?”
“便是我也想去看。”此时李隆基对李白还算宽容,他笑道:“既是如此,便遣人去市赛之处召他来。”
张垍不动声色地听着李隆基的安排,心中却有些嫉妒李白了。
“贤婿,你主持翰林院,可曾见过这个?”
“这个……是哪来的妖术?”看到虫娘在一边,又想到今天市赛发生的事情,张垍顿时明白,这一定是叶畅弄的鬼,而且,他通过虫娘向皇帝献这个“宝”,定然是想着讨李隆基欢心,好能够得到一官半职。
想到这里,张垍向着李隆基行礼道:“陛下,此乃妖术,岂可存于宫中,且须治献此妖术者之罪!”
李隆基捋须而笑:“这不算什么妖术吧?”
“这如何不是妖术?”张垍闻言愕然。
皇帝极忌宫中有人以妖术惑众害人,汉武帝雄才大略,还因为巫蛊之事杀了自己的太子,李隆基在这方面,性格接近于汉武。
“贤婿不知道这个的缘由?”李隆基懒得与他辩说,又问了一句。
张垍一心想着如何借这事情将叶畅兜进去,哪有心情细思,摇了摇头:“便非妖术,亦为奇技淫巧耳,实非天子、士大夫所能闻也。”
这就扫了李隆基的兴致,特别是李隆基看到虫娘可怜巴巴地站在那儿,想到自己方才吓着这个小女儿了,他笑着摆手:“贤婿,你还得多做些学问。”
先是凸透镜聚火,然后是棱镜分光,这两者中,杨玉环对后者甚为感兴趣,此时笑着向他道:“三郎,若是梨园歌舞之时,用这棱镜分光,照于台上,岂不更添颜色?”
“却需随乐而动才好……”
他二人兴致勃勃讨论如何利用棱镜分光的打扮舞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小太监们吭噗吭噗的声音,紧接着,便见两个小太监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还隔着老远,便嗅到一股酒气。
“李卿果然是酒中仙啊,片刻离不得酒。”李隆基笑道:“醉成这般模样,也不知还能不能说话。”
“臣未醉,不过是有些倦罢了。”却见那人将扶着的小太监推开,摇摇晃晃地站住,向他施礼:“今日市赛,共是有四十七种美酒,往日里一一沽取,须得耗时耗力,今日凑在一处,臣便犯了馋,还请陛下恕罪。”
他眉细目长,风神俊朗,飘逸潇洒,顾盼间虽是醉态可掬,却醉而不倒。
正是李太白。
“李卿既是未醉,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朕问过张学士,他亦不知,以为妖术。”
李隆基向高力士示意,高力士指使着小太监,再次去取了冰来,以凸透镜取火,以棱镜分光。
其余人见到这一幕,都是惊呼连连,李白用惺忪的醉眼瞧着,却是微笑不语。
“李卿?”李隆基问道。
“凸透镜取火,此必修武叶畅之手段也。”李白第一句便让众人微笑,但第二句,却是有些惊人了:“军中所用阳隧者,亦同其理,《礼记》所载,‘左佩金燧’,亦其类也。《淮南万毕术》中亦有言,‘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
说到此处,李白斜看了张垍一眼,又笑着道:“张学士通于翰墨,此等闲书,非学士所长也。”
张垍默然无语。
他原是视为妖术的东西,没有想到,竟然有这般典故。
他也算是博学,否则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但是与李白相比,还是差之甚远。李白博览群书,而且记忆力又强,这样的典故,信手拈来,仿佛书卷在侧一般。
不过李白虽是好意为他开托,他却不领情。
他垂下眼,不再看李白,李白心思疏漏,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又指着那个棱镜分光,开口道:“国朝孔颖达注《礼记》,于《月令》中‘虹始见’旁注,‘日薄漏日,日照雨滴则虹生’。莫非雨滴亦为棱状,故得分日光为虹也?”
他侃侃而谈,文章掌故,挥洒自如。说完之后,他忍不住笑道:“旁人只道臣在翰林院中,日日饮酒,却不知臣亦有博览群书。臣非常人,酒越从,智越深,还请陛下赐酒。”
这几乎是他的常态了,每草拟一诏,或是写成美文,或者备李隆基顾问之后,便要向李隆基讨酒。李隆基哈哈大笑,心中甚是欣喜,同时也有些叹息。
原来并不是叶畅有什么妖术,而是前人都明晓的事情,只不过前人虽是明显,却没有将它利用起来。
“卿为何一见便知是叶畅所为?”李隆基笑着问道。
“世人庸碌,唯叶十一心思灵巧,能于古书之中,寻着这些道理。他又是好事之人,看着这道理,必去践行。”李白道。
“卿与叶畅相识?”
“神交久矣,素昧平生。”
李隆基点点头,心中忽然一动,叶畅这些巧心思,对于他的梨园诸伶,倒是很有帮助,或许自己该给这小子一个机会?
但看了看在一旁一脸笑容的虫娘,李隆基又改了主意。
不能给这厮有接近虫娘的机会,虽然虫娘年纪尚小,可是这厮在长安呆久了,虫娘再有两三年,不就要开始长成了?
