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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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3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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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得这么大,分明是对大唐虚实有很深的了解,并且能够非常好地掌握时机,这等人物,不可小视。

“台州人竟然跑到都畿道、河南道来搅起风雨,其人勾结各地奸猾豪强,绝非一日之功啊。”刘长卿也叹了起来。

“终究是因为自己有隙,方给了奸人可乘之机!”

叶畅很清楚为何京畿、都畿、河南道会变成这个模样,这其中,他也有些推波助澜。

实际上,这是旧式的小地主与新兴的作坊主、大种植园主之间的争斗。这十年来,叶畅让大唐的商品经济发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作坊、大种植园为了能够获取更多的利润,就必须占有更多的土地。在这狂潮之下,最先是自耕农与半自耕农被消灭,然后是小地主们。

而小地主多是乡间豪强、宗族首领,他们在朝廷力量薄弱的乡村里,说话的作用比起朝廷官府还有效。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受到威胁,或者也野心勃勃想要加入到这场因为商品经济繁荣而开始的盛宴中去时,大唐现行的权力结构就成了他们的敌人。他们只有推翻大唐,才能实现自己的目的。

当然这些都是他事后总结出来的,若是他事先能料到这个,就会做更充分的准备,减少这次叛乱带来的损失,而将旧体系被破坏带来的好处最大化。

这种事情他自己心中明白就可,却不能说给别人听,因此,杨国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杨国忠的盘剥搜刮,也确实是百姓参与造反的原因之一,不过杨国忠自己细思之际,肯定会非常郁闷:他对百姓的搜刮也只是比起李林甫等稍强一些罢了,为何李林甫时百姓就随得起,而轮到他时百姓却造反?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事情之后,就在这时,粟援快步走了进来,向叶畅施礼道:“郎君,人到齐了!”

“好!”叶畅精神一振,站起身来:“他们到了就好!”

他说这话时,神情变得甚为欢愉,脸上是情不自禁地笑。这几天来,刘长卿跟在叶畅身边,还不曾见他这样笑过!

“怎么了?”刘长卿问道。

“长安城中来人了。”叶畅略有些兴奋地道:“我既然知道自己要为这东都留守,怎么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长安城……长安城中派援军来了?”

刘长卿非常吃惊,此前种种消息表明,长安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军士,基本都被程千里带走了,现在又是哪里来的援军?

“自天宝八载起,我就在军中行退役之策。”叶畅笑道:“剑南镇、安西镇、北庭镇,再加上辽东行军总管府,每年各有数百至两千不等的四十岁以上军士退役。他们大多回乡,但也有一部分进了各大商会,特别是负责辙轨护卫之事,仅长安与洛阳,这般人就有两千余人。如今事情紧急,我让栗援将他们召回军中,他们可都是百战精兵,有这支人手,洛阳无忧矣!”

他一边说,一边向外行去,栗援在前引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军营校场之上。刘长卿向校场望去,只见黑乎乎一片,鸦雀无声地站着千余人。他们的行列非常整齐,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已经退役了的军士,刘长卿看到的禁军操演,也不过如此。

刘长卿心中不禁有些讶然。

他却不知,这些退役的老兵虽然退出了朝廷的军籍,却并不意味着就放弃了平时的操演。叶畅是将他们当预备役低层军官来养着,平日里待遇绝不逊于朝廷军中的低级校卫,也一直让他们坚持操练。这是叶畅的底牌之一,原本是为了防备朝廷对他翻脸而埋下的,却不曾想这次用上了。

“肃立!”

刘长卿正琢磨着,听得一人喝了声,那些老兵们刷的声,齐齐站得笔直,然后向着叶畅叉手行礼。

“见过郡公!”

