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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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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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看重……”

“叶司马,方才我仪仗至此,请人让出住宿之所,旁人都道我是去冷宫安置,多有不敬之语,唯有你却主动让出住所……我只道你与旁人不同,却不曾想,你也有世态炎凉之念,以我入冷宫而……”

说到这里,梅妃有些呜咽起来,话语竟然说不下去了。叶畅觉得头疼,却也只能道:“娘娘既是如此说,那臣便为娘娘护卫,直至洛阳就是!”

“我虽入冷宫,却还有些积蓄,你若为我护卫,我必有厚报。”梅妃又道:“你既是答应了,那便先请退下,如何行止,明日我会让人请教于你。”

叶畅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好心,又惹来了一个大麻烦,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与张镐、岑参说起此事,张镐眉头一动:“这是好事,圣人还是颇念旧情,虽是一时间请梅妃来东都,但少不得书信问候,若是知道司马待梅妃有礼,必然更为欢喜。”

“梅妃虽入冷宫,终究是圣人爱妃,非小臣所能轻视,十一郎做得对。”岑参也道。

他二人如今是官面上叶畅的谋主,既然他们都如此说,叶畅也就按下心里隐约觉得的不妥,开始商议行程安排。虽然口中对梅妃说他们要兼程东去,但实际上叶畅不可能真不管不顾梅妃等人的身体,只管按自己的节奏来安排行动。故此,一行人的速度稍慢,比起叶畅原计划的要晚了两天才到新安县,举目向东,次日便可以抵达洛阳了。

这路上只要一歇脚,梅妃必召叶畅前去询问沿途古迹名胜,这位妃子对于风景名胜甚有兴趣,每每听得一个故事,必咨哦再问。最初时叶畅还怀警惕之心,后来渐渐就有些同情:她入宫之后便如金丝笼中的鸟儿,全部生活就是如何讨李隆基的欢心,如今终于打破囚笼,却又是以这样一种模式。她便是听得再多的典故,也没有任何用处,无论是叶畅,还是负责护送的御林军卫,都不可能让她前去游赏。

到得新安县宿处,当地官员倒是殷勤,安排得妥当,很快便又听到梅妃相招的命令。张镐与岑参都笑着摇头,叶畅也苦笑道:“好歹就是这一日了,明日到了洛阳,我们这个苦差事就算是结束了。”

“但愿如此。”张镐道。

到得梅妃宿处,如往常一般,梅妃仍是端坐于一室之内。因为这一路上相谈甚得的缘故,叶畅一进来,便被赐坐,他坐下之后琢磨着今日要与梅妃说什么,却听得梅妃轻轻叹息了一声:“千里之行终有别日……听叶司马说,今日宿在新安之后,明日便可到洛阳?”

“是,明日赶紧一些,可以在闭城之前入城。”

“到洛阳之后,我自是去上阳宫,不会再耽搁你之行程了。”

“臣惶恐,实是边地军情紧急,契丹人大举南下,只怕如今已经接近积利州了。”

契丹人再大举南下,如今也不可能立刻接近积利州,毕竟有近千里之途,沿途还有各大大小小的势力,而且渤海国也不会坐视契丹人扫平他们口边之食。不过这道理叶畅自己心中明白即可,不会说与梅妃听。

“契丹……可是那欲尚主的契丹酋渠么?”

“正是。”

“这么说来,叶司马当真是做了件好事,救了一个弱质女子。契丹意欲叛乱,岂是下嫁一公主能安抚得成的,我虽在宫中,却也知道,文成、金城二公主降嫁犬戎,犬戎依旧东侵不止,圣人为此没少忧心。若真按着那些蠢人之议,将公主降嫁契丹,此时契丹叛乱,公主如何自处?十有八九,为虏所害矣!”

