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盛唐夜唱- 第3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久闻辽东一日一新,旅顺新进名城,长卿早有往访之心,只恐昌龄兄忙碌,加之不习风浪,故此未能前行。”刘长卿定了定神,徐徐说道:“只可惜了李公。”

李公是指李颀,他在众人当中年纪较长,已经在旧载去世。这让叶畅也很是惋惜,洛阳旧友当中,李颀其实是与他谈得最为投契者之一,甚至杜甫等人都无法比拟,当初他才提出经营边疆的方略,李颀便全力支持,甚至说动李白、岑参和他一起去了河曲。

“还有张公,亦未得见今日啊。”

同样去世的还有张旭,天宝九载之时,他便仙去了。

“不见也好,以张公耿直,必生闲气。”刘长卿回忆当初,慨然叹道。

“是,原本还花团锦簇一般,转眼雨打风吹去……”叶畅喟然道。

“朝中有奸臣,故此域内不宁,叶公当朝砥柱,当驱逐奸邪,匡扶正气,此正天下百姓需叶公力挽狂澜之时!”刘长卿跪正身躯,正色向叶畅道:“叶公,我原本不敢求见,只是听得叶公前日所作小曲,故来此拜谒,望叶公以苍生为念,不可生出急流勇退之心!”

“小曲?”叶畅有些愕然,看了跪在旁边伏下身的李冶一眼,然后想起来,前几日因为心事沉重,他多喝了几杯,便在大观园北楼对着外边的洛水,唱了一曲《临江仙》。

那时李冶随侍在旁,想来是她听去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

虽然在洛水之畔吟唱长江,未免有些不对,但是此际“长江”亦非后世长江之专用名,以之来形容黄河,也未曾不可。叶畅心里多少有些尴尬,解释道:“此非我所作,昔时征阁罗凤时,在泸水上听人曾唱,学了过来。我如今就是俗物一个,哪里还能谈诗论曲?”

这些年叶畅已经不抄诗了,他过了需要抄诗邀名的时候。刘长卿听得他这样解释,笑了一下:“叶公不写诗,乃诗界失一巨匠也。不过叶公哪里是什么俗物,只是一身干系千万人性命,未有余暇罢了。”

刘长卿劝叶畅勿生渔樵遁隐之念只是一个敲门砖,他真正的想法,叶畅很清楚。

如今他也老大不小,再不能建功立业,这一世除了诗名就没有什么留下的了。

“方才我说了,此次朝廷遣将征乱,我不看好。程千里虽是名将,只是京中禁军并非边军,他若是徐徐图贼,打个几次小仗先熟悉熟悉,那倒还能获胜。只是杨国忠在朝内,如何会许他缓缓图之?”叶畅说道:“刘公以为我所料想如何?”

刘长卿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这是叶畅在考校他的见识与析事能力,如果答得不好,此次机会就要被浪费了。

早些年的时候,叶畅身边缺人,故此象岑参、高适、王昌龄等,都能得到他的举荐重用,就是好大言的李白,如今也成了一郡郡守,在南方郡蛮中拥有不小的威名。但是自天宝十一载第一批旅顺书院的学生结业之后,叶畅手中可用的人手就越来越多。他宁可让书院出身的少年郎在位置上犯错,也不愿意用那些所谓老成持重的旧式文人。故此,想要在叶畅身边从幕,也越来越难起来。

刘长卿如果不是与叶畅有旧,又有李冶在旁敲侧击说好话,叶畅根本不会安排这一次私人会见。

刘长卿自己也知道,所以重新整理过一番思路之后,他扬头道:“叶公既然觉得程千里此次出征并不乐观,应当做好准备才是。”

“如何准备?”

“程千里若败,则淮南道至河南道再无足够兵力,贼军必席卷而来,先取陈留,再犯洛阳——叶公当奏明朝廷,于洛阳募兵,若程千里败,则挥师陈留,于此阻贼军。”

这是中规中矩的应对,凭借陈留坚城而守,虽然兵力少了些,却不虞失败。叶畅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若是贼军一部围陈留,又一部取洛阳,再于河南、河北两道煽动民乱,如之奈何?”