千余人声音整齐划一,如雷如潮,震得刘长卿耳畔隆隆作响。

刘长卿精神一振,正想对着叶畅夸赞一番,却被栗援轻轻拉了一下。他愣了愣,旋即便见叶畅上前两步,径直走到了诸军士之前。

“诸位兄长,今日国家有难,叶某惭愧,须得借助诸位兄长之力了。”叶畅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愿为郡公效死!”诸老兵齐声应道。

他们这是发自内心,象他们这样的边军,在遇到叶畅之前,往往是服役数十年客死异乡,家里还不知此事,他们的同袍战友,有太多自己已经战死,家中还须要为他们交赋税服徭役之事!天宝十一载之时,叶畅在朝中不惜得罪当朝权贵与边镇重将,将这些人勾结起来对老兵们剥皮吮血之事揭露出来,为此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风潮,甚至被视为天宝十一载政变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有抚恤,一如军中,所有功赏,亦是如此。”叶畅又道:“诸位兄长不须有后顾之忧,若有意外,汝父母妻子,我养之!”叶畅又道。

“愿为郡公效死!”诸老兵再度齐声。

刘长卿心中隐约觉得不对,此事乃是国事,岂可由叶畅自己来承担一切。不过想到如今朝廷中的君臣,他心中又很清楚,若非如此,哪里可能将这些已经退役了的那兵召回来。

朝廷里绝对不肯出这笔钱的,这几年李隆基宁愿用玻璃搭暖房花掉几十万贯、购买座钟花掉几十万贯、修建玻璃搭起的水晶宫花掉数百万贯,也不愿意多花些钱用在修路、抚民之上。在发觉由银行投钱修路对于朝廷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之后,李隆基与杨国忠便恨不得将所有的工程建设都外包给安东银行。

“如此多谢诸位!”叶畅向着众兵士回了一个叉手礼,然后下令:“各队选出队正、伙长,然后由这位刘先生将武库之中的兵甲发给你们!”

刘长卿应了一声,叶畅回头低声对他道:“武库那边,执我军令去,事情宜速不宜迟,今天发下去,明天他们就可以操演,另外,此事尽可能保密。”

“他们进城之时……”刘长卿吃了一惊。

“冒充逃入城中的灾民进来的。”

刘长卿点了点头,顿时会意。这些天来,逃入洛阳城中的灾民数量每天都在增长,城中预设的灾民收容所都已经住了一半,足足有八九万人进了城。这些人当中,肯定是有乱贼的细作的,但同时,他们也可以掩饰叶畅的一些安排。

刘长卿猛然想到,白天叶畅去看那些不成样子的新募兵,或许就是做给那些眼线们看的:洛阳兵弱,来攻洛阳吧!

“洛阳兵弱,乘着叶畅尚未准备充足,先攻洛阳,至少要先围洛阳!”

哈立德一口非常地道的大唐官话,声音因为上火有些嘶哑。

他是大食人,又一向以大食商人身份活动,在长安与洛阳内外,都结识了不少人物。谁都不会想到,这位万里迢迢来大唐发财的大食人,竟然与洛阳城外的贼人勾结在一起。

故此,哈立德还有他的大食同伙,就成了乱贼最好的眼线!

“哈立德,你是说真的?”

“真的,我亲眼看到,叶畅招募了两千多不到三千人充作兵丁,在城外操演了一天,那些被招募的全都是些无赖、地痞与酒鬼,总之最不适合充任士兵的人,被他招了去!”说到这里,哈立德嘴角抽动了一下,想到当初怛逻斯外的那场洪水:“除非叶畅把洛河的大堤掘开,将河里的鱼虾都变成士兵,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充足的兵力了!”

“叶畅一向狡猾,哈立德,你是亲身体会过的,你觉得这会不会是他的陷阱?”

袁瑛原本有些鲁莽,但面对的是叶畅时,他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他的问题让哈立德笑了起来:“我觉得不像是陷阱,反而像是虚张声势,就像你们的孙子兵法中说的那样!”