叶畅听得大起共鸣,这位梅妃虽是深闺女子,见识却比过了一些号称饱读诗书的大臣。不过仔细一想,梅妃身逢数变,从一介平民女子,到深受李隆基宠爱的妃子,再到倍受冷落,然后又打入冷宫,有此人生历练,她想问题想得更深远些,也属正常。

至少,她身为女子,对于那些可能远嫁塞外委身蛮夷的汉家女郎,怀有同为女子的怜悯之心,而不会象某些自诩堂堂男子汉的人一样,将妇人女子送出去消灾弭祸。

“臣当年有志于边事,便不欲我汉家女儿再降嫁胡虏,受此腥膻之羞!”叶畅低着头沉声回答。

“好,好,无怪乎你会去辽东……那么辽东情形如何,你说与我听听,有什么风物,有什么景色,有什么古人……还有,辽东是否有梅?”

她慢慢问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寂寥。叶畅定了定神,便开始说起辽东之事,从气温水文,到四处风景,再到物产人文,这一说下来,便是小半个时辰。

他说得有些口干舌燥,那边梅妃总算是满意了,笑着道:“这些时日,却是烦劳叶司马了。”

“为娘娘分忧,乃人臣之本份。”

“吾尚有一事,欲烦劳叶司马,闻道叶司马乃当世书法名家,张公旭、颜公真卿等,皆与叶司马相善。我喜好书画,当世名家之作,皆有收藏,唯叶司马之作尚空缺。我已略备笔墨,便在隔间,请叶司马为我书一张……我乃圣人嫌弃之人,无以可报叶司马,唯有一瓣心香,为司马祷求平安了。”

这话说得婉转无奈,叶畅这一路上来与她说话,觉得这位梅妃真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是性子清冷了些,不太喜好多言,而是喜欢听别人说。他听得这临别之请,当下也不疑它,直身行礼:“愿为娘娘书字一幅。”

“我念其文,你书其字。”梅妃道。

叶畅依梅妃所指,便到了这屋子隔间,进门便看到一个小案几,上面已经有纸墨笔砚。他目光一转,又看到案几之内是床榻,因为是临时充作梅妃宿处,故此布置得并不复杂,唯一帐、一衾罢了。

他不敢多看,跪坐于案几前的锦团上,提笔研墨,默默凝神,只等梅妃念文。过了一会儿,听得窸窸窣窣之声,是梅妃行走的衣袂声,大约梅妃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娘娘欲臣写何文?”

“休急,休急,待我想想……唔,想好了,这样写吧。”身后梅妃声音传来:“某修武叶畅,因对梅妃不敬……”

这话一说出来,叶畅顿时觉得不对,猛然回头,却看到梅妃挡在他身后门前,身上衣裳,近乎褪尽!

烛光下看美人,固然令人赏心悦目,但这等情形下,叶畅丝毫不觉赏心悦目,却唯有震惊。

被算计了!

这时叶畅哪里不明白,自己被梅妃算计了,甚至可以说,梅妃从新丰驿开始,就在算计着他!

这些日子召他来说话,听他谈论各地风物人文,有时有太监、宫女在场,有时没有旁人,让他渐渐习惯了两人相处,不至生出警惕之心。然后到了新安县,便猝然发动!

事实上,直到方才入内之时,叶畅还是怀有警惕之心的,他来见梅妃,院子里都带着善直等卫士,不能说他没有提防,只不过谁知道梅妃会以近乎不着片缕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他能想到的,无非是梅妃用鸩酒或者埋伏刀斧手对付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位曾经甚得李隆基宠爱的贵妃娘娘,会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他能做什么,大声呼喊,还是撞开梅妃落荒而逃?

“这几日来有劳叶司马随我演戏了,我身边有圣人和高将军安插的人手,想来连叶司马都放松了警惕,他们也应当如此。”梅妃嫣然一笑,明眸瞬间闪闪发光,仿佛两颗晨星一般。

她向来清冷,少有笑时,这一笑,当真是百媚丛生,整间屋子里都似乎亮堂起来。叶畅也见过杨玉环,如今又见她,若单是从叶畅的审美观来判断,她其实比杨玉环还要更美上半分。

叶畅喉结动了一下,然后苦笑起来。再美又如何,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演戏越会骗人,眼前这位梅妃,虽然不以宫斗著名,可现在看来……不愧是皇宫中出来的女人。

“娘娘这般捉弄微臣,不知究竟是何打算?”

