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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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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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刑家,也不必通禀,王焊直接入门。院子里正一片哄笑之声,酒气满盈,叫声嘈杂,有人在划拳,也有人在放歌,还有人大冬天里赤着上身,在院子里摆弄石锁、兵刃。

王焊一进来,院中的刑縡便看到他,笑着道:“王公,你今日怎么敢来了,莫非叶十一已经离了长安,你又敢出来逍遥了?”

王焊脸上微微紫胀,嘴便撇了下去。

叶畅凶名极盛,得知他回长安之后,象王焊这样原本蛮横霸道之人纷纷收敛,故此这些时日,王焊都少出门,因此被自己的朋友嘲笑了。

“若是你们不惧叶畅,为何会在这里混着,而不是鲜衣怒马出门去?”王焊不客气地道。

这下轮到他的朋友们尴尬了。

这些人虽是龙武万骑军士,同时也是长安城中的无赖游侠,他们一身兼有两重身份。但无论是做什么的,都甚是忌惮叶畅:论官面上,叶畅官职比他们大得多,论私面上,叶畅结交的萧白朗、贾猫儿、王启年,都是十年前就在长安城中有了名气的游侠,便是叶畅义兄弟中的老四黄衫客,也是五六年前名动长安的豪杰。

“大伙都一样,只要叶畅尚在,大伙就别想在长安城中逞英雄。”王焊见众人不说话了,便冷声道。

“王公,看你今日神情,似乎极是不快,不知有何事,说出来让众家兄弟为你分忧。”刑縡也岔开话题道。

“还是以前之事,如今我兄长处境不妙,此次圣人去温泉宫,我兄长也未能随侍——诸位这两年来能在长安逍遥,我兄长为京兆尹可是帮了不少忙的,咱们此前商议的事情,只怕真要做了!”

他说出语,却是没有一人回应,王焊心里甚是不快,哼了一声道:“怎么,起事之事,是你们起的头,如今真要你们做,一个个都不作声了?”

“这是什么话!”刑縡脸色变了变:“王公,休要……”

“事成了,你我都少不得荣华富贵,我若为王为侯,你们也都是将军郡守!”王焊恶声恶气地道:“昨日火灾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京军便这德性,只要我们能杀了陈……”

“王兄,休要再说!”刑縡脸色一变,跳起来向王焊示意道。

王焊眉头一皱:“怎么?”

刑縡眯着眼,侧耳听了听,然后道:“有客人在……袁大兄,袁六兄,你们二位可曾醒了?”

王焊这才变了颜色,这里是刑縡的家,也是他们一伙狐党的窝点,方才进来他看到都是熟惯之人,故此说话就没有注意。现在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陌生人在,他方才的话,若是被陌生人听了去,少不得又是一桩大罪!

他眼中闪动着凶芒,向刑縡望去,刑縡又侧耳听了听,示意一个同伴。那同伴来到侧厢,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有人道:“啊呀——睡得好觉!”

侧厢门打开,走出来三个汉子,当先一个五短身材,但孔武有力,正是袁瑛。跟在他身后的,乃是袁晁,而位于最后的则是哈立德。

刑縡一伙,正是袁晁兄弟结识的京中游侠儿,他二人回到长安后,因为带着哈立德这厮,怕有什么闪失,便借刑縡宅补个觉。此前刑縡为了展示自己豪迈好客的一面,也邀二人来过,此次他们带个大食人来投,虽然刑縡也有些疑心,却并未细问。

推开门出来的袁晁见到王焊这张生面孔,抱拳拱手道:“某台州袁晁,这位兄台未曾见过,某这厢有礼了。”

“某王焊。”王焊见这二人都是一副彪悍的模样,心中一动,他若真的起事,正缺这样的勇士。

“这位是袁兄之弟,袁六郎瑛,这个是大食商人。”刑縡在旁一边介绍,一边观察着袁家兄弟的神情。

从袁家兄弟的神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稍稍放下心来,笑着又道:“两位袁兄都是豪阔壮士,他们胆气可不小。”

“胆气?”刑縡这话,让袁晁顿时警觉起来,他看了刑縡一眼。

第402章 祸国狐鼠齐相欢

这个时候,提起胆气,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刑縡与袁晁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似笑非笑地道:“若是二位袁兄不是有十足的胆气,怎么在昨夜放火烧了西马场,还拐来一个大食人?”