天宝十一载,身为俘虏的哈立德逃出了西马场的战俘营,此后便跟在袁家兄弟身边。他肩负着齐亚德的使命,在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自海路回到大食之后,他毅然拒绝了哈里发的邀请,而是重新回到了大唐,在为袁家兄弟带来大量财富的同时,也帮助他们寻找对付叶畅和大唐的办法。

因此,袁家兄弟很信任他,听说这是叶畅虚张声势,袁瑛便点头:“既是如此,我就有九分把握……哈立德,你回到城中去,继续打探消息吧。”

“好,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和我的人给你充当内应。”哈立德说道。

“不,不!”袁瑛连连摇头。

“怎么?”

“家兄有一句话,是他钻研叶畅行事之后,得出的结论。”袁瑛道:“家兄始终以为,叶畅其人虽是没有眼光,缺乏容人之量,但才能还是有的,故此不能不重视之。”

“什么话?”哈立德一惊,他其实有些瞧不起袁家兄弟的,但此刻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一对兄弟。

“叶畅每次行事,看似大胆,实际上他怀里都暗藏着一支锋利的匕首,只要敌人一不留心,这匕首就见血封喉。故此,要对付叶畅,我们也必须藏有一支匕首才行……哈立德,你就是我们的匕首,轻易不能动用!”

第439章 不信将军可挽天

哈立德次日回到洛阳城时,心中还是回想着袁瑛转述的那句话。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与齐亚德虽然百般揣摩叶畅领兵打仗的风格,但真正了解叶畅的,还是唐人。

“当那柄唯有关键之时才拿出来的匕首……”

他回到城中之时,恰好看到叶畅亲自督率那群新兵出门,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练了一天还没有什么模样的兵,哈立德心中又有些怀疑:这种情形之下,叶畅还藏着一柄匕首吗,他究竟藏在哪里?

又是一天在外操演,这些新募兵士已经满口怨气,若不是叶畅派去充任队正的亲信弹压得力,只怕他们都要开始消极怠工了。

而这一天传来的消息更加恶劣,洛阳城周围的交通完全被断绝了,逃入城中的灾民数量达到了最高,乱贼的暴行也在洛阳百姓之间口耳相传。原本因为叶畅在,百姓还算安心,但是现在,就连叶畅的威名都有些压制不住的模样。

“诸贼分明已经到了洛阳之郊,却不来攻城,每日逼近城十余里,这当是为叶公威名所震!”李憕跟在叶畅身侧,有些生硬地向叶畅道。

叶畅看了看他,笑了起来。

“这个……叶公何故发笑?”

“李公一向耿介,故此为杨国忠所不容,斥至洛阳。此前洛阳百姓因为金票骚动之事,虽然主要是为了对付我,想来杨国忠也想顺带着将李公赶出庙堂。”叶畅转回头看着这些新兵:“我与杨国忠不同,非是无容人之量者,李公有什么话就直说,这种奉承逢迎,可不是你的风格。”

李憕脸色顿时有如猪肝一般,却不是因为叶畅识破了他的用心,而是因为自己如此行事,确实有违自己的坚持。

“既是如此,那某就实说了。”他深吸了两口气,才徐徐道:“贼人势众,叶公耀兵于城外,只怕适得其反,贼人不敢来,其中必有诈!”

“此话怎讲?”

“某不谙兵事,却也知道,叶公手中的这些新兵,实在是不堪一用,便是洛阳令下属的衙门差役,亦多数只会驱赶良善,捉两个小贼,便让他们叫苦连天。”李憕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朝廷精兵,尽在边疆……”

“边疆之兵,远水不解近渴,且休谈他,说说眼前。”

“是,某既然看得出来,贼人的细作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几日贼人劫掠四乡,将大量百姓驱赶入城,其中岂无贼人之细作?叶公这虚张声势,哪里吓得住他们,他们必定是要猛扑过来。但如今他们却这般谨慎,这其中必有缘故。”

能爬上高位,正常人的智慧总是有的,李憕所担忧的事情,与叶畅所忧并无二致。

“李公之意,我当如何?”

“洛阳虽是城墙厚实,但城中兵力实在少,城越大就越难守。”李憕稍一犹豫:“或者可以迁百姓于河阳,守河阳三城?”

