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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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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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杨慎矜供状,臣不敢擅专,全凭圣人作主。”杨钊很干脆地将供词交了出去。

李隆基接过供词,草草看了一遍,心中又惊又怒:“竟然真有此事……竟然……”

他心中是真的大怒,此案涉及的人物,一个是他准备提拔起来替代已经日益老朽的李隆基的重臣,另一个则是他的女婿,而且曾经是他最关注的女婿之一!

他并非蠢人,否则当初就不能从韦后与太平公主两人手中夺取权力,但越是聪明,就越为多疑,此理自古皆然。加上此前李林甫的谗言、叶畅的种种布置,他就算没有全信,也信了八成!

“来人!”他厉声道。

第327章 前怨就此梁上悬

咸宜公主府。

原本咸宜公主极得李隆基宠爱,故此她的府邸甚是弘阔,非一般府邸可以比拟。

杨则笑嘻嘻地向管家点头,赶紧将背着的柴禾向柴房扛去,才到公主府上,他可得勤快一些,争取早日出人头地。

不过当柴禾放下之时,他听得“轰”的一声响,他讶然回头,便看得一队兵士破门而入。

柴房在公主府的外围,有个侧门通往院子外,这些兵士闯进来,让杨则吓得一大跳。

他缩在柴禾之后,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身在长安城中,看到这样兵士如狼似虎,怎么会不知道出了大问题?

然后他就看到士兵之后,几个官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他认识,曾经远远望见过,乃是侍御史杨钊。

杨钊回过脸来,看着叶畅,皱眉问道:“当真要如此?”

“自然要如此,你也知道,圣人曾经非常宠爱咸宜公主,若是给咸宜公主去哭求一番,圣人念起武惠妃,不仅我们此行不得全功,便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少不得也要埋怨我们办事不力。”叶畅道。

在杨玉环之前,能长时间得专宠的就是武惠妃了,哪怕此女已经死去多年,也仍然是杨玉环的大威胁。

因此杨钊一点头:“那便如此!”

说完之后,他带着兵士就往里走,叶畅却留了下来。

叶畅身边,自然少不得善直,和尚眼尖,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转了半圈,便将杨则拎了过来。杨则脸色惨白,跪在地上。

“你是何人?因何在此?”见这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叶畅和霭地问道。

“小人……小人……”杨则将自己身份说了,乃是刚投入驸马府的,与杨洄可以算是一族远房。叶畅摇了摇头,看模样也能判断出来,这只是一个苦哈哈的小子。

他摆手让杨则起来:“这杨驸马,眼见就要倒了,你还是速速离去,千万勿停留……哦,把这个拿去吧。”

他将一块金饼交在了杨则的手中,杨则愣愣地望着他,叶畅又催促了一句,他才如梦初醒,揣着那块金饼飞奔而走。

出了驸马府,他又有些迷糊:按理说,方才那人应该是来害驸马的奸臣,他为何要给自己金子,还放自己逃走?

屋里善直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想到就问:“十一郎,你为何放那小厮走?”

“无辜之人,何必连累,留他在此,碍手碍脚。”

善直却是不信,总觉得叶畅如此,心中另有打算。他思忖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心中不安?”

叶畅默然。

他确实心中不安,此次行事,虽然都是报复,可是手段,却太过阴毒了。杨洄是他死仇,为了坑此人,就必须将杨慎矜拉下,虽然此前他自我开导,说杨慎矜也在谋算他,可是叶畅心中明白,那只是自我开导。

这种情形下,能少连累一人,便少一人吧。

没有等他感慨太久,便听得一人唔唔叫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越来越近前。

叶畅立刻将心中的柔软收起,目光冷厉,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儿,便见杨钊匆匆回来,在他身后,两个士兵挟着杨洄。

杨洄的嘴已经被堵住了,看到叶畅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露出恐惧之色。

叶畅背着手,冷冷地站在他面前。

原本是有很多话要问他的,但此时,叶畅觉得又没有什么必要了。

他正待转身离开,那杨洄却疯狂挣扎起来,他究竟是驸马,那两兵士没控制住,给他挣脱,他将口里塞着的布团摘开,扑向了叶畅!

