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去,去看看吧,看看那小子在外折腾了一年,究竟折腾出了什么名堂!”李林甫笑道:“你可不知道,那小子刚刚去了兴庆宫,见了那一位,还给娘娘献了一件奇宝……他有宝贝献与娘娘,少不得也该有宝贝献与我家空娘吧!”
李腾空眼眸微微一转,垂下头,轻声道:“是阿耶想要他的礼物,女儿可是一点都不想!”
“好好,是老夫想,你就替老夫去看看,他从辽东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要开一个赏珍会!”
李腾空这一次没有拒绝。
赏珍会是放在次日,地点自然就是玉真观,玉真长公主出城去南山的别业“静修”去了,虫娘便成了这里的当家人。第二日日上三竿时分,玉真观院内已经停了不少马车或轿子,虫娘发帖请的人,几乎悉数到场。
李腾空到得稍晚了一些,当她出马车时,看到周围那么多车、轿,不禁呆了呆:“二十九贵主请的人……真不少!”
与她同车而至的蔡寻真也吓住了:“这京城中各家女儿,岂不尽数到此?”
“看来是这样了,每家少说也有一个。”李腾空道:“那请帖上虽然只写一人名字,但也注明了,可以携带亲朋来。”
自有宫娥使女前来迎接,不一会儿,她们便被迎到了一处院落之中,再看时,院落里不包括下人,也已经聚集了足足百余位各家女郎。莺莺燕燕在一起,少不得三五人一群七八人一圈,各自巧笑闲聊,故此院落里嘈杂成一片。李腾空、蔡寻真都是喜静的性子,被这声浪一冲,两人都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二位女郎若是不喜吵闹,可到隔壁小院中暂候。”旁边引路的使女善于察言观色,看她们神情便道。
二人自是去了旁边的小院,小院里也有十余位女郎,都是喜静的,虽然比大院安静些,可也可以听得到隔壁的声响。李腾空、蔡寻真见着了几个相识的,一一见礼之后,才知道此次几乎长安城四品以上的诸家女郎都到齐了。
“二十九贵主说是赏珍会,也不知赏什么珍,听说……是辽东那边来的珍物,我在家中问了父亲,他说辽东也不过是些皮货之类,苦寒之地,并无什么珍物啊!”
众人的话题少不得围绕着这赏珍会打转,有人便说起此事来,这算是消息灵通的。
“与辽东有关?怎么会和彼处相干,不是听闻契丹、奚人逆乱,隔绝了辽东道路么?”
“两位姐姐说的辽东……究竟是在哪儿啊,与江南比,哪边远些?”
“想来辽东比安西要远……”
听得这样的对话,李腾空与蔡寻真哑然失笑,她二人扮作道姑行过千里路,与这些闺阁不出的女郎不同。
“空娘姐姐可知辽东在何方?”二人的笑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李腾空乃李林甫之爱女,向来在这种场合就是不少人逢迎奉承的对象,当下便有人来询问。询问是假,借机与李腾空拉近关系是真。
“辽东属安东都护,南与登州隔海相望,北与渤海国接壤,东可经陆路至新罗,西则是柳城、松漠。”李腾空轻声道。
若是问别的事情,她就不说了,但是辽东,不知为何,李腾空却有一种倾诉的冲动,仿佛只要提到辽东,就能与叶畅更近些一般。
她们这边说了一会儿辽东,然后便听得招呼,却是人到齐了。
这次赏珍会很简单,不过是引大伙先是走进一座院子,那院子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辽东皮货,鹿皮这类常见的自不必说,虎皮、貂皮乃至火狐皮,都有不少。经过这院子时,诸女郎谈笑指点,说的是哪块皮子适合做围领哪块适合为皮裘。大伙方才议论中都知道辽东产皮货,因此对这个并不太在意。
紧接着是到第二座院子,这座院子中就不同,诸女郎进来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因为在她们面前摆着的,是一件件晶莹剔透的器皿。这器皿似玉似瓷,比琉璃要更透明。
在这里的都是贵女,自然是识货的,可却仍然没有多少人认得这个,有人便惊问道:“此为何物?”