刘长卿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很显然,叶畅对他的对策并不满意。

军务原非他所长,他默然片刻,然后道:“无论如何,叶公需先占着一个名份,否则叶公便是击败贼军,朝廷只怕也未必会觉得叶公之好。”

“名分?”

“东都留守,叶公得此名分,便可募集壮士从军。”

听得这个,叶畅笑了:“名分已经有了,朝廷下旨,以我兼为东都留守,罢去光禄卿李憕东都留守之职,以其为河南少尹、洛阳令,再加上原本的河南尹达奚珣、留台御史卢弈一起,辅佐我镇守洛阳。想来……明日朝廷的敕书就会到此!”

听得此语,刘长卿心中顿时一惊。

第436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

“怎么能给他东京留守的名份?洛阳乃是朝廷腹心之地,给了他这个名份,他在洛阳募兵,杀到长安来的话,那当如何是好?”

窦华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气愤得几乎把杯子都摔了,他匆匆来见杨国忠,劈头便是质问。杨国忠知道他没有捞到去洛阳审案的机会,而且也确实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倒不是很恼怒,笑着道:“不过是一洛阳留守,朝廷一纸诏令便可解之。叶畅虽然跋扈,谋逆之心却是没有的……”

“杨公休要拿这样的话搪塞,叶畅无心谋逆,但清君侧之心却是有的!”窦华不耐烦地道:“杨公只说一句实话,究竟是做何打算,若是杨公当真如此糊涂,某不敢再侍奉在侧,只能向圣人告老祈退了!”

杨国忠咧开嘴,犹豫了一会儿,事情干系重大,能不能告诉窦华?

想了想,他终于决定还是说了:“窦公勿急,若是叶畅胆敢清君侧,那正合我意。”

“你这是何意?”窦华一惊。

“安禄山。”

窦华闻言大惊失色:“杨公,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若真如此,则京畿化为血海,万民俱成齑粉矣!叶畅虽是狡诈,却还有一分爱民恤民之心,安禄山,杂胡也,残忍好杀,行事无所顾忌,若令其入中原,中原必将大乱!”

杨国忠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现在全部心思,就是借着安禄山压制住叶畅,若是顺手再将李亨也解决掉那就再好不过。在他看来,安禄山不过是一个边将,其为祸要比叶畅小得多。

因此他摇头道:“窦公有所不知,若是程千里能破诸贼,则不必动用安禄山,但若程千里败,叶畅临时招募的些许兵力,能保洛阳就不错了,如何能拱卫京师?到时还是得调兵勤王,与其如此,倒不如提早做些准备。凡事预则立,不豫则废,若不做万全准备,我如何敢如此行事?”

窦华听得这里,这才明白,让叶畅领兵,亦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中原形势,竟然至此?”他颤声问道。

杨国忠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点头:“此事你万勿外传,若外边有点滴风声,你自家知道后果。”

在袁晁等人起事之后,杨国忠给众人的印象是镇定自若,他见李隆基解释此事时,说是“陛下孙辈顽童,舞竹枪木刀于江湖之畔,一二良将即可平抚之”,他对同僚官员评议此事时,说是“些许刁民聚众闹事,无须大惊小怪”。但实际上,此次三地叛贼同时起事,让杨国忠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最初时他以为这是叶畅挑起的事情,这些乱贼早不叛晚不叛,偏偏是在叶畅回到洛阳后才掀起叛乱,分明是逼朝廷委叶畅以军权。但旋即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叶畅回洛阳根本就是李隆基头脑发昏的产物,莫说叶畅事先没有料到,就是李隆基自己只怕事先也毫无准备,叶畅怎么可能与那些叛贼约好?