梅妃笑容不敛,虽是得意,可那神情却不是让人厌恶的得意忘形,倒像是邻家女郎恶作剧得逞之后的欢喜。她身上衣裳极少,勉强遮住羞处罢了,听得叶畅问话,她腰肢轻轻摆动,身材更易玲珑。

第267章 冷宫寒暑不知秋

或许她是无意中这样做的,也有可能她是要将女子天生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好让叶畅无法专心来思考应对之策,这一摆腰间,风情万种,分明证明,她也有不俗的舞蹈技艺。

李隆基好梨园,后宫嫔妃,皆精通舞蹈。

叶畅直视于她,却没有半点情迷意乱的模样,目光深沉,未见喜怒。

叶畅的这个表情,让梅妃有些惊讶,但又甚为满意。唯有这般冷静,才足以托以大事。

“想必叶司马也知道,若是你稍有枉动,我便会大喊非礼,屋外的太监、宫女、兵士、护卫,必然蜂拥而入,既有随我来的,也有你之部下。这样一来,叶司马就是有百口亦难自辩,一个试图奸淫圣人嫔妃的名声是少不了的。”梅妃轻声说道,说到“奸淫”之时,她双颊粉红,目光也有些闪避,分明有几分羞涩。

叶畅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到现在没有任何异动。

他当然可以杀了梅妃,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逃走,赶在消息泄露之前离开这里。但是接下来便是天涯流亡,他就算是能逃到辽东去,如今积利州也只是新附于他,得知洛阳这边的消息之后,手下之人必然会分崩离析。

而且拖家带口的他真能逃回辽东去么?不说别人,家中的嫂嫂、一双侄儿女、姐姐、外甥,这些妇孺如何能逃得走?

“娘娘不必吓我,娘娘这般情形,总不是为圣人冷落久矣深闺寂寞,欲以叶某为入幕之宾吧?”叶畅说话就相当不客气。

“都说你尖酸刻薄,看来传言非虚。”梅妃明眸一瞪,露出些许怒意。

“那娘娘就请长话短说,莫要等太监宫女进来察看。”

“我要离开。”

“什么?”

“离开长安,不过是离开一个笼子,到洛阳上阳宫,那是一个更小更拘人的笼子,我要你替我打开笼子,带我走!”

梅妃声音虽低,但神情严肃,却是无比认真。她这神情,让叶畅终于露出惊讶之色。

这番话……可不是一般女郎能说得出来的。

“娘娘未免强人所难,以你身份,天下之大,亦无你容身之所。莫说难以脱离这些宫女、太监监视,便是脱离了,娘娘又能往哪儿去?”

“辽东。”梅妃微微一笑:“你方才不是说了么,辽东山明水丽,海阔天空,有梅有山。”

“啊?”叶畅不曾想到,她方才对辽东情形问得那么细致,竟然是打着这般主意。

“辽东之地,择一小容,为我做道观,我于此出家,静极思动之时,便踏遍你治下山水,赏叶摘花,或泛舟于河海之上,或步登于青云之间……”梅妃说到这里,目光不禁有些远了:“这等日子,乃我平生之夙志!”

原来这位娘娘竟然还是一个文青!

文青难缠,女文青更难缠,叶畅愁得几欲挠头。停了会儿,他又劝道:“娘娘何必如此,我观娘娘姿容,远在杨妃之上,终有复得圣人宠召之时……”

“我与圣人,已是情断义绝,你休要再以此相劝了。杨妃来日之遭遇,必比我还凄凉,我尚可保全首领,游走江湖之间,她难得善终。”梅妃摇头道:“此非我咒之,乃人心之使然,我不好争,家人亦无权势,犹自如此下场,杨妃善妒,家人又跋扈,圣人驭天之时,便是她杨家族诛之日。”

这女人实在是聪明,若非如此,也不能算计到叶畅了。叶畅仍在苦恼,梅妃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又道:“我性子虽冷,却非无情之物,你若是不嫌我蒲柳之姿,残絮之身,若是我去了辽东,你有意与我作巫山之会,我也不会拒绝。天子宠妃,承恩于你之身下,事了如梦,不留半点痕迹,无需你担待,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她虽是半赤身躯,此前也有非分之话,但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几乎是直接勾引叶畅。叶畅是男人,而且血气方刚,尚未有妻,此情此景,顿时觉得血脉贲张,几乎要脱口说出“我助你”之语了。

但叶畅毕竟是叶畅,定了定神,向后退了一步,叶畅苦笑道:“娘娘这是强人所难……”

“若是别人,我是强人所难,但你素有智名,我虽是居于深宫之内,亦屡屡听闻。不过是烦劳你出一计罢了,叶司马,你是男子汉,当今豪杰,大事亦可一言而决之,何况是这区区小事?”