叶畅抬脚,重重踹在杨洄胸前,将他踢飞了回来。

“奸贼,你是三庶人遗党,你害我,是为三庶人复仇!”杨洄嘴角流血,却指着叶畅叫道。

他这话不是叫给叶畅听,而是叫给杨钊听的。

杨钊脸色也是一变,三庶人乃是大唐的禁忌,若叶畅真是三庶人遗党,就算是李隆基再爱他的才能,只怕也容不下他!

他狐疑地盯着叶畅,叶畅却是哂然一笑,摇了摇头:“三庶人之时,我才几岁,怎么可能是他们的遗党?杨驸马,你当初便是因为这个理由,害死了我的兄长,如今还想用这个理由来害我?”

“你是公报私仇,我要面圣,我要求圣人……”

“我是公报私仇,但你若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又如何能公报私仇?”叶畅却是冷笑:“你与杨慎矜勾搭的事情已经犯了,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

杨洄顿时变了脸色:“李……李相?”

他心中与杨慎矜勾搭之事,无非就是想借着李林甫重病之机,将杨慎矜推上宰相的宝座。若真是因此事情被追查,那么叶畅站在这里,其实代表的是背后的李林甫。

叶畅乃至杨钊,杨洄都不畏惧,可是李林甫,他是打心眼里畏惧。

正是双方有过联手暗害三庶人之举,所以他才更清楚李林甫的手段。

“你明白就好,我来此,只是想看着你这杀兄仇人死在面前。”叶畅冷冷地道:“你有什么遗言,自己写出来,我替你转呈陛下,至于你的性命,就到此为止了。”

杨洄初时并不认为自己有性命之忧,此时闻言,却再无任何希望。是李林甫要他死,而不是叶畅要他死,他哪里还能有活路?

“我……我……”

“莫非你欲入狱中受那非人之辱?”叶畅又道:“那也行,反正都是一死,在狱中折磨,我虽亲眼见不着,却也更能出这口气!”

杨洄一颤,天牢之中倒还罢了,可若是像三庶人一般,被流放边郡,然后由狱卒驱赶离开,那所受罪之大,绝非他这样娇惯了的身子能承受的。

“哪有那般便宜,他身上的事情,可是干系重大,杨慎矜意图谋反,已经招了,他也必须招!”杨钊在旁阴森森地道。

“杨慎矜……谋反?”杨洄顿时恍然,当初给三庶人栽上的罪名就是谋逆,如今这个罪名回到他身上来,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长叹了一声,既是李林甫栽下了这般罪名,他就休要想脱身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不连累自己族人。

“杨御史……请赐白绫一根与我。”

他开口讨要白绫,杨钊却板着脸:“你无遗表上奏,如何敢要白绫?我与你可没有这般交情,能替你背起这般大责!”

死了犯人,他这个办事的御史自然有责任,若杨洄有遗表,责任就轻了。杨洄明白这个道理,又是一叹,当下讨要纸笔,写了一份遗表。

遗表内容无非就是认罪服法,他心中暗恨李林甫、叶畅,自然也少不得咬上李林甫与叶畅,不过也就是攻击二人进谗诬陷,为奸诈小人——这等不痛不痒没有真凭实据的攻击,李林甫与叶畅,都不会将之放在心上。

“这样可否?”杨钊却有些担心,看了叶畅一眼。

叶畅嘿然一笑:“无妨,这样最好……来白绫来,送杨驸马一程!”

不一会儿,便有人拿白绫过来,在柴房的横梁上系好,叶畅还亲手去拉了一下,确认它很牢,回头似笑非笑地对杨洄道:“杨驸马,体面些!”

杨洄缓缓行过去,贪婪地吸着气,他知道,每多呼吸一次,自己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见他拖拖拉拉,叶畅向善直使了个眼色,善直立刻上前,便要将杨洄报起,杨洄摆了摆手,苦笑道:“终难逃一死,我何必流连。叶十一,你这奸贼,今日便让你见我死吧……我在泉下等着你,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看到你了!”