袁瑛猛然握住自己怀下的佩刀,但是被袁晁一把按住。

这时可不是翻脸的时候,这时翻脸,他们兄弟面临的局面会非常凄惨。

“昨夜的火不是我们兄弟放的。”袁晁沉声道:“刑兄意欲何为?”

“这位王公,他的兄长便是京兆尹,你说我等意欲何为?”刑縡道。

“京兆尹……”袁晁与袁瑛对望了一眼,对于他们兄弟来说,这可是大得不得了的官。

“便是见了京兆尹,我们兄弟也只有一句,火不是我们放的,这个大食人,乃是我们半途所遇,他自称是大食商人,我们也觉得他可疑,便擒下准备送到官府去。”袁晁当机立断,现在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其余。

“咳咳!”哈立德咳嗽起来,眼中顿时慌了。

“呸,姓刑的,我们只道你是长安城中没遮拦的好汉、京畿地界上首屈一指的英雄,所以才到你这儿来,你却欲将我们卖了?”袁瑛心头不愤,忍不住骂道:“只可惜,你没卖准,那马场的火,不是我们放的!”

刑縡脸色变了变,身边的伴当就欲来痛殴袁家兄弟,那边王焊却冷笑道:“这等鬼话,蠢货才相信,到了家兄那边,就算不是你们纵火,那也是了……还敢在我面前嚣张?”

“就是,就是,以为王京兆是何许人也?”

四周的龙武万骑军士兵纷纷帮腔,原本袁家兄弟一唱一和,要将自己的罪名撇清的,但在王焊等人面前,这等手段完全没有了作用。

这是刑縡又开口了,他假意拦着王焊:“王公休怒,王公休怒,这二位袁兄说的是,他们既是信任于我,来投靠我这里,我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交与官府……我有一个问题,还请二位袁兄回答。”

袁晁比袁瑛精明得多,听出刑縡话中的余地,当下道:“刑兄只管说,某言无不尽。”

“你们带着这大食人做什么,为何不直接送到官府中去?”

“这个……我兄弟确实有私心,我兄弟得知叶中丞曾言,财富必自海上去取,又认识王启年,知道他在流求寻着金山,想着这大食人或许熟悉海道,可以为我所用。若能从他口中得知大食海道,沿途物产,又以他为向导,我们亦可以去大食贸易,赚个盆满钵满。”

刑縡听了愣住了,袁家兄弟在他眼中,就是天涯海角来的乡下土包子,却不曾想这两人还有如此志向。袁家兄弟说的海贸,应当还只是委婉说法,他们真正的心思,还是对这个大食人市恩求赏。

刑縡有些心动,那边王焊却是哼了一声,露出不屑之色。≮更多好书请访问。 ≯

他在户部当郎中,帮助他兄长搜刮百姓奉迎天子,手头经办的钱财不少,自然瞧不起这等小生意了。他向刑縡使了个眼色,冷笑道:“这万里烟波求财,茫茫沧海,只怕连财没见到,先把小命去了——京中昔日首富王元宝,不知道你们二位可曾听说过,他便是听信了叶畅的谎言谬论,将全部家当都投到海上,结果全打了水漂——连花儿都没有看到一个!”

他这番话说出来后,袁晁心中又是一动,从王焊的口气里,他听出一件事情。

这位京兆尹的弟弟,对叶畅很是不以为然,口气里,甚至还有些仇视。

然后他就想到,那日入城时,曾经听过叶畅打断了御史大夫儿子腿的事情,那位御史大夫,似乎同时兼为京兆尹。

想到这里,袁晁顿时露出懊恼之色:“王公说的是,我们兄弟是愚人,此前为何就没有想到!唉,蠢,蠢——都怪那叶畅,若不是他欺世诳人,我们为何会如此!那厮就不是好东西,贱种一个!”