“玻璃器,乃海东傲来国所产。”虫娘微笑答道。
“海东傲来国……”便是李腾空这般熟读了《山海经》之人,也对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印象。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又问傲来国是何处,这一次便是虫娘也答不出来了。
“总之就是海外一岛国,玻璃器便是其国特产,这些玻璃器乃是叶畅自傲来国运来,准备在长安发卖。”虫娘笑道:“我今日所邀者,皆为当日曾资助叶畅去辽东一行者,请诸位来赏珍,一是感谢诸位当初的义举,二来也是要宣告一事。叶畅在辽东,以诸位所赠之金银为资,募得勇士,收复积利一州之地,并擒胡酋,准备献俘阙下了。”
此事还是秘密,李腾空也只知道叶畅回到长安来,却不知竟然带着这样这消息。她虽是向来镇定,此时也不禁捂嘴惊呼了一声。
“夺取一州之地,自然少不得一些收获,除了外边的皮货之外,还有些百年老参之类的……总之许多吧,再加上傲来国所得,叶畅准备在两京中将这些珍货发售,发售所得,将其五成,用于给诸位当初资助之人,以作红利。”
听得此语,众人愣了一会儿,然后有人情不自禁地道:“这……这些要卖钱与我等?”
“正是,不仅此次,今后每年,叶畅都会为诸位结算一回,按诸位当初出资,结算红利。”虫娘笑眯眯地道:“故此,诸位莫忘了回去与父兄说这些珍物,诸位父兄虽是掏钱买了,可后来还是返还与诸位啊。”
虽然弄不大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但是诸女郎眼睛都亮了。
这世上不会有比她们更好的推销员了,而且她们家中千丝万缕的亲属关系,又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将这些来自辽东的珍货扩散出去,形成流行。
这可不是在帮别人推销,而是在帮她们自己。
“好,诸位再随我来。”虫娘又道:“不过需得结伴分批……屋内较狭,可进不了这许多人。”
这一次,众人走进的不是院子,而是一间屋子。屋里点着蜡烛,众人只要走进这屋子,几乎都会发出一阵惊呼,再能自制的淑女,也不能例外!
李腾空并不是第一批进去的,她不喜与人相争,故此落在比较后面,但此刻听得前边的惊呼声,也不禁好奇:屋里究竟又是什么奇珍?
第251章 月光镜前心迟疑
虫娘在屋子里得意地看着这些女郎们。
满屋的烛光照耀下,那一面又一面形状各异的镜子,映出无数妍丽的面容。对于年轻的女郎来说,镜子可是最具吸引力的东西,她们对此几乎毫无抗力一个个流连于前。
特别是几十面近百面镜子组成的一座镜子迷廊。
“玻璃镜……这便是玻璃镜?”