他咬牙切齿吐出怨毒之语,叶畅却只当未曾听见。

踏上垫脚的小凳,他将自己挂了上去,还没落实,就听得喀一声响,然后脚下一空,那凳子被叶畅一脚踢开。他蹬了几下脚,这时叶畅却凑在他身边,低声道:“哦,忘了说一声,圣人是有意饶你性命的。”

此时杨洄神智尚清,听得这句,顿时大怒,同时又大恐。若李隆基想饶他性命,他完全可以不死,现在一匹白绫挂上去,岂不冤枉?

他伸手想去抓脖子上的白绫,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渐渐力竭,无论怎么努力,却也没有力气将自己从白绫上解脱开。叶畅笑着看他痛苦的模样,心中满是快意。

杨钊在一边看到这个,心里不由跳了跳:叶十一待朋友是无话可说,当真义气,但待敌人,也是杀伐果决,什么手段最狠就上什么手段!

幸好,自己与叶畅是朋友而非敌人!

没有一会儿,杨洄不再挣扎,身体也发出屎臭尿骚,那是气绝之后大小便失禁。叶畅仰头看着他,想到自己那位有些懦弱但确实暗藏兄弟情谊的兄长,想到已经有一年未曾见到的侄儿侄女,长长出了口气。

“可以奏明圣人了,杨洄谎称写供状,却畏罪自尽,留下遗表。”叶畅向杨钊道。

这边事情办好,叶畅与杨钊带着兵士离开了公主府,还未走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了哭声。叶畅与杨钊对望一眼,两人都是一笑。

“恭喜恭喜。”叶畅道。

“同喜同喜。”杨钊回。

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良久,杨钊叹道:“果然,只有人踩人,方能人上人。”

“呵呵。”叶畅干笑了声。他的本意却不是靠着踩别人往上爬,他只是要报仇兼自保罢了。

杨洄的死,意味着这一次叶畅掀起的政治风暴暂告一段落,他二人都没有掀大狱的心思,故此也就是杨洄、杨慎矜,最多再加上杨慎矜的兄弟杨慎馀、杨慎名。这样空出的位置就已经足够多了,他们所想得到的好处也已经够多了。

回到兴庆宫,却见宫前有宰相仪仗,叶畅与杨钊又对望一眼,神情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杨钊低声问道。

他胆敢如此行事,有一个原因便是从叶畅那得到消息,李林甫的身体不好,可现在,李林甫的仪仗却出现在兴庆宫前,这证明李林甫便在其中!

“我也不知,今早出来时,李相还在卧床休养之中!”叶畅也是一惊。

杨钊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杨钊心里,却暗暗在琢磨,叶畅所说,是真还是假。

他二人得宣入内,便看到李林甫坐在一锦凳上,正笑吟吟看着歌舞。见二人过来,李林甫没有起身,只是颔首,那眼中的欢喜神情,让二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背着李林甫做下这样的大事,让李林甫背着这黑锅,虽然不怕李林甫知晓,可是多少总有些尴尬。

再看一旁的李隆基,却是心情甚好,脸带笑意,全然不是方才令他二人去审问杨洄时的怒焰飞腾。也不知李林甫对他说了什么,哄得他回心转意过来。

“事情办好了?”见他们回来,李隆基让歌舞且退下,然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臣有罪,杨洄畏罪自尽,这是他的遗书。”杨钊上前道。

李隆基眉头稍稍一挑,没有丝毫戚容,反是露出丝怒色:“好大的胆子……罢了,罢了,将遗书呈上来,让朕看看。”

遗书到他手中,他只是略略抄了两眼,然后冷笑道:“死也不安分守己……李卿,夺了杨洄官职,以庶人礼葬之,另外,咸宜那边,你物色年轻才俊,让她改嫁了吧!”

