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自己来奖励别人,得到别人的感谢与尊敬……
她才九岁,先天略有不足,这使得她有些娇小,因此那些光头无赖即使单膝跪着,似乎也比她要高。叶畅跟在她身后,发觉自己似乎成了一个侍候着主子的太监,这让他有些沮丧。
玉真公主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起来,旁边方才斥责叶畅的那男子皱了皱眉:“长公主,虫娘这般,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生在帝王之家,却养成这种性子,我那天子哥哥未免待虫娘太苛了。”玉真公主横了那男子一眼:“若是像待你家宁亲一般,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那男子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他姓张名垍,乃是前宰相张说次子,尚宁亲公主。与虫娘不得李隆基宠爱不同,宁亲公主甚得李隆基欢喜,李隆基甚至允许张垍与宁亲公主在皇城之中营建宅邸,还亲自到他们家游玩。他抬起眼,看了一下叶畅,只觉得这个翩翩少年分外让人讨厌。
叶畅不知道自己又得罪了一位驸马,便是知道,他也不在意,在知道兄长死于咸宜公主驸马府管事之手后,他对李唐的驸马们就没有任何好感。
发完奖品之后,一脸严肃紧张得直冒汗的虫娘,终于露出小女孩的天性,蹦蹦跳跳地跑回玉真公主身边。大约是因为玉真公主将此事推人她的缘故,她待玉真也亲热了几分,凑在玉真耳畔小声嘀咕着什么。
玉真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然后又低声向虫娘说话。旁边的张垍凑上来想听,却被玉真挥手驱开,小虫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态度是认真的。
叶畅这时低低吩咐了几声,将萧白朗打发走,然后回到玉真公主身前,覃勤寿略有些紧张地跟在他身边。
“贵人,此人乃本次球赛赞助者,愿献右军扇与贵人,某不知贵人之意,不敢擅作主张,便将他带来见贵人。”
覃勤寿被叶畅推上前来,激动得全身都颤抖。这可是玉真公主,大唐西京里引领风尚和潮流的女子中,她绝对可以排在前三位之列!比起贺知章,她更具备宣传价值,影响也更为广泛!
“哦,右军扇……就是那种折扇?”
“正是。”覃勤寿口齿最初有些含糊,然后就清楚了:“小人区区寸心,还望得贵人恩准!”
一个精美的匣子被呈了上去,很快到了玉真的手中,玉手打开匣子,便看到一柄玉扇在其中。她轻轻将扇子打开,上面绘着精美的仕女图画,乃是名家手笔,还有细细的工笔的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玉真顿时喜欢上了这件礼物,无论是上边的画,还是诗句。
“此诗何人所为?”
“小人初至长安,偶然听得,便记了下来,作者是谁,实是不知。”覃勤寿垂头恭敬地回答:“小人也辗转打听,四处寻访,终不能得。”
“唉……倒真想见见此诗作者。”玉真妙目流转,看着叶畅:“莫非又是与叶郎君一般梦中偶得妙笔的人物?”
叶畅微笑道:“某乃一介庸人,只是抄梦中所见之诗,却无妙笔。不过愚者千虑,偶有一得,某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好鸡子者,未必须识生此鸡子之鸡也。”
“咦?”玉真听得眼前微亮。
爱吃鸡蛋,却不必认识生蛋的那只母鸡,这句话出现在这个时代,特别是讲究饮水思源的大唐,当真具有一种离经叛道的力量。李唐宗室的遗传性格里,原本也就是有些离经叛道的味道在里面,象玉直公主这样的,尤其如此。
“倒是妙人妙语,无怪乎连二十九娘都生了心思,要召你入宫相伴呢。”玉真公主琢磨了片刻叶畅的那句话,然后笑吟吟地道。
叶畅顿时觉得,季节一下子转到了严冬。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毛骨悚然。
正常人如何入宫?玉真那句话里未尽之意,别人听不出来,叶畅如何听不出来!
阉人才能入宫啊!
