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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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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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却摇了摇头:“今日是家宴,又非国事,家宴之上,有何问不得……父皇,太子哥哥来了该坐在何处?”

李隆基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女儿也是不省心的,他看了看寿安:“依你之见?”

“女儿愿为太子哥哥让位。”寿安道。

“那好,你就向边上去些吧……你倒是个对兄长恭敬的。”

寿安笑眯眯地道:“孔融七岁尚知让梨,女儿如何不知让座?”

这话说出来之后,李璘顿觉不安,起身道:“还是儿臣为太子殿下让座吧……”

在场诸人此时都有些发愣,这些年里,李璘与李亨关系日益恶化,夺嫡之事又起,而寿安在这些争执中一向是不选边站,无论是李亨还是李璘,都与寿安关系不是很睦。可今天在此刻,寿安却为李亨出头……莫非意味着寿安背后的叶畅,也做出了选择?

杨国忠看到这一幕,心里冷笑起来。

若是叶畅兵权在握,他明确选边的话,便是李隆基也要仔细思量一番。但现在叶畅已经被解职,居家闲人一个,只要自己腾出手来,就要将他彻底收拾掉,他选边站又有何能为?

而且叶畅聪明一世,此时却是糊涂透顶,以他同李亨此前的恩怨,就算是选了李亨那一边,李亨又岂会接受?

想到这里,杨国忠又有些好笑:何只李亨那边不会接受,李璘乃是他们杨家扶植与李亨争位的,因为杨家的缘故,肯定也不会真正接受叶畅。叶畅向来以谋略深远著称,可是在这皇储之位上,却是太短视了,将有可能的继承人个个都得罪透了。

与杨国忠一般心情的是安禄山,他同样嘴角边噙着冷笑。

他与寿安的关系就更恶,上回叶畅在车厢中动手打他,便是因为寿安的缘故。李亨……怎么会接受寿安和叶畅!

李璘的“谦让”没有被李隆基允许,李隆基仍然坚持他坐在杨玉环一侧,寿安便移到了更边上的位置,她才坐稳,就听得外边道:“太子殿下来了。”

李亨神情慎重地走了进来,同样对李隆基、杨玉环施礼,在发现自己的位置被李璘占据之后,他神情顿时变了。李璘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这位兄长面目狰狞可怕,宛若恶魔一般。

这种感觉,让李璘心底最后的一丝愧疚也荡然无存。

本来李璘与李亨的关系甚为亲近,李璘母亲去世得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李亨的东宫中由李亨夫妇抚养,同李亨的几个儿子一起长大。可是因为权力,因为那个金灿灿的天子宝座,如今算是彻底反目。

在太监引领之下,李亨坐到了玉真和寿安之间,神情冷肃,再也不看永王一眼。旁边的玉真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寿安也很奇怪,在李亨未来之时替李亨说话,李亨来之后,却也是没有与他交谈一句。

气氛之初是相当怪异的。

后来酒宴上来,气氛才热闹起来,梨园的优伶伎人上来献技,而酒宴上诸人也频频举杯劝饮,一切仿佛又恢复到歌舞升平一团和气。

长安城外,一队队人马无声无息地在大道上奔行,最初时他们是借助于尚未完全消失的暮光,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举起火把、灯笼。若是能居高临下,在高空中俯视,就可以看到,这样的人马,足足有数支,分别从几个方向,向着长安城迅速靠近。

长安城内,虽然除夕之夜并不宵禁,可是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平时这个时候尚灯火通明的酒楼歌肆,如今也已经曲终人散。不过千家万户,却是都挂起了灯笼,门口燃起了火堆,火堆旁还准备好了爆竹,只等着新年来临。

也有大户人家,举族而饮,家中所养歌伎献艺,丝竹吟唱,远远传来,飘渺轻灵,让长安城宛若梦幻之中。

只在一些街巷的阴影里,有三三两两的身影闪动,他们默不作声,快步而行,奔向的方向有各处城门、各个宫殿,还有各个衙所。甚至连安东商会驻长安的总会周围,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人。