他便派亲信收集各方情报仔细研判,然后才意识到,这几年来,他为了与叶畅争大唐夺理财专家的身份,推行的一些政策竟然让百姓的负担达到了极限。只要稍有灾荒疾病,百姓就不得不卖儿卖女。

不仅仅是江南两道、淮南道,就是京畿、河南两道,亦是民众困蔽,民间怨声载道,只要一个火星,就会燃起滔天之焰。

这让杨国忠不得不慎重对待,让叶畅为洛阳留守,并不是真正为了镇压民乱,实际上是给他准备好的一只替罪羊。若是程千里带着几万禁军与团练兵都不能击败乱贼,叶畅在洛阳临时招募的那些人马,又能成什么事?

“叶公,只凭着这些人马,怕是难以成事!”

与杨钊同样想法的还有刘长卿,他站在洛阳城外的校场前,看着面前的这些“兵士”,忍不住向叶畅道。

他那日的应对,虽然不甚合叶畅之意,但叶畅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身边缺个能与朝廷、地方文书往来的幕僚,叶畅还是暂将他掖在身侧。刘长卿也自己知道自己的短处,安居一处为文官还可以,以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真的随军去征战,故此在军务方面,基本不插嘴。

但今天见到这些新募的兵士,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不怪他,这些兵士着实难看,虽然一个个年轻力壮身体强健,但不是满脸油滑,就是身上刺青,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模样。

在一旁的李憕面色亦是不豫,他原是东都留守,现在因为市民骚动的事情,被罢职改为洛阳令,还要负责配合叶畅招募人手、筹措军资。这其间种种繁琐的事情,都是他的责任。

叶畅点了点头:“良家子弟呢,这些人,都不堪用,有没有良家子弟愿意立功者?”

“洛阳城中,也只募得这样的人物。”李憕气鼓鼓地道:“良家子弟,稍有志气的,早就从军赴边,哪里还会留在洛阳?这些人,不过是些无赖游侠之流,他们勇则勇矣,却是谈不上半点军纪!”

“城中军资可足,武库里兵甲状况如何?”叶畅又问道。

见叶畅不追着兵源的事情纠缠,李憕稍稍消了些气:“军资兵甲充足,这也多亏了叶公,这两年朝中主张充实武库者,也唯有叶公了!”

自李隆基登基至今,大唐承平数十年,内地几乎没有什么战事,所以武备甚为懈怠。各处武库里的兵甲,大多虫蛀生锈,甚至连枪柄、弓身都腐烂折朽,根本不堪使用。叶畅自天宝十一载起,就接连上书李隆基,要求将各处霉烂的兵甲处理掉,以新的兵甲取代之。李隆基将此事交与杨国忠,而杨国忠从中看到了上下其手捞钱的机会,故此也应允了此事——虽然杨国忠与叶畅关系不睦,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携手发财。

于是,大唐各地武库里的兵甲被熔成铁卖给了辽东钢铁作坊,在那里再淬炼成钢,然后又造成兵甲运往各地武库。这个过程中,卖废铁的钱全归了一般贪官污吏,而重新购置兵甲的钱则需要从国库中掏出来,杨国忠与叶畅都获利不少。

虽然因为推行的时日还不是很长,全国武库并未尽换,但长安、洛阳这两京的武库还是换掉了大半的。李憕向叶畅禀报,洛阳武库之中的铁甲足有六千具,武器可以武装五万人。

“粮食如何?”叶畅又问。

“河南道连续三年天灾,或水或旱,故此存粮不多,京畿道亦是差不多,此前长安从洛阳调走了二十万石存粮,如今存粮,也只有六十万石左右。”说到这里,李憕脸上忧色甚为明显:“民间存粮亦是不多,原本仰赖淮南道调粮,如今淮南兵事起,要先支应程支里的大军,而且叛军阻绝运河,只怕粮食很难运来。”

叶畅眉头顿时紧紧锁在一起。

这是一个大问题,他就是有万般计划,也必须先解决掉粮食问题。

这几年因为推广棉花等经济作物,所以河南道、京畿道的粮食产量骤减,远远不能自给自足,主要靠淮南道运输补给。也正是这个原因,辙轨的作用在缺粮而黄河又可能封冻的冬季就特别明显。但现在乱贼四起,淮南道将成为主战场之下,中原粮食就是一个严重问题。

而且此产连续三年的灾害,又将原本不多的存粮损耗殆尽……六十万石,仅洛阳就有数十万人口,能撑多久?