迁到河阳去,离洛阳并不远,而且分为三城,从防守的角度来说,确实更适合叶畅现在的情形:兵力不足,战斗力不强。

“李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叶畅否定了李憕的这个建议。

李憕默然无语,这是他殚精竭虑之后想到的应对如今危局的唯一方法,要想保存百姓,就唯有如此。但叶畅却将这个建议否决了,究竟是他另有良策,还是狂妄自大?

“中原不宜久乱,我须速战速决。”叶畅稍微解释了一句。

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就在这时,远处突然燃起了滚滚的浓烟。

那是烽火!

叶畅虽然无力去关注都畿道郊区的事情,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派人去监视乱贼的行动,他将的中堪用的有限人手,都撒开散布在方圆数十里的范围之内,准备了十六处烽火哨卡,只要贼人进入洛阳十五里内的距离,立刻点燃烽火。

前些天贼人都没有来,烽火也未曾燃过,现在,贼人终于来了!

“不只一处!”有人惊叫道。

确实不只一处,第一处浓烟是起至东南方向,然后是东北、正北,紧接着四面八方,十六处烽火哨卡全部冒起了黑烟!

“终于来了!”叶畅微松了口气。

“这……这该如何是好,这下完了,便是想去河阳,也去不成了!”李憕连连顿足。

“李公先请回城,组织民壮上城助守。”叶畅眯着眼道:“我这就将……”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这些操演的新兵当中,便有人发了声喊:“贼人来了,快逃命啊!”

随着这一声喊,这群新兵顿时大乱,无头苍蝇一般乱跑起来。他们手中的兵刃,也大多数都丢了下来,甚至连身上披的甲衣,也嫌太重被扔下。转眼之间,地上一堆丢弃的武器。

看到这一幕,叶畅甚至顾不得理睬李憕了。

“吹军法号。”李憕听得叶畅冷冰冰地对身边的一兵士说道。

李憕早就注意到那个兵士,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叶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只见那兵士从腰间摘下一个喇叭,鼓起腮开始吹,四短四长的喇叭声旋即响起,连接着循环了三遍,然后周围便是怒吼声一片!

那些在新兵中的老兵,纷纷怒喝,呵斥自己的部下蹲下抱头,他们手中的竹鞭狠命地抽过去,抽打在一个个没有反应过来的新兵身上。绝大多数的新兵在这一顿狂抽中抱头蹲下去,还有少数一些试图冲出操演场的,但是操演场边缘的老兵们已经五人一组兜了过去。

然后就见着接二连三挥刀砍人。

十余个试图逃走的新兵,直接被砍了脑袋!

这血腥一幕,看得那些蹲着的新兵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

不过这一次,却没有人敢起身乱跑了,因为只要他们当中谁有异动,少不得就是一竹鞭然后跟着一脚,还有一声喝:“想死就起来!”

李憕看得呆住了,这个时候,叶畅歪过脸来,才将剩余的话说与他听:“李公先回城中,让百姓紧闭门户,除了上城助守之人,不得在街头闲逛。另外,城中的差役,就全交与李公,在大街小巷穿梭巡视,每个十字路口,至少要有三人盯着,休要让贼人细作乘机作乱!”

“贼、贼人细作会乘机作乱?”

“以防万一,不过我料想,在贼人正式攻城之前,这些人都会比较老实。”叶畅道:“我让刘长卿佐助李公,协调饭食茶水汤药,随时送上城头。”

“是,遵命!”

或许是叶畅的镇定感染了李憕,他这个时候也安静起来,应了一声之后,他立刻带着自己的亲随向城中赶去。

校场离城门还有两里多地,这赶去需要一段时间。叶畅在他离开之后,回过头,下令道:“整队!”

“起来,整队!”充任队正的老兵们呵斥道。

这一次虽然还有些乱,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象此前那般拖拉。此前他们消极怠慢,虽然会被训斥,甚至可能挨上两鞭,却还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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