他把叶畅痛骂了一顿,最初时王焊只是听着,但后来,王焊连连点头,还不时出声附和。

这让袁晁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自己能过了。

两人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又有刑縡在中间说和,很快双方称兄道弟起来。这时袁晁再小心翼翼地问起今日之事,王焊与刑縡对望了一眼,然后笑道:“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说,袁兄若是愿意与王某交个朋友,替王某出点气力,你便是将这大食人带回去,也并无妨碍。”

“果真?”袁瑛欢喜地道。

“千真万确,比真金白银还真。”王焊笑吟吟地道。

袁家兄弟对望了一眼,知道事情的关键到了。他们是否能脱身,就看王焊提出的条件。

以王焊的身份,他们兄弟哪能入得了眼,想必这事情,不会简单。

“请王公吩咐。”

“很简单,家兄有个仇人,也是官场之人,家兄自己出面不好收拾,须得要有勇士与刑兄等一齐动手。”王焊慢条斯理地道:“收尾之事,家兄自然会做好来,你们只管放心,只要做掉那人即可。”

杀人放火的勾当,袁家兄弟不是没有做过,可听得王焊此语,他二人却犹豫了。王焊之兄身居高位,自己又结交了这么多龙武万骑壮士,连他都觉得难收拾的人,岂是那么好杀?

“莫非……是那叶畅?”袁瑛首先想到的便是叶畅。

若是叶畅,他倒没有什么害怕,只因他们到现在,还是将西马场的那些京营军士当成了叶畅的部下,只觉得其人也不过如此。而叶畅虽然名声大官位高,手中也有兵将,可大都在边镇外地,他们更是无所畏惧。

“不是,哪里会是叶畅。”王焊脸色微变,刺杀叶畅等于送死,这可是他在研究过叶畅此前几次遇刺事件得出的结论。而且善直带着亲卫,每天都跟在叶畅身边,想向他动手,绝不容易。

“那……莫非是杨钊?”想了想,袁晁又猜出一人。

杨钊与王家兄弟不睦的事情,他看出了几分,不是叶畅,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杨钊了。

“非也非也,杨钊此贼出入也是极小心,我欲制住之人,不过是一军将,而且很好动手。”王焊笑道:“我与二位袁兄如此投缘,自然不会出难题与你们,你们说,做还是不做吧。”

袁家兄弟哪里能说不做,话都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不做,就是不知死活了。

“敢得非王公,便是我们兄弟的死敌,王公只要到时吩咐一声,我们必然起事!”

“好,好。”王焊笑道。

旁边刑縡也跟着道:“既是如此,你们二位何必还去什么客栈,就住在这里,也方便王公寻找!”

袁家兄弟对视苦笑,如今来看,也只能如此,暂时低头了。

哈立德此时被赶入屋中,只是隐约听得外边的声音,他暗中咬牙,只恨命运无法自主。

也不知外边说了些什么,本来相互对立的王焊与袁家兄弟,又谈笑宴宴,看起来像是多年至交好友。哈立德也被放了出来,众人只当他真是大食商人,问了他一些大食风物,特别是那边的女人,一时之间,奸笑之声,遍于院子。

王焊手中豪绰,便花钱买来酒肉,刑縡又去邀了更多的龙武万骑军士,大伙便在院子里摆出流水席,酒足饭饱之后,天色也渐晚了,袁家兄弟又回到侧厢房里。

只不过这一次哈立德没有跟他们一起来,而是被另行安置。

“哥哥,那姓王的与姓刑的所说当真?”夜已深了,听得外头已经没有了动静,袁瑛低声问道。

“他们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还有不尽不实的地方,若是那个人那么好对付,岂需要劳动我们兄弟?而且,我料想这姓王的与姓刑的都没安好心,或者他们打着主意,杀了人之后,让我们兄弟顶罪!”

“若是如此,我们怎么办?”