“既神交久矣,朕就命卿替朕做件事情吧。”李隆基看着李白:“请卿替朕去见一见这叶畅。”
李白心中一喜,他早就有意结交叶畅,方才也想借这机会向李隆基举荐叶畅,现在听李隆基口气,当是要召见叶畅,因此免不了替叶畅欢喜。
张垍则完全是另一种心情了。
一个李白在翰林院,已经让他觉得倍受威胁,再多一个叶畅的话,他更觉得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在李隆基面前的地位。
更何况,叶畅与他的不和,是摆明了的。
因此,他听得李隆基让李白去见叶畅,心中便是打翻了坛山西老陈醋,酸得没有边。
若不是知道李隆基刚愎,他真想此时开口,将李隆基的旨意阻住。
李隆基略一沉吟,然后笑道:“就不必宣旨,你替朕问一问他,朕让他回乡,怎么又跑到长安来了。”
此话一出,李白愕然,张垍则喜形颜色。
“陛下……叶畅有奇才,陛下……”
“不过是些奇技淫巧,陛下斥退此人,尧舜不及也!”这个时候,张垍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此辈惯于故弄玄虚,以新奇之物惑弄君上,某日齐恒之鉴,陛下当思之慎之!”
好一番义正辞严,李白虽是有辩才,可张垍是他的顶头上司,而李隆基又明显心意已决,他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转折,愣了一下,终究压着心中的不快,摇头道:“陛下若是拔举叶畅于尘埃之间,臣愿为奔走,但若是斥退叶畅,自有张学士可供效劳。”
明确拒绝去赶叶畅走了,张垍听得心中又是一喜。
李白这厮的性子,哪里像是个大臣模样,天子之命,还能挑三拣四打折扣?虽然现在陛下荣宠于他,但迟早会惹陛下生厌,那个时候,现在李白的言行,就全是罪责了。
“臣愿奉诏。”李白既然拒绝干这活,张垍自然当仁不让,上前向李隆基行礼。
旁边的虫娘嘴巴扁了扁,看着张垍的目光,甚为不善。
当初安禄山对她无礼,杀了她的内侍,李隆基原是要小惩一番,结果就是张垍进言,李隆基转怒为喜。现在要赶走叶畅,又是他屡进谗言,当真是个小人!
不管怎么说,虫娘心里,是恨上张垍了,哪怕张垍是她所谓的姐夫。
李隆基觉得张垍留在眼前也没有什么用处,当下便让他去驱走叶畅,张垍出门时向高力士使了个眼色,高力士会意,悄悄向陈玄礼呶了努嘴。
向陈玄礼玄了几名军士,张垍心中非常兴奋,若是能乘机将叶畅斩杀当场,那就好了。
出了宫,他才相起,自己并不知道叶畅身在何处,回去寻虫娘问,又怕被李隆基责怪行事没有章程,想了想,他便直接冲着王缙府邸而来。
王缙既然与叶畅作对为敌,那么这厮总是知道叶畅在何处的。
就在张垍到处寻找叶畅的时候,叶畅自己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已经出了长安城门。
和尚嫌马车里气闷,坐在了车外,他有些不满地回头:“恁的着急,那胡施主不是请咱们吃酒么?”
“那酒有什么好吃的,何况此时不走,待人赶么?”叶畅欢欢喜喜地道:“事情办妥了,得了玉真长公主两座田庄,又得了王元宝三万贯,咱们此行收获甚丰,早些走,免得意外。”
他倒没有想到张垍会来找麻烦,只是长安呆久了,实在想回修武。他姐姐怀胎已久,再过一个多月便要生产,他当然要赶回去。
这年头,妇人生产,有如过鬼门关,虽然他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却也担心会有意外。他在身边,凭着另一世的见闻,总能好一些。
马车是自延兴门出了长安,此时天时渐暗,按着叶畅的计划,先在此前住宿的逆旅安息,待天亮后改乘船,顺着韦坚重新开凿的运河,直接回武陟。
来的时候有焦遂、杜甫在,倒是热闹,可现在焦遂回自家去看了,杜甫留在长安城中准备科举,只剩余叶畅与善直。
然而就在逆旅在望时,突然间,在他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
善直回头望去,“咦”了一声,他看到十数人纵马而来,看模样,都是豪强的家丁,但无论是骑马的姿态,还是神情,都剽悍得紧。
这群人在离他们百步左右的时候,开始散开。
“郎君……情形不对,他们……他们不怀好意!”
赶马车的车夫有些慌了,他只是出租车子,在长安城附近倒是见过权贵家的仆人横行。虽然韩朝宗上任京兆后要好些,可也只是限于长安城内,在城外,权贵家欺凌百姓的事情,可不少见。
叶畅也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向后望去。
这十余人,他都不认识,可从他们冰冷凶悍的神情判断,他们不但不怀好意,而且是凶气腾腾。
叶畅心念一转,自己在长安城中得罪的人可不少,莫非是哪家遣刺客来了?
无论是不是,这些人都必须避,否则只靠着和尚一人,怕是保不住自己!