“辙轨是关键。”沉吟了会儿,叶畅道:“辽东还可以调部分粮来……不过辽东现在也在开战,存粮亦不太多……原本还可以去新罗购些粮,现在也购不成了。也好,也好,我这就给辽东写信过去,让他们改变方略,先败新罗,迫新罗人纳粮!”

“这个……天寒地冻,不好办吧?”

“无妨,先从辽东抽调二十万石粮来,加上存粮,撑过今年年底再说……至于郊外饥民,将他们迁往辽东、河北就食。”叶畅目光转了下来:“此事非洛阳一地能办,须得整个河南道动起来才行。”

“来年呢,无论是辽东调粮还是迁民就食,都只能对付一时,真正麻烦的是来年三月,若是战乱到来年三月都不能平定的话,正青黄不接之时……”李憕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发颤。

现在秋收不久,百姓手中多少还有些粮食,故此饥荒不会全面爆发。但是到了来年三月之后,饥荒才会全面爆发,那个时候,就不是几万十几万灾民的事情了,可能是几百万灾民嗷嗷待哺!

“还有五个月……只要能平了乱贼,迁百姓去江南就食、去蜀地就食、云南就食!”

“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叶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作声。

这个神情,非常诡异,让李憕呆了一呆:“叶公这是何意?”

“没有什么意思。”叶畅淡淡地道。

李憕心中一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传闻叶畅此次去辽东,与李林甫之女离缘,他如今已经是孤身一人……那李家娘子美若仙子,叶畅却还与之离缘,莫非他有北朝遗风,喜欢的是男人不是女子?

李憕此人,相貌堂堂,乃是一美男子,想到这里,只觉得身体有些发僵,不动声色地离得叶畅远了几步。

他的心思,叶畅没有去理睬。叶畅之所以笑,其实是因为他暗赞了一声自己有先见之明。

他天宝八载开始就谋划的一件大事,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他一直很清楚,人口是华夏最大的优势,在这个还有的是空余空间的时代里,华夏必须爆人口,以人口推动扩张,将一切可以利用的土地都抢先占据。但是限制人口增长的两大因素,一是粮食,二是医疗,医疗他可以通过卫生教育解决一些,粮食则必须引进高产作物。此前他并没有想到可以从美洲获取玉米、土豆,因此把目标投向了安南以南的占婆罗国,从占婆罗国引来了占婆罗稻,并且在云南和岭南大力推广。

云南因为汉人还主要聚居在滇池、洱海两处平原之上,粮食产量有限,交通运输又不是很便利。但是岭南则不同,岭南这些年汉人数量激增,不少平原都被开拓出来,占婆罗稻又极适合此地气候,加之地势偏远,杨国忠的恶政尚未抵达,故此从天宝十二载起,岭南粮食连年丰收,存粮数量并不少。

为防稻贱伤农,这几年辽东海船南下、或者南方海船北上到辽东购货,叶畅都要他们从岭南装运粮食到北方来。三年时间里,足足有八十万石粮便囤在旅顺与东牟,其中东牟码头外的仓库里便存了超过三十万石。这些粮食,是被叶畅作为战略储备粮,等闲不使用,现在看来,可以动用了。

“其实未必无粮。”刘长卿在旁又道。

“粮在何处?”

“据某所知,长安、洛阳除官仓之外,尚有私仓,如今粮价踊贵,乃是私仓囤米所致,要不然刚刚秋收,哪里就至于此?”

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没有人愿意去揭罢了。在这种时候还敢囤米的,背后定然是有权贵。

叶畅此刻也不想纠缠这事情,他又看了看那些懒洋洋的士卒,嘴角噙起丝冷笑:“这些人,也就是在城内……”

他话声尚未落,便见着一骑从城内飞驰而来,那骑士到了他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淮南道紧急军情!”

叶畅心中一凛:“说。”

“程大夫与贼战于庐江郡,三股贼众合兵,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