有消息灵通的顿时想到,据闻杨妃得了一件宝物,称为玻璃镜,乃是海外而来,光洁胜水,比起一般的铜镜要好得多。
“正是玻璃镜,杨娘娘得了一面大的,那是少有的宝物,除了那面大的之外,叶畅还自傲来国带回来这六十面中小的……”
自从在修武覆釜山中秘密的试验窑中烧出最初的玻璃汁之后,叶畅全力研究玻璃镜的制造,前后花费的时间有一年。即使如此,玻璃镜的成品也很低,目前还只是纯手工生产。
此次运回长安,尽管叶畅做了种种防护,还是有十块左右在运输中破损。
“这镜子……这镜子……”在场中诸女郎,若不是家教,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抓了。
但她们还在镜前流连之时,那边虫娘开始催促了:“见识过这镜子便罢了,诸位且随使女出去,后边还有人要看呢。”
恋恋不舍的女郎们到了后院,众人的思绪还在方才那六十余面大小不一的镜子上,一时间有些失神。等她们醒悟过来,第二批女郎也已经参观完那些镜子,出现在院子里了。
李腾空是最后一批,她也被这几十具镜子惊住了,蔡寻真抓着她的手在发抖,显然心情与她一样激动。不过她二人比起一般女郎要镇定得更快,当她们出门时,李腾空已经在琢磨,二十九贵主玩出这一场戏,究竟是什么用意了。
很快谜底揭晓:三日之后,在香雪海,这些镜子将公开出售,各自竞价,价高者得之。
那些玻璃器皿也将与这些镜子一起同时出售。
“妙……此策绝非二十九贵主所拟,必是十一郎所为!”听得这个消息,李腾空情不自禁赞了一声。
那些玻璃器皿一看就是价格不菲,比照琉璃器的价格,这几十件价值便应该在万贯以上,而这些玻璃镜,就算是便宜一些,其价格也应该从数十贯到数百贯不等。
这么一算来,仅此次带来的玻璃器价格,可值三万贯以上,再加上那些皮货、药材,价格或许能上五万贯。而以竞价叫卖的方式来出售,价格还要上浮,没准能达到六万贯。其中五成用于去年资助者的红利,也有三万贯。
李腾空不知道去年多少人应虫娘之请资助了叶畅,虫娘自己却是按叶畅的要求拟了一份名簿,一共是一百余位贵家之女,其中不乏公主、郡主和县主之类封女,总共出了价值约二十万贯的金银,这么折算出来,此次便能返还她们百分之十五的红利。
而且这还是头一回,李腾空与虫娘明白,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肯定还有辽东的物产过来,到时又是一次盛宴,如此一算,仅用两年时间,这二十万贯就能全部返回,剩余的就是净赚了。
若真如此,整个长安城中的贵女,几乎有一半的利益都被捆绑在一起,而她们影响她们的父兄、子侄,形成的力量,将会非常恐怖,甚至李林甫都要在这股力量前避其锋芒!
这还不是一个政治集团,可是李林甫已经很敏锐地感觉到,若任其发展下去,必然会在其中形成一个政治集团。自然,那将是十年甚至二十年后的事情,与李林甫就没有多大关系,李林甫不但不忌讳之,相反,还有意促成并利用这个集团。
让李腾空来参与此次赏珍会,便是李林甫试探这个集团有可能的规模及影响之举。
李腾空心中在琢磨着这些事情,然后忍不住嘲笑自己:自己性子清冷,父亲的事情,自己从来不愿意去细想、过问,可现在,只因为其间牵涉到了叶畅,自己就忍不住要胡思乱想起来!
她想的还不够深入,或者说,李林甫限于时代局限,并没有继续向更深处想。叶畅建安东商会,若是年年获利钜万,岂无效仿者!到时安西安北安南商会,自然会有人牵头去建,经营边疆,不再只是投入而无产出,大唐便是再出一个狄仁杰,也绝对没有办法以劳民伤财为借口放弃边疆地区。
而等到边疆开发得差不多了,会有新的力量又向更远的边疆发展,华夏的势力影响,也必然随之向外扩展。
“这些都是叶十一郎从辽东得来的……不曾想辽东竟然是这般宝地!”
“是啊,一向只知那是苦寒之地,还以为寸草不生呢!”
“你们却是说错了,在旁人手中,或许是不毛之地,可在叶十一手中,便成了宝地!叶十一他的眼光见识,在我们大唐都是一流的,想想这几年,他做出了多少事情!”
“哦?诸位对这位叶十一很熟悉?”
“莫非妹妹你不知道,足球戏是他先做的,水泥是他发明的,便是香雪海,原本都是他的产业!”
在震惊之后,诸女郎的议论中心,开始从玻璃转到了叶畅本人身上。听得她们惊叹、夸赞叶畅,李腾空心里觉得甚是甜美,她目光一转,看着二十九娘,发觉虫娘脸上,同样也是甜美之情。
仿佛是感觉到李腾空的目光,虫娘向这边望来,露出一丝微笑,目光也变得锋利了。
李腾空心中一跳,对她来说,二十九娘与叶畅的特殊关系不是秘密,那么对二十九娘来说,她与叶畅的关系……是不是秘密?