“快走,快走!”他催促道。
然而就在这时,看到对方人群中,已经有人弯弓搭箭了。
马车车夫顿时明白,一翻身就从马车上滚了下去,他可犯不着为这两位客人而失了性命。
和尚倒是机敏,抢过缰绳,连连催促马。只听得身后嗡嗡声不绝,然后就是笃笃的声音。
在车箱中的叶畅,看着四五枝利箭穿透车厢,险些射中他,顿时伏在了地板之上。
“该死,是要我们性命的……和尚,入林子!”
马车进入林子虽然不便,但至少可以借助树木来躲箭矢。而且,叶畅记得,穿过这片林子,就是逆旅所在,到了那儿,这伙刺客应当不会如此大胆吧。
第122章 今日蛮女效阿瞒
刺客比叶畅想象得大胆。
在叶畅与善直抛开马车,冲入树林后不久,他们便也来到林边。树林并没有能够让他们犹豫迟疑,他们飞快地扑了进来。
但是林里横生的枝杈,让骑在马上的他们有些为难。他们也果决,立刻就下了马,继续向前追去。
若是没有弓箭,善直还敢停下来与对方斗斗,可面对弓箭,就算是善直再厉害一倍,也只有逃命的份。
好在叶畅与善直在修武时,每日都坚持在山路上跑,因此速度甚快,对方虽是越追越近,一时半会间却还没有赶上。
但很快叶畅发觉不对了。
他们逃跑是慌不择路,而追击者却已经抄直道往前来拦截!
不过此时双方距离甚近,又是林密,对方也用不上弓箭,因此,他们都弃弓而选择了刀剑。
叶畅心中惶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对方是谁派来的。
善直当先迎过去,飞身将一个挡道的人踢开:“快走!”
叶畅知道这不是在街头与无赖相斗,他留在此处毫无用处,倒是跑开来作用更大——这伙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因此借助善直冲开的路,他撒腿就走,听得身后善直怒吼声不绝,他回头一望,只见善直如同疯魔一般,拿着一个刺客为盾,连接着打倒了两名刺客,然后再度破围而逃。
见他也脱身,叶畅加快了脚步,但在林间三转两绕,他发现,和尚不曾追上来,追上来的,竟然是三个刺客。
叶畅虽然跟着和尚练了拳脚,但只凭这一年多的功夫,就想打败三个刺客,那只能存在于市面的俗讲之中。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根本没有扑过去,而是转向。
此时离逆旅会集之处已经不远,透过林隙,可以看到那边的建筑了。叶畅大叫道:“救命,救命!”
一边叫,一边狂奔,叶畅是半点潇洒从容都没有了。
急奔之中,他听得身后一声厉喝,他想也不想,向前猛扑,只听觉得头上一冷,发髻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散乱了下来,几乎将视线都遮住。
不过这一扑,让他身体翻滚而下,将追击的刺客甩得远了些。他正待爬起,前方又传来声音:“杀!”
这声音极近,仿佛就在身前,叶畅眼睛一闭,叹了声。
这么近,根本无法躲!
他的念头一片清明,什么事情都没有想。
时间仿佛停滞了,然后,他听得一声惨叫,有热热的东西,溅在了他的身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追杀他的刺客身体僵直在那儿,然后倒了下去。
“啊?”
竟然是蛮人!
十余个蛮人出现在他面前,为首者,正是娓娘阿诗玛!
虽然被人救了,但到现在,叶畅更糊涂了。
首先是刺客的身份,谁会刺杀他?王缙?张垍?安禄山?王元宝?亦或别人?
这么一算来,叶畅突然发现,自己得罪的人还真不少。不过,仔细想来,这些人当中,几乎没有一个是他主动招惹的,几乎都是莫名其妙找上门来。
若是他没有这一年多以来的布局,这些敌人早就把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很快,这些敌人就都被叶畅否定了。
王缙、张垍与王元宝,都不可能有这样精悍的手下,唯有安禄山有这个可能。但是安禄山手中最得力的是胡人,这几位看模样,却都不是胡人。
他正琢磨着,那边蛮人已经一拥而上,对着追过来的两个刺客冲过去。刺客见他们人多,转身便逃,蛮人还待追,却被娓娘喝住。
“叶郎君,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被人追杀?”娓娘一脸惊讶。
叶畅喘着气,好不容易气平顺了,正要答她的话,娓娘却神情又是一动:“不好,他们又回来了,我们先走!”
说完之后,她一把拉住叶畅便跑。
叶畅也隐约听得声音,想到刺客有弓箭,这些蛮人只有短刀,他也快步跑了起来。心中只能暗暗祈求,释善直不要出什么问题。
叶畅被拉着又跑出许久,直接跑到了运河之畔,此时身后已经没有追兵,叶畅这才定神,正待向娓娘道谢,却见这蛮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叶畅心中一动,暗叫不好,然后便见她挥动手臂,叶畅想要闪避,脑后却是嗡的一声响。
一具刀柄敲在了他的后脑上,他顿时晕了过去。
“装起来,带走。”娓娘道。
蛮人将他绑起,然后装入一个麻袋之中,七手八脚抬上一艘早就停在岸边的船上。娓娘笑吟吟上船,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