他们避开更夫的视线,偶尔被巡视的兵丁差役看到,也能拿出腰牌、令箭,证明自己是在执行公务。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散布在城内的各处要地,包括叶畅的府邸外,也来了好几批这样的人物。

叶畅躺在炕上,睡得正香。

李怀玉紧紧抓着手中的短槊,站在寒风中,死死盯着叶畅的宅邸。

转眼之间,也有近十年过去了,李怀玉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军中的打熬,让他身体健硕,浑身上下都是力气。而对叶畅的痛恨,也让他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仍然觉得热血沸腾。

他又想起自己的表兄侯希逸,当初在辽东时,叶畅将侯希逸杀死,让他失去了依靠。好在安禄山赏识他,让他从军,打拼了这么多年,总算也升为一个裨将。若是他表兄不死,李怀玉深信自己此刻官职远不只裨将。

在这些年里,李怀玉可是不只一次想要报仇,但是仇人太过强大,叶畅身边的兵越来越多,官也越升越大,就连安禄山都奈何不了他,甚至被他当着皇帝的面痛殴!

原本李怀玉还以为,自己这一世没有指望再复仇了,却不曾想,安大夫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计划!

想到这里,李怀玉无声无息地狞笑起来。

叶宅当中,熟睡着的叶畅翻了个身,在栗援的催促下起身:“几时了?”

“刚到子时。”

“大伙都起来了?”叶畅又问道。

“都起来了。”

叶畅穿好衣裳,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自家堂前,院子里的火堆还很旺,在火围旁边,二十余个少年危襟正座,每一个人厚厚的棉衣下,都罩着铁甲。

辽东使用水力锻锤而成的钢甲,虽然没有大唐著明的明光甲那么漂亮,但是轻巧结实,同样的份量厚度,防御力比起明光甲要超出一半。作为胸甲,恐怕是这个时代最为出色的。

“大伙辛苦了。”叶畅向众人道。

“原本就要守岁,算不得辛苦。”杨帆抢着回应。

“今夜若是无事就好……若是有事,就全部要拜托诸位了。”叶畅道。

“郎君哪里的话,咱们的性命都是郎君的,需要用时只管取去就是!”有人答道。

“我可不希望你们这么早就丢了性命,我花了那么多精力人力和钱财,让你们学了那么多东西,是盼着将来有一天你们能有大用。但是大伙都知道,即使是咱们辽东铁坊锻打出的钢刀,也唯有磨开锋之后才算锋利……你们就是学得一身本领,也需要在事情打中打磨之后才算真正成才。此次之事,便是磨砺你们的最好时机!”叶畅道。

“是!”众人齐声应道。

“蔡晨旻!”叶畅呼道。

“在!”

杨帆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己的这位同窗,天宝十一载时,他们两个,再加上一个现在不在场的岳曦,三人代表旅顺书院与国子监算学馆较量了一回。那次之后,三人就更奔东西,岳曦先给叶畅当了一年半的幕僚,现在则在修辙轨。杨帆入了军队,这几年也算是屡立战功,在辽东军中冲到了中层。唯有蔡晨旻,在那之后,就像消失了一般,直到近日,杨帆才见到他。

询问这几年他的经历,他也只是笑而不谈,但从他的气势来看,他应当是肩负了重任。

“你都准备好了么?”叶畅又问道。

“都准备好了,郎君请放心!”蔡晨旻略带骄傲地回答:“我与我之部属,全部准备好了!”