“如何,叶郎君可愿?”玉真又笑吟吟地问。
跟着李霅来的人中,有人越发嫉妒叶畅了,公主宠召,如何能拒绝!但聪明些的也明白玉真的意思,一个个憋着坏笑看着叶畅,唯有颜真卿脸色铁青,几乎要跳起发作。
若是叶畅答应下来此事,颜真卿必然与他划地绝交,而且在绝交之前还要先将此事搅黄了。
“叶郎君何不答应下来,这位贵人,可就是玉真长公主。”旁边的李霅也懂玉真的意思,笑着凑趣。
“是极,是极,若是这妙人入了宫,我少不得要多与你走动走动。”张垍同样坏笑。
玉真的态度很明显,分明还是将叶畅视为弄臣一流,而不是将之视为才子。否则这等要他阉了入宫的话语,如何能说出口来!对于真正的儒生士子来说,这可是莫大的羞辱。
叶畅不是儒生士子,当然更不希望太监掉。他苦笑道:“方才某便告诉了贵人,喜欢吃鸡子,却未必非要认识下鸡子的老母鸡。”
“啊……呵呵,真是妙人。”
这个回答,让玉真公主非常满意,她合起手中的折扇,将之装回匣中,交给了身边的道姑,这就意味着她收下了这件礼品。
众人看到叶畅尴尬,都是大笑,唯一没有笑的只有虫娘。
她挑着眉,恼怒地看着叶畅,方才向玉真提出这个请求,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回!可是这个让她看得顺眼的小郎君,偏偏不懂她的好意,就这样拒绝了!
她听得懂“夕阳无限好”,可是这般年纪,终究不懂男人为何会不愿意入宫当内监大铛。而且身为李唐宗室,虽然她的经历让她更为内向羞涩,却并不意味着她身上没有李家女儿的刁蛮任性。
对叶畅的好感方才有多深,那么现在她对叶畅的怒意就有多大。
“贫道倦了,准备回去……你们也各自散了吧。”玉真公主觉得今日兴尽,便吩咐道。
说是如此说,众人当然是要等她先走的。覃勤寿见公主一行起身,满脸都是笑地侧过脸,正要与叶畅说话,突然间看到一个小小身影无声无息靠了过来。
竟然是那位小公主二十九娘,不知何时悄悄接近过来。不待覃勤寿向叶畅使眼色,这小公主就抬腿,一个标准的踢球动作。
只不过她踢的却不是足球,而是小球……而且是叶畅的小球。
没有丝毫准备的叶畅,捂着裆部,眼珠突起,腰弯成了虾米。覃勤寿脸上的笑变成了惊悚,他也伸手捂住了自己要害,同时咝咝地吸着冷气。
小虫娘的举动,完全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在皇宫之中,她可是一个从来循规蹈规不敢有任何出头举动的,存在感极弱,今天还是叶畅的鼓励,让她敢于同陌生人说话,敢于踢球,还有……敢于踢了叶畅的小球。
“你……你……做什么?”
叶畅终于说出话完,看着怒气冲冲意犹未尽的虫娘,他嘶声问道。
“让你入宫。”虫娘凶巴巴的说。
只不过她一贯老实,就算是把眉毛鼻子挤在一块儿想要露出凶巴巴的模样,看上去却还只是象是做个鬼脸儿。叶畅如果不是蛋疼得紧,当真生不起气来,但现在……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看上去娴静可怜的小道姑,却不是善茬!
“虫娘,过来!”
那边的玉真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这一幕,只不过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不早不晚,正好传到了。
虫娘恨恨地看着叶畅,转身向着玉真走回去,但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叶畅一眼。那目光分明在说,此事尚未完,她会想方设法,将叶畅弄进宫中去的。
叶畅觉得自己又是飞来横祸,什么事情都没做,不过就是对着小姑娘笑了两下,如何会惹来这种麻烦?弯着腰的他能站住就不住了,只能目送着芳尘远去,回过头来,便是覃勤寿充满同情的目光。
“叶郎君……这个,这个,仆听闻宫中有快刀手,专门切那活儿,让人少受罪的……若是叶郎君那活儿碎了,仆这就去为叶郎君请来快刀手……”
“滚!”