若是区区小事,那倒还好了。叶畅当然想过,假装答应,然后不认账,但是以梅妃现在表现出来的智计,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好,我答应娘娘。”思前想后,叶畅觉得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梅妃微微一笑,甚是欢悦:“既是如此,请叶司马在纸上写吧。”

“还要写什么?”

“若无凭证在手,叶司马总不能现在就将我带走吧?”

叶畅无奈地道:“好,依娘娘所言……要我写什么。”

“我叶畅于新安驿淫辱梅妃,以此为证。”梅妃说道。

叶畅没有动笔,回头看着梅妃:“若真写了,我这条性命,便落入娘娘手中矣。”

“还请叶司马怜我孤女,无拳无勇,唯出此下策。”梅妃幽幽叹道:“我若真有心害叶司马,如今大叫一声便可,这纸留在我身边,必然贴身所藏,不至流落。叶司马将我救出囚笼,宾主之势便易矣,到时便是我之性命,亦为叶司马所有,何况区区一张纸?”

叶畅无奈,只能提笔,依着梅妃之言写下那句话。

“叶司马如何助我脱困?”梅妃没有急着去拿那张纸,而是又问道。

叶畅犹豫了一下,这是件麻烦事情。明日就要到洛阳,这途中是没有任何机会了,就算有,为了避免被牵连,叶畅也不敢在途中做出来。

那么就只能等梅妃入宫了。

“圣人旨意中,是请娘娘管理上阳宫对不对?”叶畅问道。

“是。”

“那样的话,倒有施展的可能……不过娘娘需要冒一些险。”

“你说,逃走原本就是冒天大之险,若是惧之,我也不寻你了。”

“娘娘明日还请伤心痛哭,以显不舍长安之意。入上阳宫后,娘娘如此行事……”

梅妃专心致志地听着他说,最初时还面色平静,但后来时便微微点头,待听叶畅说完整个过程之后,她轻轻一叹:“果然,我总算眼光不差,运气也不差,遇着了你!”

“唯有如此,方能少些波澜。”叶畅苦笑道:“娘娘的夸赞,叶某是不敢承担了。”

“既是如此,你先请去外间。”梅妃道。

叶畅迈步出门,梅妃正站在门前,她侧过身去,让叶畅过去。经过之时,叶畅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恶念,他猛然停住脚步。

梅妃却是抬颈看他,目光平静,仿佛意识不到两人近乎贴身相站,只要叶畅一伸手,便可以将她脖子卡住。

“臣今日是领教了娘娘厉害了,娘娘这般厉害,为何还会输与杨妃?”叶畅问道。

他呼出的气息,拂动了梅妃额间的刘海,梅妃却是不言不语,只是微微垂下眼睑。

叶畅原本是想恶作剧般地在她近乎赤着的胸上捏一把的——既然被栽上了这个罪名,不捏也是白不捏,但梅妃垂下眼睑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情绪,让他心中突然一跳。

这不过是个想要挣扎出笼子的女子罢了。

“若是臣未曾答应,娘娘果真会喊出声来?”叶畅问道。

梅妃这才抬起眼,看着叶畅,两人目光相对,过了一会儿,梅妃道:“你且在外等着。”

叶畅回到外间,梅妃慢慢走到了案几旁,将叶畅写下的那张纸拿了起来。

纸上笔迹映入她眼中,她攥紧了这张纸,轻轻吁了口气,然后起身。

回到外间,梅妃来到叶畅身前,将那纸又交还到他手中,然后退了两步,拜了三拜。

“娘娘这是何意?”

“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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