第465章 当知太宗见高祖

子夜来临的时候,兴庆宫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潮,眼见新岁将至,众人纷纷举杯,向李隆基说吉祥祝福的话儿。李隆基也兴致勃勃,来者不拒,那玻璃杯里的温酒,他已经喝下去了好几杯。

杨玉环一直在为他添酒,李隆基时不时悄悄抓住杨玉环的手,两人含笑对视,心中当真愉悦。

“儿臣恭祝父皇寿比南山,恭祝娘娘姿容永驻……”一番善祈善祷之后,永王李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宫中宴饮,所喝的并不是叶畅弄出的烈酒,而是比较温和的黄酒,因此他虽然已经多喝了几杯,却并没有太多的醉意。

“也祝吾儿新年之中心想事成。”李隆基含笑尝了一口杯中酒。

李璘大喜,他心想之事是什么,李隆基知道得很清楚,这一句话说出,在李璘看来,就是某种承诺!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太子李亨,李亨恰恰坐在灯光的阴影之中,虽然玻璃罩的马灯隔绝了风,火光不会跳动,但李璘还是隐约觉得,自己皇兄面上象是有阴影在扭曲抽动。

“儿臣也有些话要说与父皇、娘娘听。”李亨见李璘望过来,他放下酒杯,缓缓说道。

空气似乎凝固起来,众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转到了李亨面上。

此时钟鼓声突然响起,那是新年到来的声音,黑夜中这声音分外响亮,震得众人一时间都听不到别的事情,而李亨也闭嘴不言。

大殿之隅,陈玄礼悄而无声地退了出去,当他退出宫殿,来到院门口时,看到安元光便立在那里。

见陈玄礼出来,安元光拱手行礼:“大将军,新年安好。”

“新年安好。”陈玄礼点了点头,就要再向外行去,但安元光却跨了一步,将他阻住。

“你这是?”陈玄礼有些狐疑。

“卑职还有件事情,要向大将军请教,请大将军随卑职来。”安元光甚是恭敬地道。

陈玄礼跟在安元光身后,走了几步,他渐觉不对,忽然停住:“元光,这是去哪?”

“请大将军随我来就是。”安元光笑眯眯地道,神色间带着一股神秘。

陈玄礼原本有些怀疑,但见他神态自若,又想到这里终究是皇宫之中,于是放下心来,随着他一道走到了僻静之处。

“究竟是何事?”见安元光停下脚步,陈玄礼问道。

“今夜宫中恐有事变。”安元光抬起脸,目光炯炯盯着陈玄礼:“某只想问陈公,你是否知道此事!”

陈玄礼浑身一震,双眸瞪得老大。

几乎同时,宫外,那群原本散布在大街小巷之中的身影迅速聚集起来。他们纷纷向着各处要地冲去,随着他们的动作,叮当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

大殿之内,李亨抬起头,可能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平视自己的父皇:“儿臣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父皇,儿臣为太子,依礼当居父皇、娘娘之侧,永王不过是一亲王,为何坐在了那个位置,而儿臣却坐在此处!”

李隆基原本勉强还挤出笑容的脸上,已经完全麻木,再无半点温情。他昏黄的老眼,闪烁着森冷的光,阴郁地看着李亨。

“太子是对现在的位置不满么,是不是想坐一坐朕的位置?”李隆基缓缓道。

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一直以来,李亨就是一个虽然有些野心,却极为懦弱的人,至少在李隆基眼中是如此。正是因此,所以面对李林甫时,太子几乎是溃不成军,在心腹皇甫惟明、韦坚等被处置之际,他也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今天,太子的神情却与往常有些不同。

“儿臣不敢,儿臣想坐的……只是应当属于儿臣的位置。”李亨有些怆然:“父皇,这些年来,儿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谨慎自持,可是父皇身边,却总有小人奸臣屡进谗言,离间天家父子之情……”

听到李亨这样说,杨国忠心里顿时有些急,他坐正身躯,怒斥道:“殿下此何言也,莫非得了失心疯,方有此目无君父之语?”

太子目光一转,到了杨国忠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与仇恨:“杨国忠,便是奸佞之辈,父皇用此佞臣,致使国家上有天灾下有兵祸,父皇当斩之以安天下!”

杨国忠脸腾的一下就被血色充满了。

他原本不是个城府深的,虽然有些小聪明,却并无大智慧。李亨的异样反应,在他看来,就是临死前的最后疯狂!

