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荷花说起叶畅在纸上写写画画后,梅妃很好奇那纸上会是些什么。不过她情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叶畅依言将她从上阳宫接应出来而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到了傍晚时候,叶畅才想起自己船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支开花花后来到梅妃舱前问道:“娘娘是否晕船?”
“自我出上阳宫那一时起,便没有梅妃,我闺名江采苹……不过这名字也不能用了,我以江为姓,以梅为名,你就唤我梅娘吧。”
“唔……那也好。”
“或者唤我梅道人也行,我乃南人,打小也乘惯了舟船,故此并不昏船,你只管放心……”
叶畅闻言放下心来,他只是完成自己的许诺,梅妃赠了他三车财物,他虽没有去看,但有人清点后说,此三车财物少说也值十万贯,叶畅自然不会真要这十万贯钱,等到了辽东再还与梅妃就是。
“对了,有一事还要请教梅娘。”叶畅想起了李霅这厮,便开口道。≮更多好书请访问。 ≯
“请说,奴知无不言。”
“太子李亨此人,梅娘觉得其人如何?”
“太子……”梅娘沉吟了好一会儿,李亨的形象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因为她年纪比李亨还要小些,为了避嫌,李亨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不算多。但身处宫中,对于这位国之储君,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太子其人,宽厚内敛,喜怒不形诸颜色,行事谨守本份……但是,我觉得,其人乃圣人嫡传!”
梅娘的这句话让叶畅有些不懂,李亨当然是李隆基的嫡传,否则的话岂不是野种?
“所谓嫡传,是指心性,其人心性,颇类圣人,只是他以仁厚外表所遮掩罢了。而且圣人远胜于先帝……若是圣人懦弱如先帝,那太子便是圣人!”梅娘说到最后,非常肯定地道。
她说的象是绕口令,实际上却是警告叶畅,这位太子可不是表面上显示的那么简单。
“多谢梅娘了。”叶畅道。
江梅在舱里抿嘴笑了一下,叶畅嘴巴上极客气,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不过江梅不讨厌这种气息,想到自己曾经用那种方式威胁叶畅,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小得意。
不过江梅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时间,到了傍晚时分,船再度靠岸。
江梅心知自己身份特殊,她不是那种性子刁蛮的人,也不愿意给人惹不必要的麻烦,故此呆在船中不出来。可是她不惹麻烦,麻烦却来惹她,外边天色明显暗下来的时候,她听得外边登登的身步声。
这声音不像是男子的声音,江梅初时以为是荷花,但那脚步声在她的门前却突然消失,让她意识到,可能并不是出去替她取晚饭的荷花。
紧接着,舱门被推开,借助微光,江梅看到一张年青俏丽的脸庞出现在门前。
那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见着她,情绪便转成了傲慢:“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谁,让我家郎君金屋藏娇!”
江梅起身,向着这女郎行礼:“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出现在她面前的女郎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才刚刚长成,脸上犹自带着几分稚气,虽是装出傲慢的模样,江梅却可以看出,这个人平时并不懂得怎么生气。
“休要呼我妹妹……”那女郎嘟囔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江梅,过了会儿,便露出生气的神情:“难怪,难怪,我见犹怜,何况叶郎!”
江梅能在后宫数千佳丽之中脱颖而出,姿色自是冠绝天下,如今她也才不过二十五岁,正是女子成熟的年纪,虽是输了眼前女郎三分纯真,却又要多了几缕风情。
“晌儿,你在做什么,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正待江梅猜测此人是谁时,听得叶畅的声音终于传来。
“我不到这边来,怎么知道你金屋藏娇……不对,是金船藏娇!”晌儿气呼呼地回过脸去:“嫂嫂那边,你如何交待,每每要与你说亲,你都是千阻万推,原来是自己在外头有了!”