“臣遵旨。”李林甫应承下来。

只不过他起身时,面色稍稍有点不愉。

他没有想到,叶畅下手会如此果决,竟然直接将杨洄逼死。他原本还想留着杨洄,好将案子牵连到宫中的太子身上。

“十一郎,方才李卿来奏,说是辽东行军总管府已经将第一批俘虏送至长安了,问朕是否要朝门献俘,朕觉得非如此不足以酬功,便允了此事。”李隆基处置了杨洄的身后事,立刻又高兴直来,转向叶畅:“倒不曾想你真有如此本领,朕前些时日还有些担心,你在辽东的战功,乃是被部下欺瞒,现在看来,真吾婿也!”

“咳咳,陛下,是臣婿!”李林甫顿时不干了。

第328章 来事后年犹可变

眼见俩老头为了争夺女婿而又吵起来,叶畅忙打圆场:“二位何必争执,臣暂时不宜成亲……”

“闭嘴!”俩老头同时回过脸来,瞪着叶畅大骂。

叶畅委屈地缩了一下:“可是此事与我有关……”

“你只是不宜成亲,却不是不宜订婚,究竟是哪家的女儿,今日便要敲定下来!”

“正是,先不谈婚嫁,只定下婚事!”

叶畅张开嘴,好一会儿不知所措。

这平衡木……莫非走不成了?

在李隆基与李林甫之间寻找平衡,乃是叶畅一直以来的立足方式。他和李林甫走得近,但又保持独立性,他与李隆基有共同利益,但又不愿意充当李隆基的近身宠臣。此前平衡木走得好,他能够左右逢源,但这一次看起来,李隆基与李林甫是要明确划分他属于谁了。

他当局者迷,一心只想着自己推动大唐商业与手工业的计划,却不曾想到,那银行既然如此重要,李隆基与李林甫如何放心交到他手中!李隆基可以安排一个杨钊,李林甫自然要想法子将叶畅抓牢,而李隆基又不会坐视。

这等情形之下,他的婚事便又成了李隆基与李林甫交锋的场所了。

叶畅暗暗叫苦,不过李隆基与李林甫没有争太久,过了一会儿,李隆基大约是倦了,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再议,先说说献俘之事……”

“献俘之礼,自有礼部议定,再请圣人批准,倒是叶畅这婚事,只请圣人念在臣鞠躬尽瘁这二十余载的份上,允了臣之所请!”

李隆基听得李林甫还是坚持,笑着道:“哥奴既是如此……那便依你之言吧,可惜了,如此佳婿……两年之后,朕为十一郎主婚!”

叶畅吃了一惊,方才李隆基还以李林甫相争不下,现在却就将事情敲定了?

李林甫也没有想到李隆基这般爽快,感激涕零,离位再拜。那边李隆基慢条斯理地道:“杨慎矜如今既去,这户部侍郎一职,朕有意用杨钊,卿以为如何?”

李林甫顿时愣住了,而杨钊自己也呆了。

虽然此前他与叶畅有过此类的探讨,不过两人都认为,户部侍郎真要落到杨钊头上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他踏入仕途的时间还很短,进入长安才短短三年。李隆基拔举他,必然受到群臣的反对,而李林甫对此,只怕也不会支持。

却不曾想,李隆基直接提出这个。

李林甫抖了抖,神思有些飘忽,旋即收敛回来,笑着道:“杨钊精于度支,为户部侍郎自是有余,不过他如今尚经验不足,在佐官之上,臣觉得当替他安排得力人手。”

“那是自然……朕倦了,献俘之事,便交由卿操持吧。”李隆基又道。

李林甫告辞,李隆基只留了杨钊,连叶畅都一起打发离开了。叶畅跟在李林甫身后,不禁有些茫然,自己的婚事,当真就这样定了?

他在感情上,当真算不得杀伐果决。最初时让他选虫娘与李腾空,他觉得两者都难以取舍。如今确定了李腾空,他却又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更希望选虫娘一些。

李林甫也不曾开口,直到到了宫门前,才回过头来:“十一郎,去我府中,好生说说你那‘银行’事宜,你究竟是做什么打算。”

他脸色阴沉,丝毫没有政敌被除去或者佳婿确定的喜悦,相反,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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