第051章 戎镝狄矢夜鸣鹘
“今日觉得如何?”
因为蛋痛而脸色很不好看的叶畅,在宣平坊老吴记酒楼之上,对着萧白朗道。
萧白朗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收敛过,今日是名利双收,这等好事,他这辈子都未曾有。
隔出来的小包厢里,就只有叶畅与他,便是覃勤寿都不在这里,释善直则跟着萧白朗的兄弟们在外吃喝,那呼喝喧哗之声,隔着门板,仍然可以清楚地传入他们耳中。不但是萧白朗没有这样风光过,他那些兄弟们,又几曾如此风光过?
“若不是遇着十一郎,我萧白朗哪能有今日?”萧白朗将酒樽举起:“我饮胜以敬,多谢十一郎!”
“若某有事要烦劳萧五郎,不知能否答应?”叶畅开门见山地道。
“十一郎只管吩咐才是,若是眉头皱一下,萧某就不是人养的。”
萧白朗慷慨应诺,叶畅也不着急,便将自己兄长叶曙之事细细说来。说到他死于咸宜公主驸马杨洄的家仆杨富之手后,叶畅盯着萧白朗:“我只想知道,为何我兄长会死,只想替他洗刷罪名……五郎,此事你要担一些风险,但并无性命之忧,若是做得隐蔽,甚至……”
“十一郎不必多说,萧某方才已经讲了,无论何事,萧某都担下了!”
萧白朗打断了叶畅的话,他起身便道:“西市之中,某还识得一些兄弟,他们整日在街面上讨生活,此事他们必然知晓。给我三日时间,必能带回真相。”
旁人不敢说的事情,这些无赖游侠敢说,而且他们是城狐社鼠,与各府各宅的仆人下役有着密切的联系,便是哪家主人昨夜里睡了哪个丫环,哪家娘子偷了哪个马夫,他们都能打听出来。
这是一股不为人所注意的力量。
“唔,我就不与五郎说谢了。”叶畅眯起了眼:“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仅凭今日之赛,五郎想要进入天子眼中,还相当难,我有一个建议,五郎可以与覃掌柜商议,办长安联赛。”
所谓长安联赛,便是以长安的各坊为单位,每坊派一支足球队,参与足球比赛。此次青龙寺上的足球赛最重要的作用,还是将足球的规则传到长安各坊去,接下来只要有人造声势,说是要办这样的联赛,再拿出百十贯充作联赛奖赏,长安城中好玩好乐的游手无赖,只怕都会纷纷加入进来。
“每一次比赛,皆可收费,比如,每人出一文或是两文,便可以到最好的位置去看,而不出钱者,只有到稍差的位置去看,这样一来,每场比赛便可收个一两贯钱。然后,还可以让长安城诸多商家在球场中挂招牌广而告之,每个招牌收费几百文到一贯不等。再有,在球场外卖些小炒点心汤水之类……”
叶畅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来,听得萧白朗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到得后来,几乎要突出来一般!
按照叶畅的规划,一场足球赛下来,最理想的状态下,组织方便可收得数十贯钱。这钱不仅足够维持比赛开支,还有巨大的利润!此前长安城中也有蹴鞠与马球比赛,但是却谁都没有想着将这种比赛当一种商品经营,人人想的只是好玩罢了,而叶畅却给了萧白朗一种全新的理念!
这种理念一出,也就意味着大唐的文化娱乐,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长安城里百万人口,其中富庶者绝对不下万户,也就是有数万人,而中等以上者,不下十万户,也就是有四五十万人。这可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消费群体,在大众娱乐还只是初起步的现在,这些人的消费能力,根本没有得到充分释放。叶畅说到这,自己心中也渐渐明晰起来。此前,他对自己在大唐能做什么,自己的性子适合做什么,都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但现在,叶畅觉得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门道,若是能组成,每旬选休沐之日比赛,一年便是十万贯的收益!”到得最后,萧白朗已经完全傻掉了,满脑子都是十万贯的铜钱在砰砰乱跳。十万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乃是此时人们的梦想!