“咳,休要胡言,这位江姑娘乃是……乃是我们在途中所遇,哦,你知道梅妃么,她便是梅妃之妹,梅妃获罪于天子,被打入冷宫,怕她受人欺负,便托我将她带到辽东去。”
“哼,郎君就说谎吧!”
“不信你问她自己。”叶畅向江梅使了个眼色。
江梅最初时吓了一跳,得了叶畅眼色之后,她便有些明白了,叶畅大约很是宠溺眼前这小女郎,故此不愿意真正骗她,便说了一半事实出来。不过叶畅临时给她编造的身份,倒有几分合适,故此她垂首道:“叶司马说得不错,家姊……零落冷宫,怕我受其牵连,便将我送往辽东。”
她说着说着,眼里便有泪水滚动,晌儿低下身看了她脸一眼,看到她眼中的泪光,不由得心中一软,抱着她的胳膊道:“姐姐休要难过,你就跟着我家郎君去辽东,他心极好,必然护着你,不教你被别人欺负!”
好一个单纯的小姑娘!
江梅轻轻牵住她的手,将自己手上的一个玉镯取了下来,套在了晌儿手上。手儿缩手回去,变色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你唤我一声姐姐,哪有当姐姐的不给妹妹备见面礼的?”江梅又抓住她的手:“这手镯子是我姐姐与我的,如今我又与你这妹妹……莫非你嫌它旧的不要?”
“没有嫌,只是……只是……”
见她们这般模样,叶畅觉得有些头疼,他瞪了江梅一眼,心中寻思着要找个机会警告她,切莫看着晌儿天真纯稚就想着利用晌儿。
“晌儿,莫打扰这位江家娘子休息,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好吧……”晌儿眼睛眨了一下,笑着对江梅行礼:“方才扰了江家姐姐,过会儿我来给姐姐赔罪啊。”
“我一人在此正是寂寞,若是妹妹愿意来,我随时欢迎。”江梅道。
把晌儿从这个女郎身边带走,叶畅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又狠狠瞪了在旁边笑嘻嘻的叶挺一眼。
若不是叶挺多嘴多舌,晌儿哪里会知道船上还有个江梅!
“嫂嫂为何不离开修武?”叶畅问道。
“都与你说过几遍了,嫂嫂说她不能离开,若是家中没有人留在老家,只怕有些别有用心之辈,就会造谣生事。而且如今在修武,谁不知道我们叶家,没有人敢欺负她的。”晌儿沉吟了会儿:“还有,家里总归得有人看着!”
叶畅心里甚是不喜,他前后去过几次信,请方氏搬到辽东去,初时方氏还意动,但现在却没有过来,只是让晌儿来了。
“嫂嫂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赐奴与小娘考虑啊。”他喃喃说了声:“我在外这么久没有回家,只怕赐奴与小娘都记不得我了。”
“怎么会,整日里都在问,你何时回来。”晌儿摇了摇头:“而且有淳明他们带着,赐奴的学业也是很好的,那位张先生都赞了,说赐奴是难得的数术种子!”
张先生乃是张休,叶畅给他提供条件、思路,他负责进行机械设技与工艺研究,特别是齿轮与擒纵器这二者的研究,到现在也已经有两三年了,只不过一直未曾获得突破性的成果。叶畅知道此事急不得,也没有怎么催他。
“张先生怎么也没有来?”叶畅问道。
他原本准备这一次大搬家,将卧龙谷给搬空来,所有重要人物、工坊,都搬到旅顺去,其中就包括张休与他收的淳明等学生。不过方氏却没有依他安排行事,这让叶畅很有些恼火。他知道方氏见识不是一般妇人可比,做出这样的选择,总有她自己的打算,可心中依然有些暗暗责怪。
“张先生还不是舍不得他的那些东西,说是快有所得了,故此暂不离开。”
“果真快有所得?”叶畅闻言有些惊喜。
别的不说,擒纵器与齿轮乃是出现更精准的计时器的关键,而只有更精准的计时器,才能够制造更好的航海仪,从而真正开始大航海时代,不是象现在一样,只敢贴着岸边在望远镜视线范围内航行。
“以我看不可靠,张先生每年都要说七八回快有所得,结果还是失败。”晌儿撇了一下嘴:“那几位巧匠可给他折腾得都要疯了,我可听鲁匠师说,若不是郎君给的价钱够高,他们可受不了张先生满脑子的古怪念头。”
叶畅微微一笑,但旋即还是为方氏等人不肯离开而伤起脑筋。
“没有别的事情要问了么?”晌儿抬起头看着他道。
“没了。”
“那我倒有事情要问郎君……那位江家的女郎,当真是梅妃之妹?”