“先虚与委蛇,再见机行事……此时是脱不了身的,我方才看了,他这院子里竟然也排了警哨,而且长安城中,他们找我们方便,我们欲隐藏却难,我还有公务未了,又不能离开!”袁晁心里也是惴惴。

说起来他们不惧叶畅,却怕象刑縡这样的城狐社鼠,原因是他们知道叶畅地位离得自己太远,只要躲着叶畅就不会有事,而刑縡等人却是会直接来找麻烦。

这边金城坊里小小的异动,无人会去关心,那边长安城东亲仁坊的一处宅院里,也同样在发生小小的异动。

“哈哈哈……”一个男子笑了起来:“叶畅果然没有任何反应么,杨钊做出这样的事情,明显是冲着他献俘大计去的,他竟然不做任何反应?”

“如今看来,是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叶畅身边之人,防备得甚为缜密,我虽然买通了他的一些仆人,却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或许他暗中有什么报复,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刘骆谷道。

“叶畅必定会报复,他可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情形就是如此,消息已经传往温泉宫了,也不知温泉宫那边会如何。”刘骆谷略带恭谨地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这男子的打扮,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胡人,手中端着酒杯,点着头道:“刘公辛苦了,大人年前会来京城,到时我必将刘公的辛劳禀与大人。”

“某草芥之人,得安公赏识,授予全权,得有今日,安敢不尽心尽力!”刘骆谷道:“倒是委屈少将军,这些时日叶畅在京中,少将军不得不呆在府中。”

“哈哈,听说早年大人与这叶畅关系不睦,他在辽东经营之初,大人还从他手中占了些便宜,刘公谨慎,也是应当的事情。”

与刘骆谷说话的,乃是安禄山之子安庆宗。

这几年来,叶畅手中兵权日重,而且他善战之名,也传遍四周。李隆基在任用叶畅的同时,也不得不考虑平衡,在朝中,他通过杨钊等人来平衡叶畅的影响,在边疆,他则是大力扶植安禄山、夫蒙灵察、安思顺、哥舒翰等胡将,以此来平衡叶畅的力量。

故此,安禄山的实力虽然未能如同原本的历史那般强大,却也不容小视。他如今手中的兵力足有八万——这还是在朝廷册中的战兵,那些依附的诸胡不算在内。叶畅能直接间接掌控的兵力,才不过六万多,还没有安禄山多。

为了获取李隆基更多的信任,接受刘骆谷建议,安禄山特意向李隆基求长安城中的宅邸,并将自己的儿子安庆宗送来,名义上是入长安侍卫,实际上就是充当人质。果然,这一举动甚得李隆基欢喜,虽然在两年前安禄山朝遇天门岭惨败,部下死伤惨重,几乎是全军尽墨,却不但没有受到追究,反而加官进爵,李隆基甚至还抽调陇右、河东和朔方精兵,补充安禄山的损失。

“此次大夫回京之后,有一人最好见上一见。”

“谁?”

“吉温,如今的御史中丞。”

“此人……我记起来了,我见过他,神情一直阴沉,看上去不是好打交道之人,为何大人要见他?”

“此人胸中自藏狡计,助李林甫,则李林甫兴,助杨钊,则杨钊盛。不过据我所知,他有意御史大夫之职,杨钊对他不是很信任,故此未必会与他。大夫结好此人,所图者并非眼前,而是日后。”

“你说的是……天子何时会返京?”

“总得一二十日之后,如今有辙轨列车在,天子大队人马回来也方便,不必像以往那样急。”

“嗯……咱们的准备要做好来,争取此次把事情办成,定然要将阿布思这厮迁至幽州。”安庆宗道:“他手中的精兵,正合大人所用!”

“卑职已经准备好了,朝廷里的关节,基本都打通,只要没有什么意外,阿布思定会去幽州,为大夫副手。”刘骆谷阴笑了一声:“到时只需要给他一个罪名,他部族与精兵,尽归大夫矣!”

二人商议到这里,将接下来的事情都敲定,刘骆谷告辞出门,才推开门,就觉得面前狂风席卷,寒意逼人。他愕然抬起头,来见安庆宗时还是晴天,可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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