李隆基让永王坐在原本该是李亨的位置上,这表露出的意图很明显了,李亨也明白这一点,他已经退无可退。自古以来,不曾听说过被废斥的太子能有好下场的,这等情形之下,李亨自然要发作。

但他的发作,却只能让李隆基更为愤怒。或许原本李隆基只是有换太子的意向,因为他的发作,反而变成了决定。

“臣自为官以来,对陛下忠心耿耿,为大唐社稷呕心沥血,不意竟致太子殿下视为奸佞。臣有罪,当受罚,愿请罢臣宰相之职,以安殿下之心。”杨国忠离开自己的位置,拜倒在中间。

这是以退为进,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李隆基根本不会准他辞职。

果然,李隆基安慰道:“卿何出此言,卿于大唐之功绩,朕都看在眼中,太子一时糊涂之语,卿勿放在心上。”

“太子乃国本,大唐储君,干系社稷,岂可有糊涂之语!”杨国忠听得此语,进言道:“今日原是元旦之时,君臣同乐之际,太子却口出狂悖之语,臣细细想之,以往太子谨慎,今日却这般,当是得了疯癔之症。臣请召御医,为太子诊断!”

须得“被精神病”绝非后人首创之借口,杨国忠就打算让李亨“被精神病”。大唐不可能用一个疯子为太子,这也可以给李隆基一个换太子的借口。

杨国忠一边说,一边向着在场诸人暗使眼色,在场诸人中,与杨国忠关系亲近者并不只有一个,这个时候,大伙一齐使力,很有可能就推动李隆基行此事了。

众人当中,最有力者,当属安禄山。

杨国忠正在使劲向安禄山使眼色,然后看到安禄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两人联手对付叶畅,同时杨国忠也与安禄山在更换太子上达成了默契,这个时候安禄山出来,自然就是依约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就在这时,听得外边突然响声起来,紧接着,是惨叫声。

李隆基眉头一拧,死死盯着李亨,李亨面上露出的也是惊讶之色,但还带着一丝欢喜。安禄山此时走到杨国忠身边,一脚将杨国忠踹翻,然后厉声道:“来人!”

殿中自有武士,他们都愕然相望,然后就听得外边急促脚步之声,十余名禁军闯了进来。

“都休要乱动!”安禄山喝道,同时抬起眼,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见那些禁军进来,原本是心中一松,可这时与安禄山目光相对,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安禄山的眼神……不对劲。

“安……安大夫,你这是何意?”杨国忠被安禄山踹翻了一个跟头,此时爬起来,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愕然相问。

然后殿中又是惨叫声传来,却是冲入内的那十余名禁军挥刃,将位于殿中的武士砍翻在地。殿中武士此时也反应过来,挥兵刃前去抵挡,可是越来越多的禁军从外进来。

转眼之间,殿内的武士都被砍翻在地。

“陈玄礼!陈玄礼何在!”李隆基见此情形大惊,怒喝道。

“父皇不必叫唤了,陈玄礼这个时候,十之八九已经死了。”李亨脸色恢复了平静:“安大夫,你这是何意?”

“臣看不下去了,这天下社稷,是李家的天下社稷,是天子与太子的天下社稷,几时轮到他杨家人在这里作威作福,甚至欺凌太子?”安禄山又是一脚踹在杨国忠胸前:“此等奸佞,当诛之以安天下军民之心!”

杨国忠魂飞魄散,猛然意识到,今日之事,分明是别人早就准备好的!

他还在算计着如何更替太子之时,太子就已经与安禄山勾搭好了!

他原以为安禄山是他的盟友,却不知道,安禄山真正的盟友是太子!

他连滚带爬,逃到李隆基身边,躲在李隆基背后:“陛下救命,陛下救命,太子谋逆,太子与安禄山勾结谋逆了!”

李隆基目光在太子和安禄山身上转来转去,轻轻叹了口气。

“太子谋反乎?”他缓缓问道,倒还有几分镇定。

“儿臣不敢,儿臣乃父皇之子,大唐太子,如何敢谋反?”李亨深吸了口气,出来跪倒在地:“儿臣庸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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