“正是,你可以去问叶挺,我一路护送梅妃而来,她将妹妹托付我带到辽东,为谢我,还送了三车金银宝物。”叶畅道。
这也不能说完全说谎,只是夹杂着些善意的谎言罢了。
晌儿点了点头:“那我得给她还一礼物……该给她什么好呢?”
叶畅因为正在琢磨如何将方氏等人带回辽东,故此没有注意到,晌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第十卷 频年兵火动边书
第271章 棋盘内外谁棋手
李霅被关在后船的甲板之下,一个原本是堆放船上杂物的舱里。
因为不是充作客舱,所以这舱没有窗子,半密封状态下,又处于船甲板之下,故此潮湿而沉闷。不过在经历过一番生死之后,李霅累得几乎虚脱,还是躺在临时拼起的两块木板上睡得极香。
直到被饿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长安城中的翩翩佳公子,而是死里逃生却又沦为阶下囚的可怜人。
想到自己的经历,他情不自禁呜呜哭了起来。
哭声一起,门被推开,一张普通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李霅识得这张脸,就是指挥着人把他带到叶畅面前的家伙。
“呵呵。”
见他只是在哭,没有别的事情,卞平笑了两声,便又将头缩了回去,门也随之砰的一声再度关上。
“怎么了?”与他一起看守的卫兵问道。
“是那小子在哭,听说他在长安可是大官,少卿……比咱们主公的官还要大得多啊,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货色!”
“拿他与咱们主公比,卞兄,你这话可是说岔了!”
“对,对,我说岔了,该掌嘴,掌嘴,哈哈!”
卞平真的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脸,那个卫兵笑了起来,啧了一声,也不知是为李霅还是为了卞平这副德性。
“你觉得咱们主公会如何处置这厮?”那个卫兵过了会儿又问道。
“如何处置?自然是看他自己了,以他所作所为,咱们主公杀他十遍诛他全家都不为过,但咱们主公向来仁慈,只要他……”
后面说的话,李霅听得有些不真切了,他心中一动,止住抽泣,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想知道这个卞平会说什么。但是对方似乎已经说完了,只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笑声。
李霅心中便又惴惴不安起来,若说开始哭泣乃是为了自己的遭遇,现在担心则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虽然现在摆脱了刺客,可是落入叶畅的手中,似乎比被刺客抓着好不到哪儿去,唯一的区别就是速死与缓死罢了。
难道说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么?
他正琢磨间,突然间门又被推开,因为他贴在门上,险些被门撞翻了一个跟头。他抬头再看时,便看到叶畅面色和缓地出现在他面前。
“叶……叶……叶司马,饶命,饶命啊,我不过是一个靠着父荫的小人物,叶司马饶我!”
“我能饶你,只怕别的饶不过你。李霅,你说若此时我将你往岸上一放,你能活几日?”
李霅猛然抖了一下,眼中又流露出恐惧之色。
“我是想杀你,但我更不愿意给别人背了这罪名。”叶畅说完之后,向着身后示意:“给他。”
一人侧身入舱,将一个食篮放在了李霅面前,食篮里传来扑鼻的香味,乃是饭菜的味道。李霅顿时觉得,自己腹中象是有只手要伸出来,迫不及待地要将食篮里的食物全都抓进去。
顾不得什么形象礼仪,他打开食篮,里面不过是一些家常便饭罢了,他却吃得极香。叶畅看着他狼吞虎咽,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他噎着的时候,又让人拿水来。
用平生最短的时间将肚子填满,李霅喘了口气,然后跪拜在叶畅面前,深深伏下去:“只求饶命,愿为叶司马效力!”