“这是最理想状态下,实际上不可能达成,我估计,组成四级联赛之后,每年的收益当在六万贯左右。但这么大的收益,权贵不觊觎是不可能的,因此还必须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比如说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那边,还要十一郎出面打点?”萧白朗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手中有人,覃勤寿在有了折扇的稳定收益后便有钱,而叶畅有智,现在他们缺的就是一个有权者了。
“我只备顾问,不直接介入此事。”叶畅摇了摇头:“若有机会,我会与玉真公主提及此事,但是具体如何商量,利益如何分配,都是你们的事情。”
“十一郎为何如此,这可是十万贯……便是四家平分,一年下来,十一郎总能得到万贯以上!而且此乃长远生意,可传承子孙啊!”
“我志不在此。”
萧白朗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也是,十一郎今后必是宰相之才,自然不能为这区区俗务所羁绊。”
“宰相?不,宰相亦非我之志。”叶畅笑眯眯地道。
“嘶!”萧白朗倒吸了口冷气,看着叶畅的眼神就有些恐惧了。
如果宰相都不能满足叶畅,难道说……他的志向竟然是天子,是大明宫中的那张宝座?
“造反什么的我也没有兴趣,我的志向……是总设计师啊。”叶畅哈哈大笑起来。
总设计师,决定大唐乃至华夏未来的道路与命运,岂不比当一个皇帝要更让人激动?
“总设计师?此为何职也?”
“以后你就知晓了。”叶畅起身道:“家兄之事,便拜托你了,如今,我还要去拜谒贺公,今日之事,我有些过份了。”
萧白朗并不知道叶畅为什么说自己有些过份,但现在他对叶畅已经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信任,当下恭敬将叶畅送下酒楼,叶畅走前还与那些光着脑袋大吃大嚼的家伙们一一招呼,顺便将心不甘情不愿的善直也拉了出来。
“这么急着走为何,还未吃够啊。”
“和尚,天色都这么晚,再不走便连路都看不清了。”
“反正就在这坊中,又不惧宵禁,便是吃到夜半三更也无妨啊。”
“话虽如此,今日伤了贺公,总得去道个歉吧。”
二人现在有一些默契,和尚虽憨,却不傻,知道叶畅待身边人是真好,因此哪怕叶畅不烧饭做菜,他也是赖在身边。他们出了老吴记,经过覃勤寿的店铺,向着贺知章府行去,因为已经夜深,巷子里除了他们再无人影,叶畅手中的灯笼昏黄的光芒,也只能照亮一点点地方。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还得当心别踩到沟里去,正说话间,突然和尚猛然抓住叶畅,一把将他揽了过来。
“喂喂,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便是想要娘儿们,也不该找我……”
叶畅只道是说不过他的和尚动手,嘴里还开着玩笑,却在这时,听得一声“嗡”响。
他手中的灯笼早被和尚夺去,一把掷出,就在这嗡响声里,那灯笼逆飞回来,然后狠狠钉在巷子旁边的墙壁之上!
借着灯笼的余火,叶畅看到,一根羽箭的箭尾在那边剧烈颤抖。嗡嗡之声,随着尾羽的震颤发出,在这样的夜里,仿佛是远处传来厉鬼的哭声。
叶畅的脸色顿时惨白,方才的腔调也立刻止住。
这一箭是冲他来的,若不是和尚反应灵敏,很早就判断出有人袭击,那么这一箭将贯透他的胸口!
死亡,离他曾是如此之近,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叶畅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遭受着致命威胁。他便有多出一千三百年的智慧与见识,在这人类最早发明的武器之一面前,仍然是不堪一击。
叶畅毕竟不曾真正经历过这种事情,因此,在最初时,他吓得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该做什么好。还是善直,一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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