不管怎么说,李腾空觉得,虫娘的这个笑容里,似乎有挑衅的意思在里面。仿佛是在对她说,她的东西,绝对不准任何人来抢!
想想也是,当初叶畅在长安城中受歧视之时,虫娘毫无保留地支持他,甚至动用自己的一切关系,为他募集了那么大的一笔金银。如今叶畅回来,赏珍会的事情也交与了虫娘,而不是寻她李腾空……
一念至此,李腾空情不自禁垂下眉,心中有些黯然。
见她这模样,自觉在两人无声的交锋中占了上风,虫娘很是欢喜。然而这时,她听得有人说道:“那位叶十一莫非是位饱学之士,想必已经年纪不小了吧,不知他有没有女儿,若是有的话,倒真想结识一番……”
“才不是,叶十一郎方才弱冠之年,而且并未闻有娶妻……”
有个女郎嘴快回了一句,然后所有议论都消失了,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年方弱冠,没有娶妻……
几乎每个女郎心中都浮起了这八个字,大伙的神情就有些不自然了。
她们当中,大多数尚未出嫁,那么,还有比起叶畅这样更好的金龟婿么?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大唐风气开放,虽然大庭广众下谈婚嫁之事是不可能的,可并不阻碍这些贵家女郎爱慕合适的少年郎。她们心中也自有算盘,估计着自己家里若能与叶畅联姻,会不会有什么阻力。
这个时候,虫娘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若说方才李腾空给她的感觉是一只雌虎,并且被她逼退,那么现在,她邀请来的女郎就成了女狼,而且是狼群,危险更远大于雌虎!
必须召告自己的所有权!
想到这里,虫娘扬声道:“今日赏珍会之后,我要与叶郎君同去南山,拜谒持盈法师,诸位请自便。”
诸女顿时回过神来,叶畅是金龟婿没错,可是这个金龟婿想要钓上来难度要不小,而且还有极大的竞争对手。二十九娘虽然是女道士,可是皇室贵主,出家还俗都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就是圣人一句话的事情!
众人各带心思,纷纷告辞。随着她们离去,三日后在香雪海办的竞卖会名声便传了出去。这些女郎的父兄或许不会都派人前往,可只要有十分之一,便足以让这竞卖会热闹起来。
而且叶畅最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吸引这些在职的官员。他们消费能力巨大是毫无疑问的,但消费时多有些不方便。叶畅最主要的目标,还是长安城中的各方巨贾,本地的坐地商不说,便是南来北往的行商,也会被这个竞卖所吸引。
如虫娘所言,在当日下午,叶畅与她便乘上马车,带着给玉真长公主的礼物赶往她在南山的别业。在那边呆了两日,又回到长安后,杨钊径直找上门来。
“十一郎,那大镜子可还有?”
“大镜子?我这边倒是还有一些……”
“不是你放在家里的那些货色,是给娘娘的大镜子!”杨钊神情有些阴沉,也显得很焦急。
“这个……并无,那么大的镜子,不可能有多啊……”
“糟了!”杨钊顿足道。
“怎么了?”
“咳,都是你这镜子惹来的祸端!”杨钊忍不住埋怨起来:“这下麻烦了,你这厮……没准圣人也要寻你麻烦,你自己当心些!”
说完之后,杨钊撒腿就跑了,叶畅莫名其妙,自己送礼物难道还送出状况来了?
他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到傍晚时分,却收到分开不久的虫娘让人递来的一个纸条,纸条中也说,要他多加小心。
只有四个字,没头又没尾,叶畅挠着头,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并没有察觉长安城中有什么异常,叶畅干脆就不管这个了,专心放在次日的竞卖会上。可到得夜幕初临,长安城都开始宵禁的时候,却又有人来找他。
“高将军令我去他府上?”叶畅惊愕地问道。
“正是,请叶郎君不要耽搁,现在就动身。”来的小太监虽然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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