“你能如何为我效力?”叶畅摇了摇头,声音仍是很温和:“论文,我幕下已经有精通公文之儒生,论武,我身前有万夫不当之勇士。你有何能,可以为我效力?”
“我……我……”
李霅呐呐半晌,还真找不出自己哪儿能为叶畅效力的。
“听闻你怀疑刺客来自太子?”晾了他一会儿之后,叶畅又问道。
李霅没有多想,只是咬牙切齿:“刺客既不是叶司马所遣,那……那就只有太子身边之人所遣!”
叶畅大感兴趣,他对李亨也没有什么好感,事实上随着韦坚的垮台,他心中隐约觉得,自己与李亨只怕能以两立。若是李亨继承了李隆基的帝位,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远遁。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急不可待地建立辽东基业,想要将嫂嫂、侄儿送至辽东去。
“何以见得?”
“太子自己是不涉此事的,但是那张垍却是个极阴险之人!”李霅拼命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他虽是蠢,却也有他的小聪明,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便顺口将张垍兜了出来。
他记得叶畅与张垍结有仇隙,然后又想到,他之所以看叶畅不顺眼,很大原因也是出在张垍身上。正是张垍在他面前曾经提过,说叶畅为人轻浮,不宜重用,然后他才在其父面前诋毁叶畅……
至于张垍与叶畅不和的根源是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竟然也想了起来,似乎是在玉真长公主的聚会之上,叶畅扫了他的颜面!
“张垍?”
“对,对,就是张垍,此人最为阴诈,他表面上逢迎奉承圣人,实际上却与韦坚、皇甫惟明等乃是一党,私下时常聚会,以为圣人宠信李林甫,非国家之福……他们挑唆着家父与李林甫斗,还挑拨家父与叶司马的关系。当初说叶司马刻薄,便是他们说起!”
这个时候,李霅是见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了,故此一大堆的攻击话语往张垍身上泼过去。他其实是个蠢人,但是瞎猛也有撞着死耗子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的话语,却接近了真相!
“他为何要如此?”叶畅并没有被他的话所蒙骗。
“一是因为他自以为当为宰相,可是只是个侍郎,早就悄怀不满;二来是因为……因为今上春秋已高,他想着当从龙功臣!”
李霅此语倒不是胡说,不仅仅是张垍,包括他的父亲李适之,都意识到李隆基年纪渐老,不可能永远呆在帝位之上。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子孙富贵计,都需要做长远打算。但是李隆基老而不死,而且对权力抓得很紧,宁可将权力托付给李林甫这样的权臣,也不愿意将权力交与太子李亨,甚至对李亨明里暗里进行监视。提防猜忌之心,几乎是不加掩饰,这令李适之等人甚为忧虑。
叶畅此时又想起江梅对太子李亨的评价:颇类其父!
当初李隆基可是结交了不少人物,故此先后两次发动政变除韦后、太平公主时,手中都有亲信可用。李亨若颇类其父,岂有不效仿的道理?
但是李隆基对李亨的猜忌又远胜李旦对李隆基的提防,那么李亨就必须做出两面来,一面是孝顺儿子、宽和太子,另一面则是未来的英主。
“你可知太子手中有些什么人物?”叶畅想明白这一点,突然间觉得有些冷。
“韦坚、王忠嗣、皇甫惟明……这些人都是太子手中之人啊!哦,还有张垍,他明里与太子保持距离,实际上暗中与太子身边的内监相勾结,太子不好与我父亲说的话,都是由他转达的!”
叶畅猛然又想起,在灞桥送行之时,李霅曾经说过“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